给休憩的女人盖好被子,降谷零回到客厅,脱掉上衣,露出左侧大臂上缠绕的绷带。
他对自己开枪下手当然有分寸,子弹是擦着胳膊过去的,虽然痛,但伤口处理起来简单,止住血、缝几针就好。
刚才抱绮月的时候手臂难免用力,降谷零拆掉绷带检查了一下伤口,见缝线没有崩裂,就把绷带重新缠上不管了。
离开的时候,他在脑海中一直分析凌晨发生的事。
在发现入侵者留在现场的断发是黑色长卷发时,降谷零难免会想起自己的女朋友,这是人之常情。
但那时的降谷零并没有怀疑到绮月身上。
首先,他看到的入侵者的种种身体特征都与绵星绮月不符,如果要拿变装易容作为解释的话也可以,可绮月分明没有动机。
四年前她就认识诸伏景光,知道诸伏高明的存在,没有理由如今深夜潜入诸伏故居,还单单去探究诸伏景光的房间。
所以降谷零压根没考虑过“入侵者=绵星绮月”的可能。
在风见裕也那里处理伤口时,他得知绮月目前一个人暂住酒店。
担心山口组会再做什么小动作,不放心的他想去见绮月前,还特意换了衣服,去除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免得被可爱又聪明的女朋友发现他受伤。
然而当他来到酒店,打算悄悄看一眼女朋友睡容的时候,面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黑暗房间。
想到藏在长野县暗处的山口组与未知所属的入侵者,降谷零那一刻的心立马揪了起来。
迅速搜检了房间里外,没有发现打斗等异常痕迹后,降谷零才半松了口气,同时握着绮月的手机,心中升起未解的疑问:绮月是自己离开房间的,可凌晨四点多,不带手机,她会去哪里?
他想即刻出去找人,又觉得以绮月的生活习惯,既然选择不带手机,那大概率就只是短暂出门。
于是降谷零坐在沙发上静等,等到耐心快要耗尽,准备让公安去查绵星绮月去向的时候,人回来了。
可却是湿着头发、穿着睡袍,端着餐盘回来的。
降谷零本能地捕捉出了诸多疑点:浴室地面、浴缸和洗手台都是干燥的,毛巾一条不少,而且衣柜里还挂着一身睡袍——绮月是在哪里洗澡洗头?衣服又是哪来的?
她去哪里了?
下楼吃早饭?
降谷零刻意忽略了“自家女朋友竟然会穿着睡袍出门”这种不符合她行为习惯的地方,将人揽抱在怀里。
鼻尖嗅闻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倒是酒店统一的。
擦拭她头发的时候,降谷零看着手中湿润的黑色长卷发,下意识地想去检查,然而这股莫名的想法又很快被压制住了。
先别说怀不怀疑绮月的问题。
就只是几根断发,找也很难找出来。
但降谷零还是拨弄着她的头发,看了看她头上的伤口。
“受伤还洗头?”
被他说教的小女人讨好地主动凑上来亲吻他,像只小狐狸一样,明知她机灵狡黠,但任你抚摸揉搓的样子就是乖顺得让人心头发软。
可紧接着,在温存中降谷零发现了她手指、肩膀上的压痕。
他很不想去怀疑,但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问出绮月在哪里洗的澡。
温泉……
可泡温泉会形成这样的痕迹吗?
她是不是在说谎?
降谷零把人抱到床上去,温情脉脉地道出请求。
他想用这个理由,细细检查绮月的身体:拜托了,tsuki,让我验证你没有问题。
可看她浑身紧张却欠缺害羞的模样,降谷零只觉得心里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
他忍不住想知道绵星绮月内心真正的想法,想知道他对她是否有重要性,想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心动到哪种程度。
想知道她怎样看待他们的爱情……在她眼中,这是可以随便放弃的情感吗?
但降谷零问不出口。
他只能问些隐晦的话,明知绮月做不出玩弄感情的事,仍然问她“是不是想玩玩而已”。
“我又不会不负责任!”
听到绮月明显头脑一热说出的话,降谷零呼吸微滞。
哪怕他不是会用身体的亲密来强行维系感情、甚至来索求婚姻关系的男人,听到喜欢的女孩子说这种话,他也很难不意动。
察觉到心之所念,降谷零不禁苦笑。
在绵星绮月面前,他不过是同样有着爱情劣根性的普通人而已。
可就算绮月回避了他的问题、他的眼神……证明她没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他也不会放手。
降谷零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想要什么,就要尽全力去争取,光靠等待是没有用的。
不管她是否在隐藏什么,或者有什么秘密,他都会一点点挖掘出来。
在他的这份爱不知何时消失之前,他会继续抓住她的。
*
绮月没睡着,或者说就算之前有睡意,此刻也彻底没了,即便她已经熬了一个通宵。
降谷零离开卧室以后,她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刚才“敌方”攻势太猛,绮月为了不在他面前露出端倪,一直紧绷着神经,没有时间深入思考降谷零请求得那么突然的原因。
现在屋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倒是可以好好复盘了。
绮月先是回忆了一番,在诸伏故居她与降谷零的交锋,以及之后的追逐。
她的确不敢保证降谷零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但她能肯定,自己没有遗留什么能直接确定她身份的东西。
这样就还有转圜余地。
再就是她回到酒店房间见到降谷零之后发生的事。
亲吻什么的……
绮月脑海中不断闪过混血男人抱着她亲密的画面,感觉耳根一阵阵的发烫,咬着后槽牙完整回想完一遍,她终于发现了细节。
手指吗?
绮月展开手指,伸到面前仔细观察,右手食指因为长时间握枪,当时确实有些压痕,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缓解,这些压痕已经很淡了,无非是泛着略微深度的红色。
还有锁骨或者肩膀吗?
绮月起身去拿镜子,下床时发现脚后跟被垫了增高鞋垫的靴子也磨得泛红。
“……”
她大概是明白了。
已有猜测的绮月对着镜子查看肩膀,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压痕。
所以,降谷零发出请求,实际上是想检查她的身上还有没有类似的痕迹吧?
绮月摸着压痕,嘴角抽搐。
变装易容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何利用道具改变自身特征、又能不影响正常活动,使之整体看起来非常自然,丝毫没有破绽,这是很难的。
比如垫肩,如果是缝在衣服上,很容易就会被专业人士看出来。
而在贝尔摩德的魔鬼教学下,绮月学的是直接将软体的垫肩黏在自己肩膀上,用布条缠绕胸、大腿,充气垫增加腰围等等。
但在此之前,这些易容技术绮月学是学了,却很少有机会真正应用,更不会有类似需要变装的任务落到她头上,属实是经验不足。
而且卸除伪装后如何消除身上痕迹,贝尔摩德也没教过她啊!
但绮月解开睡袍严格检视自己的身体。
属于易容变装的痕迹并不多,她在九楼房间洗澡的时候压根没刻意关注,甚至还不如浴花和自己指甲不小心刮出的痕迹明显。
——所以降谷零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肩膀上的一点压痕,就想检查她的身体吗?
他认出了那是垫肩的痕迹?
他是超能力的眼睛吗?!
更重要的是,降谷零用了那样的理由旁敲侧击而不明着询问,她都不好编个理由给他!
绮月想到这儿就有些头疼。
她其实不在意跟降谷零做那种事,但几十分钟前的她,虽然没搞不清楚降谷零的意图,但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的请求“不单纯”,所以遵从直觉以各种蹩脚的理由拒绝了降谷零。
现在想来……
还好她拒绝了!
真可怕啊这个公安!
这种事你也能拿来利用!
咱俩到底谁玩谁啊?!
绮月一边吐槽,一边系好睡袍缩回被窝里,认真思索她要不要想办法向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解释”一下肩膀上的痕迹。
哦,还有洗澡的问题。
酒店确实提供温泉服务,监控又被她下令篡改了,倒是不怕查。
绮月反复斟酌着,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解释。
只要不留下实证,她没必要去为了打消降谷零可能的怀疑而费尽心机,多说多错,跟他针锋相对或者争辩起来,她能有什么好处?
至于想着把降谷零耍得团团转,让他全心全意信任她……
她有病吗!
等dita身份曝光后,他们还得在组织见面,降谷零现在对她有多信任,到时候她就有多惨。
还不如让他对她保留一点怀疑呢。
有了铺垫,这样,不久后知道真相的他反应也不会太剧烈……吧?
绮月自认在复杂的计谋上脑子玩不过降谷零,所占的优势在于情报上的“先知”,那她只要牢牢占据这一点即可。
示弱、讨好、软懦……
她不介意对降谷零表现这些。
反正前世今生为了在组织里活下去,这样的姿态她也没少做。
起码,降谷零对她还是真心爱护的。
“……”
绮月心绪难言,只能无声地叹气。
*
之后的两天里,绮月和降谷零都没有见面,仿佛那日天亮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温存。
不知道降谷零怎么样,反正绮月立足于“自己没有留下实证”这一点,心情非常平稳,一直投身于搜查寻找山口本二郎之中。
不过她还是稍微关注了一下风见裕也的状态,发觉这位公安先生最得力的下属对她态度依旧,那绮月就更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如此过了两天,大和敢助递来消息,在一处高级会所发现了山口本二郎的踪迹。
病房里,风见裕也问:“你们怎么发现的?”
上原由衣摆出监控截图和地图,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解释道:“几天前,山口本二郎去一家自助提款机取钱,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他。有了方向自然就好找了。经过我们的排查、盯梢,最终锁定了这家会所,确认山口本二郎就躲藏在里面。”
绮月翻了翻会所的资料,挑眉问:“山口本二郎的通缉令都贴遍了长野县,还有地方敢收留他?”
大和敢助气怒道:“还不是因为山口组在保护他!”
“既然确定了人在里面,为什么不实施抓捕?”风见裕也皱眉问。
“除了贩卖麻药之外,我们手中没有他涉嫌其他案件的关键性证据。”诸伏高明背着手道,“根据上次抓捕山口本二郎的经验来看,他在审讯室里是不会开口的。”
绮月托着下巴,沉吟道:“所以,最好是先设法接近山口本二郎,从他口中探出犯罪证据或者线索之后,再以合适的机会实施抓捕?”
诸伏高明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方案。”
“山口本二郎滑不溜手,在被通缉的情况下防备心肯定很强,想要接近他可不容易啊。”风见裕也头疼地道。
“跟他成为能聊天的朋友的确不容易,”绮月退一步提议道,“但如果是先往他身上贴个窃听器或者定位仪什么的,就要方便的多了吧?”
风见裕也想了想,也觉得可行,询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绮月指着会所资料问:“这个会所我们能混进去吗?”
上原由衣无奈地道:“这家会所使用的是会员制,进出的顾客都要达到一定的消费金额,而且安保性和保密性极强,听说背后的经营者是来自什么大财阀……”
她最后委婉地道:“我们能批下来的任务资金可能不太够。”
“顾客肯定不行,”绮月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个,“工作人员呢?”
上原由衣摇摇头,详细解释道:“像能接触客人的侍者、调酒师、清扫包间的工作人员,都是会所招聘、培训的长工,还得需要熟人推荐才能进去。后厨、洗衣房的话倒是可以试试,但这些地方的工作人员不能去到顾客的活动区,恐怕不好接触山口本二郎。”
绮月若有所思道:“既然都是长工,那这些工作人员的人数一定是固定的吧?”
上原由衣莫名其妙地答道:“这是自然。”
她不明白黑发女警问这个做什么。
倒是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对视一眼,有了猜测。
“人数固定好啊。”绮月眉眼弯弯,轻笑道,“这也就是说,只要有几个员工在一段时间内始终上不了班,会所就必须要临时找人吧。”
上原由衣听得愣住,等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绮月说完后,看向同事。
风见裕也推推眼镜,倚在病床头点点头,接口道:“公安能处理,我来安排。”
“等等”上原由衣连忙出声,满目震惊地问,“你们准备要做什么啊?!”
“别担心,”见长野女警似乎被吓到了,绮月不以为意地安慰道,“总不会犯法的。”
上原由衣:“……”
你这么一说好像更吓人了!
等长野县三人组走出警察医院。
大和敢助抱着手臂,冷哼道:“早就听说公安在办案的时候,偶尔会用一些非法手段……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上原由衣刚放下来的心又提起来了,“不是说不犯法吗?!”
三人中看着最像好人、最正直的诸伏高明反而最平静,道:“事急从权。能好好收尾即可。”
绮月也没管风见裕也会让公安们怎么做。
为达成更大的目的而不惜伤害其中一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她倒是和公安警察理念一致了。只不过她的目的未必是好的。
此刻绮月有更重要的任务。
搜查一课追着山口本二郎不放,后者又是本地人,很可能认识长野县当地的不少警察,所以要潜入会所接近他的人必须是个生面孔。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绵星绮月。
于是在公安解决“如何让几个会所工作人员无法上班”的期间,绮月一直在恶补女侍者的工作内容,背各种酒水的知识和价目表。
*
第三天晚上,绮月以某个工作人员的远房侄女的身份,成功进入高级会所,开始她女侍者的首日工作。
在分配工作区的时候,绮月演绎了一个[有着出众美貌,有野心、想要赚大钱的年轻女人]的人设,让经理多看了她几眼,成功被指名到地下一层的酒吧服务。
也就是情报中,山口本二郎在除睡觉时间外最有可能待的地方。
绮月保持着优雅大方的微笑,行走在酒吧中,心里不停得在吐槽。
从拿到女侍者制服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会所不简单。
衣服好看是好看的,红色珍珠马甲和黑色真丝衬衫的配色非常亮眼,但衬衫非常轻薄,感觉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扯破,肩口的位置是裸/露的,腰侧是镂空的,还有这包臀裙加□□鞋的搭配……
鬼才信这会所光有正经生意呢。
这种地方绮月可不想多待。
酒吧灯光昏暗,绮月趁着送酒的机会,在酒吧转了两圈才找到山口本二郎。
这货看着就很颓废,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就已经喝得两眼朦胧了。
绮月趁着上前询问是否要继续点酒的时候,顺走了山口本二郎身上的房卡,随后跟领班报备说去洗手间,上到二楼包房区。
——光在山口本二郎身上放窃听器没有用,他一换衣服就白费了,需要在他房间和不同的衣服以及鞋子上多放几个才行。
而且警察厅公安部新研究出来的窃听器,只有纽扣的一半大小,不易发现,缺点就是电量少,等过段时间就要再换。
绮月放好东西,迅速回到酒吧。
她还得试试能不能接近山口本二郎,跟他建立人际关系,不能只靠着窃听器被动地获取情报。
然而当绮月再去看山口本二郎的时候,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金色头发、蜜色的皮肤,以及蛊惑人心的笑容。
降谷零怎么在这里?!
绮月愣了一下,脚步微顿。
降谷零穿的常服,说明是以客人的身份进来的。
他不知道今天她和长野县警察有行动任务吗?还是说,他是来给她打配合的?
绮月这么想着,准备过去“交流”一下。
但就在她转过酒吧立柱的时候——从灯光的暗处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走。
绮月本能地反抗,却被先一步钳制住手腕和腰身,在她因为嗅到的味道怔愣时,后脑后背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冷硬的怀抱里。
这个烟草的味道……不会吧?!
绮月内心掀起的滔天波澜,在瞄到银白色的长发从她肩上垂落时,瞬间达到顶峰!
属于杀手的强势气息从上而下笼罩,低沉烟嗓隔绝酒吧的音乐声,清晰地穿进她耳中。
“在这里做什么呢,嗯?”
大手松开了她的嘴,绮月呼吸却快要停滞了,茶红色的眼眸深处瞳孔不受控制地颤抖。
“g……”
琴酒怎么也在这里?!
“你刚才在看什么?”银发男人微微俯身,从绮月的侧脸边看去,声音似乎缠绕着饶有兴致,“波本?哼,倒是巧了。”
绮月眼皮一跳。
等等、琴酒这个反应?
降谷零不是以波本的身份和琴酒一起来的?
降谷零不会真是来帮她的吧?!
绮月攥紧手指,手心的汗呼呼地冒。
“心跳这么快?”琴酒垂眸看过来。
绮月老老实实道:“被你吓到了。”
银发男人嗤笑一声,微扬下巴,指着波本的方向,冷色的绿眸盯着绮月,貌似随口问:“你是要去见他吗?”
绮月:“……不是。”
艹,我敢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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