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向内拍了拍脸,物理打消掉不正经的念想,降谷零开始思考窃听器被绮月处理掉后,他要怎么知道她和藤木相原的谈话内容。
按照刚才听到的对话分析,藤木相原大概率是想起了什么有关于绮月父母的事,准备告诉绮月,不成想却被临时的工作电话打断。
会是什么事呢?
降谷零沉思片刻,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隐藏软件点进去,一个小红点纹丝不动地停留在屏幕所显示的某个地方。
看来绮月还没有离开医院。
那就静观其变吧。
熟练应用着公安最常规的违法手段,降谷零不急不躁,继续驱车前往板仓卓的度假地。
绮月尚且不知道可刑可拷的公安警官到底藏了多少小把戏,在毁掉窃听器之后,她神色如常地回到诊疗室。
屋内,藤木相原正看着桌上一个陈旧泛黄的信封发怔,身上白大褂的衣摆处多出了几道剐蹭上的灰迹,不知道刚才是去了哪里。
见绮月回来,他将信封推给她,道:“来看看这个。”
绮月拿起来细细查看,信封已经被拆开过了,封面写着收件人藤木相原的名字和收信地址,但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的、没拆封的信封,封面有钢笔留下的墨水印记,写着……
“sunny?”
看到这个单词,绮月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捏捏信封,凭手感判断,里面应该是装着一把钥匙。
藤木相原笑了笑,先解释了这信件的来由:“大概是四五年前吧,我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一头雾水,怀疑它是不是寄错了,但我的地址和名字都对,于是我询问了邮局,工作人员告诉我,没有寄错。”
“十几年前,邮局曾经增加过一项’时光递送‘的服务活动,顾客可以给’未来‘留下信件或者物品,等到了指定时间,邮局就会根据顾客登记的收件人和地址寄出。”
“然而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谁会这么肉麻地称呼我为……”医生故作夸张地露出一副牙酸的模样。
绮月不由得失笑。
“反正,当时我把这当成了谁的玩笑,就把信件扔到了抽屉深处,再也没管过它。”
藤木相原叹息一声,目光慈爱地看着旧友的女儿,感慨道,“真是惭愧,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这个称呼是代指什么……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啊。”
绮月缓缓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悟,迟疑地道:“您说的,不会是……我?”
“是你。”藤木相原肯定地道,“这是你父亲对你的昵称。”
长辈充满回忆的温和声音,将绮月一步步带回了二十年前的群马县,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
“咦?这是给谁的礼物?sunny?”年轻助理指着贺卡调侃自己的前辈,“绵星医生,快坦白从宽!不然我就告诉您夫人了哦?”
“别闹,”略年长的医生哭笑不得,“这是给我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
“欸?可是你女儿不是叫……绮月?”
“对啊,我的宝贝名字里已经有星星和月亮了,就缺太阳嘛!怎么样?这个称呼是不是很棒!”
“……”助理噎了一下,尚未娶妻生子的年轻人不懂老父亲的浪漫,很直男得道,“还是别了,小心你女儿以为你是在叫别的小朋友,跟你生气哦。”
“啊?这样吗?”年长医生当即陷入了犹豫。
……
“本来是句玩笑话,但没想到,后来绵星医生还真的更换了贺卡。”
如今再说这事,藤木相原仍然觉得无奈和好笑。
“这是只有我和你父亲知道的称呼,不会错的,sunny就是你。”
“不过连地址都能搞错,搞不好你爸已经忘掉这回事了……唔,也许他当初也给我写了信,但跟给你的东西搞混了?”藤木相原胡乱猜测着,笑道,“你要是联系上他,可得好好帮我问问!”
“……好。”
绮月捏着信封心绪难言,满涨的情绪冲得鼻头发酸。
因为她的谎言,藤木相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宠女狂魔已经不在了,所以觉得好笑、好玩。
他不知道这是件……遗物。
把东西寄给藤木相原的原因很好理解。
要避开组织的眼线,又不能将昔日好友拖入浑水,她父亲用这样只有他和藤木相原彼此二人知道的称呼隐晦地留下信息,藏在邮局,才能让这个信件躲过组织在他死后的清扫行动。
藤木相原记不清这信件寄来的具体时间,但四五年前,正是她大学毕业的前后两年。
就算藤木相原在收到信件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给她的,并费尽周折找到她,依照社会规律来看,那时她已经是三观俱全、思想完备的成年人,具备独立思考能力,拿到父亲的遗物后,不管这背后有什么秘密,她都能承受得了。
她父亲是计算好时间的。
但,钥匙?
告别藤木相原后,绮月走出医院,与躺在手心里古朴典雅的黄铜钥匙面面相觑,这不是她家的钥匙。
绮月嘀咕:“你是属于哪里的呢?”
黄铜钥匙:“……”
好头疼。
老爸啊,你再给点提示?
绮月摁摁太阳穴。
既然这是父亲给女儿留下的谜题,那就一定是父女俩都知道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还得能够在组织的眼线下隐匿多年;
钥匙以这种方式送到藤木相原手里,而藤木相原还真就几十年没离开群马县,那父亲是不是也以此提示这个地方就在群马县?
钥匙是黄铜材质,有别于一般呈现银白色的合金钥匙,一定是特意制作的;
之前装有钥匙的信封一直悄无声息得躲藏在邮局这个第三方社会场所,那钥匙所属的地方会不会类同?
一点点剥离出线索后,谜底近在眼前。
童年的记忆模模糊糊,绮月回忆不全,只能以自家故居为中心,划定出周边五公里的大致范围。
多年过去,商业区改建成住宅区,荒地变成公园,马路更为宽敞……
她儿时可能和父亲一起去过的地方,很多都已经不复存在,排除掉这些区域后,她租了一辆车,开始从南到北、由东到西寻找。
为了尽早拿到父亲留下的东西,杜绝一切意外情况的发生,绮月一刻不停下休息,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在筛查。
临近黄昏的时候,她来到离故居最近的老商业街。
与别的新兴商业区相比,这里人不多,整条街店铺的装修风格充满了怀旧气息,顾客基本是老客,与店家之间非常熟悉,几乎不见年轻人。
在这样快速发展、物价飞涨的时代,一家提供储物服务的店铺要在一条以卖吃食为主的街上生存上十几年非常困难,再加上这里离她曾经的家很近,绮月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
随便选了家小吃店匆匆填饱肚子,绮月秉持着严谨的态度转了一圈,却真的在街尾冷冷清清的角落发现一条“漏网之鱼”。
很小,店面小,门口也窄,只能供一人通过。
但走过店外昏暗得连路灯都没有的一截小道,推开店门,踏进屋内,就立马会被温暖的光亮所包围。
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屋内打磨得光滑细腻的陈年木质家具,壁炉旁,年迈的老人正靠在摇椅上悠闲地看书,膝上盖着毛毯子,上面压着一只一看就沉甸甸的橘猫。
摇椅发出“咯吱—咯吱—”有规律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翻页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叫大橘睡得只打小呼噜。
看到这一幕,绮月紧绷一天的神经悄然松散了,甚至还想打哈欠。
但她的到来还是打扰了老人和猫……
哦,猫咪只是动了动耳朵,连眼都没睁开,颇有大橘为重的沉稳,只有老人在惊讶过后,主动询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呃,其实我是想咨询一下,您这里曾经提供过储物服务吗?”绮月挠挠头,问出今天重复了不知道第多少遍的问题。
老人顿了一下,目光惊奇地看向年轻女孩儿,放下手里的书。
“有。”
“好的,抱歉打扰——欸?!”
绮月当场瞳孔震惊。
不会吧?!
还真有!
话说回来,这家店现在的格调确实是老爸老妈喜欢的……
难道东西真在这里?!
老人站起……用看着干瘦的手臂将大橘抱到一边,在猫咪不满的“喵呜”声中掀开毛毯,站起身。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得在这里储存过东西,不过看你的年龄,孩子,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在老人饱含沧桑却清明的眼神中,绮月愣愣地解释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父亲临走前留给了我一把黄铜钥匙,我是一点点找到这里的。”
“钥匙呢?”
“在这里。”
老人接过钥匙,示意绮月留在原地等待,拄着拐杖向后屋走去。
绮月倒也不担心对方是骗子,老人就是真的老人,并不是任何人的伪装,以她的武力值,担心老人会发难还不如担心橘猫会上来挠她。
如此静心等待了十分钟,老人抱着一只木盒子回来,盒子上挂着一把黄铜锁,材质与钥匙相同。
绮月没急着伸手,她觉得,既然父亲把东西藏在这里,那拿到它的过程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老人站在桌子后,把手搭盖在木盒子上,认真问她:“钥匙我刚才已经确认了,那么,密钥是什么?”
绮月确定盒子就是普通的木盒,没有密码锁,那老人询问的“密钥”应当不完全等同于密码。
可父亲设置的密钥会是什么?
绮月试探着说出那个从未让她知晓的爱称:“sunny?”
老人点点头。
不等绮月感到一丝惆怅,就听老人又问:“第二个问题……”
还有第二个?
“为什么是sunny,不是sun?”
绮月:“……”
老父亲!老爹!你在这儿坑闺女呢!
绮月忍不住扶额。
她哪知道啊,sunny这个称呼都是刚得知没几个小时……
“哦对,忘了说,”老人忽然补充道,“当初设定密钥的年轻人说过,他并没有把答案告诉给来取东西的人,但对方会理解他的。”
绮月微微怔愣。
理解父亲吗?
为什么是sunny,不是sun?
它们的区别是……
绮月张张口,略带艰涩地回道:“因为,他希望我能得到&039;阳光&039;,永远&039;温暖&039;,而不要做&039;太阳&039;,去照耀别人……”
这是源自一名父亲对女儿自私的爱。
“恭喜,东西拿走,盒子和钥匙留下。”老人将盒子和黄铜钥匙推过来,淡定地回到躺椅上继续看书,将空间留给绮月。
绮月缓了缓心情,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被油纸包着,有a5大小,揭开油纸后,露出一本特别的笔记本。
本子特别在于,组成它的每一页都是透明玻璃材质,有点像手机钢化贴膜。
绮月推测上面有字。
能隐藏字迹的办法有很多,就是不知道父亲用的哪一种。
绮月将“笔记本”重新包好塞进衣服里,准备回去慢慢试。
——酒店是什么?降谷零又是谁?管他做什么?她今晚就要回家睡!
有窃听器的把柄在,绮月理直气壮得给降谷零发了条“在外睡,不回酒店”的讯息,接着把手机静音,头都不回去了绵星故居。
她家跟长野县诸伏故居的构造很像,都是二层楼的小别墅,绮月顾不上打扫屋内的尘土,拎着沿路购买的瓶瓶罐罐开始做化学实验……不是、是开始试着让“笔记本”上的字迹现形。
但没想到,酸碱成分、水泼火烤,各试了个遍,竟然都不行,绮月逐渐麻爪。
老爹!你又开始坑闺女!
啧,不行,不能急躁,静心思考,一定有她漏掉的信息。
绮月试着代入父亲。
“笔记本”页数不多,但也有十几页,父亲不太可能一口气写完,这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在组织眼皮子底下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书写,最好是借用医务室里就随手可得的工具,还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绮月于脑海中快速掠过医务室一系列的仪器,最后锁定最有可能的一个:是紫光灯吗?
这玩意是用来消毒的,可以放射出紫外线,长时间的照射会对人的眼睛、皮肤造成严重伤害,必须使用它时操作人员一定得配戴防护装备。
换句话说,没有人会找死轻易进入紫光灯的照射范围。
唔,家里是不是有紫光灯手电筒来着?
绮月戴上口罩,在尘土飞扬中翻箱倒柜找出手电筒,又跑出去买新电池,等终于让“笔记本”上字迹成功现形,天色早就黑透了。
在被主人遗忘的角落,手机静默地多出十几条未接来电,呼入者全部来自同一人。
……
马路边,金发混血青年黑沉着脸挂断电话,一踩油门,白色马自达轰然驶出,卡着最高时速在车流中穿梭,直奔手机上红点显示的位置。
……
【4月7日
没想到白鸠制药公司是乌丸集团的,而盛传早就去世的大财阀家乌丸莲耶竟然还活着!
我似乎带着家人踏入了危险境地。】
这是“笔记本”第一页的前三分之一内容。
绮月看完这部分就明白,这其实是本日记,父亲在见过长寿却对外宣称死亡的乌丸莲耶后,就敏锐地意识到这里是是非之地。
可是他已经出不去了。
日记后面一段时间的内容,清楚记载了绵星父亲逐渐摸清这是个庞大犯罪组织的全过程,以及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家庭医生的决定,和对连累家人的自责。
紧接着,日记书写时间从8月跳到了10月,从内容里可以看出,聪慧的母亲也意识到组织的不对劲,有母亲的安慰和陪伴在,父亲被分担了部分心理压力,状态好了不少。
不仅如此,母亲成了父亲的战友。
【为了我们的小绮月,也要努力。】
这句话的字迹更加柔和,显然是女性留下的。
绮月眨去眼中的湿气,虚空摸了摸这行字,嘴角轻弯。
继续翻下去。
大概是父亲调整好了心态,在组织医务室的工作进入平缓期,日记都写得很短,寥寥几句,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在新一年的6月,平淡生活急转直下。
【6月18日
朗姆问我有没有办法恢复他的左眼,我起初听不明白,他的左眼不是装的义眼吗?
他说:“是的,有办法让它重新长出来吗?”
我认真告诉他,国外确实有研究细胞培育器官的项目,但我并不懂这方面。
“不不不,那样的一团肉对我没用,我要的是我原本仿佛拥有超能力的、可以过目不忘、堪称&039;人肉照相机&039;的眼睛。”朗姆这么说。
我这时候脑子可能是进水了,竟然听不出他的野心,为了委婉答复他,无奈地开玩笑道:“除非有时光倒流或者返老还童的药水,那样还能把你因年老而能力退化的右眼也一并恢复了。”
可怕的话出现了。
朗姆笑道:“哦,这个的话,宫野他们在做了。”
我顿时头脑一懵,“这个”是什么?
朗姆又说:“我希望你们进行一些不一样的实验,比如我刚才所说的……超能力?”
我不知道我跟朗姆怎么结束的对话,总之结束以后,我就奔去实验室找宫野夫妻俩。
组织没有阻止我,于是我得到了更加可怕的答案。
……
他们是不是疯了?!!】
看完这一页内容,绮月拧着眉头。
超能力实验的出现是因为朗姆的提议?
怎么哪哪都有他,死老头子。
她咬着后槽牙继续翻看。
【7月12日
他们真的疯了!我也要疯了!怎么可以进行这样的实验?这是在杀人!!!
可是我的女儿……朗姆拿瞳和绮月威胁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瞳,是母亲的名字。
虽然很愤怒,但绮月知道超能力实验是曾经进行过的,所以能猜到父母一定经受了组织威逼利诱的手段,在做过心理准备的前提下,她还能稳住。
右手酸了,换成左手拿手电筒,绮月接着看下去。
【7月25日
他们真的送来了人!活人!
有组织里失败的训练者,也有底层成员,有流浪汉,也有被拐来的残疾人……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我提出抗议,我想质问宫野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在我快要爆发的时候,瞳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问我绮月在哪里。
我的心瞬间凉了。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我不敢赌。】
绮月努力回忆那一年的夏天,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她去找琴酒的途中迷路,误闯入实验室,那些研究人员想“处理”掉她,她被宫野艾莲娜保下性命的事。
是同一天吗?或许。
这天之后的日记,字迹都很凌乱,字里行间充斥着写字人的痛苦,为了保护家人,医生成为了刽子手。
一直持续到年末。
【12月7日
药物研究终于出了成品,实验室里的人对此很看好,甚至夸夸其谈跟朗姆说,只要吃下去,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得到超能力。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发疯。
直到朗姆送来了新一批的实验体。
是一群孩子。
和绮月一样大的孩子,有几个比她还要小。
就因为那些该死的人跟该死的朗姆说“越年轻越好”!
我麻木的心再次感受到了痛苦。
瞳很沉默。
回到家中,她突然说,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等这些孩子服药后有了实验结果,如果有成功的例子,朗姆一定会让我们的女儿吃。
我知道瞳说的对。
因为为了女儿,我们会拼命提高成功概率,而根据现有的研究资料,哪怕没有我和瞳,组织再找几个研究员也能复刻药物,或者直接让隔壁的宫野接手。
朗姆绝对会这样做的。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要想办法。】
这一天的日记字迹清晰,写字人似乎重新恢复冷静,郑重做下什么决定。
但绮月看着紫色光中的每一个字,仿佛看到了即将崩断的风筝线,在猛烈拉扯着父母的内心,也让她呼吸急促。
她想起了自己重伤昏迷那四年,“前世梦境”的出现。
【12月31日大晦日(除夕)
今天是超能力药物成品做活体试验的日子。
实验体,是我们的女儿,她被命名为“零号”。
这是我和瞳共同的决定。
因为只有我们亲自动手、监测实验过程,才能最大限度保证绮月的安全。
如果我们不主动,等绮月落入朗姆手里被迫服药,恐怕那时连我们的骨灰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我和瞳进行了上千上万次推算,调整成品药物比例,就希望哪怕最后实验失败,也能保住绮月的性命。
但概率问题谁也说不准。
这个罪孽注定是我和瞳来承担。】
原来,她真的参与了实验。
绮月大口做着深呼吸,有得到确定答案的释然,有对朗姆无法抑制的愤怒,有为父母的痛苦难过……
挤挤压压的情绪不断堆积,如鲠在喉,大脑一阵胀痛,让她仅有的理智都在翻阅日记中。
由此忽略了别墅大门的动静。
【1月1日新年
万幸,女儿活下来了。
我和瞳不得不强行压着兴奋在实验室待了一天,和失望的研究员们围着绮月做检查。
实验失败,身体健康,唯一后遗症是过往的记忆变得模糊。
一天一夜,失而复得。
我真的太开心了。
但事情还没完。
想要让我的sunny平安在组织活下去,我还需要做一件事。】
看完这平平淡淡的记录,绮月猛得心尖一颤,不好的预感凶猛涌上心头。
她赶紧往下看。
是空的。
绮月再往后翻,还是空的,空的,空的……
直到倒数第二页,出现的却是之前昙花一现的柔和字迹。
是母亲。
【1月8日
我知道阿娜达在偷偷准备什么。
想要让我们的女儿活下去,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够的。
只有我们都死了,并且销毁所有研究资料,绮月才能失去钳制我们的价值,才不会被朗姆等人一直盯着。
我冒险拜托了常跟她见面的黑泽阵,请少年多多照顾绮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与虎谋皮,但没办法,我想不到别人了,少年虽然有时候露出的气息让我都害怕,但他年轻,还愿意陪绮月打发时间,那多少是会对绮月不同的吧?
我也不敢拜托艾莲娜,同为母亲,我怕她哪一天也会为了两个女儿而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
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我们只担忧女儿。
对不起,我的孩子。
如果我自学的催眠暗示有用的话,你应当记得我要你好好生活的话。
但如果你能找到这本日记,想必催眠是失效了,你也已经有了复仇的念头。
可是我们不要你报仇,为自己活着吧。
我们最爱你了。】
“……”
绮月死死捂住嘴,肩膀抽动间,带动了手腕,紫色光芒在日记上晃动,居然在下面又照出了浅淡的字迹。
绮月赶紧擦掉滴落在玻璃板上的眼泪,再慌乱眨掉眼里的,凝眸看去。
【被瞳发现了啊。
这下可遭了,她一定会跟我一起……
sunny,你会怪爸爸把妈妈一起带走吗?
对不起,可是妈妈劝服了我,只有我们都消失,对你才是最好的。
第五医药研究所最初规模不大,也不叫这个名字。最初就一栋小楼,是组织为我新造的医学实验室,虽然后来扩建了,但我熟悉这里的构造,也有这栋主楼的最高权限,安几个炸弹还是很轻松的。
如果不出意外,在你去找那个少年玩的时候,我和妈妈应该就不在了。
如果有意外,我和妈妈也存活不了,但研究资料恐怕销毁不完,若是后续组织再开启超能力实验……
我希望我的女儿是sunny,不是sun。
我们最爱你啦。】
……
扔掉手电筒,绮月又哭又笑地捂住眼,泣不成声。
不,母亲的催眠是生效的,前世的她到死都不知道有这本日记,浑浑噩噩过了一生,确实是另类的“为自己活着”,哪怕重生之后,也一心想为自己报仇,对父母的死亡很迟很迟才追究。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她永远看不到真相。
组织的确重启了超能力实验,可她对琴酒绝食又动刀,哭闹着让他帮忙放走了阿尼亚他们……
但她不是sun。
她没有那么无私,她做过错事,她为了自己的计划也算计过别人。
可她得到过sunny……
绮月泪眼朦胧地抬头。
金发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什么也没问,展开臂膀紧紧抱着她。
“不哭了,tsuki,乖……”
这屋子里常年不住人,生活用品稀缺,连张纸巾都找不到,降谷零用指腹抹去这颗眼泪,绮月另一侧脸颊就多出一道泪痕,擦也擦不过来。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紫灰色眼眸里满是焦急和心疼。
降谷零虽没看全那本日记,但绮月曾作为超能力实验体和绵星夫妇的绝笔他都看见了,信息量大到让他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消化,更不用说绮月了,比起让她压抑情绪冷静,哭出来发泄一下反而会更好。
只是要注意她的身体……
降谷零担忧成真。
一见怀里的女孩儿一阵抽噎上不来气,隐隐有诱发过呼吸的前兆,他立马警惕起来,声音也变得沉厉。
“tsuki,不许哭了。”
然而伤心一经泄洪,已然停不下来,绮月甚至连哭音之外的声音都听不见。
降谷零叹了口气,低头吻住她的唇瓣,将她的哽咽抽泣尽数吞下。
绮月得到的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过呼吸症被压下去,另一种窒息感渐渐浮现。
然而降谷零对她身体的掌控度比她自己都强,在绮月临近极限之前,就微微放开她,让她呼吸新鲜空气,再施行封锁。
绮月哭得头昏脑胀,毫无抵抗力,降谷零反复几次过后,她的大脑如同塞了棉花似的沉闷,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低迷茫然。
听到她从时不时抽噎一声,到慢慢停止,降谷零放缓嗓音,询问道:“还好吗,tsuki?”
“……”绮月空茫茫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降谷零也不催促,大手有节奏地拍着她后背,耐心等她回神。
缓过刚得知真相时最迅猛的情绪波动,绮月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沙哑着声音道:“还好。”
降谷零细细抚摸她泛红的双眸,叹道:“明天肯定要肿了。”
“没事。”绮月摇摇头。
当理智重新回归大脑,绮月首先想到的就是把父亲的日记收起来。
她轻推降谷零要坐起身,却没推动。
绮月下意识地仰头。
降谷零凝神看她,抿抿唇,“我不能看吗?”
“抱歉,”绮月轻巧地别过眼,“这是我的隐私。”
刚才还趴在他胸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可怜得像一团无巢雏鸟一样的女孩儿,冷静下来后,还是选择对他隐瞒,甚至搬出了“隐私”的理由。
可她明明清楚,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降谷零闭闭眼,手指在绮月的背后狠狠攥紧,克制住怒火,以平稳的声音直言问道:“你要杀的人跟你父母有关吗?是谁?”
绮月打算要收起日记本,就是因为父亲在前面写了朗姆是始作俑者,她之前不确定降谷零看到了多少,见他这样问,反倒是能放心了。
“你别管了。”忙了一天,又哭了一场,绮月此刻异常疲累,从身到心都想休息,也没有心力跟降谷零打什么太极,说话非常直白了当,“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
降谷零压制的火气腾得就上来了,顾虑到绮月心情不好,他还是勉强弯出笑模样,耐心劝道:“tsuki,以我们的关系,原则以外,无论什么我们都可以共同承担,对吗?”
绮月揉揉酸痛的眉骨,语气倦怠而柔和地道:“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zero,但这件事真的不用你……”
“我不需要你的道谢!”
降谷零突然爆喝出声,声调猛然抬高。
绮月条件反射一哆嗦,茫然地看他。
降谷零停顿几秒,沉重的呼吸过后,他压下声音,咬牙切齿道:“绵星绮月,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我排除在外,你是不是听不懂?”
这话透着明显的烦躁,也很呛人,是金发男人对她从未有过的态度,扣在她腰间的手骨也不自觉得用力。
绮月忍着痛,试图跟降谷零解释她的想法:“不是、zero,就算是再亲密的关系,也总有属于自己的私事吧?你不能想着每件事……”
“那你能保证你的&039;私事&039;没有危险吗?”降谷零加重语气,冷声打断她问。
“……”
绮月哑然。
就算她说没有,他也不相信的吧。
“既然涉及到你的安全,我总有权过问吧?!”
降谷零的问题紧追不舍,紫眸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手指闪电般得探向日记本。
绮月既头疼,又为他明抢的动作而恼怒,连忙倾身扑过去摁住他的手,同样烦躁地道:“那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
指尖抽搐了一下,浮动的青筋在手背上显现,降谷零声音平静地问:“你说什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绮月冷静后,刻意忽略内心的酸涩,提取重点道:“分手。”
要是让降谷零知道她要杀朗姆,无非三种结果,一种是他为了大局考虑,百般阻挠她;一种是他为了大局考虑,将她神不知鬼不觉送走;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小,那就是他选择帮她,但会因为组织后续对公安、社会的疯狂报复,而脱掉警服。
所以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见降谷零低垂着头不说话,绮月趁机从他手下抽走日记本,顾不上想他怎么不来抢,赶紧跳脚离开,跑回自己房间。
她只有童年时期在这里住过,屋内的摆设和装饰还是可爱甜美风格,绮月果断将日记本拆了,打混顺序,分批次藏在不同地方。
全部藏好后,她刚拍掉身上的灰,就见房门口闪现金发男人。
他不言不语地打量着房间。
绮月莫名有些别扭,干咳两声,撇过头,故作若无其事地提道:“对了,刚才说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金发男人嘴唇轻动。
绮月疑惑反问:“什么?”
“我说,这里都是灰。”降谷零用正常音量重复道。
绮月一懵,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啊,是,没来得及打扫。”她愣愣地道。
“没有干净的地方啊……”
降谷零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肩膀微耸脱下外套,在绮月不解和警觉的目光中,将宽大的外套铺在那张小床上,抬脚向她逼近而来,缓缓勾起异样温柔的笑容。
“只好委屈tsuki了。”
绮月宛如坏掉的磁带,卡壳半天才惊愕地反应过来,这时候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被抓着胳膊压在咯吱响的旧童床上,她失声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降谷零反手从腰间掏出手铐,“咔嚓”将她双手铐在床头护栏上。
“不是、等等!你别乱来!”绮月急得语无伦次,汗都下来了,“zero,你说话!”
“说什么?”降谷零挑眉,用小腿压住她挣扎的双腿,手指双向发力,撕开她的衣摆,原本清透明亮的眼眸呈现危险的灰冷色,掩盖深层的痛苦,“是我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tsuki总是轻易提分手?”
“我没有轻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唔唔!”
趁着绮月说话,降谷零抽掉颈间的领带,叠好,用巧劲卡住她的牙关,眼都不眨,将领带团塞进她嘴里。
“?!”绮月震惊地瞪大眼。
“不要再说话了,tsuki,”做出这番举动的男人失落地道,“你总让我生气失望。”
绮月欲哭无泪,她这下是真惹恼降谷零了。
炽热的吻层层叠叠落下来,带着十足十的力道,右侧锁骨被降谷零狠狠咬了一口,绮月吃痛地哼出声,那凶狠的齿关便改道去了他钟爱的咽喉处。
他喜欢掌控绮月的命门,倾听她的心跳脉搏,这才能让他产生踏踏实实的“绵星绮月”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细小而琐碎的哼鸣音从唇齿下传出,降谷零避开她的颈动脉,热切地舔.舐亲吻这段白腻的颈子,掌心扶着她细细发颤的腰肢,将她无意识蜷缩的身体慢慢抻开。
厚实干燥的脚掌在她小腿肚上摩挲,顺着上滑,贴在她膝盖内区轻蹬,让腿向一侧弯曲。
抽出绮月咬在口中的领带团,带出缕缕的银丝和压抑的哼声,降谷零舐去她唇边断掉的银丝,突然问道:“这里是没有套的吧?”
绮月牙关酸胀,一时不能合嘴,徒劳地喘着气,下意识地摇头。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真有也不能用了。
降谷零闻言莞尔一笑,无奈地道:“我也没随身带着呢。”
然而与无奈表情截然相反的,是他的手,在抬动她的腰。
绮月瞳孔微缩,“不”字甫一出口,就被强势捂住了嘴。
“别怕,tsuki,没事的。”
金发混血青年亲昵贴在绮月耳边,语气温柔说着诡谲的话。
“别惹我生气,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可能要你忍一下……”
“哐啷——!”
如同低血糖起身一下子起猛了,绮月有瞬间眼前一黑,腕上的手铐直直地撞在护栏上,发出刺耳的动静,掩盖了她未出口的尖叫。
降谷零重新拿起领带,轻笑道:“tsuki还是保护一下嗓子吧,毕竟……”
“一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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