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月很难受。
这种难受并不是降谷零把她弄疼了或者怎么样的。
在如此近距离的亲密中,比起生理上被催发的感觉,她更强烈感知到的是降谷零在笑容诡谲之下、努力压制的种种负面情绪。
愤怒、烦躁、不安、痛苦……
这些纷乱的心情像一团冗杂的集合体,被密实地压缩在他的体内,几近爆.炸。
他此刻对她……不是因为情动,不是因为“想要”,也不是因为惩罚,更偏向于是某种无可奈何的作为。
这让绮月彻底冷静下来。
今晚从父母的日记里获知了太多信息,她思绪万千,根本没有心力再去考虑降谷零,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他,本能地拿出了最不假思考、最果断的态度:拒绝。
她将挡在两人之间的隐形屏障再次旗帜鲜明地显现了出来。
但现在想想,如果降谷零真想拿到日记本,在她哭到无法自已,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趁机翻看前面的内容,她又怎么会有机会从他手上将日记本夺回来再藏匿。
自始至终,降谷零不过是想听她亲口告诉他而已,又或者,哪怕是获取情报也会先尊重她的意见。
如果她方才稍微多些耐心,委婉一些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先把这茬拖延下去,降谷零不至于被她搞到心态崩溃。
这就像一场谈判,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有商有量,彼此都有缓冲的余地,现在她把谈判桌直接掀了砸了,还当着降谷零的面把他靠近她的路给掘断了……
抱歉啊,zero。
降谷零停下了动作。
他的女孩儿看着实在是有些凄惨,双手被铐死在床头,领带团塞住了嘴,汗湿的长发黏腻在脸上,凌乱至极;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举止难免有些粗鲁,可她用水淋淋的茶红色眼眸静静注视着他,没有一丝恼怒或伤心。
降谷零眼神沉暗,重重呼吸几下,陡然紧紧咬住牙关,脸颊两侧咬肌随之绷紧。
“不要这么看我……”
他猛得用濡湿的掌心蒙住那双清透的眼睛。
“不要这么看我!”艰涩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隐含痛苦,“你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绮月眼前漆黑一片,她安静地听着。
“你大概没见过我审讯别人的样子。在组织,作为波本威士忌我有百十种方法从那些人嘴里得到情报,威胁利诱,暴力压迫,再不济也可以用吐.真.剂;在公安,我同样有的是办法。”
“可我能拿你怎么办,tsuki?”
“除了卑劣地索.要你的身体,强制把你锁起来,我竟一时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你不要一再推拒我……可你的心呢?”
降谷零有些说不下去,缓了口气,慢慢挪开手,抚摸着她嫣红的眼尾,苦笑地道:“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应该骂我才对……这样还不会显得我太可怜。”
被他受伤的眼神刺中,绮月心底一痛。
她与降谷零的恋爱关系,无论任何人来看,主导者都该是降谷零,实际表现在外的似乎也是如此,他是强势掌控的一方。
然而事实上,一直在遭受情感不公的也是降谷零,她付出的很少,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始终无法对他交托信任,比起卧底身份都被捏在她手里的降谷零,她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如同降谷零所说,拥有她的身体算什么?她看重这个吗?
她的行为举止、所思所念,都牵动着降谷零的心神和关注,反过来却未必。
她心中事未了,降谷零就永远都不会是她的优先级,可能连次级都算不上。
这对他不公平。
[如果要跟我在一起,受伤的一定是你。]这是绮月在最初二人确定关系时,对降谷零说的话,是警告也是敬告。
如今他的的确确受伤了。
可她也并非没有动容。
盘算利益最大化的绵星绮月此刻应该给他一巴掌,厉声斥责降谷零只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占据主动权借机分手,而不该是因体会到降谷零的迷茫痛苦而心疼。
不,应该说,能感知到他隐藏的情绪,那个一心复仇的绵星绮月,内心早就填充了名为降谷零的杂念。
她改变了曾经心无阴霾的公安先生,那个淡漠尖锐的她也被他悄然转变。
女孩儿茶红色眼眸中有光在明明灭灭,好似陷入了自我挣扎。
恢复理智的降谷零不敢猜她会对他有什么判决,但已将狼狈不堪的自己展露给绮月,他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
无所谓,不管怎样的判决,他都不会放手,要是能让tsuki有一点退步、心软,就算他赢了。
降谷零安慰自己。
撕心裂肺的痛哭极伤嗓子,他不想让绮月再扯动声带,便没有动她口中的领带团,只是低头亲吻她的眼睫、脸颊,温柔平抚方才急躁之中可能带给她的痛楚,徐缓地结束这场并不完美的插曲。
……
察觉到降谷零最后的细心举动,绮月暗自叹气。
就这种表现,刚才提什么保险套啊,这不根本就只是口嗨吓唬吓唬她嘛?
嘴硬心软的男人。
降谷零平复好气息,跪起身,脱下卫衣里的t恤当毛巾给绮月擦拭。
浅金色的发丝在她眼前晃动,像白日积蓄的阳光于暗夜里跳跃,绮月思绪流转间,眼睫眨动的频次有几秒的加快,每一次眨动脑海中都是不同场景的切换。
父母在日记本里写下的叮咛;
前世今生发生过的种种切切;
她前后心境截然不同的变化;
她意外与之纠缠至深的……他。
“当啷当啷——”
忽然听到手铐不停撞击栏杆的声音,降谷零连忙抬头,摁住绮月挣动间被勒出道道红痕的手腕,忍不住出声制止。
“tsuki!别这样!我会给你开的。”
降谷零本就没想继续锁着她,只是顾虑她大哭、劳累、出汗后极易感冒,才想着先帮她擦拭保暖……
但她宁愿弄伤手腕也要试着挣脱。
降谷零紧抿唇,放下衣服,翻找出钥匙迅速解开手铐。
“好了。”他低声道。
见绮月撑着床铺要坐起身,降谷零沉默地搭手扶她,却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连领带也不敢主动帮她取下,免得继续惹她不耐烦或者生气……嗯?
降谷零迟疑地眨了下眼。
淡淡的清甜香气是属于恋人身上的,掺杂着一丝他的味道,倏然之间撞了他满怀。
微微侧眸看去,女孩儿还未褪去潮红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两条胳膊努力伸长环绕过他的肩颈。
——他被tsuki紧紧抱住了。
降谷零的思维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地略微躬身,降低跪坐的身高差,便于绮月抱得更方便,并拾起床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tsuki?怎么了?”
降谷零松松扶住她的腰,轻声唤道。
怀中的人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降谷零想到什么,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反手沿着她的发际、脸颊,小心摸索着,将她口中的领带取走。
绮月活动着麻木的舌头,顶了顶发酸的腮帮子,沙哑的嗓音自带慵懒,慢吞吞地道:“你在心事重重什么,公安先生?做都做了,怕我生气吗?”
降谷零垂敛眼眸,将脸埋到她的肩膀上,闷声闷气道:“怎么可能会不怕啊。每一次我们吵架、争论,到最后变成这样,我都有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可怕……明明是tsuki的错,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金发男人说到最后,语气不免泄露了些许委屈,双手却诚实地抱紧绮月。
哪怕知道他多少有打蛇上棍的意思,绮月还是静默几息。
“对不起。”她轻声道。
察觉到降谷零猛然收紧臂膀,将她牢牢抱住的下意识举动,绮月怔愣,是她总道歉说分手让他应激了吗?
压着降谷零后脑的柔顺金发揉了揉,绮月放缓语速安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当对你长久以来的陪伴认真说一次抱歉和……感谢。”
降谷零高悬的心这才逐渐平落,还没完全落地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总有那么一分不安,在提醒他要密切关注他的女孩儿。
“说这些是要表达什么呢,tsuki?”
降谷零谨慎问着,想要拉开两人的拥抱,正视绮月的脸和眼。
但被阻止了。
绮月用力抱着降谷零的脖子不松手,趴在他颈窝处,眼神中进行着剧烈的,是与自我内心的交锋。
半晌后,她下定决心道:“就这一次。”
“什么?”
“我不知道这么说,零你能不能明白。”
绮月斟酌着措辞,目光越过降谷零的肩膀,在这个充满童趣和甜美的房间内巡视。
“有些事,只能我去做,我也必须做,我不想接下来的余生都在遗憾和梦魇中度过,也不想让过去的事成为心魔。”
降谷零凝神听着。
“当我决心启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不重要了。”绮月轻轻地道。
她不知道杀朗姆很难吗?
她不知道一不小心就会没命吗?
她知道,她明白,她都懂。
然而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总有一些事,会让他们不计代价地扑上去。
父母让她为自己活着,不希望她复仇。
好。
可在常规的俗世认知里,浑浑噩噩、脑子里从未有过复仇想法的绵星绮月没有活下去。
她死了。
绮月不知道她重活一世的机制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今生会是完整的一生,还是在什么时间,命运就会收走对她的馈赠。
侥幸多的一次生命,并没有让她放下重担,因为她还是绵星绮月,她还是父母的女儿,她没有脱离组织。
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仍然存在。
只是因为这次在岔路口选了另一条路,所以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但不给过去的自己、以及父母一个交代,绵星绮月永远就没有重生,她的精神还禁锢在上一世的死亡中。
朗姆是她的复仇目标,也是打碎禁锢的锚点。
换句话说,黑衣组织被各国情报组织盯上,朗姆死亡是早晚的事,就算绮月什么都不做,大家什么都不做,坏人也会老死、病死。
可意义不同。
绮月必须要自己动手一次。
“我们好像为分手、信任的问题吵了很多次了吧?”绮月歪头蹭蹭降谷零,柔和的声音宛如梦幻,“我可以告诉zero答案:不让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们永远没法真正在一起。”
“但反过来说……”
绮月侧侧身,握住降谷零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心口,心跳声透过手掌心,清晰传递给他。
“就这一次,让我行动这一次。”
“无论结果如何,之后的绵星绮月,都将再无任何立场……”
降谷零凝视着绮月茶红色的眼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他喜爱的女孩子,松松散散披着他的外套,衣衫破碎、发丝凌乱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她倚靠在他臂弯里,纵使浅笑也昳丽明艳,就此慎重而深情地许下承诺。
“——她只属于你。”
“……”
我被蛊惑了。
tsuki竟然不是在唬我。
精明敏锐的公安先生瞬间大脑空白,自动冒出的判断让他在清醒后反复确认。
可不论如何审视,人形测谎仪-降谷零都没有在绵星绮月身上发现撒谎的迹象。
“你……”
降谷零喉结滚动一下,艰难屏蔽掉恋人摆出来的蜂蜜糖罐,抓住首要重点。
“所以tsuki要&039;行动&039;什么?”
绮月眨眼,提醒他道:“不问这个问题,不妨碍我行动,也是交换条件。”
“那我不要了。”降谷零果决地回道,“跟你的安全比起来,你说的、说的……”
公安先生深呼吸一口气,咬咬牙,一字一句道:“&039;只属于我&039;的未来,我会自己争取。”
绮月:“…………”
啧,明明就疯狂心动,仍然决绝放弃,该说不愧是降谷零吗?
绮月明白说什么“没危险/很安全”,降谷零是不会信的,必须得用重磅消息加码。
她决定拿出之前制定的复仇计划中,最冒险的pnd……e……f……
咳,为了解决朗姆她真的煞费苦心了。
“黑麦是fbi特工。”
绮月先砸下第一个筹码。
听到这话,降谷零这个公安卧底搜查官,起码有两秒是掉线的,一是绮月话题转太快,二是这个情报太离谱!
“黑麦?你说黑麦威士忌?”
降谷零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被成为“第二个琴酒”、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狙击手吗?
绮月立马补道:“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有我自己的情报来源,你可以去查证,他本名应该叫赤井秀一。”
情报来源?什么样的情报来源连fbi特工姓名都能查到?
降谷零的眼神当即锋锐起来。
绮月只当看不见,继续往下扔筹码:“我还知道fbi最近有计划,要对琴酒设圈套实施逮捕。”
这是她重伤昏迷时从“前世梦境”——现在来看八成是她父母当年的超能力实验在她身上成功了——中得知的。
降谷零眉心一跳。
抓琴酒?
真大胆。
fbi在霓虹界内抓琴酒?
公安警官表示不爽。
“tsuki为什么告诉我这个?”降谷零挑眉问道,“跟你的行动有关?”
绮月意味深长道:“是跟我的行动犯冲。”
fbi抓捕琴酒的现场,生性多疑的朗姆也在。其假扮的是一位走路缓慢的老人,好心的fbi探员误以为是过路的无辜老者,遂上前提醒他赶紧离开,由此让朗姆知道这是个圈套,抓捕琴酒的计划自然失败。
赤井秀一的卧底身份暴露,逃离组织,还让他逃离成功了。
组织接下来的安全防护和人员筛查势必会提高等级,如果绮月在这之后实施计划去刀朗姆,失败的几率非常非常非常大。
所以绮月迫不得已必须赶在赤井秀一与fbi之前行动;或者想办法跟他们同一天行动,有fbi不定还有命能跑,顺便把仇恨拉给fbi,隐藏公安卧底。
但降谷零不知道这些。
他刚获知的情报全部来自绮月。
而根据绮月所说的上下文,一联系起来就能得出结论……
降谷零禁不住愕然道:“你要杀的人是琴酒?!”
“……?”
绮月差点蚌埠住破功。
在那零点几秒内,她的大脑进行着超高速运转,几近靠直觉做出了选择,而全脸的面部神经以及声带都收到了来自心灵的严苛指令,才能让她暗沉着脸,把“嗯”这个低压的音节发出来。
-fbi抓捕琴酒与你的行动有关?
-是与我的行动犯冲。
-你要抓的人是琴酒?!
-嗯。
“……”
绮月回想完毕,明白误会出自哪里了。
但,有毛病?
哪里有毛病?
简直是河狸他妈给河狸开门,合理到家了。
就是吧,拿琴酒为朗姆“打掩护”,这个事……不是她说,朗姆他配吗!
他配个锤子!
也就是在降谷零面前。
话说每次到她这里,降谷零好像就跟琴酒总能牵扯上“未解之缘”。
啊这……
绮月闭闭眼,一时没说话。
降谷零也在消化这个情报。
他始终觉得琴酒对绮月的态度非常暧昧,绮月对组织一些肮脏事的生疏,也侧面说明了她这些年被琴酒(或许还有贝尔摩德)保护得很好。
这种事发生在一个跨国犯罪组织里,由一位顶级杀手做出来,实在是令人侧目。
然而现在绮月却告诉他,她执念要杀的人是……琴酒?
虽然他对以下二位都没好感。
但怎么看,朗姆都比琴酒更有可能吧?
“为什么?”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儿真相了,降谷零忍不住问,“以琴酒的年龄算,他跟你父母还能有仇?”
“我父母的仇,归根结底在boss身上。”
虽然要刀朗姆,但绮月说这话是真心的,乌丸莲耶才是最开始拽她父母坠入组织深渊的始作俑者。
“不让你看日记本是因为上面有我的家事。”她简略解释道,“至于琴酒……”
绮月不知道怎么说。
琴酒一定知道她父母死亡的真相,也知道朗姆在其中做了什么,却不告诉她,要说她心里对琴酒一点儿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可悲的是,她记得少年黑泽阵,记得他是如何庇护她,也清楚琴酒不告诉她真相是免得她死,更清楚她有怨气都是因为她在某些时候是把他当亲近之人的。
对贝尔摩德也是。
在犯罪组织中跟顶级杀手讲“恩情”似乎很可笑,她真要叛变组织,琴酒极有可能无动于衷给她一枪,但她确实做不到恩将仇报,起码不会主动杀他。
现在要她对降谷零讲“为什么执意杀琴酒”,她讲不出来。
绮月避重就轻道:“履行早前的交易,你查到相关信息再来问我。”
“好。”降谷零点点头,并不失望。
能知道绮月的“执念”所在已经很不错了,如此他的调查就有方向,饭总得一口一口吃。
同时还得防备这小狐狸说谎。
降谷零给绮月套上自己的卫衣,一边若有所思。
“绵星绮月要杀组织某个高层”是他当初推理出来的,虽然绮月承认了,但从未明确说过她要杀谁。
她真要杀琴酒吗?
她的目标是只有一个人吗?
日记本里不让他看的内容,真的是因为涉及到家事吗?
绮月回组织后又不是没有跟琴酒相处过,降谷零旁观时可一点儿都没察觉出她对琴酒存在恨或者怨。
降谷零对这个目标人物表示存疑。
不过绮月能说出[fbi意图逮捕琴酒]这么具体的事,绝不是随便说说,她的行动应当确实与此有关。
不管是为了绮月还是身为公安警察,查清楚黑麦身份迫在眉睫。
……
绵星故居什么日用品都没有,不适合居住,而且两人也需要洗澡,于是降谷零和绮月收拾好房间,就准备离开。
白色马自达上常年放着能让降谷零换装的几套衣服,他取了一套让绮月临时换上,随后礼貌地离开,先行去开车。
绮月则是重新翻出藏匿在房间各处的日记本散页,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选择毁掉能证明朗姆是发起超能力试验的罪魁祸首那一页日记。
她好歹是正经当过警察的,知道收集证据的重要性,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将这作为未来定罪朗姆的证据之一。
嗯,法律定罪不耽误她刀他。
当然更重要的是给父母一个公正的定论,他们只是被威胁利用,并非出自本愿。
绮月将日记本包好,默默塞在衣服里,下楼,上车。
降谷零瞄了眼她鼓囊囊的腹部,没说什么,将车上另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睡一会吧。”
“唔。”
说来也神奇,降谷零说不会动日记本,绮月真就信任得睡着了。
一觉醒来,她竟然在别墅的卧室里。
东京!浅井别墅区!
那套组织的安全屋!
“我……咳咳!我睡得、这么死?”
坐在床边的降谷零放下手机,恰到好处得将床头柜的水杯递给她。
绮月懵然地接过去,先拯救沙哑疼痛的嗓子。
“这次我可没给tsuki吃安眠药哦,纯粹是你情绪崩溃得太厉害了,哭成那样,不累才怪。”降谷零耐心梳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含笑道,“连洗澡都没把你唤醒。”
绮月噎住。
“最后一句没必要说。”她瞪大眼,谴责道,“你还好意思提安眠药的事,对了,我还没问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我家的?!”
降谷零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在群马县,你白天又刚和父母的朋友见过面,晚上不回酒店,说要在外面住……我当然会优先去你家找你。怎么,现在不关心你的日记本在哪儿了?”
绮月低头一看,果然衣服换成了睡衣。
但她不急,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摸,就碰到了日记本外面包裹的油纸。
“很聪明嘛,小月亮。”降谷零揉着绮月的头,笑着夸赞道,像夸小孩儿一样。
绮月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降谷零轻笑出声,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真高兴tsuki这么信任我。”
绮月愣了一下,叹气道:“毕竟你明确答应我了。”
以降谷零的骄傲,不至于在承诺过的事情上对她两面派。
绮月疑惑问道:“我们这么快就回来,你的事情忙完了,还是板仓卓那边有新情况?”
降谷零摇摇头,道:“板仓卓周围一直有眼线盯着,应该是贝尔摩德的人。这个谨慎的千面魔女,虽然不亲自去联系目标,却也是有安排后手的。一时半会儿我跟板仓卓聊不了太深入的东西,索性就先回来调查黑麦的事。”
绮月眨眨眼。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降谷零挑眉,视线在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停留。
-tsuki觉得呢?
一番眼神交流后,绮月落败,不自在地道:“咳,你去忙吧,我没有什么事。”
降谷零哼笑一声,去浴室将提前从冰柜里拿出来、已经化掉表面一层坚冰的冰袋用毛巾裹起来,回来递给绮月。
“怕把你冰醒,你睡着的时候没敢给你用,既然醒了,那tsuki就自己冷敷一下吧。”
“好哦。”绮月闭着眼,捧着冰袋仰靠在床头上。
降谷零将被子仔细盖到她腋窝下,站在床边多停留了一会儿。
绮月在黑暗中没听到降谷零的脚步声,刚要拿掉冰袋睁眼问他,忽而有轻若羽毛的吻落在左侧耳垂上。
温柔的嗓音如喃细语,带着小心翼翼的爱怜和期望。
“逝者已矣,留下的人更要格外保重。”
“……”
金发混血青年悄然离开。
室内空调无声无息工作着,在冬天维持着舒适的温度。
冰袋慢慢融化,顺着绮月的脸颊流下一连串水珠。
如此过了一天,等眼睛看不出红肿之后,绮月便去医药研究所找雪莉。
一是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跟明美联系,从而旁敲侧击出黑麦的动向,二也是在纠结要怎么告诉、要不要告诉这姐妹俩,有关于赤井秀一的真实身份。
从情理上讲,绮月不该隐瞒,但组织情况复杂,宫野姐妹知道越少越安全。
如果可以的话,她实际上更想直接找赤井秀一当面把话说开,告诉他朗姆可能会伪装出现在逮捕琴酒的现场,以此为条件,让她混进去刀朗姆。
但这种事理论可行,现实无望。
先不说她要怎么解释朗姆会出现在现场的问题,赤井秀一相不相信她的话也另说,就说赤井秀一作为fbi,肯定不可能让她把朗姆这个重要的组织二把手弄死。
任何一个官方情报机构/警察机关都不会允许她这样干。
让赤井秀一把明美带走或许可行。
但雪莉呢?
宫野明美消失,志保凭借着医学天赋,组织不会要她的命,然而一旦知道姐姐安全,打心眼里拒绝那些实验的志保极有可能做出自毁行为。
明美聪慧,她一定也能想到这点,所以不会主动跟赤井秀一走;志保要是知道,肯定求着她或者赤井秀一把姐姐送走。
哈,根本就是死胡同。
绮月感觉脑子打成了死结。
啊啊啊啊这比思考用什么方式刀朗姆还要纠结!
雪莉:“……?”
茶发少女看着莫名其妙以头锤桌陷入抓狂的女人,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的研究资料是比较晦涩,但应该难不倒dita吧?怎么就抓狂了?
“要不要换换心情?”雪莉对闻声抬头的绮月指指隔间,淡声提议道,“去观察一下小白鼠。”
“……?”
“嗯,小白鼠,新到的一窝,刚喂完药。”
“。”
好吧,看小白鼠就小白鼠,又不是没杀……养过。
绮月扔掉纠结,欣然起身。
“你自己去吧,”雪莉摆摆手,坐在办公桌前继续敲击电脑,“顺便帮我把鼠笼的摄像头调试好,有好多个都被撞歪了。”
只要有事干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未成年医学博士少女如是想到。
“好。”绮月嘴角一抽。
隔壁的小型动物实验室也属于雪莉的私人实验室范畴内。
茶发少女比较排外,不喜欢不熟的人进出她的空间,哪怕是一些喂药、收拾卫生的小事,她也愿意亲力亲为,绮月来之后,能帮忙就帮忙,才让少女省下一些时间。
别说,在实验室里待时间长了,比起面对冷冰冰的实验器材、电脑,或者那些研究人员,还不如对着小白鼠,看久了就觉得怪可爱的。
绮月戴着手套挨个打开鼠笼,检查并调试里面记录小白鼠服药后行为活动的摄像头。
鼠笼做了编号,每个鼠笼里各有一只,不算尾巴,个头比女性手掌还大一圈,体重和初始活跃度都差不多,只有喂药的剂量不同。
绮月大体观察了一下,有几只明显已经有些蔫蔫的了,看编号是剂量最大的几只。
为防止它们在摄像头没调试好之前就死绝,绮月加快速度。
直到倒数第二个鼠笼。
打开笼盖的瞬间,一只堪称小巧玲珑的小白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
绮月瞳孔骤缩——
那一刻,她的下意识反应是生生捏碎了鼠笼里的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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