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什么为什么?”

    耳边骤然炸开的腔调礼貌疏离, 还挟一缕未经包装的恼怒。

    这让黎温咬鬼的牙齿微一停顿,黑漆漆的楼道,此刻空无一人, 対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做不了假,由不得黎温去质疑眼前不是梦里的鬼而是人。

    当下黎温只有一个念头, 这鬼吸她阳气, 害她枉死、穿越时空、天糊开局……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她不过是找対方要个说法,竟不认账了!

    逆反心理被挑起来,黎温牵动嘴角, 手指顺女鬼细腰往上摸索。

    “怎么?你还想不认账?”

    问话的功夫, 黎温惩罚似的含住女人耳垂软肉, 加深了牙齿咬痕。

    耳朵锐痛近乎失去知觉,殷君宁倒抽一口凉气。

    她没有立刻推开黎温,谨慎抬眸观察黑漆漆的楼梯口,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能够听见又一波泥石流冲破玻璃, 自楼梯高处往下奔涌, 脚下的泥浆越来越深。

    岩浆溅射在殷君宁的脸上,湿滑的冷意顺着脖子往下淌。

    必须想办法迅速离开。

    “松口!”

    殷君宁极尽克制怒意, 身体往后撤,尝试用手肘格挡用力推开发疯似的黎温, 然而黎温嘴巴宛若吸盘紧紧吮住自己的耳垂。

    万万没想到, 危机时刻,黎温还能像疯批一样作精折腾,拉着自己算账。

    若仔细追究, 她们之间并没有上升到同归于尽的恩怨。

    殷君宁气笑了,她本是撑墙, 借助墙面的力量。保证自己和黎温不至于被泥石流冲走。

    可是耳朵快被黎温咬掉,殷君宁顾不得单手撑墙。

    分开一只手扣住黎温腕部,猛地拉开楼道口通气窗,一个反手剪,迅速扭转身形,将黎温后背抵在窗口。

    殷君宁的视线凉的渗人,她岔开黎温的双腿,抬起対方下巴。

    怒意昭彰在眼底:“黎温!”

    第一次殷君宁叫出黎温的全名,因为后者的名里占了一个“温”字,她更喜欢叫黎温“黎小姐”。

    唤出黎温这个名字时,无丝毫情绪,殷君宁把界限划的分明,因为日前黎温让殷君宁多次想起温温。

    从那天厕所闹掰后,殷君宁意识到不能再和黎温往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温温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殷君宁语调极尽凉薄,毫无起伏。

    甚至由于被耽误逃命的时间,殷君宁连平日里脸上周全合度的温柔都消失无踪,她再又一次推开黎温无果后。

    叱责劈头盖脸砸来。

    “你发什么疯?”

    “你一个人跑来巫疆做什么?找我寻仇?幼不幼稚。这里不是你在广城玩闹玩的那套跳窗就能逃生的把戏!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这座山上的民宿正在经历滑坡、泥石流,一旦倒塌……我和你全都会被埋在土块里,丢掉性命。”

    “想死也给我滚回广城再死…………”

    一连三句质问砸下来,殷君宁近乎把这辈子的教养扔得一干二净。

    她的语气又重又狠,却又在下一秒,看见黎温猫眼里溢满委屈的雾气时,殷君宁沉默的闭上嘴巴。

    伸手推开窗户,暗色光倾斜而下。新鲜空气令理智回笼。

    之前强行从黎温唇齿间拽开耳朵,刺痛感随袭来,殷君宁闷哼出声,血珠混合着从黎温嘴巴内勾带的银丝,一并自殷君宁光滑的天鹅颈上滚落。

    灯光荡在其上,黎温的目光顺着那滴血珠,一路蜿蜒而上,一点点看向面前女人的嘴唇、鼻梁、眉骨。

    无一处不熟悉,但她是殷君宁。

    即便身上所有特征都与梦中女鬼有些微相像,但殷菩萨的性格与女鬼无一处重合……

    那鬼时常被黎温咬到呼痛,却只会一抬眸,笑骂她:“你属狗的?”

    黎温很作的一个人,在鬼面前,她会稍微克制一些。

    通常会坐在女人的大腿间,把唇瓣凑过去,又不给那鬼亲,流连在対方柔软的唇线边,故意羞涩的问:“嗯,那姐姐敢不敢亲?”

    黎温下一步问完便会被那鬼岔开双腿,换个姿势,堵住唇。

    直到被吻到晕头转向,那鬼才会温柔妥帖的松开黎温。

    “啊呀,姐姐怎么把口水落到我嘴巴上了啦。”

    那鬼一边含笑说着麻烦,一边又细致的用拇指揩光黎温嘴角勾带出来的银丝、

    ……

    记忆回笼,黑夜模糊了殷君宁的脸。

    明明身段、气息、以及刚才対方拉扯她入怀的那种触觉,都和梦里的那鬼严丝合缝的重叠上。

    但此刻当昏暗光线往殷君宁脸上晃过,黎温当即认出了此人身份。

    她从初次见面起,便从未把殷君宁与梦里女鬼混为一谈。

    哪怕最后一梦,黎温从那鬼眼睛里看到过疏离的目光,但那枚眼神与殷君宁微垂的杏目対比,全然不同。

    殷菩萨眼底的疏离裹挟一缕凉的渗人的世故,虽处处周全,为他人考虑,却不尽真实。

    黎温的女鬼却是通透!

    相处三年,它是什么样的鬼,黎温心中有数。

    那鬼的温柔几乎融入血液里,心中强大所以温柔。

    即便女鬼対黎温的凑近露出过短暂的疏离,但它的眼神也未曾沾染凉意与算计。

    殷君宁这种诡计多端的人自然不会和女鬼有任何相似之处。

    当下在辨认出殷君宁的脸后,黎温心底所有在黑暗里滋生的情绪倏然抽回,猫眼蓄积的只会在女鬼面才会出现的委屈一丁一点散尽。

    “是你啊,殷小姐。”

    黎温掀开眼皮,礼貌的回给殷君宁一枚恰到好处的目光。

    随着这声疑问句落地,女孩子之前的疯劲儿收敛的一干二净,迅速恢复到又拽又能作的目中无人状态。

    所以刚才黎温把她认成了谁?

    殷君宁微挑了下眉:“我以为救你时,你没有反抗就代表知道是我。”

    松开黎温细腰,殷君宁后退一步,从兜内掏出丝帕。擦拭滴血的耳垂,她状似戏谑的试探:“这是你最近新学的碰瓷招式?”

    出乎意料的,黎温没反驳。

    没有心情与殷菩萨玩你来我往回想试探。

    她直勾勾対上殷君宁的视线,干脆利落承认错误:“抱歉,刚才……认错人了。”

    殷君宁不习惯的愣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楼梯徒然从四楼断裂开。

    头顶“轰隆”巨响给人当头棒喝,危机不给人留下丝毫细想的余地,黎温的身体没有墙面支撑,开始随着楼梯断裂,失去支撑,东摇西摆。

    这个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兜头而来。

    就在身体逐渐无法承受洪流泥浆冲刷之时,殷君宁捞了一把黎温。

    黎温的耳朵被石块落地砸的嗡嗡作响,殷君宁的反应速度显然比她快一拍,似乎之前应対过泥石流带来的灾难,她抬脚果断踹碎面前的玻璃窗。

    行动敏捷跳到二楼窗台上,根本不像是患上重病的娇弱枕头公主。

    黎温没空探查真伪,下一秒,殷君宁朝自己递过来一双手。

    “上来,再晚来不及了。”

    女人脸上沾满泥浆,已经没有殷家大小姐身上任何温婉体面高贵优雅的光环。

    此刻像是泥人似的下蹲在窗栏,一只手宽的台阶很快也会被泥浆冲刷掉落。

    黎温跳上去明明会加重沉重负担,面前的这双手却救了自己三次。

    四下无人,対方分明不需要装出善良的面具舍己为人,明明她自己也是有病缠身,随时嗝屁的枕头公主,危急时刻却不知怎么想的没有舍弃黎温。

    泥浆没过膝盖,迅速往大腿根蔓延,深陷泥淖的恐惧没有给黎温细想的时间,她望着面前女人乌浓长发里裹挟的泥水,鬼使神差,不经考虑的拍掉殷君宁的手。

    在対方恼怒的目光中,黎温缓勾唇,双手撑住台阶,长腿借助墙壁的力量,尝试着将身体往上抬。

    窗台巴掌大小台阶摇摇欲坠,殷君宁的手指悬在半空,下一秒在收回之前,猛地被黎温交握住,十指紧紧相扣。

    两人一上一下的距离対视,黎温懒洋洋掀开眼皮,催促她:“愣着干什么,拉我啊。上回你驴我的事情扯平了。”

    四目相対。

    “还有,今天这事,谢谢。”黎温瞥开视线。

    殷君宁半响找回自己的声音,女孩子侧着脸,那张酷拽的脸蛋凹陷一弯酒窝,内盛着窗外的天光,漂亮的像是弯弯的月亮。

    不自觉的殷君宁收紧手心,往上用力。

    黑暗里,窒息的泥浆冲刷,轰隆作响的墙壁断裂之中,两人后背贴着后背。

    蜷缩在窗台之上,黎温看一眼楼下,问出了那晚厕所里同样的话:“会跳窗吗?”

    殷君宁的回答如出一辙:“不会”

    所处的台阶不堪重负,眼看再几秒便要被身后泥浆淹没,而与此同时,整座民宿摇摇欲坠,轰然塌陷。

    外面的街道上,有闻讯赶来的救援队。

    喇叭声、手电筒的光线在这栋民宿里来回晃动,暴雨倾盆,雨势未减。

    又加上天空灰暗,导致救援的人根本没办法及时发现她们。

    黎温粗略用眼神丈量了一眼所在的台阶距离地面高度,不算高,跳下去,最多骨折。

    运气好的话,兴许皮外伤。

    黎温睨了眼殷君宁:“一起?”

    伴随着这声邀请落地,黎温只觉手心被牢牢握住,殷君宁嘴巴里刚才灌入了泥浆,干的不行,她沙哑着声音缓慢的开腔,声音却格外沉静,听不出害怕与狼狈,慢悠悠说:“走吧。”

    十指相扣。

    这样的黑暗与危机中。

    弯下腰跳窗的黎温回头,在下坠的过程中,轻易的対上身边同样跳窗的女人黑亮杏眸,所有的害怕莫名有另一个人跟着一起承担,未知的地面似乎都变得踏实。

    当下连黎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対眼前这个自认为极其厌恶抗拒的面具女人,有种超乎自己底线之外的宽容度。

    *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山体滑坡影响的范围不大。

    主要原因是民宿背靠的山,有条山体侧壁被雨水冲刷,致使小范围内滑坡泥石流。

    寨子里本地居民沿山势建造的房屋完好无损,唯一受难的便是十多家民宿,一方面由于民宿楼层颇高,另外一方面则是当初考虑到观景台方位,故而民宿建筑的方位更多考虑到了观赏因素。

    却说黎温与殷君宁跳下去的时候,托了殷君宁的福气,殷菩萨这回带来的物资中,有部分救援物资。

    两人往下跳之前,村长早就组织村民在坍塌的民宿周围搭建了多个简易气垫床。

    乌云蔽日,又加上暴雨,山里光线不好,黎温与殷君宁嘭的一声掉落到气垫床上,直到两个人从气垫床上站起来,才有人发现她们的身影。

    留在气垫床附近只有两个当地村民。

    两人最先看见的是黎温,赶紧上前,用方言说了两句话,看神情像是询问黎温有没有受伤。

    然而当殷君宁从黎温身后走出来,待辨认出殷君宁的身份。

    黎温明显感到两位村民热情减退,眼神变了变,不约而同朝后面连退数步,直到一脚踏空,踩踏上背后废墟。

    这才干巴巴的跟殷君宁打招呼,只是眼神略显局促,像是殷君宁身上有什么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

    两人脸上的神情黎温之前在村口见过,那是敬畏与惧怕。

    他们用方言隔着远远的距离跟殷君宁说了几句话,黎温听不懂方言,只好转头看向殷菩萨。

    女人対村民不礼貌拉出的交谈距离并不在意,耐心十足的间或点头,偶尔用方言说上两句建议。

    黎温惊奇的发现不远处两人除了不靠近殷君宁外,対于她吩咐的事情却放十分上心,没有丝毫抵触情绪。

    这个诡异的谈话持续一分钟,作为结束语,殷君宁冲两人摆摆手。

    黎温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殷菩萨:“他们说了什么?”

    “这次受灾的人员,80%是民宿里居住的外地人,还有一只爬山队。人员伤情在可控范围,但人手不够,需要帮忙。”

    殷君宁简单给黎温介绍了两句情况。

    忽然一声不正宗的蹩脚中文横插进来。

    “god,殷,还好你没事!”隔得老远,艾斯特扯嗓门冲殷君宁招手:“这边受伤的人太多,当地卫生院内储存的医疗用品完全不够。”

    殷君宁俨然成了艾斯特那支队伍的领头人,艾斯特他们这一行原本是为了给当地小朋友预防针,一车人中有两位儿童医生过来。

    但在中途遇见了这次慈善之行捐赠方代表殷君宁,金主妈妈甚至额外带来更多物资。

    即便殷君宁这回进山实际并不是来做慈善的,她是来寨子里找巫白先生解惑。

    不过按照惯例,殷菩萨只要进山,必定会带些物资过来。

    眼下,伤患众多,艾思特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看看殷君宁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这回带过来不少医疗物资,但是问题出在现在时间紧迫,目前有超过三百多的人员受伤,我们医疗队这边全员急救,目前没有人手対医疗物品卸车,分类,再用在病人身上 ,其中耗费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能不能请你……”

    “我来安排。”艾斯特话未说完,殷君宁対现在的情况大致有了预判,不出意料把卸货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刚才经历那样一场泥浆逃亡,黎温原本以为殷君宁把这件事安排下去,就会去安置点休息。

    也许是出于两人一起经历过同生共死的原因,黎温耐着性子等待殷君宁处理完她自己承诺的事情,回安置点休息。

    半个小时后,暴雨逐渐小了一些,黎温撑着刚才从老乡那里要来的油纸伞。

    这玩意不太能挡暴雨,黎温肩头被淋湿了半边,山里冷,黎温打了个寒颤,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走到殷君宁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了吗?”

    殷君宁神色古怪的扭回头,与此同时给殷君宁撑伞的助理也将疑惑的将目光投向黎温。

    “不回去休息!”黎温察觉到些不対劲儿,上下打量了眼殷君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你病弱的身体,殷大小姐不会想当救世菩萨,舍己为人?”

    黎温本是一句玩笑的试探,毕竟刚才踹碎玻璃后,殷君宁徒手去清理了台阶上的碎玻璃渣。

    黎温清楚看见女人手心划出的血痕,两人手心贴在一处时,黎温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处粗糙的伤口渗出温热血液。

    类似殷君宁这样身份的顶级名嫒,身体破块皮都金贵的狠,做慈善没道理做到这个地步了,犯不着亲力亲为,冒着大雨、伤口流血不顾,去救别人?

    然而面対黎温询问,殷君宁出乎预料点了点头,拒绝掉黎温一起去休息的邀请,转而朝麦斯特走去:“我懂一些简单的包扎急救知识,医疗队那边缺人的话……”

    “你如果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艾斯特眼睛一亮,没有情商的打断殷君宁的话:“殷,你是我见过心脏最……柔美的女性。”

    黎温刚想说心脏不能用柔美来形容,艾斯特转而将目光转移到黎温的脸上。

    外国小伙子扬起阳光的微笑,企图用笑容感化黎温做善事,他诚挚邀请黎温:“嗨,美丽的天使,能不能请求您一起加入我们志愿者意医疗队。”

    黎温双手插兜,与两人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又扭回头用余光瞄了眼殷君宁手心,见后者将手拢在袖子内,黎温抿唇没有揭穿。

    但心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太好,她没好气的冲殷君宁露出个坏人自私的微笑,回答刚才艾特斯的邀请:“sorry,我不是天使……”做不到舍己为人。

    黎温甚至无法理解殷君宁,明明是精明的资本家,做操盘职业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玩弄股市,多少股民因为操盘手家破人亡,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分析殷君宁都不像是菩萨,所作所为却又处处行善,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

    更令黎温无解的是,在她的思维里,做善事已经内卷成量力而行竟不够昭彰善良吗?明明知道做善事会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依旧一意孤行成全别人。

    细说下来,黎温觉得自己不该手拿圣母剧本,换成殷君宁才配的上圣母这么有格调的人设。

    黎温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作精,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跟愚昧行善的人输出极端个人主义的好处,毕竟対方听不懂。

    而且黎温自觉没有那个义务渡化殷大小姐,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掉头离开。

    *

    由于山体滑坡的事情,民宿所有住客被临时安排在寨子安置点。

    这是个类似于祠堂的地方,总共三层,占地面积很大。

    分布了大大小小一百来个房间。

    黎温过去的时候,房间还没有分配好。

    村民在最大的一间祠堂内生了炭火盆,有伤患陆续被搬送进来,剩余没有受伤的人只有零星十余位,大多数都是殷君宁带来车队的人以及医疗队,这群人正忙碌救治伤患。

    黎温是唯一一位四肢健全不帮忙的旅客,不仅没有加入医疗队帮忙救治同胞,反而坐在火盆前与老人孩子一起烤火,这个行为引起了祠堂避难所里本地居民的鄙夷。

    有几个本地老人叽里咕噜指着黎温,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但可惜,黎温听不懂当地语言。

    “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民宿旅客之一,她是和她爸爸一起过来的,泥石流冲入民宿的时候,她在一楼,只受了些轻伤,倒是父亲摔骨折了一条腿,正在竖起来的白色布帘后面进行及时救治。

    黎温双手托腮,从包里抽出那份未看完的报纸。

    灯光昏暗,只能勉强读完报纸最上一则关于“上升期欧安互娱股价忽然在一天之内跌停”的新闻,这则新闻报道最后,就连财经记者也发出了自己困惑的评论。

    “北上资本并没有没有撤资,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散户抛售掉手里连续两年长虹的欧安呢?”

    黎温看到这里,心说还能是为什么,“暗箱操作”,有人在背后暗地操盘,并进行舆论可控,大V一片叫好,把这支股票股指翻倍炒热,再最热的时期,猝不及防抛盘。

    来一手金蝉脱壳,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炒热股票,并稳住资本不撤退的操盘技术,至今为止业界翘楚中,能达到这种能力的人屈指可数。

    身边小姑娘明显有些紧张,目光一错不错盯着白色布帘,她絮絮叨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将报纸卷起来,黎温敲了敲女孩子的头:“担心你爸爸?”

    小姑娘抿着唇,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被人看穿很没有面子,于是话锋一转:“姐姐,你这样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很没有礼貌哎、”

    黎温见她紧张的不行,于是语气懒洋洋的,难得好心陪这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那你先说说,他们说了我什么……”

    “她们说你是个自私婆,由于生性自私,以后会断子绝孙……”小姑娘说着说着似乎觉得这话听恶毒的,像是诅咒黎温断子绝孙一样,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止住话头:“姐姐,老婆婆门年龄大了,看起来神叨叨的,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你不要介意。”

    “都是事实。我为什么要在意”黎温耸耸肩:“除非我有令未来対象生孩子的能力,不然我这辈子哪儿去找后代……”

    小姑娘没听懂,但是看黎温一脸坦然。

    在心里给黎温点了个赞,虽然这姐姐没有帮忙,但她也并不主动惹事,没有谁规定了不受伤的旅客就必须要帮助她人。

    这搁平时与公交车让座一样,道德绑架啊。

    小姑娘想清楚前因后果,也不避讳黎温,那群老太太们说什么都给黎温翻译一嘴。

    村长正忙着清点人数,眼看这么多人即将过夜,还要给安置点里所有人分配房间,几个干部轮流忙的脚不沾地,里边的医疗队就更忙了。

    又晚一些的时候,有一位本地的小孩子,从外边被抬了进来,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嘴里不断呼痛,双手捂住胸口,眼白甚至占据了瞳孔打半的位置。

    手背皮肤更是呈现一股灰青色,临床医学中,这明显是心脏骤停前的临床表现。

    小孩这种情况需要上呼吸机,进行抢救,但奇怪的是两位本地村民抬着担架,将孩子送到一层白布隔断的相対无菌治疗间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后跟上来的老太太一进门,就连刚才还在対着黎温嚼舌根的一众老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来,将目光紧紧的转到白布之内帮忙抢救病人的一条纤细修长的背影上,黎温几乎一眼认出是殷君宁的背影。

    小男孩情况危急,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疼的出气都困难了。

    旁边的村民大喊了一声,而小男孩的监护人,那个拦在担架面前的老太太,杵着拐杖,笃笃笃的剁地面,嘴巴里一直愤怒的与村民以及村长说着黎温听不懂的谩骂言语。

    那张皱成橘子皮的脸,只有一双浑浊眼睛略微突出一些,她催促着村长笔画着要让什么人出来,再送自己孙子进去。

    几秒后,黎温看见殷君宁从白布帘内走出来。

    而老妇人见到殷君宁的那一刻,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倏然睁大,她的眼睛充斥毫不掩饰的仇恨与几分压抑的畏惧,这哎村子里的対待殷君宁的态度更不同一些,不是感恩敬畏,而是带着仇恨。

    *

    小男孩被推送进去几分钟后,又一阵兵荒马乱。

    这一回出来的是艾斯特,没有搭理问询小男孩病情的老太太,而是脱下橡皮手套,径直走向殷君宁。

    “殷,那孩子心衰,我们这里没有抗心衰的药物。”

    “我有。”

    殷君宁还没有说话,老太太用方言横插进去,她似乎很警惕殷君宁插手孙子的手术。

    小孩之前有过这种心脏突发情况,家里长年备有急救药,都是孩子打工的父亲从省城寄回来的。

    老太太颤着手从兜内掏出治疗心衰的瓶瓶罐罐,一股脑递给艾斯特。

    没想到艾斯特在看完瓶口有效期后,抽出一瓶抗心衰的药瓶递给老太太,然后摇摇头:“这个用不了。”

    艾斯特又将目光转向殷君宁,殷君宁患有先天性家族遗传病。

    自然是有急救药物随身的,她冲助理示意,很快対方拿来一瓶可达龙,递给艾米斯。

    恰在这时,老太太忽然从中途拦截,她嘴巴里叽里呱啦,骂着黎温听不懂的言语。

    场面安静一秒,黎温看见殷君宁目不斜视的越过老人肩头,拿过対方手里那瓶不让服用药,殷君宁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明明她听懂対方的辱骂,却自始至终维持着面部得体合度的礼貌,不受干扰的走入白布帘中,继续帮病人包扎伤口。

    村长把老太太拉开劝了两句,而后対黎温这块篝火边几位老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她们这群老姐妹将这位老太太带到黎温正対面的位置坐下来。

    几人振振有词。

    黎温以眼神询问身旁的小姑娘,这群人在骂什么。

    小姑娘在一旁翻译:“拐杖老人说,她不是好人。”

    这个她指代殷君宁。

    ““她”之所以帮助村民,是要让村民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献出灵魂,燃烧成魂灯为“她”续命……”

    黎温笑了下:“这还挺玄乎,都扯到魂灯了。”

    小姑娘摇摇头:“姐姐,我听我爸爸说,巫疆巫术里确实有魂灯这一说。而且拐杖老人愤怒的原因是,她八岁大的小孙子在三年前将自己的灵魂做成了魂灯,献给了“她””

    黎温倏然掀开眼皮,望了在老太太们之中怒骂殷君宁的老人,后者眼底的憎恨真情实感。

    而篝火边本地人听见老太太的怒骂后,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一句话,既胆惧于殷君宁“施恩”的目的,又贪婪殷君宁带来的好处。

    湿柴在篝火内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灯火掩映下,一层白布之内的殷菩萨纤细背影不断移动,而被她救济的人正在高声辱骂她吃着人血馒头。

    “姐姐,那群人说的是真的吗?”

    黎温摇摇头:“不清楚,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事实上黎温屁都不相信,只觉得滑稽。

    既然殷女士积德行善的目的都被这群人识破了,她为什么在明知道村里人避讳她后,还要无偿做慈善……

    黎温一向相信人演戏有破绽,殷君宁身上虽处处透着违和,但殷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人如果需要别人为她续命,稍微动动聪敏的脑子,寨子里的人想必不会看出任何破绽,殷菩萨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降智的手段把续命弄得人尽皆知。

    *

    晚饭是馒头稀饭,配上寨子里特有猪油渣炒干尖椒。

    食物分到黎温这里的时候,她一口未吃。

    “姐姐,挑食是不対的。”小姑娘扯着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让自己过了一把大人的嘴隐。

    黎温没什么精神的哦了声,卷起手里的报纸敲少女的肩膀,神色恹恹:“你就当我减肥吧,女孩子保持身材很重要。”

    黎温说着话,目光转到殷君宁的碗中。刚才明明很普通的大白馒头,在殷君宁手里仿佛浓香环绕,黎温肠蠕动了一下,她饿了。

    殷君宁跟艾斯特坐在一处,隔着篝火攒动的火苗。恰好扑捉到黎温眼底跳跃的渴望,这一回看的很清楚,黎温的视线聚焦她碗里的馒头。

    殷君宁若有所思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余光便又看见黎温喉头竟是也动了动,女孩子那双猫眼耷拉着,直勾勾的望着馒头,像极了抓耳挠腮求投喂的小猫。

    殷君宁垂眸,把干巴巴的馒头咽入口中,转头冲一边的助理耳语了两句。

    这晚黎温的心情好到爆棚,因为殷君宁不知道发什么善心,竟然给每一位驴友准备了大礼包,她的大礼包内是夜宵。

    当然因为在寨子里,夜宵自然不会是五星级大餐,而是一瓶罐头,一碗泡面,还有一块巧克力。

    食物从天而降,黎温从殷君宁助理手上接过夜宵,趁着村长分房空挡,悄悄溜到茶水间,享受自己的美食。

    吃完泡面和罐头,黎温才又重新折回去,她兜里还留着一块巧克力。

    想着当明早早餐,可转念一想,一块巧克力还是太少了。

    “姐姐,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村长念到你名字了。”

    黎温対于分房并不感兴趣,她跟谁睡都一样。

    视线落到小姑娘刚才获得物资包中,黎温厚着脸皮说:“我在看你的牙齿?矫正多长时间了?”

    小姑娘比了三根手指,露出一口钢牙:“刚好三个月,就是有点丑。”

    “怎么会丑呢?你看过韩国女星XX,她做的烤瓷牙,一开口,一口整齐大白牙……”黎温什么都能扯两句,将小姑娘这口钢筋牙夸上天,尤其是她那双特别会来事的猫眼,看上去像是引诱人犯罪。

    几分钟后,黎温勾搭着小姑娘的肩膀:“小孩,为了以后牙齿好看,建议你最好不要吃甜食……”

    小姑娘点点头。

    “方便面也不能吃。”

    后者认同再次点点头。

    “水果罐头,那种东西氨基酸糖分含量高,牙齿沾都不能沾。”

    小姑娘哭丧着脸:“姐姐……那我能吃什么啊……”

    “白米饭,馒头,稀粥……”

    ……

    见时机成熟,黎温把目光转到小姑娘发下来的物资袋上:“这玩意放你那儿不安全,你年轻没有自制力,万一忍受不住吃了垃圾食品……得不偿失。不然我给你保管。”

    ……

    黎温没有任何良心的顺走小姑娘发下来夜宵物资,回头恰好対上殷君宁温柔如水的双眸,就是里面的笑意浓了些,意味深长。

    被看出来,黎温不闪不避,就差把凭本事吃饭,打在眼底。

    殷君宁笑一笑,视线上移,目光停在黎温搭在小姑娘肩头的手臂上。

    三秒后,款步向黎温走过来,殷君宁将手中多余的房号药匙递给黎温。

    黎温:“嗯?”

    殷君宁扬了扬自己的房卡:“我十点之前需要入睡,黎小姐方便现在去洗漱吗?”

    “你要跟我共浴?”

    黎温的肢体语言表示了强烈抗拒,生怕眼前枕头公主赤身果体死在自己洗刷刷的浴室内。

    殷君宁自然不可能知道黎温的担忧,但是看她那个抗拒的表情,忽然就想逗她。

    “今晚可能不止共浴那么简单。”殷君宁慢悠悠将手里的房号在黎温眼前晃了晃。

    黎温松开小姑娘的肩膀,対了眼自己的房号:……

    三秒钟后,骂了句:“艹!那你能允许我在房间抽烟吗?”

    殷君宁眼睛斜过来:“你说呢?”

    黎温满眼的生无可恋。

    她们两人,一人被敬畏,敬而远之,一人呢,因为不帮忙,被全寨子里的人孤立。

    分到一间房,一张床是村长故意的。

    其实殷君宁本可以主动申请换房间,但看黎温这么反感,殷君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要逗她。

    既然大家都清清白白的,也対双方没想法,那就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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