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殷君宁这一阵忙得脚不离地。

    海外互银的财报从头到尾重做一遍后, 再递上去,证交所那边迂回着就是不肯给过。

    殷君宁的脸色从一月初到一月底都没有放晴的时候。

    隔天,怀明基金的老总托上面的人脉, 请殷君宁吃饭。

    这人脉不是旁人,恰好就是卡住海外互银审批的那群人其中之一。

    殷君宁把蒋丹丽、童薇、连带着业务部经理, 一起带了过去。

    酒桌上推杯换盏, 怀明基金的老总夹在中间左右逢源,他这边看中了一个项目,手里资金不够, 桌上三五句不离口, 希望殷君宁去看看他们的项目。

    “殷小姐, 我知道您最近遇到些难事。这不我把解决事情的人跟您请来了。”

    怀明基金老总让开半边身体,将自己的人脉露出来,那模样颇有点儿得意的意思。

    毕竟这样的人脉, 哪怕是广城十佳的企业老总也求不来的。

    结果这位请来的人脉,在怀明基金老总介绍殷君宁身份后, 态度大变, 一脸为难。

    殷君宁将这人表情看在眼底,拂掉怀明基金老总推过来的酒杯。

    慢悠悠问那人:“有为难?”

    请来的这位几乎不敢吱声, 心底把怀明基金老总骂的狗血喷头。

    今晚他但凡知道来的人是殷大小姐,应都不会应这事。

    他可比怀明基金老总要清楚殷君宁的事代表什么事, 海外互银审批现在谁都不敢开口, 这事情差不多就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哪轮到他这种身份的人做主。

    殷君宁会赴约, 那定是要从他这里要个说法,回头借着由头发难。

    请来的这位脸色难看, 可顶着殷君宁似笑非笑的目光,遭不住,只能一杯一杯接过童薇三人递给来的酒。

    恨不能当场喝死过去,把嘴巴彻底封上。

    怀明基金老总不知情,全场乐呵要卖出这个人情,好借此拉一笔投资。

    酒喝到中途,服务员敲开包厢,身后跟着一水陪酒的大学生。

    所有人都很乖巧的清纯的打扮,就最中间那位,穿着机车服,短裙,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头顶扣着顶鸭舌帽。

    到这里,怀明基金老总还在为自己准备的助兴节目倍感高兴,站起来示意这群人过来坐。

    “好好伺候着。”

    大概因为上回电话里触了殷君宁的眉头,可着劲儿要在殷君宁面前办周到事。

    “殷小姐,这位是吱吱,二十岁。平时就喜欢个新潮的东西,比如发型啊,衣着啊,不驯的狠。但也干净……”

    殷君宁抬了抬眼。

    那位黑色机车服,打扮格外亮眼的女大学生很会看人下碟的走到殷君宁身旁,她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巴里,像是训练好似的,冲殷君宁说:“姐,我能抽根烟吗?”

    殷君宁没吱声,旁边童薇拎起手里的酒瓶,朝桌上一砸。

    “杨立德!”童薇:“来这一出,原来是给我们殷总设鸿门宴啊!”

    那位请来的人脉这会儿醉的眼睛都快打架,但好歹比杨立德多听了几句殷小姐的成年旧事。

    他皱眉看向机车服女手里的烟棍,如临大敌:“你叫她拿烟做什么?殷小姐是一点烟味也不能闻着的。”

    这么大的罪名从天而降,没有提前做好功课的杨立德脸色涨的通红,他唰的一声站起来,推开机车服女大学生,冲到殷君宁面前说:“我的天,殷小姐,今天这事全是我办的不周到……”

    殷君宁掀开眼皮,一指他身后的姑娘,似笑非笑问:“眼光很不错,打哪里听来我喜欢这一款?”

    殷君宁语气不重,眼底的笑将落不落。

    头顶着压力,杨立德眼下再糊涂,也不敢抖机灵好叫自己一错再错。

    他这种喜欢四处拉关系的商人,什么名流场都混一点,知道殷君宁喜欢这一款,还是托了别人的口。

    想到透给自己消息的那人身份,杨立德脸色这下彻底阴了下来。

    但他不能直说,只隐晦道:“昨晚广城展览中心举办的画展,画展是展家的小公子开的。殷二少也在,他指着一副画与我说了两句。”

    “都怪我,一时被那画迷了心。”

    殷君宁瞥他:“下回碰头,要批评展五少,仿品无论如何都不该拿到画展上附庸风雅。”

    这是连带着杨立德身后的女大学生一起骂。

    酒喝到这里,已经算结束了。

    杨立德霜打的茄子,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至于那位请来的人脉,被灌的七晕八素,双臂搭酒桌上,就要呕。

    殷君宁递过去一张手帕,隔着圆桌,笑一笑说:“感谢秦经理跟我说了这各种关节,好叫我知道是谁卡着我这边的事情。”

    被点到名字的秦经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自己什么都没说。

    然而刚开口,胃里一阵翻涌。

    *

    殷君宁最近脾气很不好。

    殷老爷子未归西之前,她本不想撕破脸,跟殷唯父子闹出难堪的事情。

    好歹她上半身的荣华富贵都写着一个“殷”字,博弈技巧更是学会老爷子的十成十。

    如今老爷子风卷残烛,即将归西之际,她若动手直接把殷氏打落了去,那就是最后扼死老爷子性命的刽子手。

    殷君宁一向是个忍得住的,一直在等老爷子闭气。

    可殷唯不给她机会,殷君宁比谁都了解殷唯是怎样为财为利为家族繁荣昌盛而富有野望的一个人。

    殷唯能力不算特别好,但他心狠,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海外互银入市审批下不来,这仅仅只是殷唯给殷君宁使绊子的开头,更有黎温……

    殷唯从始至终都忌惮她,若她还是个被赶出家门,弃商从文的殷家大小姐,喜欢谁都可以。

    可殷唯现在查出来,殷君宁手里握着的海外海内不知底细的巨量资本,往后的阻碍只会变本加厉,甚至多加一个黎温。

    再没有人比殷君宁更清楚明白,若是殷唯拿殷氏几百年积累下的人脉去给海外互银发展或黎温使绊子,她若还低着头默不吭声挨打,那海外互银与黎温的未来真有一段弯路要走。

    于是,隔天,殷君宁定了去北城的飞机,她前五年在华尔街带出来的得意门生谢茴,回国后高升,主管金融这一块业务。

    她这么高调的在殷唯眼皮子底下去了一趟北城,回头那边谢茴同样甚是高调的为殷君宁办了一场酒局。

    名流拥簇间,沉寂了半年的殷小姐以投资人的身份,在北城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露了脸,且一掷千金的投资了几个项目。

    北城那几位顶级富商看在眼里,回头抽了好几份殷家的投资方案出来。

    给殷氏放了话。

    “从前,殷总在,把我们原材料价格压得十足低廉,眼下殷氏换了领导人,考虑到风险与利润问题,价格上涨也是说得通。”

    殷氏产业包括地产、金融、以及最近五年殷君宁一手打造的电商互联网平台。

    互联网人自不必说,都会卖殷君宁一脸面。

    但她去北城这一遭,见面的都是老牌制造业大鳄。

    殷氏那边回头又是地震一般,股价狂跌。

    当晚殷唯把一堆的改签合同摔殷正脸上:“你做的好事情,我反复叮嘱你不要招惹她。你却为卡心底一口气,犯到她脸上。”

    殷正被他爸打的脸一歪,嘴角沾了血。

    倒是能屈能伸的性格,噗通跪地上:“爸,这回是我错。我以为爷爷在,大姐心里再怎样盘算,也不会这关节口动手”

    殷唯冷着脸,片刻后,哼出声:“她是没有动手,只是给你警告。”

    若动手,就不是这些小风小雨激起来的浪。

    殷唯单手撑住仿古红漆木书桌,背对着殷正:“你明天亲自负荆请罪去。”

    殷正点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爸,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广城今年暴雪熬得人骨头缝都冷,爷爷身体恐怕熬不住。年前郑家在南城买了一处庄园。您看要不要把老爷子接过年一起热闹。”

    殷唯徒然扭回头,他的眉毛比常人粗,这两年年岁渐去,开始往长寿眉的方向长,可也显不出半分的慈眉善目,审度的目光落在殷正身上。

    无形的压力不留余地压过去,殷正看似平静,实则喘了口气,补充道:“郑家那边跟我提了很多次,我后来想,一来过年暖和对爷爷身体再好不过,二来今年南城开发区那块地的项目,我们有后续合同需要跟黎氏负责人跟进。”

    解释太多,反而过了。

    殷正察觉到时,殷唯正冷冷的盯他:“你存提拔外家的心思,我不拦着。可是我们这种家庭,闹不出在别家过年的笑话。”

    殷唯的语气堪称严厉,殷正垂眼:“爸教训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面对如此听话的儿子,殷唯没来由皱眉。

    抬手揉眉心,在这样的凉夜里,想到了跟老爷子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眼下殷正的做派便差太多了,不管再怎们听话都是比不上的。

    好半天,殷唯才面色缓和:“我记得这几年殷家在南城买了几处庄园,改明儿请示老爷子,他若是同意在南城过年,这件事你就着手办吧。”

    “也把你姐叫回来。”殷唯补充道:“就说你爷爷想她。”

    殷正一愣,继而应下来,一双手藏在袖里,攥出满手心的冷意。

    殷唯言外之意是敲打,他们这样的家族,做任何事情的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旁的情份恩怨都是次要的。

    *

    殷君宁人在回广城的飞机上,交海互银的审批就直接下来了。

    隔一天,殷正过来赔罪。

    殷君宁端着温婉的笑,她说:“你要对我有意见,你对着我来就行,可你非要把这波火烧到旁人头上……”

    殷正是头一回看见殷君宁揭去菩萨面,姿态雍容的凑过来,为难人:“你这张嘴既说不出好话,就叫能说话的人来请我。”

    隔天是殷唯亲自打的电话。

    谈话自是虚情假意,不怎么愉快。

    “我能问问,你闹这一出,是为什么?”

    “我不说,您也是调查出来的。”殷君宁笑:“为了个女人。”

    不这么做,怎么好叫人忌惮住,往后再朝那人身上打主意,要斟酌下后果

    殷唯气的呼吸一窒。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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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开年会。

    先进员工表彰大会上, 殷君宁穿一身酒红色长裙,黑长发垂坠腰窝,仪态仍旧端庄, 唇角裹着她一贯的笑。

    聚光灯下,明艳、高贵、冷傲所有溢美之辞近乎都能套用在她身上, 但唯一的遗憾是笑意再不能抵达眼底。

    发言完毕, 下台的时候,伴随着震耳掌声,童薇开玩笑说, 等你心情恢复过来, 大约春天就来了。

    殷君宁推一推鼻梁镜架, 自身后整齐一划的热闹中抬眼,人海里是乌压压一片人头。

    热闹、喧嚣,可这一刻, 她的悲欢不能共通。

    殷君宁回头冲童薇说:“恐怕我的春天一去不复返。”

    大雁南飞,她的春天从此就无了。

    *

    年会结束后, 员工放假。

    童薇回婺城老家, 蒋丹丽要去国外度假。

    剩下殷君宁。

    蒋丹丽埋怨:“商量好一起出国看老师,你怎么突然变卦?”

    “老爷子最后一个年夜饭。”殷君宁打发蒋丹丽把桌面上的文件递给童薇, 方便收入储物柜,自己则是清理办公桌上的重要公章。

    事实上年会之前, 办公室里所有文件早已经被秘书整理过一遍。

    不过殷君宁最近空下来, 总会不自觉找事情做。

    童薇蹲旁边很乐意搭把手,就蒋丹丽看她两不惯。

    啧一声:“菩萨,你是不闲得慌。”

    她这么大喇喇把实话说出来, 殷君宁淡淡点头:“兴许吧。”

    童薇扭身强行横一眼蒋丹丽,后者自知说错话, 赶紧住嘴。

    这边童薇不专心开柜门,储物柜一只未拆封的快递袋从柜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里砸下来……

    “那是什么?”

    蒋丹丽三两步走过去,抢在童薇之前捡起来,仔细端详这个藏在殷总柜子里未拆封的顺丰快递。

    里头摸着像是巴掌大小的硬壳纸盒,一层灰色廉价塑料袋包着,像极了从某橙色软件下单网购来的便宜物件。

    这叫蒋丹丽更好奇了。

    她把东西拎过去,凑到殷君宁身边,问:“这玩意儿都落灰了,要不我帮你打开?”

    童薇真是想撕了蒋丹丽这张嘴,然而等她上前阻拦的时候,为时已晚。

    殷君宁不置可否,盯着蒋丹丽将这件快递灰色的纸袋撕开破口,她又用裁纸刀,割开纸盒胶带。

    童薇要去拦,殷君宁斜睨了她一眼。

    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枚香囊。

    “我天,这谁送的啊?哈哈哈哈。”

    这是一枚类似淘宝十五块钱的香囊,缎面料子看上去也不算好,但这都不是蒋丹丽笑的原因。

    因为肚兜红香囊布料上,绣了一幅画。

    画面里,有一座几乎看不出线条的寺庙,之所以称之为寺庙,因为绣这幅画的制作者在门楣上大写了“青山寺”三个字。

    接着这个破烂的青山寺屋顶种了一丛竹子。

    寺庙门口画一只肥鸡(制作者标注,这是天鹅),天鹅对面还有瘸腿的小鸡(制作者标注,这是鸟。)

    鸟儿瞪腿朝南方飞走了,留下天鹅孤零零待在原地。

    原谅蒋丹丽用她毕生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这枚香囊代表的意思,如果非要给个寓意,那大概是一副残缺不全的送别图。

    因为唯一能能识别出来的画面,只有大鹅送小鸟的场景图。

    红色穗子倒拎在小手指上,蒋丹丽弯腰笑的眼角沾泪:“哎呦喂,是谁这么有才?”

    “青山寺上一丛竹。”

    “天鹅虽在鸟却飞。”

    “这都是些什么鬼?”

    童薇频频给蒋丹丽递眼神,可后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吐槽那枚香囊上,边说这话,边把香囊递到殷君宁面前:“哈哈哈哈哈哈哈,该不会是怀明基金那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杨总送来的吧。”

    “不是。”殷君宁目光绕在香囊上,美目凝视着那只飞往南方的小鸡,片刻后,她又把目光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发现,除了这只小鸡,这幅画里还有一丛竹。

    快递早在送到殷君宁手里后,便拆开过。

    童薇带的话:“她打算回南城发展了,说是以后您别往冰箱里再送东西过去,这东西就当给您当回礼。”

    殷君宁问:“没说别的?”

    "该说的都在香囊上。这是黎小姐的原话。"

    殷君宁那段时间收拾了很多人,包括怀明基金的杨总、做错报表的财务总监。

    太失态了。

    回头等殷君宁反应过来,消停下去,整个人的情绪变得很淡。

    童薇都看在眼里,身为殷君宁的闺蜜兼下属,她甚至冒昧的以为黎温不值当殷菩萨付出这些。,

    殷菩萨这类人轻易不对谁好,也很难会对谁动情,但她若动情,便是长情。

    这些天殷菩萨亲自出手,为黎温做的那些事情,童薇都看在眼里。,

    相比之下,黎温的绝情令人费解,在童薇看来,分手后送一枚再见香囊无异于万箭穿殷菩萨的心。

    快递签收的当天,殷菩萨失态的退回去过一次,可是后来这份快递再次送过来。

    童薇没想到殷菩萨会收在柜子里,此刻被蒋丹丽揭开。

    童薇的表情十分难看,如临大敌快步走过去,本以为殷君宁看见上面飞走的小鸟,会再次迁怒。

    然而伴随着蒋丹丽哈哈哈哈哈哈大笑,殷君宁突然抬眼:“给我。”

    蒋丹丽一愣,把香囊递过去,擦着眼角说:“如果不是杨立德那个傻逼,还有谁……”

    落地窗外冬阳正好,殷君宁把红色的香囊悬于半空,迎着光,香囊上坠着穗子摇摇欲坠。

    瞅着香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殷君宁冷不丁开口:“重复一遍。”

    蒋丹丽一脸莫名其妙,眼看着殷君宁死死盯着自己,只好干巴巴重复刚才的话:“如果不是杨立德那个傻逼,还有谁……”

    殷君宁摇头:“前头两句,香囊图案。”

    蒋丹丽茫然的看向殷菩萨。

    “青山寺上一丛竹。”

    “天鹅虽在鸟却飞。”

    “祖宗,您要的是这两句么?”

    “可以了。”殷君宁手指摩挲着香囊绣出的大鹅笨鸡,继而缓慢的勾着唇,然后这枚笑弧逐渐加深。

    明亮的日光将殷君宁完全笼住,她站在阳光里,身上的阴霾散掉许多,来回翻看着香囊上蹩脚绣画。

    片刻后,扭回头,对上蒋丹丽的眼睛,学着蒋丹丽散漫的语气,咬字清晰道:“你口中的傻逼……叫黎温。”

    “……”

    蒋丹丽尴尬的打住话头,直到殷君宁离开办公室。

    才回头冲童薇眨眼:“我怎么瞧着,菩萨心情像变好了?”

    童薇单手托腮,思索片刻,掏出手机,把蒋丹丽刚才那两句话输入某搜索栏。

    片刻后,童薇忍不住露出个笑,她拍了拍蒋丹丽的肩膀:“真有你的。”

    蒋丹丽眼底缓缓冒出个问号:“嗯?”

    *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殷唯那边催了好几遍让殷君宁回南城。

    临了司机等在小区外头等,殷君宁披上长款风衣,脚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由于直达电梯下午停运,殷君宁转而乘坐公共电梯。

    电梯下行,中途停在十三楼。

    进来一位戴口罩的女士,她脖子上缠着围巾,头顶渔夫帽。整张脸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大约是在电梯口刚抽过烟,冷风散了烟味,逼仄电梯内,难免空气里会带出些尼古丁的味道。

    这个味道令殷君宁皱了下眉,不由往后头挪脚,大约发出了点声响,对面那位始终垂眼似乎极为困倦的女士扭过头。

    辨认出殷君宁的脸后,对方咦一声:“殷……。”

    “郑秀,你好。”殷君宁丝毫不受对方的无理的称呼影响,淡淡的递过去一双手:“殷君宁。”

    郑秀有点尴尬,之所以对殷君宁有影响,是这位上回在社交平台帮温温扯去热搜。

    郑秀的圈子虽然也是富二代环绕,但是她的确不擅长跟殷君宁这种处处面面俱到的女强人打交道,于是只能干巴巴说声“抱歉。”为刚才冒出的口癖。

    殷君宁笑容款款回说没关系,继而低眼看这人兜里漏出来的女士烟盒。

    “以前没有听温温提起过,你也抽烟?”

    几个月前女女酒吧,殷君宁亲眼见醉酒的郑秀冲黎温表白。

    现在想来,她的女朋友无意中招惹了不少花花草草。

    殷君宁笑的格外端庄,不过话里话外存了多少心思,需要绕弯揣摩。

    郑秀虽觉出有些不舒服,但具体怎么不舒服,到底玩得不过道行高深的菩萨。

    压根没听出弦外之音,提起黎温,郑秀眼皮撑开,眼底清明一些:“我这烟还是专门挑她认准的那一口,结果我学会,她现在给戒了。”

    郑秀兀自摇摇头,从兜里掏出那包烟,递到殷君宁面前。

    却看后者一脸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摆出那副笑容合度的表情婉拒,接着像是随口一提:“怎么戒的?几时的事情。”

    电梯刚好到一楼,郑秀的经纪人等在外头,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祖宗,你今年最后一个通告,我只当你在我那儿睡一个小时,谁知道你竟还睡得忘记了时间。”

    郑秀回头冲殷君宁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走,哪知殷君宁长臂一伸,挡在郑秀面前,笑的依旧款款,只腔调多了丝凝重:“能说么,她几时戒的烟?”

    郑秀警惕的察觉到一丝不对,但再怎么不对,她也没理由说谎,上下打量了眼殷君宁,继而缓缓道:“最近两个月的事情,冒昧问一句,您跟她什么关系。”

    风吹的殷君宁风衣猎猎作响,她站在风中,轻扬唇角:“不怕笑话,她最近,跟我闹脾气。”

    殷君宁话锋一转,又追问:“你兜里女士香烟是她常抽的那种?”

    到这里,郑秀算是彻底明白怎么一回事,心里头冒出几分火气,倒不是为旁的,是因为她在这人面前,近乎是没有察觉到那份敌意。

    一时恼怒,郑秀拂开经纪人的手,转回头,将手里的烟盒挑衅的塞到殷君宁手心。

    祭出精心拼凑的笑容:“弗洛利达,温温只抽这牌子的女士香烟,你们在一起,她就没告诉你么?”

    这话带着刺儿,也透出十足的傲慢与鄙夷。

    郑秀自觉黎温从未她们面前承认过自己有女朋友,唯一承认的上一个,还是简丞,但多半是玩。

    郑秀看得出来,至于这一位是怎么盯上黎温的,就有待商榷了。

    郑秀看向殷君宁的目光火药味儿十足,而殷君宁却好像一下子卸去了浑身的盛气凌人,盯住烟盒出神。

    话说到这里,旁边经纪人火急火燎再三催促:“秀姐。”

    实在场合不对,郑秀转头就走。

    下一秒那包弗洛利达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重新丢还郑秀怀里。

    殷君宁笑意加深:“她确实没有告诉我这些,我只当自己对尼古丁逐渐不那么抗拒,原来没有侥幸……”

    只有对方煞费苦心,不忍伤她分毫。

    一刹那,脑袋里冒出黎温盛气凌人恶言恶语的推拒,殷君宁以为黎温至少有半分出自真心。

    却没想到黎温何止言不由衷,她是在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可也聪明的给她自己留足了把殷君宁哄回去的余地。

    假烟藏头画,煞费苦心。

    殷君宁只觉得喉咙干的不行。

    到这里,黎温会这么做,除了震惊殷君宁好像也不觉得奇怪……

    自她们第一天认识,就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因为解释不清楚简丞这件事,还有旁的家族恩怨,所以她宁愿殷君宁在她黎温那受委屈……

    殷君宁当下只感到心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她抬眼,平静的冲郑秀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郑秀皱眉,烦躁的想再说几句,然而助理半推半拉,只能忍住继续对峙的冲动。

    背过身,走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车,郑秀才骂了句:“一给莫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虐结束……

    “青山寺上一丛竹。”——等

    “天鹅虽在鸟却飞。”——我

    藏头诗“等我”,取材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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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二十八号同一天, 已经掉马而不自知的黎温亲自驱车去了一趟香樟园。

    临到门口,被外边的门卫拦了下来。

    香樟园最不缺的就是香樟树,绿道两旁一排排的自成风景。

    南城冬天的气温尚算的暖和, 树干上的枝叶枯黄的落下来,新绿又冒新芽。

    车窗开着, 黎温瞅了眼前方被香樟树挡住看不见尽头的别墅区。

    回头, 刚要打电话自证身份。

    副驾那侧的车窗突然被人敲了敲。

    黎温抬眸,蒋乔站在门外。

    好多年不见,现在外头的蒋乔拎着方包, 冲黎温扬了扬手。

    见面才清楚感知到这人时尚妆感更胜从前, 灰色齐肩短发, 一身品味极不错的时尚套裙。

    头发半边别于而后,露出与她红唇相同色系的三脚架耳钉。

    “哎呦!我只说昨晚佛祖忽然托梦,今天竟然真的好事发生。盼来盼去把大公主给盼来了。”蒋乔说着话的功夫, 给门卫抛去一枚眼神,自来熟的示意黎温是来找她的。

    “今儿怕是不行。”黎温一指过来接他的房管家, 难得好脾气说了句:“能不能回头再聚呢。”

    蒋乔诧异抬眸, 那双狐狸来回朝黎温脸上打量了好几眼,忍不住乐了:“看来你这几年在外头过得还不错。”

    “无论如何, 也比不上蒋姐如今风头正盛。”

    黎温这话落地,蒋乔笑眯了眼, 她哎哟两声, 这回是真情实感的开心起来。

    “我都有多少年没听你叫声姐。”蒋乔语气难免惆怅:“温温啊,以你当初的脾气,你今天叫我一声姐, 是得让我把心肝儿捧给你啊。”

    黎温啧一声:“多少年的姐妹,你在这儿跟我油滑个屁。”

    “那不是你先跟我显摆谱。”蒋乔吁一口气:“你如今这样沉稳, 叫我陌生了。”

    黎温皮笑肉不笑:“这不是向你看齐。”

    “可别,跟我半分关系也无。”

    若是可能,蒋乔宁愿黎温永远别做她这种人。

    好在还会骂人。

    蒋乔又放松下来:“上个月听黎越说你二十八号回,我掰着手指计算日子,没想到,你今天赶早班机吗,脚不离地就过来香樟园。倒是杀我个措手不及。”

    蒋乔起初吃惊黎温竟然亲自驱车到香樟园走这一遭,今天是什么日子,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稍微打听一下都知道。

    今天是方老爷的生辰,方家这几年低调,不怎么办寿。

    方老爷子的寿辰前几年是家里核心的几个儿孙过来聚一趟,后来老爷子嫌弃吵闹,干脆吃顿饭,就把所有人打发离开。

    这节骨眼,中午寿宴已过。黎温过来代表的意思可多了。

    黎家和方家的关系要重新建起来么?这是其一。

    其二,黎温是要回南城发展吗?

    蒋乔满肚子疑问,但以上两个问题权是她身为蒋家下一任继承人条件反射的想法。

    如果出于她跟黎温纠葛的友谊层面考虑,蒋乔当下震惊的是,几句话聊下来的功夫,喜怒浮于眼底的黎二,再不是当年那个一点就着,得理不饶人的狠厉冲动性子。

    蒋乔这边心头正惊疑不定,另一边驾驶座里的黎温忽然侧眸,满头的长卷发遮盖了脸部过于锐利的线条。

    那一眼真是实打实的沉得住气:“我以为你知道,回来都是半个月的事情了。”

    我知道个屁!

    谁他妈透露出过风声。

    圈子里但凡风吹草动,能把她瞒住了?

    蒋乔这会儿是真装不下去了,那边黎温欣赏够蒋乔丰富多菜的情绪,这才哂笑:“回来的事没对外说,你今儿是第一个。”

    尽管蒋乔有很多问题要问黎温,可前边房管家已经走到近前,先是冲黎温弯腰示意,转头对蒋乔叫了声蒋小姐。

    然后把门卫拉到一遍,小声介绍黎温的身份。

    房管家是老爷子打江山时期身边的老人,这些年一直伺候着,老爷子早就将人当老伙计对待,尤其最近几年房管家身体也不太好了,他出来亲自接人的机会几乎没有。

    可见,今天守在门口等黎温的举动,代表什么。

    蒋乔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对黎温说:“几时走,我一整天都有空,晚上送送你。”

    黎温不置可否:“得看老爷子留我多晚。”

    “这样吧,明天我做东,和蒋姐组个局。”

    蒋乔当然是答好,她甚至一时无法琢磨透黎温的心思。

    她当年可是苏北北口中见利忘义、狼心狗肺的塑料姐妹花,原以为黎温是再也不待见她,可一番谈话下来,竟有转机……

    几分钟后,蒋乔目玛莎拉蒂一溜烟消失在眼前,扭回头,问保安:“房先生怎么介绍那位小姐的?”

    门卫一脸莫名,语气却是毕恭毕敬:“原话是,那位是方老爷子最疼的亲外孙女,往后不可将人拦在外头。”

    蒋乔舌尖险些咬住,她盯着早就消失的人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片刻后,拿出手机,给她爸打了个电话:“爸,黎温回来了。”

    ……

    “联姻的事情,要不放一段时间。”蒋乔意味深长的说:“南城的格局要变了,我们家这么早选择独善其身,我恐怕体量太大,容易翻车。”

    *

    方家老宅建筑偏简约,没有那么多胡里花哨的庄园草坪。

    进门就是一大片的菜地,而今日的寿星正拿着青绿色的喷壶,给一茬小白菜浇水。

    “老爷子,黎小姐来了。”

    方文山这些年耳朵不好使,要走得很近,别人对着他耳朵才能听清楚。

    这些房管家在到家的这一路,都跟黎温提过,于是她走进,便叫了声“外公。”

    老人家把水洒丢房管家手里,然后从菜地里杵着拐杖走出来。

    “温温来了。”方文山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黎温:“去屋里坐坐。、”

    黎温不卑不亢,卷起裤腿。

    她说:“没什么大事,我陪外公浇完地。”

    黎温没有殷君宁处处周全的谈判技巧,事无巨细都能将人说的舒服妥帖,即便耳濡目染,也仅能学到皮毛,可在方老爷子面前,什么技巧都是无用的。

    好在她这次来,并不是为了阿谀奉承,拉方家作为靠山。

    黎温亲自上门,不过是鼓足勇气,亲口问问这位老人她母亲当年的死除了自己知道的原因外可还有什么内幕。

    至于怎么开口,如何开口,她上门之前还没有想好说辞。

    这样一犹豫,看着老爷子浇水,黎温便顺势找了个借口。

    但虽是个借口,干活一点不含糊。

    黎温上辈子被追债的经历,令她改掉了不少富二代骄小姐的毛病。

    她作是作,可也必定分场合,尤其是她这一回回南城,有自己的筹划。

    泥巴沾脚底,她几乎没有露出半分嫌弃的表情。

    方文山看在眼底,浑浊的眸子有丝极浅的惊讶。

    老爷子的白菜种的还不错,但是施肥太重,其实涨势不太好。

    黎温用小铲子挖了点儿肥料出来,再浇水。

    方文山在后头看的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来毁我菜地的。”

    黎温哭笑不得,把刚才搜到的浇水种地攻略递老爷子面前。

    一本正经道:“您就当匀我一拢菜地,若是实验不成功,我以后每年都来给您耕地。”

    老爷子气笑了,夺过黎温手中水洒,口吻心疼极了:“不成,你现在就跟我上楼去。”

    黎温从方茹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文件袋。

    文件袋里放着两张《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

    一张是捐献嘿朱淑真的肾脏,另外一张是一双眼角膜,捐赠一位刚出生一月不到的婴儿。

    老爷子在楼下抽烟,他年龄大了。抽一口烟,便要断断续续的咳,然后一口又一口。

    黎温从兜里摸了摸,递过去一只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电子烟,电子烟上一串小佛珠,是上回黎温去巫疆求的,四份。

    老爷子这里占了其中一份。

    “搅合您心情,生日快乐,老爷子。”

    方老爷子霍的一下站起来,掐灭烟头,朝黎温走两步,然后紧紧的抱了抱黎温。

    “孩子,我对不起你。”方老爷子语气疲惫:“你母亲走之前,要求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你当年真相,她希望你健康快乐,并一无所知的带她一起看世界。”

    所以即便是让黎温认朱家为外家,把朱淑真为母亲,方老爷子这些年勒令方家上下对方茹的事情守口如瓶。

    黎温没来由哽咽,掐着文件袋,轻声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今天为什么松口把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告诉我。”

    “你和你母亲的性格很像。”方老爷子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性格自由奔放,热烈,一时兴起便不计较后果、。你母亲十八岁那年喜欢上法语,,便丢下我和你外婆,去法国学哲学。”

    “她一个言语不通的女孩子,硬生生拿到学位捧回来。可之后学会后,就再也没说一句法语。”

    “正华和淑珍谈的时候,你母亲正跟一位法国男孩柏拉图。后来她和正华在一起,我也很意外,但那个时候,淑珍有新男朋友。”

    “你母亲这种随性的个性,她做事很大时候都是凭着喜好,但唯独正华跟她表白的时候,她犹豫了……为了淑珍的这段友谊,可后来淑珍亲口说自己在M国怀孕。你母亲才答应跟正华结婚。”

    “再后来,朱家那几位动了那样的心思,你十六岁时知道的事情……”

    ……

    “我以前只当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事事不计后果的性格。”

    “但这一遭你回来,发现不同了,你比你母亲心里有更坚定的东西,懂得迂回与委曲求全。”方文山说:“既然这样,告诉你这件事也无妨。你不会意气用事为当年你母亲最后肆意妄为的决定,毁掉前程与人生。”

    黎温沉默了好半响,继而回抱住眼前的老人。

    开口问:“您介意我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给我妈要一个公道吗?”

    “淑珍是无辜的。”

    黎温点头,她晓得轻重,上辈子便知道了。

    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伴侣,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

    朱淑真视黎温为己出,是因为方茹将自己肾脏、老公、孩子都给了她。

    可朱淑真不知道,方茹当年之所以早产,又之所以大出血,是因为朱家……

    黎温离家出走,也是因为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在十六岁那年作天作地不计较后果愤怒离开。

    可没有人知道,当年方茹捐献的器官有两份,还有一份眼角膜给了自己女儿。

    黎温还能怎么不计较后果,任愤怒发泄让她妈的眼睛看见朱家日后的繁荣昌盛?

    方文山拍拍黎温的肩膀:“去吧,方家始终站在你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殷姐姐虽然没出来,但是她始终再黎温身边,因为她黎温才有勇气。感谢在2022-05-20 23:54:50~2022-05-22 01: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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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二十八号这天晚上, 南城熬了整个冬天的雪,终于纷纷扬扬坠下来。

    绒毛细雪落在黎温脸颊,很快消融。

    黎温抱着两张薄如蝉翼的器官捐赠表从方家走出来, 并不感到冷,她只是有种无法言喻的难过。

    为上辈子不知幸运亦或者残忍, 被所有人保护着苟活下来, 独自收拾烂摊子的自己,也为方茹,生命尽头给女儿筹划出平安喜乐, 却预测不了变故。

    老爷子说:“你母亲时常说, 希望她的温温自生下来被所有人宠爱。”

    没有人预料到这样的宠爱被有心人利用, 上辈子一无所知的黎温成了一枚棋子。

    看上去像是所有人为保护黎温而死,可没有人知道那些年黎温怎么过的,她甚至茫然许久。

    十六岁那年如果不迁怒朱淑真, 不离经叛道跟黎正华正面杠。

    所有的表面关系都可以维持和平。

    可她真的不离经叛道,去隐忍原谅, 那就不是黎温。

    即便是现在, 跟着殷姐姐修炼出四平八稳的淡定,到今天, 她仍然不后悔当年歇斯底里的闹腾。

    因为换了是谁都无法原谅朱家在那一场阴谋中犯下的错误……

    怪只怪她当年被保护太好,好叫所有人以爱为名认为她没有能力承压。

    黎温把手里那两张厚重的器官捐赠表, 扔车后座。

    驱车漫无目的驶入三环, 绕过高架,开到南城最热闹的人民广场。

    夜晚八点左右,南城最繁华的商圈比平日更热闹一些, 仅有两天就要过年,四处都是人, 手里拎着年货,亦或者前者小孩儿逛夜市。

    细绒雪花纷飞,五色彩灯高挂树梢,远处放大的led屏上大写着“过年好。”

    黎温坐在公园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呼吸凝了白色的气。

    在这样的喧嚣中,忽然感到些发堵与冷清。

    不远处是位街头驻唱歌手,正唱陈奕迅的歌。

    大约看黎温坐在那里很久了,他把头扭过来,音乐节拍再起,对黎温唱:“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这么冷的天,黎温默默的拢紧外套,茫茫的黑夜里,听完整首歌,她站起来,走到歌手身边,说:“刚才您唱的真好听,我能问问名字吗?”

    "孤勇者。"带着帽子的男孩子红着脸,不好意思调试琴弦:"其实好几个调都走音了。你觉得好听,是因为你有同样的故事。”

    黎温一愣,继而冲路边的歌手坦率点头。

    等回到车里,拿出手机时,刚才录下的视屏,兴许是误触了发送键。

    竟发送到朋友圈,五分钟的时间,这条视频下一长串留言。

    黎温本是要删除的,却在下一秒,刷新朋友圈时。

    看见一张照片:画面里的女人穿着一袭酒红色及脚踝的长裙,她依在宾利车旁,好像是临时找的停靠地点,车辆打着双闪。

    这人手里拿一根仙女棒,同样一个月亮下,她冲镜头晃了晃点燃的烟火。

    没有配文字,下面一连串的哇塞,亦或者揶揄的声音。

    【女神!!!!一定请多发朋友圈,产粮哇!】

    【菩萨!!!!我不在你身边,有情况?某梦中情人回来吃你这颗回头草了?】这是童薇。

    【殷小姐答应我,不要笑!要笑也对我一个人笑。】

    ……

    黎温把评论拉到最底下。

    殷君宁统一回复;【见笑,哄人的。】

    评论下再次配了张图:这是枚车药匙,车药匙上挂着黎温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香囊。

    此刻那副用金丝线绣出来的不走心蠢鹅笨鸡冠冕堂皇被仙女棒照亮。

    黎温愣了好一阵,反应过来,唇角不自觉勾了勾,抿出一个极浅的笑痕。

    猜不出殷君宁是否看出来什么,但看着自己亲手绣好的“等我亲口说爱你”,一时觉得对方在催促她,搞快点儿。

    黎温被逗笑了,这满身的茫然与难过一刹那间被驱散,因为……无论如何,还有人在等她承诺兑现。

    远处街边正好有辆流动房车卖仙女棒,黎温打开车门,走过斑马线,挑拣了跟殷君宁手里一模一样的仙女棒,掏出打火机点燃。

    然后学着殷君宁的模样,给自己拍了同样一个姿势的照片。

    像是这样便与照片主人一起放了场冷清夜晚升腾的烟火。

    她们从来不是谁的光,因为正在成为光。

    那晚,黎温手滑在殷小姐的朋友圈里点了个赞,凑巧的,她成为了这幅照片第五十二个赞。

    殷君宁回南城的路半途中,刷开朋友圈,顺着黎温的赞,点开对方新换的头像。

    那是一双捧着烟火的手,没有人影,手的背后是清凉的夜色。

    殷君宁反反复复看了好长时间,片刻后,摩挲着这双捧光的手,薄薄的笑意自唇角蔓延到眼底。

    梦里第一年过年。

    黎温大晚上跑到街头看烟火,后来她躺在公园椅上睡着了。

    睡着入梦,黎温跟殷君宁聊这桩不算孤独的浪漫事。她说自己睡在烟花里,深夜里抬头可以看见挂着满树枝的五彩彩灯,远处大红灯笼,看着看着就拥有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灯火迷离。

    末了黎温说累了,就作里作气歪在殷君宁胸口。

    “姐,你信我刚才的话吗,我是个眼底有光的人?”

    “不信。”殷君宁看着黎温孤独的眼睛,忍不住哄她:“以后努力成为光,可以吗?”

    “行。”黎温被逗得歪在她胸口,含含糊糊的亲她的脖子:“等着我啊,往后你一定要给我机会展示。”

    殷君宁把滑到腿上的手机捡起来,忽然冲司机说:“车停在这里就行。”

    “南城今年下雪了吧,千里迢迢赶过去,凑巧赶上个冷风剔骨。回头我再劝劝老爷子,找个更舒适温暖的地方。”

    南城这一遭,她不去了。

    安静等风来。

    司机诧异的调转车灯,殷君宁似从他眼底看见了满满的问号。

    至于为什么不去南城,旁的都是个借口。

    她还是那句话,为了个女人。

    “姐姐,你相信有光吗?”

    “你就是光!”

    她们从来不是谁的光,因为正在成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孤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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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黎温这个人做事情一向没什么下限, 她恩怨分明,对谁都是。

    但这回,手里拿捏不少证据, 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她却一改往日作风, 低调的像是换了个人, 当年动辄摔桌子的名秋山酷姐黎温像是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对于这样的改变,蒋乔也十分费解。

    二十九号原本是想邀黎温出去聚一下,没想到后来公司那边出了些变动, 后来赶上春节期间, 不好约人。

    等到这一段过去, 再上门约人的时候。

    蒋乔发现,自己可能还要排个队。

    原因在于,黎温这段时间在南城悄无声息做了几件大事。

    先是在南城顶层的富豪圈子里, 方家老爷子对外原话,亲孙女不懂事, 刚回南城, 诸位叔叔伯伯们都关照着。更有怀明基金的杨总,亲自找上门, 问黎温要不要帮助。

    类似杨总这种莫名其妙凑上来的人脉,不在少数, 黎温起初以为是自己上回去香樟园后, 得来的便利,后来发现太顺了……

    再有,年前即将破产的橙光娱乐被黎温神不知鬼不觉收购了, 她提前半个月抵达南城,且不声不响隐瞒踪迹, 不为别的,是为了以低于市价三个点的基数盘下这家市值三十亿的娱乐公司。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收购完这家公司后,黎温把简丞的经纪约以及手上几个爱豆的经纪约全部买断,转到了橙光娱乐。

    这个大动作相当于挖人墙角,消息年前并无太多人知情,是在正月十五以后才爆出来,当天欧安互娱出现了一批抛售股票的小高峰。

    最后,直播平台有个叫钱老师的基金博主,她预测未来欧安互娱市值将从两百五十块,跌底到三十元。

    当然这话放出来,原本也没多少人信。不过这段时间,欧安互娱的股票在好消息不断的情况下,出现了诡异的阴跌状况。

    而钱老师这个人说来也神奇,她一般不预测,预测的个股涨跌十有八九都精准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这样阴跌一个星期后,股民像是闻到了猫腻,恐慌盘很快被打出来。、

    市场面情绪不高,股价按照剧本开始断崖下跌。

    网友纷纷回顾钱老师封神预测,她太准了,一套算法堪称奇妙,热度抄到风靡股市。

    十五号主力终于出手了,安排出匿名网友顺着钱老师的ip地址扒出了钱老师的身份。

    不凑巧的是,那地址就在荟园,黎家。

    当天,被扒出马甲的黎温,在南城做的三件大事劈头盖脸砸在南城的富豪圈。

    整个南城圈子里的名媛和公子哥,都不淡定了,当然说不淡定是轻的,毕竟这事发生在别人头上尚且可以羡慕嫉妒恨,顺便表示理解。但这种牛逼到骚的履历,发生在黎温这种名秋山提名的纨绔富二代,作精女恶霸身上,那就真的只有两个字形容—离奇。

    这下待在黎家,当个老实人的黎温,总算不能再继续耳根清净。

    十五号这天,朱老爷子一通电话打过来,让朱淑真回家过节。

    中秋十五回娘家,这是传统。

    早上,黎温起床,洗漱完毕。

    黎家的三口人都规矩的坐在餐厅用餐,黎温穿着双拖鞋下来的,外套没有穿,朱淑真递给王妈一个眼神,后者迅速给黎温拿了件外套披上。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朱淑真给黎温夹了根油条,递她碗里:“早上天气不错,阿姨就把门窗打开透气。,原以为你今天不会这么早下来。”

    朱淑真在旁边念叨,黎正华也不吭声,拿着报纸自己看着。刚才严肃吃饭的环境好像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你底子寒,稍微吹吹风鼻子就要不舒服好多天。”

    黎温是早产儿,小时候体弱多病,每回她生病,朱淑真都亲自陪着。

    旁边准备着黎温最喜欢吃的草莓,用热水温了才允许她吃,其实草莓过黎热水,早就软趴趴了,根本不好吃。

    每回皱着鼻子哭的时候,朱淑真就说:“下回我们温温一定注意,都是妈妈照顾不好。”

    黎温想起了这些,再看朱淑珍的目光没来由的复杂起来。

    她忍到现在才出手,不为别的,为了至少这个年,对于朱淑真来说算得开心。

    旁边黎越插科打诨叹气:“妈。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儿子。”

    黎越伸出撸了袖子的手臂:“您装都不装,把一碗水端歪表现的淋漓尽致,也不怕我跟我姐吃醋。”

    朱淑真啪的一下把黎越的手臂打开:“这些年你姐在外头受苦……”

    她抿了抿唇,不好再说下去,毕竟十六岁那年,黎温视她如仇敌,她的关爱不能过于亲昵,也没办法做到没有。

    只能淡淡的,不远不近。

    黎正华把报纸放在手边,终于开口:“吃饭。”

    他这么说着,给儿子和女儿一人递过去一杯牛奶,黎温的是热的,黎越的是冰的。

    黎越笑着扬了扬自己的牛奶说:“姐,今天十五,大伯让我们过去玩儿,你有空吗?”

    黎温不太爱笑,她叼着吸管,抬眼:“我去外公家。”

    黎越失落的冲朱淑真递去个眼神-看吧,劝不住。

    朱淑真站在原地也不知想什么,她脖子上常年系着一条丝巾,仪态很好,办事说话根们看不出来是朱家那种小家小户培养的小姐,要更端庄一些。

    不过黎温见识过殷小姐端庄,就此别的太太小姐,在她眼底便不觉得有多少惊艳感。

    她见朱淑真出神,于是又补充了句:“早就定好的事情。”

    听了这声解释,朱淑真又像是高兴起来,给黎温又夹了几个蟹黄包,放到旁边的白釉小蝶中。

    用完早餐,黎正华把黎温单独留下来,父女两直接去了书房。

    黎正华手里拿着早上那份财经报纸,早上的那顿饭他其实没怎么吃,虽表面上不露分毫,其实心底已经是惊涛骇浪。

    他把报纸摊平,递过去给黎温。

    黎温以为这是要兴师问罪。

    可黎正华却抬手拍了拍黎温的肩膀:“我女儿长大了。”

    黎温垂眼,眼底掠层诧异:“您不生气?”

    “心疼更多一些。”黎正华叹了口气,他把开发区的那个项目抽出来,拿给黎温看。

    “温温,回来吧。”

    黎温这会儿没分出心神给出这个问题答案,她正在看手中的计划图。

    开发区的项目是个大项目,不只涵盖房地产,包括商业区,以及引进的M国游乐园为一体旅游链。

    “黎家的盘子太大,这些年房地产泡沫,黎家很难独善其身。”、

    黎家一直是老牌的房地产商,家族企业的那套管理机制,可是这几年经济发展,引领经济发展的主题已经不是房地产,而是想科技、旅游、电子等多方面领域发展。

    黎家就眼见的没落下去,原本这样黎正华还好办,缩减地产规模,可是盘子太大,有时候身在其中,资金链卡在那里,那么多员工等着吃饭,盘子不可能说撤就撤。

    所以这几年黎家看起来还是老牌的实力地产商,其实已经强弩之末。

    黎正华被迫决定转型,其中拿下开发区这个旅游为一体的开发项目,是转型的重要一环,黎家需要这个机会,而殷家手里握着黎家需要的资源。

    “这和您收购欧安互娱有什么关系?”

    黎正华叹气:“殷家提出的附加条件。”

    “您能确定殷家一定可靠?欧安互娱的股价我都能够做空,别人也可以,万一陷进去,他们能独善其身,而黎家会是大厦倾倒。”

    黎正华没想到黎温会这么敏锐,他暗暗打量沉稳的过分的女儿,心里惊疑不定的同时,又像是松了口气:“但凡可以选择,黎氏都不会走这一步险棋。”

    “南城这几年格局变了,郑家背靠殷家为靠山,逐渐拉拢了排行前十的地产商,黎家和方家这几年越走越远,蒋家与秦家最近准本联姻,而秦家是陶家的外家,这三家保持抱团的中立状态,只有黎家被孤立出来。”

    黎正华很少跟黎温说这些,一是觉得她听不懂,二是说出来,也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他更寄希望于自我消化。

    “我们这样的家族,任何的合作和联姻都代表格局资本的转换……”

    黎温扫了眼那份已经签署姓名,还未盖上公章的合同,她忽然掀开眼皮,看向黎正华:“您和我母亲联姻也是来自于利益?”

    “不是。”黎正华转过声,从他上锁的书柜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递给黎温:“这里记录了你母亲和我的爱情。”

    黎温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发黄的照片,年轻时候的黎正华搂着年轻貌美的方茹。

    下面有一行字。

    “年少历过的爱情,比比皆是,唯有你正合我意。”

    黎温啪的一声将笔记本盖上:“您把我妈比作挚爱,却转头娶朱阿姨为妻,这难道不是同时祸害两人。”

    “而我仅仅比黎越大一岁多,您有没有想过,您和朱阿姨在一起的时候,我妈祭日一年不到,这就是所谓生死契阔?”

    黎正华将那本日记本珍惜的收好,这才回头看了眼黎温。

    “黎越不是我亲生的。”

    黎温愣在原地,她缓缓掀开眼皮:“什么?”

    黎正华从书房嘴里侧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打开密码锁,递给黎温。

    那是一份契约合同,几十年了,落满灰尘。

    黎正华当年和朱淑真结婚,一是因为方茹临终托孤,把自己的肾脏捐献给朱淑真,二是因为朱淑真当时已经怀孕,孩子的父亲是个有妻有子骗婚的渣男。

    为了孩子们健康成长,黎越明明是足月儿胎儿被说成早产儿。

    黎正华等黎温心情平复下去,才说:“你朱阿姨从始至终不知道当年朱家害你母亲早产的事情。”

    黎温鼻头有些酸:“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天。”像是知道黎温要问什么。隔着一个办公桌。

    黎正华对上黎温的眼睛:“你母亲断气的时候,唇角带着笑,她费尽千辛万苦,想要给你找一个健全而备受宠爱的家,你让我怎么去追究?追究一个未成年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结果显而易见,他们谁能受到法律制裁? ”

    黎温站在原地,许久没说话,等她抬头时,黎正华背过身看窗外,花白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爬了满头。

    “温温,兴许你是对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黎正华张了张嘴,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

    黎温却看得懂,她把水果盘里的苹果拿出来,蹲在垃圾桶削了一只,递给黎正华。

    “我只动朱家。”

    黎正华站在原地,握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

    “温温,爸老了,你回黎氏工作,成吗。”

    黎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我帮您带带黎越。”

    她和黎正华不同,她早不是好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朱家怎么起来,黎温就让它怎么落下去。还要落的体面,落得朱淑真不怨不恨!

    法律制裁不了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可小孩子听了大人指示,做的是谋财害命的谋划。

    黎温受不得委屈,也不能让方茹死后受这份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把剧情走完,别急哈,我在圆我前面遗留下来的所有伏笔,然后开始甜甜。

    争取多更点儿最近感谢在2022-05-22 21:24:19~2022-05-23 03: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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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这天中午, 朱淑真携儿子前往朱家吃团圆饭。

    黎温驱车前往香樟园,霍霍方老爷子院门前那片可怜的菜地。

    她前几天嘱人给老爷子送来搭建大棚需要的道具比如:薄膜,竹片, 新式搭棚器。

    今天得空,陪着老爷子, 给那一茬小白菜搭了个简陋的搭棚出来。

    黎温正固定双拱卡, 老爷子杵着拐杖乐呵呵的笑她,年纪轻轻,成天和他这糟老头子厮混。

    黎温没个整形的歪头, 视线在方老爷子脸上停顿了下:“哪里是糟老头子, 分明瞧着不减当年风度。”

    老爷子拄拐杖, 笑骂黎温泼猴。

    临了从菜园子走出来,方老爷子问黎温:“温温,有件事, 外公问你一句。”

    黎温正将卷起来的裤腿放下来,微仰着头:“您说。”

    “你跟殷氏那位身份贵重的小姐是什么关系?

    黎温先是一愣, 反应过来, 想到了最近她手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资源以及上赶着上门的关系。

    再如何都是不能自欺欺人。

    黎温把手浸入房管家端着的温水中,仔仔细细清洗手指上残留的黄泥, 洗干净后,用旁边的手帕擦拭水珠的时候, 才有空思考怎么开口剥下这一层关系。

    老爷子眼光毒辣, 黎温这么一犹豫,他也没继续追问,只说:“那位现在与家里打擂台, 我瞧着,不止南城风起, 今年整个国内的富豪圈都是要震一震。”

    这么高的评价黎温是没想到的。

    “有那么厉害吗?”黎温嘀咕。

    换来老爷子一枚“短视”的眼光:“比你想的更厉害。就是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就连我都以为再如何,那位也要等殷家的老太爷归西,才有动作。不过这样也好,殷氏大约会被暂时牵制住,无心插手南城格局动荡,对你有利无害。”

    黎温隐约知道一些殷君宁跟家里的情况,I但老爷子的口气,那人要和家里彻底撕裂。

    “您认为她心狠手辣?”

    老爷子摇头:“各家有各家的恩怨,若真比起来,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了这一声夸奖,黎温还挺自得:“所以爷爷还担心什么,我都比她更心狠手辣,她能把我怎么样?”

    方老爷子看着黎温,叮嘱道:“殷家那位出生在谁家,便是谁家崛起的开始,她办事心思缜密,看似好说话,实则以柔克刚,大风大浪下,你在她面前不够看。温温,外公只叮嘱你一句,不管她因何这样帮你,你既和她有交情,那就给出信任,不要被任何人三言两语挑拨了去。”

    她和她不是交情,是爱情。

    黎温不好直接告诉方老爷子,她索性含糊答应下来。

    直到在黎温生日宴会上遇见殷正,黎温才知道老爷子这句叮嘱是什么意思。

    *

    中午饭在方家用的,来了不少表亲,一大屋子的太太小姐少爷,孙少爷。

    过年就图个热闹,尤其是十五号这天,整个南城圈子里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一代二代们都在讨论黎温。

    当下正炙手可热的黎温身边比老爷子身旁还要热闹。

    “表姐几时有空。”问话的是方可,站在一群姐妹最前面,她排行第五,她爸是方氏下一任接班人,寒暄自然比旁的孙小姐、少爷们有分量得多。

    黎温抬眼,接过对方剥好的橘子:“你叫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这话可是给了大面子,圈子里现在都想跟黎温玩儿。

    以往这姑奶奶难伺候的紧,吃个橘子都能抠出一粒灰来。

    没想到现在竟这么好说话,传言中造作性子,竟一片也找不到了。方可原是战战兢兢的心脏,一下子落地,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

    见黎温这么好说话,于是就拉着她去打牌。

    旁边老爷子看在眼底,眼神更和蔼了些,黎温愿意亲近方家的小辈,那代表亲近他们。

    这些年方黎两家关系僵化,被外来的郑家打压,方家同样触及根本,两家的僵局,如今黎温愿意亲自回来打破,老爷子只有高兴的份上。

    回头供奉牌位时,老爷子对着死去的女儿照片,感叹了句:“茹茹,你生了个好孩子。”

    *

    朱家住在祥利别墅区。

    车辆驶入小区,黎越冲她妈问:“妈,你有没有发现姐回来脾气变好了很多,似乎对我们态度也好了。”

    朱淑真笑:“你姐愿意对你好,那是你的福气。”

    黎越从小到大听这样的话次数太多,他已经能够很好的适应亲妈给自己灌输的姐姐永远是对的奴性思想。

    “好好好,我以后娶个媳妇怎么办?”黎越故作哀愁道:“万一我姐看不上,我是不是得跟人分手……”

    朱淑真坐姿仪态极好,斜一眼黎越:“瞎说什么,你姐几时有空管这种事情。她若看不上……”

    “得了。”黎越打断他妈:“您真是我后妈。”

    司机把车开到朱家,黎越才又问:“爸又不来吗?”

    朱淑真一愣,继而点头。

    “为什么啊,每回这种家宴。爸都不陪我们过来。”

    朱淑真推开车门,看了眼朱家的门楣,迷茫了片刻,又迅速调整表情:“兴许有事情吧……”

    黎正华即便上门通常也只是象征性的把朱淑真送过去,以表示对太太的尊敬,但轮到踏入朱家大门,这是从未有的事情。

    朱淑真以为,这是黎正华对方茹爱情的坚持。

    黎正华需要一个太太,她的儿子也需要一个父亲,事实上这么多年,黎正华待她是极尊重的,旁的什么朱淑真很能摆正心态。

    *

    朱家的饭局俨然是一场□□大会,黎越更喜欢黎家用餐的氛围,尤其是黎温在家的时候,家里头平时桌上的寝不言食不语都会被打破。

    但朱家却不一样,前有朱弘毅拉着黎越,说长道短。

    扯了圈子里所有家里为名为利反目成仇的陈芝麻烂谷子旧事,然后话锋一转问:“你姐怎么不过来,前头她跑去大张旗鼓给方老爷子过生,今天不过来朱家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瞧不上朱家这个外家吗?”

    朱弘毅这么一说,坐在最前边的老爷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扔掉烟斗,指着朱淑真眉心说:“你有什么用?”

    "被继女拿捏得死死的,结婚多少年,正华连门都不上咱家?"

    朱老爷子直呼气的心脏疼,给女儿上眼药水。

    连黎越都觉出,今天这一场三堂会审,过于严苛。

    他开口帮自己母亲解围:“方家是我姐亲外公的家,她今天会过去很正常。”

    朱弘毅一脸恨铁不成钢:“表弟,你这样天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往年你姐在南城,从未去过方家,你当这次是为什么?是在给我朱家打脸?你究竟又知不知道,今天南城富豪圈里,几乎每一家都在夸你姐回来一趟做事沉稳又厉害,而两相对比,你像是一无所知。”

    “再这样下去,你正儿八经的黎家少爷恐怕要被你姐夺去家产。”

    啪的一声,朱淑真将筷子重重放下来。

    站起身,她脸上表情冷静的过分,目光从圆桌上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而后对上老爷子默认了的质问眼神。

    “爸。”朱淑真把滑过方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做工精细的古朴盒子,走到朱老爷子的身边:“这是去年我从大悲寺给您挑的礼物。大过节的,您非要跟我掰扯这个,我也不在这里惹您心烦。”

    朱老爷子大怒,旁边大儿子朱嘉顺拍着桌子站起来:“朱淑真!你怎么敢这么跟爸说话。”

    “我不这么说话,难道等着你们指着我和我儿子的脊梁骨骂我老公和女儿?”

    朱嘉顺这会儿也是带了火气:“你究竟为什么要拎不清。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继女做了什么?”

    “她这次回来,是来复仇的!”

    朱淑真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片刻后,什么话都没说,拉起黎越,朝门口走。

    身后是老爷子砸碎碗的声音。

    “如果,黎温这次回来动朱家、动你儿子,你还要这样护她?”

    临到门口,老爷的声音重重的砸在朱淑真心口,她脚步一顿,扭回头,冲朱老太爷折腰道:“那就等她做了,我再给您答案。”

    朱老爷子摔掉手边另外一只瓷碗,他气的发抖:“糊涂!糊涂!”

    回去的车上,黎越小心翼翼问朱淑真:“妈,姐这次回来真的是来报复我们?”

    “你信吗?”

    黎越支吾道:“不信。”

    朱淑真望着窗外夜色:“我也不信。”

    *

    黎温原本不急着收拾朱家。

    殷姐姐教过她,有经验的猎人对付敌人通常不用自己拿枪。

    只要制造声势,让猎物在安乐的环境中,感受到紧张刺激肾上腺素的威胁氛围,等待猎物自己熬不住露出马脚,这个时候猎人再出手,给出致命的一击。

    可到底黎温是高估了朱家的耐心,这个机会来的比她预想中快很多。

    机会发生在黎温正月十八的生日上,原本年前和郑秀约好了到外头过,但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由于黎温在南城最近的一连串动作落地,她就不得清闲。

    哪怕是这生日,也有人上赶着要给她组局。

    中午在黎家用的午饭,朱淑真亲自下厨。

    末了用完午餐,黎温问黎越:“晚上有个宴会,你想去吗?”

    黎越当然想去,他前头听说过,这回给她姐举办生日宴会的是蒋乔姐,听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某贵人手中借到了全球限量版的豪华游轮。

    游轮是昨天刚到的南城,昨儿就有黎越的同学起哄,想要来参加他姐今天的局。

    “我可以去么?”黎越有些不确定。

    黎温点头:“我过生日,你当然可以去,正好我带你认识认识圈子里的哥哥姐姐们。”

    她这话刚落地,不止是黎越,就连朱淑真都搁了筷子看过来。

    黎温很少会带黎越,她年少时轻狂的不行。四处作,就连黎越这个亲弟弟,跟着她的条件也必须是黎正华三催四请。

    被三双眼睛牢牢盯住,黎温面无表情放下筷子。

    “地址位于藏龙岛,你到时候自己开车过去。也可以带朋友过来。”

    等黎温出门后,黎越才一脸不可置信的拍了拍脸:“妈,刚才那个是我姐?”

    头被朱淑真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黎越才忽然跳起来:“糟了,我还没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朱淑真示意王妈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里头是巴黎今年珠宝秀,限量款的珍珠项链,你晚上拿去送你姐。”

    黎越惊喜的抱着她妈脖子:“哎呦喂,谢谢妈。”

    *

    黎温今晚的局有些隆重,南城有头有脸的富二代们都在,甚至还来了些北城、西城某些不算深交的世家公子小姐们。

    这二十四岁的生日比她十六岁更为风光。

    蒋乔陪着黎温跟人应酬,一圈下来,眼角眉梢都是好奇。

    以往黎温最烦应酬,跟人搭话几乎各种挑剔。

    今晚她的确变了,一整晚应酬下来,即便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耐着性子把最后开香槟环节都走完。

    以前这种事是绝无可能。

    蒋乔从侍应生手里取走一杯鸡尾酒,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黎温,琉璃碎光下的女人,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棕色的长卷发蓬松的披散肩头。

    旁边有人过来打招呼,她一侧身,灯光倾斜,勾勒出背部精致的曲线以及令人羡慕的蚂蚁腰身。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蒋乔冲助理喃喃:“她这几年吃什么养了这幅好身段。”

    “我瞧着,乔姐语气里如何多了嫉妒。”黎温端着酒,走过来,放松下来,人懒懒的依在游轮边,看湖面倒影的流光与脂粉。

    片刻后,她又问:“今儿这局费了你不少心思。”

    黎温将手搭在栏杆边,事实上这座全世界仅有一座的游轮能借到手,已经很能说明蒋乔十足的用心。

    结果没想到蒋乔只淡笑:“还好,连我也没想到轻易把它借到手。”

    “有故事?”黎温拎着酒杯,跟蒋乔碰了一下。

    蒋乔随即笑了下:“是我堂妹的功劳,她和殷家那位大小姐交情深厚……”

    蒋乔的堂妹叫蒋丹丽。

    说到这儿,蒋乔语气一顿,找补道:“广城殷氏的那位大小姐,也不知你是否听过,这座游轮是她名下的。”

    黎温看着外头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她才掀了掀红唇:“听过,买得起游轮买不起房子的那位。”

    蒋乔没反应过来:“什么?哪位?”

    黎温把手里的酒液朝发涩的喉咙里倒了一口:“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耶,当然要出现了,不过黎温的生日有个大局。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5-23 03:28:01~2022-05-23 19: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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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没有没聊几句, 前头游轮宴会厅出现了一阵小范围的拥堵。

    黎温生日局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殷正。

    殷正穿了件铁灰色的西装三件套,看上起年岁不大,年轻的五官轮廓隐有些殷唯的气场, 但到底是年轻。

    一群的纨绔子弟拥簇上前,轮资排辈, 殷正在最中间, 眉眼中多少盛着浮于眼底的气盛。

    蒋乔皱眉:“他怎么会过来?”

    黎温抬手,给蒋乔分别指了指殷正左后侧郑家的小姐、以及郑家小姐今晚男伴朱弘毅。

    “郑三小姐前一个月甩掉前程似锦的男朋友,最近看上朱弘毅。”黎温语气带了嘲讽:“你说他两这事成的几率有多大?”

    蒋乔很快听懂黎温的意思, 只哼一声:“就凭他。”

    在南城这个圈子里, 看一个人好坏要看他是什么出生。

    朱家的发家史说来并不算好听。

    家族里祖孙三代全靠黎家势力, 才能发展到今天的门楣。

    南城正统的世家看不上朱家,而朱老爷子同样不以暴发户自居,就落得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朱弘毅的身份显而易见是够不上郑三小姐, 他们这样的家族联姻不存在恋爱,只有谈婚论嫁的说法。

    郑三小姐对外介绍, 跟朱弘毅谈恋爱而非谈婚论嫁, 就能窥见些端倪:朱家有利用价值。

    至于怎么个利用价值,当下黎温的生日晚宴上, 朱弘毅原本是不在邀请名单之列,可他此刻被殷正带进来。

    很明显的意图:这一遭, 殷正是来给朱弘毅撑腰。而朱弘毅的利用价值当的起这样的待遇。

    助理这会儿已经在前头宴会厅满世界的寻找黎温。

    “你过不过去?”蒋乔问。

    黎温爬栏杆上, 湖面的风灌入衣领,夜晚寒凉,本不宜久留。

    可黎温面上倒挺享受夜风拂面, 她淡淡说:“我把这杯与你喝完,再过去不迟。”

    “你这么说, 好叫我受宠若惊。”蒋乔收回目光,是真的有些被黎温的不计前嫌给高兴到了。

    “五年不见,我先干为敬。”蒋乔把高脚杯凑唇边,一饮而尽,又弯腰给自己拿了杯红酒。

    黎温挑着眉:“你话里话外像赔罪的意思。”

    蒋乔噗嗤笑出声,她学着黎温的姿势把手臂搭在游轮边:“黎二,我这个人你一向知道,端着是端着,但骨子里坏透顶。”

    黎温嘲她:“能从乔姐嘴里说一句真话,今晚这酒也喝得值当了。”

    蒋乔乐的不行: “黎小姐这评价莫非另有高见?”

    “好说。你今晚这一通做派,论姐妹情未免隆重,毕竟煞费苦心给我组这样大的生日宴会,今晚过后,整个南城的上层圈恐怕都会知道,黎温回来了,蒋乔为她组了这样隆重的局,好叫所有人都清楚,蒋家跟黎家只会越来越近亲近。”

    被黎温点破,蒋乔也不觉脸红。

    她端起酒杯,垂眸啜一口,大方承认:“三分是有的。”

    郑家这两年在南城做大,背靠殷氏,南城十大富豪的家族中,已经有五家被郑家拉拢合作。

    小的家族被这一群合作的富豪缓慢蚕食。

    南城的格局早就不是一家说了算,这些年蒋家为了存活下去,逐渐跟崔家、王家联姻,借此能有喘气的机会。但也只是夹缝求生。

    这回黎温回来,如果黎方两家冰释前嫌,南城的格局就又不一样了。蒋乔自然愿意去修复这段友情,共同排外。

    至于对黎温的姐妹情,她刚才说的并不算假话。

    蒋乔给黎温倒满红酒,顺手给自己也加了些:“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无恶意。”

    黎温当然知道没恶意,她不过是怼蒋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德行,人一旦得势,就巴巴赶上来的利己做派……

    黎温把意思摆在眼底,蒋乔也不能装傻,只苦笑:“行行行,乔姐在你心里就是个没心肝的,可黎二,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忽然冷了你。”

    说话的功夫,前边游轮宴会厅再次出现了一阵骚动。

    黎越带着自己女朋友姗姗来迟,朱弘毅把黎越叫过来,给殷正介绍。

    黎温朝那边看一眼,目光落在黎越身旁女伴上,女孩子看上去二十岁出头,齐肩长发,皮肤雪白,穿了身简约的一字肩白裙,怯生生站在黎越身后,似与这花团锦簇的豪门酒宴格格不入。

    眼底显出十足的楚楚动人。

    当然这不是黎温关注的原因,此刻朱弘毅殷勤的跟殷正以及圈子里的人光明正大介绍黎越身边的女朋友。

    众目睽睽之下,黎越面露羞涩,拉住女孩子的衣袖:“她叫裴落,我大学同学。”

    黎温皱了下眉,虽不怎么赞同黎越没把人带回家,就在圈子里给人身份。

    但只要黎越喜欢,她向来不管这样的闲事。

    哪里知道,抽回视线,打算跟蒋乔继续刚才话题时,蒋乔目光凝在黎越新带来的女朋友脸上,片刻后脸色沉下去。

    黎温眉梢挑一下:“有渊源?”

    蒋乔整个脸都不好看了,她甚至没有笑意,而是将目光转到黎温脸上,片刻后冷笑:“今儿这局本是给你过生日,看来是过不好了。”

    蒋乔这么一个急转直下,话里有话的态度,黎温就更好奇了:“你仔细说说。”

    “那女孩子叫裴落。”蒋乔死死的盯着黎温,复杂问:“你不记得了么?”

    “我能记得什么?”黎温回视她。

    蒋乔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片刻后,她把手里的高脚杯砸地上。

    骂出声:“朱弘毅,我草你妈!”

    这得多大得仇恨呐,让蒋乔这种人面兽心的女人,在今晚这样名媛才俊聚齐的地方,骂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多少年,没看她红眼。

    黎温等着蒋乔心情平静下来,弯子也不饶了,直截了当问:“究竟怎么回事。”

    蒋乔也没有废话,从兜里拿出手机,给黎温递过去三张照片。

    一张偷拍图,画面中学生头的女孩撑住课桌,趁四下无人,偷亲旁边课桌上,把鸭舌帽压得极低枕双臂睡觉的女孩子。

    照片下面是一句话:暗恋黎温的三百五十六天-裴落。

    黎温眯着眼:“你觉得我喜欢她?或者她现在还喜欢我?”

    翻遍了脑海里每一个记忆,黎温才隐约想起高二某个夏天,黎温为个蘑菇头的小孩揍了一群流氓,之后一整个夏天,课桌上都会莫名其妙放一瓶矿泉水。

    “这不重要。”蒋乔说:“我当年把她追到手,已经在思考要不要带着人来跟你见一面,不凑巧的是,这张照片恰好落在我手里,你以为我是什么感觉?”

    黎温哼声,讥讽道:“你感觉未免过于丰富,因为这不知所谓的人,跟我冷五年。”

    蒋乔也忍不住自嘲,她把第二张照片递给黎温:“我那时候跟人睡一起……年少时候头一回尝着女孩子的味道,我原是打算改了这油滑的脾气,跟人好。”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你就会理解,当对方跟你睡的时候,想着旁的人,你跟自己和解不了。”

    这话成功让黎温捏紧的拳头松开,她想起了,那晚得知殷小姐心里的“白月光”,她用那种强逼人的方式,企图从殷姐姐嘴巴里知道些关于白月光的事情,但又在对方开口坦白告诉自己的时候,心情糟糕透顶。

    原来早就喜欢上了,所以才没办法忍耐殷姐姐心底拥有“白月光”这件事,更无法和解,黎温很能理解的看向蒋乔,啧了声:“女人的独占欲,莫名其妙。”

    做好被揍准备,蒋乔甚至稍稍用手背遮住了脸,结果黎温只看她一眼后。

    展平手心,端着脾气,翻开第二张图片,那是一张裴落站在自家别墅门口的照片,而黎温记得那处别墅是朱弘毅名下的财产。

    剩下第三张,黎温没有看,心平气和扔海里去了。

    蒋乔忐忑:“温温,我都能为这么个无足轻重早就忘记的初恋,跟你闹五年误会,更何况是黎越?”

    “刚才我的人调查出裴落和你弟交往的时间,才一月不到,算算刚好是你回南城的那段时间。”

    蒋乔说:“我恐怕,从你踏入南城的第一天,这事就已经在暗中布局。”

    黎温闻言笑:“乔姐知道他们布的什么局么?”

    蒋乔意外看她:“我要是知道,裴落今天就不会以黎越女朋友的身份在人前露脸。”

    “所以说……”黎温淡淡的瞟了眼会场中的三人:“朱弘毅那东西光有狼子野心,却长了个猪脑子,一样的算计,他在我十六岁时用过一次,现在都多少年代了,竟然还想着循环去用。”

    蒋乔神色一凝。

    黎温十六岁,因为一枚梨子形状的项链落在家里,大发雷霆,嘱黎越回去拿,于是那天黎越在赶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朱家拿着这个事情,挑拨离间,结果黎温发现了方茹当年早产的真相……作天作地,把自己作的离家出走。

    黎温拿酒杯跟蒋乔手里的高脚杯碰了碰。

    “你猜,如果今晚,黎越参加完自己姐姐二十四岁生日后,在半途中遇到车祸,又凑巧有人把他目前交往的女朋友偷吻亲姐姐的照片爆出来的话,我还能待在南城吗?”

    黎温语气一顿,语气裹着丝讥诮:“黎越与我离心,朱家顺势拉拢。以我的脾气,明目张胆被冤枉,无论如何都要跟黎家决裂……哪里还有可能再把方黎两家整合,亦或者跟你们联手排外?”

    蒋乔长长的指夹狠狠剐蹭在玻璃杯上。

    “南城的地界上,他朱弘毅算是个什么东西?”

    黎温给蒋乔递去一根烟,她自己倒不抽,隔远了些,接话道:“朱家当然不算什么,可他有殷家做靠山,他们急着把黎温赶出去,好叫黎家接盘欧安互娱。”

    蒋乔简直要给这一石三鸟的计策鼓掌了,她气的直喘气。

    黎温倒还挺淡定,眼睛里甚至盛着终于要来的愉悦感,她抬手把最后高脚杯里最后一口酒精抿入唇里。

    忽然扭回头,冲蒋乔说:“乔姐,给你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帮我检查一下黎越的车。顺便找些人在黎越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如果可以人赃并获的话……”

    蒋乔什么话都没说,摁灭烟头,托着长长的裙摆,鞋跟踩在地面上,哒哒哒消失在黎温的视野里。

    她走路的节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快,更重一些。

    *

    半个小时后,黎温拎着高脚杯重新出现在游轮宴会厅。

    “殷少。”黎温的脾气,话本就不多,而且也从不跟无关紧要的人掰扯,她能站在餐厅,那就代表给足了脸面。

    她不说话,自然是有人出来活跃气氛。

    殷正端着架子,示意助理把早准备好礼物拿过来,自然有侍应生接过去,给黎温收好。

    “殷少破费。”黎温回答的不咸不淡,连装一下也不愿意,看这个态度,大约就是真的没有把两家的合作放在眼底。

    他们这样的家族,对谁亲近,必定是有利益往来的。

    而黎温当着面如此冷淡,这叫殷正很没有脸面。

    反倒是殷太子爷并不计较,表情收放自如,他若无其事的问:“听闻黎小姐会玩牌。这里吵,咱们进去玩一局。”

    这人应该是有后话。,

    黎温眯着眼点头,回头拍了拍黎越的肩膀:“带你小朋友好好玩。”

    黎越把自己礼物送上去,他不惯跟着迂回,带着身边的女孩子找到他认识的那几位要好的玩伴,去游轮上吹风。

    *

    牌局支起来,轮资排位殷正坐在正位。

    这群凑上来二代门轮流换着玩,不动的只有殷正和黎温。

    几圈下来,喂牌明显。

    一群人恨不能把手上的筹码奉送给面前最有可能接管殷家少爷。

    “听闻,殷大小姐这次也回了南城。”有人顺口提了一嘴,

    殷正起牌的手一顿:“我大姐……”

    他抬眸看着黎温,表情似还有些费解:“没来。”

    “黎小姐,有小道消息透给我吗?”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黎温瞧了殷正好一会儿。

    “殷少几岁了?”黎温面不改色:“找姐姐都找到我这儿了?”

    殷正脸瞬间拉下来,旁边的朱弘毅眼见着要站出来,狗嘴里提出些亲主子的难听话。

    陪个几圈已是给面儿的黎温把手里牌扔桌面上,她看向殷正。

    “瞧着很有些年岁,玩个牌,这么多人喂着,殷少也不怕胃撑住,不消化。”

    黎温说着斜一眼朱弘毅,然后直接走了出去。

    包厢里。

    有人问:“不愧是黎家大小姐!性子这样难缠。”

    朱弘毅赶忙解释:“她就这样,从小无法无天的作。”

    “倒也作不了多长时间。”

    殷正皮笑肉不笑的将手里的牌砸朱弘毅脸上:“滚出去。”

    *

    游轮上的晚宴结束在十点,宾客陆陆续续离开。

    黎温目送黎越带着那位小女朋友驶离。

    她懒懒的依在栏杆上,从链条包里掏出手机。

    一大堆的祝福短信,黎温每一条都划开看了看,可这些信息里并没有一个发件人叫“殷君宁”

    黎温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语气也没有刚才在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无线怅惘道:【统统,我未来的下场,到底是要落得个追妻火葬场。】

    【难度还挺高。】

    系统还没有给黎温下完追妻火葬场攻略,游轮上那位殷家的太子爷竟然去而复返。

    黎温挑挑眉,仔细打量了眼女朋友这年轻的弟弟。

    男人的五官跟女朋友没有半分相似,眉毛塌下去,哪怕笑的再如何谦谦君子,也难掩油滑。

    “今晚第二回 见。”殷正主动上前:“我跟黎小姐看来缘分匪浅。”

    黎温:“缘分若是人为,倒是不必看重。”

    被戳破意图,殷正微微侧眸,几次交锋下来,对这位传说中脾气不好的黎小姐其实已经有了评估。

    其实并不意外,殷君宁喜欢的女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殷正没有绕弯子,他不过是掏出录音笔,摁开对话建。

    朱弘毅的声音传来:“只需要勾、引黎越,到时候你让他带你去参加黎温的生日晚宴。”

    ……

    “黎越车上的刹车做了手脚,他在下山的时候,我安排的司机会撞上去。然后我安排的人会把黎温跟裴小姐的照片放在车上。即便查出来不是黎温做的,但以她那心比天高的脾气,被冤枉,只会比十六年前更大闹翻天。”

    ……

    殷正把录音笔一收,仔仔细细打量黎温,想从对方眼底看出点儿情绪。

    可惜……

    什么也没有。

    “我这次来是想与黎小姐做个交易。”大约是商场带习惯了,殷正没学到她姐姐的菩萨面,倒是把商人那点儿市侩表现得十成十。

    黎温双手抱胸,这一整晚殷正的目的恐怕就在此。

    她不动神色的问:“你要什么?”

    “前阵,我爸给我姐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顾老爷子还活着,她就迫不及待跟殷氏反目,你猜我姐说什么?”

    黎温抬眼,殷正说:“为了个女人。”

    “你当你在南城为什么可以这么顺利的盘下一个价值三十亿的娱乐公司,上下的人脉都是她送给你的。”

    黎温笑了:“是吗?那她对分手的情人还不错。”

    “我恐怕不是分手情人那么简单。”殷正敞开了说:“不妨跟您直说,我姐这回下凡动情了,你若帮我对付她。今晚朱弘毅给你设的局。我帮你破……黎家收购欧安互娱的事情,我另找背锅侠,但前提是你回到我姐身边,给我提供便利、。”

    “这一桩买卖,你觉得划算吗?”

    “你做梦吗?”黎温打断他,唇瓣抿出冷戾的弧度。

    殷正一愣:“不做”

    “我做。”黎温盯住殷正。

    她把发丝别于而后,露出整张过于锐利冷艳的脸。

    黑黢黢眸子看过来的那一眼,就像是莫名的给人以动手的气势,殷正也不免往后推了一步。

    黎温觉得脏手,她淡淡冲这人说:“我如今拼尽全力一刻不敢停歇让自己处在局里,只一个目的:让美梦成真。”

    黎温用手重重拍开殷正递过来合作的手掌,轻声对他说:“你觉着我帮你的可能大,还是帮她对付你的可能更大一点?”

    殷正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灰头土脸呆立原地。

    黎温晦气的啧一声,再不肯看这垃圾多一眼,转头往游轮里头走。

    也就是在她走到包厢里的后一秒,游轮上的灯光忽然熄灭,外头是波兰壮阔的湖面,本是寂静的岸边,烟花冲天而起。

    正对着黎温视线的窗口,烟火绚烂了整个蓝天,而又在下一秒,湖面越出更为壮观的景象:一条美人鱼拖拽着长长的尾巴,在湖面起舞。

    一舞完毕,珍珠铺就的湖面上写着:“生日快乐。”

    黎温发现自己的脚在原地生根,她几乎是下意识要回头。

    忽然感到腰从身后被人用力揽住,熟悉的味道没入鼻端,黎温手指动了动,放松下来,任由自己坠入身后人软绵的身体里。

    整座游轮都是黑的,只有游轮外漫天的烟花,以及落地窗外,被倒映出一整个琥珀的粼粼波光。

    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怦怦而起,黎温不知觉的勾着唇,开口道:“原来惊喜在这里。”

    身后这人把下颌抵在黎温肩头,手指绕一圈黎温的头发,她问:“喜欢吗?”

    黎温自殷君宁圈住的怀抱里,转过身,对上她清凉的眼睛,刚要去开灯,好瞧瞧这人的脸。

    手却被殷君宁牢牢的抓住。

    黑暗里,所有的触感被放大,黎温感到黑色的裙系带被这人轻而易举的扯开来,裙摆散开……系带落地。

    耳根边贴上对方柔软的唇,黎温借着外头璀璨的烟火,听见殷小姐操着柔嗓喊她:“温温。”

    心动感刹那间强烈的沾满整个心脏,殷小姐一开口说话,黎温的心里像都淌了滋滋电流。

    心尖都在兴奋的跳跃,她迟钝的嗯一声。

    “你说的美梦成真里头,包不包括我……”

    黎温眯着眼,想了会儿说:“包括。”

    耳朵被殷君宁叼起来,反复研磨的牙齿忽然顿住。

    兴许被黎温这句话哄的心情极好,殷君宁拉低领口,直勾勾看黎温:“包括就好,那美梦成真之前,你想不想提前快乐?”

    黑暗里,胸衣上的肩带也被剥落下去。

    女人温凉的手探进去,黎温都有些难以置信,反应比平时还要慢一些。

    她无法判断出殷小姐这句提前快乐是什么意思。

    直到胸衣自肩头滑下来,清凉的空气一荡,殷君宁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带着分寸感,抚上黎温脖颈。

    这样的姿势,黎温的背近乎都弓了起来。她头回感到自己的身体并不受思想支配。

    深吸一口气,黎温有些自暴自弃的问:“殷君宁,你是不是笨啊。你这样的人应该高贵冷艳的站在一边,等我费尽辛苦去把你重新哄回来。”

    那么矜贵的一个人,值得黎温费尽心思去追妻火葬场。

    怎么能轻易为她折腰,说出这样透支快乐的荤话?

    黎温执意扣住殷君宁的手腕,下一秒,忽然啊了一声,锁骨被对方不轻不重的咬了口。

    殷君宁的头发很多,一大片的黑发厚而浓密,埋在黎温白皙的胸前,交织出一种极瑰丽的视觉冲突。

    黎温只觉骨头缝里熬出了痒意。

    不管是口头上有多义正言辞去拒绝,身体永远诚实的反应出对彼此的喜欢。

    黑色的夜里,放大了感官,黎温眼睁睁看着自己身段软下来。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殷君宁眼底蔓延了温柔的笑意:“一个月都熬不住的人。我想想,无非就是要我折去一身的端庄与教养,去遭一回没有任何许诺,却甘愿偷情的地下恋勾当。”

    “那好,我想做。”

    游轮外是粼粼湖面,黑夜里,烟花自天空中绽放,五颜六色倒映在殷君宁的瞳仁中,将她的眼睛一点点的照亮。

    黎温眼也不眨的看着这人,空气静默了很长时间,似乎等的时间久了,殷君宁眼底沾染上自己也不确定的紧张。

    手在下一秒箍的更紧一些,殷君宁戳了戳黎温的脸颊:“说话!”

    黎温有太多想说的了,可是她说不出口。似乎说什么都是亵渎。

    想了片刻。

    “姐姐。”黎温岔开殷君宁的腿,将人抵玻璃窗边的座椅上,然后整个身体歪chan上去,她那不怎么微笑的唇瓣,顺从心意的翘,酒窝盛载窗外清月。

    “你今晚先给我准备豪华游轮,又是安排烟火秀,再有美人鱼,这些贵重的礼物花了不少钱吧?我想着我也没什么东西还给你,你们商人重利……”

    黎温在殷姐姐唇瓣上啄了一口,眼波流盼:“就想问一句,殷小姐身边缺不缺情人。”

    殷君宁一愣,继而跟着笑:“缺。”

    “你觉得我入你眼吗?”

    “入。”

    “那我被你包养还债怎么样?”

    殷君宁垂着眼,唇角小幅度的弯起来:“还不行。”

    话落,手绕到黎温的肩胛骨,摸了摸,骨头都凸出来了,殷君宁眯着眼想,或许又没有好好吃饭。

    当下被拒绝的氛围里,黎温微拧眉,急躁的反问:“凭什么不行?”

    她这一问,颇有趾高气扬的意思。

    殷君宁抬眼,空气都安静下来,似有了审判的端视。

    这叫黎温有些紧张,好像每一回黎温开口说话,表达的意思都不太对。

    她此刻绝对不是在发脾气,因为太多次都是殷小姐在前头替她冲锋陷阵,委曲求全,就跟今晚一样,黎温有圣母任务,她给不了殷小姐一个解释。

    摆在明面上的难题,根本无解。

    可殷姐姐兴许看出来,又或许没看出来,再见面,如此隆重而奢华,给了黎温整个湖面的烟火。

    然后轻描淡写将自己主动退让一个月后,想出的解决办法告诉黎温。

    这人愿意站在见不到光的背面,背上偷情的恶名,与她厮混,等她光明正大说爱她。

    黎温好心动,她顺杆子往上爬去抄殷姐姐做出的答案,黎温心想,自己满身恶名,提前强占了一项偷、欢又有什么呢?

    可就是没控制住,把追妻火葬场的语气用的这样重?

    黎温抿着唇,下一秒,额头一枚冰凉的吻落下来,而后落在眼角,鼻梁,唇瓣,密密麻麻如雨点般的碎吻,不急不缓,又像是充满了眷恋。

    “因为……”殷君宁将唇停在黎温唇角,柔嗓沾染了沙哑:“你得过了试用期,瞧瞧今晚能不能取悦胜任这份工作……”

    黎温听见这么明目张胆的荤话,猝不及防抬头,偏偏殷小姐拉过她的手指,往下探。

    黎温自这人清亮的眼睛里,看见星星点点戏谑。

    被她弄的心口都要跳出来了,黎温没说话,顺着殷小姐的力道,俯身加深了这一吻。

    融融的月色里,这一晚湖面漾漾,波光粼粼——

    作者有话要说:

    漫漫,你提狗头见我。朱家芭比q了,姐姐见面了,还有简丞,但可以地下恋?

    呸,我钮钴禄饼牛逼不感谢在2022-05-23 19:23:24~2022-05-24 20: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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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这一晚黎温的手机一直震动, 各样的消息纷至沓来。

    黎温没什么力气,手机响的时候,单单只分过去一枚眼神。

    shenyin便无法控制的溢出来, 这叫黎温根本没办法分神。

    猫眼迷离瞪了眼殷君宁,一刹那间, 挪不开视线。

    殷君宁的礼服早就剥落至脚踝, 一身的冷白皮,极姿眉的脸每一寸现下染了青玉浸润的薄红,汗滴自她光洁额头滚下, 顺沿流畅的肩颈线条往下淌, 所历每一寸都美的精心动魄。

    落地窗外, 是一轮弯月。

    倾泻的光为殷小姐冷玉绸缎的背脊镀了层光晕,黎温舔了舔干涩的唇,有种诱神下凡间的罪孽感。

    她伸展了腰肢, 尝试着挣脱片刻,殷君宁随即垂下头, 素来分寸合度的眸子蔓了丝罕见的阴郁, 脚踝递到桌边茶几上,手机“啪”的一声被脚趾踢落到地。

    “会bad掉的, 姐姐。”黎温双手环绕到殷君宁的肩头,这会儿浑身没什么力气, 想来自己还在试用期, 于是就更亲昵的身体上抬。

    主动将自己依偎入殷君宁怀里:“老婆,我好喜欢你,你呢?”

    殷君宁的眼神一刹那变得有些奇怪, 停下所有动作,若有所思的眯起眼。

    而后那副游刃有余的脸上, 艳色似又加深些,唇角不由自主掀起浅浅的弧度。

    意外得不到回应,黎温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听见没有,我今晚伺候算合格了吗?”

    “听见了。”殷君宁垂下头,入眼的是黎温湿漉漉的猫眼,还有那两瓣今日特别能说的嘴巴,她用深红的舌舔了下黎温的脸颊,哑着声音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黎温:“姐姐?”

    殷君宁抬眼,牵动唇角,和蔼道:“不是,上一句。”

    黎温不确定说:“老婆?”

    这话刚说出口,米杏色的床单徒然皱了起来。

    游轮飘在湖泊上,夜晚被无限加长,风起、烟火、水波、还有地面手机不休止的铃音,伴随着黎温摇摇欲坠的心脏。

    黎温时常认为,人和人在一起拥有磁场,相斥、相吸。

    而她和殷君宁则是第三种,她们的磁场是相爱。

    黎温喜欢这样躺在殷姐姐的怀里,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能令她黑沉沉的世界一刹那亮的惊人。

    *

    同样的夜晚,黎温在温柔乡里厮混。

    黎家却在经历一场倒春寒。

    “你告诉我,这是第几次了?”

    急诊室门外,朱老爷子竖起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朝身着家居服的黎夫人身上招呼,而在落下去的时候,被赶来的黎正华拦住。

    “大晚上的,老爷子怎么突然跑到医院来了。”黎正华扶正了鼻梁眼镜,不咸不淡的把朱淑拽到自己身后。

    这样一个寒冬的夜晚,年节还没有过全,面对当头一棒,朱淑真双手冰凉的可怕。

    入眼是替她挡下至亲之人棍棒的威逼、背脊微佝偻的男人,即便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

    但是这些年互相尊重,相敬如宾,成了没有血缘爱情却站在同一战壕的亲人。

    有那么一瞬间,朱淑真鼻头酸涩。

    一晚上朱家咄咄逼人的兴师问罪,挑拨离间,令朱淑真终于鼓足了力量,自黎正华身后站出来。

    她平静的看向不远处的老人:“爸!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怎么回去?”朱老爷子怒目圆瞪看过来,一指急诊室亮着的红灯:“我亲外孙正生死未卜,你让我今晚怎么能够安然入睡?”

    今晚朱老爷子带朱家最有出息的儿子和孙子,早就准备好一场恶战。

    他当然不会回去,他要黎正华亲自把黎温叫过来,并三堂会审进行对峙。

    只有那样逼问的架势摆出来,黎温才会感到委屈、羞辱,朱老爷子自以为摸透了黎温的性格。

    他们在六年前借着这份了解,已经成功过一次,第二次,同样会成功。

    朱嘉顺有眼色的上前扶住朱老爷子,好让他站稳。

    然后才看向黎正华,他今晚扮演的是打一棒子给颗红枣的角色。

    他的语气并不算苛刻,冲黎正华歉意笑笑:“妹夫,让你见笑。爸打心底疼爱小越,那孩子从小有姐姐在上面千娇万宠……自己亲妈偏心,明眼人都看着可怜。”

    “这些年你们夫妻怎么教儿女,原本轮不到我们插手,可连着两回黎温生日黎越惨遭车祸,这叫爸怎么能够再眼睁睁看小越遭受毒害。”

    毒害这种词汇的指控令黎正华瞬间眯了眯眼。

    他没有立即吭声,而是侧眸看向朱淑真。

    他想看看眼前结发的夫人要怎么做,亦或者但凡她此刻也有朱家三口人同样的念头,认为黎温是毒害黎越的罪魁祸首。

    那么……

    黎正华攥紧了拳头,是否该考虑他和她的婚姻就到这里了。

    朱淑真并不清楚黎正华心里想什么,她只是踩着高跟鞋,向前走一步,站在黎正华的右侧,挺直了身为黎夫人的腰板。

    雍容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哥哥、侄子,朱家三代顺位三代的主事人。

    然后深吸一口气:“哥也知道,这是黎家的家事,怎么教育子女正统的黎夫人还在,轮不到旁的外人置评。”

    朱老爷子把刚端起来的茶杯扔地上,啪的一声,朱淑真脚下碎了一地瓷片。

    他指着朱淑真的鼻子,气的手指发抖:“交给你处理?上一回我也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而你,只会拎不清和稀泥。好叫我的外孙忍受黎温变本加厉的迫害。”

    “够了。”朱淑真头一回正面迎上朱老爷子苛责的目光:“您凭什么认为是黎温动的手,警察都没有调查出证据,您又何必不断挑拨离间 。”

    “好啊,真好,你敢这样跟你父亲讲话。”朱老爷子怒不可抑,示意朱弘毅将那一沓来不及放到黎越车祸现场的照片递给朱淑真。

    朱弘毅指着手里照片给朱淑真介绍说:“她叫裴落,是黎越今晚带来宴会亲口介绍圈子里人脉认识的女朋友。”

    朱淑真看了眼,照片里是两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一个是黎温,一个是……她儿子现在的女朋友。

    有那么一刻,有一秒钟的动摇,然而朱淑真想到了方茹。

    脑海里出现黎温的眼睛。

    朱淑真朝后退一步,疲惫的揉捏眉心,执意说“大哥你最好先带爸先回去,这件事没有调查出来之前,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离间温温和小越的声音。这对他们姐弟都不公平、。”

    “公平?”

    朱老爷子怒极反笑,他根本不能理解女儿的懦弱与隐忍,转而将矛头转向黎正华:“你身为黎温的和黎越的亲生父亲,也认为这叫公平……”

    “爸!”朱淑真厉声打断。

    朱嘉顺跟着搭腔道:“淑真!爸当年给你起淑真的名字是为了让你拥有贤淑一碗水端平的真诚,可你如今却糊涂的不辨是非。”

    “大哥心底不明白,就想问一句,哪怕为了报恩,这些年你给方茹养孩子也足够报当年的一颗肾脏的恩情了吧?更甚至于方茹是自己早产后身体虚弱,自然死亡才匿名把肾脏捐献给你。你又为什么耿耿于怀?”

    朱淑真被逼得眼睛赤红,她深吸一口气说:“可我也不仅仅只为肾脏的恩情,我是……”

    她看了眼黎正华,在这样的当下,她正思考,是否要将黎越的身世说出口,好叫方家所有人再不要有任何痴心妄想。

    “好一个自己早产?”黎正华正低头看手机,听了这话,笑自胸腔里溢出来。

    他把交警大队队长刚才发过来的现场照片,以及开车撞上黎越的司机供词,放大,大到每一个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后,递到朱淑真面前。

    做完这些,黎正华面无表情的冲朱老爷子说:“今晚这一场局,是球球做的吧?”

    球球是朱弘毅的小名。

    老爷子一愣,心底越没有底气,他脸上就愈发盛气凌人。

    “胡说八道。”

    “第三次了。”黎正华踩着锃亮的皮鞋,步步紧逼的走到这群人的对立面。

    “妹夫,你你……说什么胡话?”朱嘉顺虎躯一震,眼神闪烁挡在老爷子身前。

    黎正华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看向面前杵着拐杖,刻薄的近乎于满脸算计的年近古稀的老人。

    第一回 是方茹早产,黎正华能够说服自己那是小孩子不知轻重玩闹的偶然。

    第二回 是黎温十六岁,当时黎温什么都没说过,黎正华根本不知道黎温是从朱家口中得知了当年部分的真相,然后愤而离家出走。

    直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朱家搭上殷氏企业的关系势大,黎家衰退,黎方两家离心,家族利益已经容不得他去拨乱反正。

    第三回 ,就是今天……

    急诊室门外是一条黑黑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底,面对朱家撕破脸皮的怒骂,黎正华思索良久,终于发现自己这些年做的全错了。

    哪怕明知今晚这场车祸极有可能是黎温将计就计的结果,可但凡朱家没有这样的狼子野心,黎温如何将计就计?

    当下黎正华心底生出一股愤怒,对自己的,也是对朱家这群人的。

    他曾经的不追究为大局着想,把亲生的女儿硬生生逼成了别人的怒骂指摘的棋子。

    黎正华直勾勾盯着朱老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既然提到方茹,淑珍今天也在,那我就和老爷子掰扯掰扯,二十四年前,方茹为什么会早产。”

    朱淑真翻看证词的手指一顿,闻言倏然抬起头,背着光的朱老爷子忽然杵着拐杖避开了黎正华的视线,卸去一身咄咄逼人。

    “正华,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朱老爷子说:“我累了,淑真和你今晚还要手在外头,改天咱们再聊这件事。”

    朱淑真太了解自己父亲、大哥的为人。

    他们从来是得理不饶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

    朱淑真凝视着这两人脸上控制不住的心虚与躲闪,再看朱弘毅,后者近乎是缩着肩膀,藏在朱嘉顺身后。

    “就今天。”朱淑真强行插在黎正华前头,拔高声音坚持道:“在这里说!”

    “好好说!”她几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突出每一个字节:“二十四年前,茹茹早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朱淑真和方茹是从小穿一条裙子的好闺蜜,那样一个年代,什么都未开化,闺蜜之间也能滋生出凌驾于闺蜜之上的感情。

    朱淑真是在和黎正华谈恋爱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对男人没有那样的心动,方茹冲她笑一笑,她觉得心脏悸动,而黎正华牵她的手,她却厌恶的想要将之打掉。

    这叫她怎么能够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个年代,她坚定而利落的斩断了自己对好友的喜欢,独自飞往大西洋彼岸。

    后来国内陆陆续续就传来很多方茹的信息,全是朱嘉顺发过来的。

    比如方茹跟那个法国男人分手,又交上新男朋友,新男朋友是黎正华。

    朱淑真一直是祝福,尊重,因为她很清楚方茹爱男人是她的事情,而朱淑真不能用自己的与众不同干扰方茹的幸福。

    方茹跟黎正华正式交往前的那年,给朱淑真打电话。

    方茹问她,真真,你在国外过得好吗?怎么不回来啊。

    朱淑真在酒吧喝酒,然后随手捞了个韩国男人,自拍一张照片发过去。她对方茹说:“这是我男朋友。”

    于是方茹哇塞了好半天,说好帅啊,我姐妹终于找到幸福了。

    朱淑真就温婉的笑,旁边的韩国男人顺势递给方茹一杯鸡尾酒。

    那晚喝醉,没什么好说的,她和一个异域他乡的男人睡了。

    没什么好说的,她的确懦弱,在她那样的年代,性向不同会牵连工作、家庭、口碑、人脉。

    朱淑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这样的与众不同带来的后果,更不敢逾越大环境去寻找真爱,所以她从不去叨扰方茹,更不会把直女掰弯。

    再次接到方茹电话是几年后,方茹早产,危在旦夕。

    她说:“淑真,你回来吧。”

    “我把我拥有的所有都给你。”

    朱淑真不明白方茹的意思,然而三个月后朱淑真接到医院电话,告知她有人愿意捐献一颗肾脏,但手术必须在国内。

    朱淑真回国,手术完毕,她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引流袋被□□,好奇问医生:“我能知道那位为我捐献肾脏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医生点头,拿过了那份器官捐赠表,上面贴着女人黑白照片,名字一栏写着:方茹。

    朱淑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去了方茹的墓地,一呆就是三天。

    回来后大病一场,她去了趟黎家,黎正华抱起摇篮里的婴儿,方茹就慈爱的接到自己手上,逗她笑,那女孩子咯咯笑弯了眼睛,这双眼睛和方茹一模一样。

    朱淑真也跟着笑出来,她对黎正华说,如果你可以再等我半年的话,我就回来跟你结婚。

    黎越是那半年朱淑真怀上的,她在当年那个酒吧再次遇见了韩国人,醉酒的一夜,她成功怀上了黎越。

    这样,她就不会给黎正华任何可乘之机,让两人在长久的陪伴中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方茹说:“我把我拥有的所有都给你。”

    朱淑真希望某天地狱相见的时候,对方茹也说同样一句:“我把我能做到的所有也给你了。”

    可是到头来,真相大白,事实根本没有朱淑真自我感动的奉献。

    方茹会死,原来是因为朱家的侄子把朱淑真没有交男朋友的事实告诉了方茹,又在方茹出神之际,将一只猫从楼梯上失手扔下楼。

    那天楼道湿滑,方茹脚一滑,肚子里的孩子便提前发动。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朱淑真冰冷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大哥、侄子。

    忍住眼底的泪水,她平静的把手机还给黎正华,而后掷地有声道:“朱弘毅指使卡车司机谋害黎越证据确凿,如果方便请黎总请最好的律师让坏人罪有应得。”

    朱家的子孙三人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刚要开口。

    朱淑真突然折回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两步走到几人面前,然后恶劣笑了,她轻声说:“爸,黎越不是正华的儿子。”

    声音越说越小,而后贴在朱老爷子耳根上,轻吁一口气:“一直以来,您不是都想知道为什么我偏爱温温多一些吗?”

    “因为……”朱淑真凉薄的说:“我跟黎正华一开始就是有名无实契约婚姻,我喜欢的是他老婆,黎温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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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凌晨四点, 黎温醒来过一次。

    她本是想拿过手机,看看今晚的情况,可手臂稍微挪动开些, 月色下沉沉睡去的人便似有转醒迹象。

    游轮上备用睡裙都是统一的样式,裙摆只到腿根的位置, 殷小姐睡姿很好, 睡裙完整遮住了玲珑有致的身体。

    黎温却不行,她睡觉不安静,一只长腿弯折, 搭在殷君宁腿根处。

    侧眸看过去, 真的有些诱人犯罪的嫌疑。

    黎温自己都看的有些脸红, 她赶紧把腿拿下来。

    她一整晚都太折腾,察觉到这个动作,殷君宁闭着眼, 把黎温挪动的双手对折,拢入自己怀中。

    后头, 黎温又试一次, 殷君宁几乎条件反射不厌其烦把她的手重新折回去。

    黎温只以为把她吵醒了:“殷姐姐?”

    “老婆?”

    “金主?”

    ……

    身边的人睡的很沉,同色系的睡裙, 穿在殷小姐的身上,要更显白一些, 她安静睡觉时不比睁眼, 唇角不再挂着礼貌客套的微笑,杏仁眸并无春山含翠的温柔。

    黑夜里,明艳的五官拼凑起来, 比平时更禁欲冷淡些。眼下唯一碍眼的是,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 下面是两排熬出来的青黑。

    【香囊没有作用。】

    【当然有用。】系统叨叨为自己辩解:【人和统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黎温迟疑:【那她……】

    【海外互银最近一个月在大规模收购散户手里殷氏股份。】

    黎温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方老爷子说过的话。

    “那孩子现在跟家里打擂台。”

    黎温看了眼桌下的手机,手没有再乱动,而是将身体翻过身,背脊弓着,把自己当抱枕让这人抱的更舒适些,然后闭上眼。

    哼笑:“我当今晚这样大方,竟然让我反压一回,原是体力透支,不行。”

    黑洞洞的夜晚,黎温闭上眼,忽然两团上覆了双冰凉的手,又轻轻地抵住,殷君宁的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睡好了?”

    冰凉的手指陷入那处,黎温表情僵了僵,而后佯装梦魇,呓语两句。

    耳边传来声轻笑,黎温便把呼吸也放匀称。

    殷君宁见此也不闹她,给黎温压了压被边,再次闭上眼。

    她最近的确很忙,但再多的繁忙,看见黎温时,听见她对殷正说“我现在每一分每一秒拼尽全力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美梦成真”

    殷君宁的精神无论如何都是活过来的。

    她们都在为彼此更好的前程奔赴,此刻熬出来的睡意,也仅仅不过是紧绷神经放松来,相拥带来的安心感。

    *

    黎温再次醒来,天空蒙蒙亮。l二十米开外的磨砂玻璃门内,殷小姐正在洗澡。

    隐约可以听见温水四溅,落地淅沥的水声。

    “吵醒你了么?”

    黎温拉开厚重的窗帘:“没有。”

    “饿就先出去叫些吃的。”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殷君宁关掉花洒,才听清楚黎温等她的声音。

    她笑一笑:“那好,可能需要等十分钟。”

    黎温坐在组合沙发上,把自动关机的手机接上充电宝,冲殷君宁说:“没关系,我正好打个电话。”

    到这里,浴室水声再起。

    *

    天色蒙蒙亮,游轮外,熹微的阳光,正缓缓自云层外探头。

    ,偶尔一只飞鸟掠过,黛青色的湖面荡起一圈短暂的波浪。

    凌晨六点半。

    手机开机,黎温犹豫着是否给蒋乔回通电话。

    对方的铃声戛然而至。

    “黎温,你这态度我很不明白。”

    蒋乔语气还有些气闷,毕竟事情是黎大小姐吩咐做的,怎地事成之后,黎小姐手机不接,人影消失无踪。

    这叫蒋乔一整夜坐立不安,存疑自己是否会错意?

    黎温自知理亏,睨了眼磨砂玻门内隐隐绰绰曼妙的身体。

    睁着眼说瞎话道:“不怕你笑话,昨夜遇见只野猫,缠我分不得身。”

    她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又语气轻佻,明显是有后话。

    不管是家猫野猫,总之是个猫儿绊住了黎温的脚步。

    年少时的黎温就是这么胡来的,如今她长大,再做些另类事也并不奇怪。

    只这回七宗罪里添一条:色。

    想到这里,蒋乔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倒是没了一晚上电话不通的郁气。

    听着对方像消了气,黎温才问:“昨晚有定论吗?”

    “你全对。”蒋乔叹气:“我昨晚想,是否哪天我得罪你,你也会用同样滴水不漏的手段还回来呢?”

    黎温眯了眯眼:“那你可要当心,几年前,你已经将我得罪透顶。”

    这话是玩笑话,说出来为试探,作为蒋氏继承人,蒋乔需要知道黎温是否从一开始就算准了昨晚的车祸,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包括黎正华的反应,朱淑真喜欢方茹的秘密。

    如果是那样的话,黎温这样心思缜密的计谋,她如回来,南城的格局是真的会动一动。

    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以蒋乔跟黎温的交情,黎温即便是变了这许多,也万万没可能把朱淑真喜欢自己母亲这件事算计在局里。

    “我只能说一句,温温,这一局你让我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蒋乔震惊的情绪已经过了,她语气里还裹了丝熬一整夜带来的哑。

    组合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点餐平板,黎温拿过来,长指划拉,叫了两份外送的鸡丝粥,并一些清晨茶点。

    她特意朝浴室看了眼,确认殷君宁听不见 。

    才又问:“什么感觉。”

    “看不透。”蒋乔说:“昨晚朱淑珍得知真相后,大发雷霆……主动要求黎叔找南城最好的律师,将朱弘毅送牢里去。”

    黎温眼底掠了层诧异:“你说……是朱淑真亲自要求的?”

    蒋乔:“你不知道?”

    得知真相后,朱淑真肯定是会跟朱家远一层,至于与朱家恩断义绝,更不顾姑侄情面,将朱弘毅送到牢里,这话不应该出自朱淑真之口。

    虽说,黎温最终也是要把朱弘毅送监狱去,但黎温以为这话是她今天回去亲自开口,而不是朱淑真。

    黎温皱眉:“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蒋乔吁了一口气:“这事几乎的确没多少人知道,连你爸也不清楚。我是从录音笔扣里听见的这份内容。”

    黎温之前叮嘱过蒋乔,为了以防万一,在朱家几人身上沾一枚极小的一次性录音扣。

    别的都如黎温料到一样发展,唯独朱淑真告知朱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

    蒋乔把昨天晚上的录音发给黎温:“温温,乔姐最后问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对待朱淑真和黎越?”

    黎温茫然的看向窗外,喃喃反问:“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原不是我本意,我光以为人若犯我,我必还回去,可朱淑真无辜啊,我这辈子都已经绕开她处理朱家的事情了,谁料到她喜欢我妈,爱屋及乌,宠爱我。”

    “那我如今把事实揭开算什么?这可比揭人伤疤要疼得多……”

    电话那头蒋乔呐呐无言,她总觉得黎温的语气过于沉重了,像是欠人一条命般,事实上蒋乔觉得这事儿吧,只能说认知误差。

    “想不到咱就不想,这都是什么事。”

    风把湖面吹成褶皱。

    黎温挂断电话,回头便看见殷君宁穿了套紫罗兰鱼尾裙,外套搭在手腕上,裙子的颜色很衬她的皮肤,外套是职场西服领长棉衣。

    头发已经被擦拭半干,蓬松披散肩头。

    也不知道听去多少,她把肩膀斜靠在浴室门外的墙壁上,隔着一张软床的距离与黎温茫然的眼睛对时上。

    被这人当面听见自己心狠手辣的算计,黎温管系统要来上回压根没有抽的半包假烟,她游刃有余的掏出一根,叼在嘴上。

    随即露出个自嘲的笑,她说:“你看,我总是干些害人肝肠寸断的坏事。”

    “那换个角度想,兴许是成全。”

    “朱阿姨喜欢你母亲,她要一直被瞒在鼓里,你要她死后怎么有脸面见此生挚爱?”

    黎温心说,果然全部听见了,随即释然。

    殷君宁把外套扔床上,纤细的手腕得了空,走过去,便将黎温这个陷入迷茫的小骄傲圈在双臂之间。

    “别人犯的错你都怪自己头上,还能怎么害人?用嘴?”

    殷君宁说:“看来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什么叫害人肝肠寸断。”

    黎温抬眸:“比如?”

    她正犹豫要不要把烟点燃,至少在殷君宁面前戒烟需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以免殷小姐知道那天的事实后,心里有负担。

    结果,殷君宁夺过打火机,主动弯下腰,单膝点地,凑过去把黎温嘴巴叼着的烟蒂点燃。

    长长的发丝自肩头滑落,快拖曳到地上了。

    那样婉约的一个人,含笑望着她,就连单膝着地,都透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仪态教养。

    这让黎温有种,殷菩萨哪怕是跪着也像俯视旁人之感。

    黎温看愣住,直到眼前一缕烟自殷君宁手指飘出来,反应过来,烟棍险些滑下去。

    殷君宁替黎温弹了弹烟灰,含着笑:“比如你年前用这些假烟,跟我说我们没有未来,哭着央求我离开。”

    “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那晚上合该让你把一整盒烟都点燃。咱两同归于尽。”

    黎温忍不住笑:“明明你对尼古丁过敏会死人,怎么又能让我跟你一起死呢?”

    恰好门口侍应生敲门把早餐送过来,她叫人将早餐,摆放在黎温面前的小几上。

    自己走了过去。

    等人退下去后,殷君宁才说:“有一百种办法实现。但我以为同生共死,是你对我的承诺。”

    当然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话说到黎温心坎上了,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同生共死。这承诺太诱人。

    她把烟棍拽下来,塞到殷君宁嘴巴里:“姐,你要抽口烟不?”

    女孩子猫眼微眯着,那张满是胶原蛋白酷酷的脸上还有少女的不驯。

    刚才的迷茫来得快去得快,整个人懒散的摊在椅子上,短的只能贴在腿根短裙,便顺势往腰上堆。露出一款草莓色的真丝裤。

    殷君宁舌尖扫了下烟头被咬湿的部分,她忍着躁动,想到了昨晚那句“不行。”

    手掌撑在地面上,觑了眼黎温雪白的腰肢,腰窝一枚红色的小痣。

    殷君宁深深的吸了两口不知道在哪儿买来的假烟。

    也就在黎温这儿,她可以褪去教养和端着的仪态,随性的抽两口。

    桌面上摆着两碗鸡丝粥,佐一些奶酪。

    黎温吃不了这些早餐,但殷小姐亲自喂,她不会吐出来。

    等殷小姐把一支烟抽完,黎温就不再客气,拉着殷君宁做到沙发上,自己则是坐在这人腿上。

    很能胜任如今伺候金主的身份,黎温把勺子拿起来,递给殷君宁:“殷老板,你喂我。”

    眼睛里写满了敬业二字。

    殷君宁便跟着笑,真诚吹捧她:“很难再遇见你这么贴心的情人了。”

    自以为贴心的黎温搂住殷姐姐的脖子,这下心情好像也开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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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吃完饭后, 黎正华的电话紧接着打进来,说是让黎温去趟医院,有事情当着她跟黎越面说。

    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语气, 黎温差不多猜到要谈的内容。

    昨晚的车祸,蒋乔及时赶到, 黎越受伤并不严重, 只一条手臂骨折,另膝盖擦皮。

    他人在医院吊水,意识已经很清醒了。

    黎正华简单说了两句黎越的病情。

    “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说吗?”黎温委婉提醒黎正华, 黎越还没有出院, 现在谈事情, 不合适。

    而且朱淑真昨天才知道的真相,今天谈什么?一家四口在场的情况下,无独有偶, 黎越的身世,亦或者朱淑真与自己和解不了, 跟黎正华离婚, 远走他乡。

    黎温很清晰的给朱淑真接下来的决定列出一二三的可能性,她的手被殷君宁握住, 胃刚被人填饱。

    心情一点点转好,脑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清醒一些。

    不出所料, 黎正华叹气道:“是你阿姨的意思。”

    黎温尽量用平和的口吻直截了当问:“爸, 我能问一句,您怎么想。这么多年您把黎越当亲生的吗?”

    黎正华反问:“你呢”

    黎温瞥了眼殷君宁。

    殷菩萨把卷至手肘的袖口放下来,松开黎温手, 正欲起身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不得不承认,殷姐姐这人拥有成熟女人分寸得当的聪明, 她总能把两人相处的尺度拿捏的很好,在不触及底线的时候,总能给黎温留出足够的隐私自由。

    不过分去探听什么,也不会直白干涉黎温的做法。

    只有黎温主动去问,她才会去给出自己的看法。

    所以今早,自始至终殷君宁都保持着哄她开心的角色,却没有半分追问的意思。

    她转过身,黎温抬眼,突然拽住殷小姐的胳膊。

    见殷君宁低头,黎温晃了晃她手臂,动了动嘴唇,口型是:“老板,别走,这事我解决不了。”

    殷君宁一愣,黎温就从后背圈住她的腰。

    “求求你。”黎温压着烟嗓,笑声掠过殷君宁耳边:“帮帮我。”

    有那么一瞬间,殷君宁轻微的喘了口气,侧过身,手掌抵在黎温的肩胛骨。

    好让这人尚且有手持电话的力道,然后一个跨步,将黎温的双腿分开,面对面的将人抵靠在组合沙发上。

    电话那边黎正华还在等着黎温的回答。

    他用严肃的声音重复了一句:“爸想知道你的看法。”

    黎温被压在沙发上,抬头便看见殷姐姐似笑非笑,拆人入腹的瞧着自己。

    大腿根擦在一处,温度危险又撩人。黎温勉强深吸一口空气里的凉气,用手掌撑住背后的沙发,跟着偏过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正常些。

    “昨晚生日宴上,我……”黎温捉住殷君宁在自己后背胡作非为的手指,尾音都变了形,她恼恨的瞪了眼殷姐姐。

    生气的时候,脸部线条格外凌厉些,那弯浅浅的酒窝便跟着没了影。

    殷君宁拿手戳出一个浅窝,视线绕到黎温嘴唇上,意味不明的低声说:“亲我一口。”

    春山含翠的杏眼像是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帮你解决问题。

    还有交换条件,这叫黎温觉得自己是太惯着她了。

    正想抬腿把她从自己身上抖下去,结果脸颊一凉,长长黑发垂下来,黎温于昏暗的光线里瞥见殷小姐弯折的杏眼。

    她说:“不然我亲你一下。”

    有那么一刻,黎温耳根有些热。

    她有种怎样都招架不住的心痒难耐感,若不是黎正华第三遍喊了句温温的话,黎温觉得今早的阳光不错,殷小姐很温柔妩媚。

    剥落衣料,阳光下的身体应该更柔软些。

    一本正经想着这些款七八糟的画面,黎温把下颌搭在殷君宁的肩头,哑着嗓子对黎正华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昨天生日宴上,我带小越认识了不少人,有崔家的、王家的。蒋乔也答应往后带阿越多走动。”

    黎温这话看似家常,事实上她吐出的每一个家族的名称都代表了,未来黎家即将拉拢的势力。

    这也间接摆明了黎温的态度,她给黎越介绍圈里自己的人脉,已经很能说明,未来黎家是有黎越的一席之地。

    黎温不是那种圣母的个性,她一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可前世今生,黎越和朱淑真对黎温没有过任何伤害,反而是黎温在年少轻狂时,做过许多伤人心肺剑拔弩张的对峙。

    如果可能,黎温希望黎越不必背负那么多。

    黎正华没想到黎温会这么说,他先是一愣,继而笑道:“爸听你的,但这回你朱阿姨执意如此,她心底偏向你。我时常觉得,她像是后妈,对黎越那孩子到底不公平。”

    黎温问:“朱阿姨在顾虑什么,您知道吗?”

    黎正华:“昨晚的宴会上,黎越提前下游轮,是因为看见邮箱里一张关于你和他小女朋友的照片。她担心黎越往后对你会产生隔阂。”

    黎正华点到为止。

    黎温反而是笑了:“好了,爸。这件事我亲自跟黎越去说。”

    挂完电话,黎温捉住殷君宁的手搁自己胸前,睁着双猫眼,难得主动的拉低领口,像个小狐狸凑上去,啄吻住殷君宁的唇瓣:“姐姐,今天还有两件事要让你帮忙。”

    殷君宁很吃这一套,任由黎温胡乱将口水擦脸上,好脾气嗯声,只这声音有些裹挟一丝哑、。

    “关于模仿别人笔迹这件事,我记得你很会一些。”

    梦里全是雾,殷君宁却耐得住寂寞,无聊她会就地取材,写各种字帖,柳书、颜书、或者纂花小楷。

    黎温就好奇,问她,全能呢?

    殷君宁那时候挺装,脸上挂着温婉的笑说,这是锻炼大小脑的必备课程。

    黎温嗤笑了声她:“我看是坑害人的必备技能吧。”

    记忆回笼,黎温对殷君宁信心十足,没给殷小姐回答的时间,挪开唇瓣,猫眼撑开,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被压的姿势,很有精神的继续安排:“还有一件……呜。”

    她话还没说完,脑勺被殷小姐手掌撑住,细细密密的吻渐次的砸落下来。

    黎温眯着眼,深吻完毕,嘴角挂着口水,眼睛亮的跟繁星似的,揶揄:“老板,我这都被亲很多回了。”

    “旁的小情人躺平任亲,金主都会给些回报的。”

    殷君宁忍不住笑出声:“说吧,想让我模仿谁的字迹。”

    “我妈的。”黎温把玩着殷小姐的长发,没来由的话多一些:“我小时候,不知道朱淑真不是我亲妈,也从未怀疑过,毕竟她对我太好了。”

    “我洗澡用的是澳洲进口牛奶。”

    “我出去打架,那个时候还是我妈的朱淑真,仪态端庄的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拍在教导室主人桌前。”黎温说:“她对人说,我女儿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她绝对不会随便打人,疗养费我全额出,但是我更希望知道这位同学为什么会挨打。、”

    那时候,黎温是真的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座城堡里。

    哪怕她闹翻天,都会有人顶着,这就是她从前骄纵的原因,因为有人宠着,就会肆无忌惮的作。

    有人说过,你飞得越高,坠的就会越狠。

    说的就是黎温这种人,她很长时间都是恨朱淑真这个人的,甚至于当真相揭开,黎温第一反应不是欺骗,是朱淑真为什么宠她,要废她吗?

    一个继母对继女好的不符合逻辑,如果不是亲生还能是什么原因?

    “然而后来朱淑真、黎正华、黎越。”黎温说:“他们真都死了,我没有一天是开心过的。”

    "我那个时候时常想,其实生活在童话里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所有人都会快乐过完上辈子。”

    “人总要跟自己和解,我那时知道了真相,那阵过的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既然这么痛苦了,何必让爱我的人也再遭一次,下辈子的事情还有那么长,就稍后再说。"

    方茹如果还活着,大约也希望朱淑真过的快乐,否则她不会把女儿、老公还有方老爷子的怒火都一并打消了,将这个天大的秘密瞒下去。

    黎温心想,她总要给朱淑真一个和解的机会。

    等说完话,发现殷君宁好半天都没动,黎温扯了扯这人头发:“你有没有在听。”

    殷小姐低眸:“再听。”

    “那你就没有什么感想。”

    殷君宁慢吞吞的看过来:“没有,你的感想就是我的感想。”

    言外之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这么直勾勾看着,黎温心里心里有些痒,不好意思的嘀咕:“殷老板,如果我又把好事搞砸了怎么办?”

    “你这话好叫我听出了不信任的意思。”殷君宁轻柔的啄了啄黎温的唇角:“怕什么做什么,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在这里。”

    身后一道彩虹,殷小姐迎着光,切割成丝线落在她脸上。

    眼眸都像是萃星布月,不管她这人亦或者刚才说出口的话都令人心动极了。

    黎温跟着也笑,双手环上殷姐姐的肩膀:“嗯,没什么好怕的。”

    *

    黎越正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看输液器,他右手挂吊瓶,左手打绷带,什么都干不了,望着输液器无聊到眼底都像是长了荒芜的草……

    偏他爸他妈今天有事情要说,赶走了所有前来探望的友人。

    病房里三人一时无言。

    正发呆,黎温牵着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盛颜仙姿,杏眼明仁的小姐姐一道推门而入。

    黎越瞳孔剧烈的缩了缩。

    此刻病房里唯二的两个人脸上震惊也不比他少。

    黎温左手拎果篮,右手牵着殷小姐,她把东西朝黎越身边的置物架上放好,跟黎正华、朱淑真打了声招呼。

    回头若无其事的问黎越:“你怎么样?”

    说着话的功夫,黎温弯腰体贴的给殷君宁拉来一把椅子,安排人坐。

    “我没事。”黎越张着嘴巴,原本以为自己再见黎温,多少有些别扭,

    结果并没有,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问号。

    八卦之魂骤然燃烧,黎越把目光一转,问出在场黎家三人相通的疑惑 :“姐,这位是……”

    黎温还没开口,她身后的殷小姐倒是主动站出来。

    慢条斯理朝黎正华、朱淑真打招呼:“黎叔、朱阿姨好,冒昧打扰,我姓殷。黎温的女朋友。”

    场面一度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中。

    殷君宁适应很好,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转而看向黎越:“常听你姐提起你,今儿总算见着。”

    黎温被逗乐了,她单知道殷小姐会为人处世,但就是不知道这人这么会收买人心,

    东西准备的妥妥的,就连黎温半天跟她带一块,都不知道殷小姐哪来的时间准备见面礼。

    殷君宁打开鳄鱼皮手拎包,从里面摸出一只古朴的盒子。

    递给黎越:“一件小物件,听你姐说,你对古玩有研究,头回见不知你喜好,喜欢你便拿去玩儿吧。”

    黎越手没办法动,朱淑真接过去的,可无奈黎越对古玩喜爱非常,非要打开看看,结果就是古朴的礼盒里装盛了一串文玩核桃,半壁江山的雕刻,桩矮厚边。

    朱淑真吁一口气,她不懂古玩,以为是个便宜物件。

    结果黎越睁大眼睛,宝贝的叫他妈拿给自己看。

    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殷君宁,一脸肉痛的拒绝:“殷小姐,这……这白玉核桃是承德避暑山庄博物馆收藏的那件珍品吧……我不能收,过于贵重了。”

    黎越玩核桃多年,他一眼就能识别出来这核桃价格不菲,若仅仅只是价格也就罢,黎家不缺那个钱,可要弄到手上这串半壁江山图案雕刻的核桃串,那得有多大的能量?

    黎家总之做不到。

    黎越认为她姐也许还不起这份人情。

    场面再度安静。

    黎温瞪殷老板一眼,回头冲黎越说:“收吧,你叫她一声姐姐,她送也就等同于我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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