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P.31 怕的是总摔也学不会

    喻修景到横店的时候, 觉得这边的温度好像比重庆还低。

    艺人统筹安排了车辆来接他到酒店,喻修景觉得环境很不错,司机师傅虽然没有和他说什么, 但也很礼貌,让喻修景第一印象很好。

    到达之后他就和剧组完成报备, 然后被通知去参加剧本围读。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组, 但喻修景还是很紧张。

    这是一部悬疑题材电视剧,名叫《一把沉默的小刀》,总共十集, 喻修景饰演的角色仍然是高中生, 这个角色在学校里经历了校园霸凌。然而人总有无法承受的时候, 高压之下,喻修景饰演的角色终于决定反抗。一次深夜, 他准备好小刀,尾随一个对他实施过霸凌的人, 本来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意外撞见了真正的案发现场,慌乱之中落下小刀。

    这把刀成为贯穿全剧的线索之一, 但喻修景的角色在全剧中戏份并不多。

    整个故事浓缩在十集以内, 每一个剧情都衔接得很好, 节奏紧凑,高潮迭起。

    推开酒店小会议室的门, 里面已经坐满了一屋子人。带着喻修景进来的工作人员让他找一个位置随便坐。

    在桌边的位置都已经被坐满了, 喻修景扫了一眼, 看见导演和制片人, 以及坐在他们身边的本部电视剧的男一号邱念山。

    邱念山是目前炙手可热的一线男演员, 星二代出身, 他只比喻修景大了几岁,五官很是很凌厉的风格,在业内风评不算好,都说是个难伺候的事儿多的人。

    他的剧本平摊在桌面上,正低头翻着,速度很慢。

    围着桌边还有一排凳子,坐的全部是这部戏的演员。喻修景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因为没有地方脱外套,室内开着很重的暖气,人跟人又挤在一起,喻修景很快就被热得脸红。

    等他坐下来没多久,有个人走进来在导演和制片旁边说了句话,剧本围读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次围读剧本对于喻修景来说不算特别顺利,他有很多需要调整的片段,而这些片段大多数集中于与邱念山搭戏的时候。和上一次的剧组不同,这一次的剧组整体氛围更紧张一些,而当邱念山没有在演戏,只是提出一些针对喻修景的问题的时候,他的语气就显得格外严厉。

    “停一下,”邱念山连眼神都没偏,“你觉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是这样的情绪吗?”

    喻修景顿住了。

    “虽然有的时候人是有第六感的,但是目前为止你仅仅只是觉得我有一点奇怪而已。”邱念山说完,就让喻修景再来一次。

    “嗯。”喻修景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次,又读了一遍自己的台词。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你能懂什么叫仅仅吗?”这次邱念山的眼神找过来,不过也没有能够很快就在人堆里看到喻修景,“仅仅的意思,就是自然。”

    “我知道了邱老师……”喻修景正想说那我再来一次,邱念山就跳过他的部分,进入下一个片段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第一次剧本围读才暂时结束,剩下的内容会在明天解决掉。所有人站起来收拾东西回房间,喻修景有点发愣,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周围还没走的人看他的眼光都变得有一些同情,因为刚才的围读中,邱念山的针对很明显。但喻修景不怎么在意,心里只是还在想刚才邱念山和他说过的很多话。

    喻修景穿好了羽绒服,刚走到门边就被叫住了。他一回头,发现是制片人蔡云鸿。蔡云鸿已经四十岁出头,曾经也做过导演,不过导出来的作品大多数没什么水花,后来才转入制片,凭借自己在圈内多年的积累和人脉走到今天。

    他头发有些长,胡子也是,戴一顶贝雷帽,顶着微圆的肚子,朝喻修景走过来。

    “你是今天刚刚进组的新演员吧?”蔡云鸿问。

    喻修景点点头,没想到蔡云鸿能注意到他。

    “您好老师。”喻修景礼貌地问好。

    蔡云鸿的大手在喻修景肩膀上拍了两下,笑着和他说:“小邱人就是这样,虽然嘴毒了一点,也不太尊重人,但说出来的东西是好的,跟着他能学到很多。”

    喻修景说我知道的,蔡云鸿的手还是没有拿开。

    “今天晚上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个宵夜?”蔡云鸿掌心收了收,捏了捏喻修景的肩,“正好你也能跟大家熟悉一点?”

    因为肩膀上的力度,喻修景不太舒服,压住微妙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和蔡云鸿说:“老师,我晚上还要回去看一会儿书的,要考试了,时间很紧张。”

    听到他说考试,蔡云鸿才错愕一瞬,表情突然变得冷漠许多。

    “那好吧,那你走吧。”

    喻修景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

    等进了房间锁好门,他才松了一口气,脱掉羽绒服在床边坐下来。蔡云鸿的手掌好像还压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一座冰山,寒意不断往喻修景的全身渗透。

    他快速地洗了个澡,身上暖和起来,才觉得好了一点。

    喻修景倒在床上看手机,上面有几条季一南和徐祁年的消息。

    他先点开和季一南的对话框,对方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说李不凡现在和他在一起。喻修景没有多想,回复之后就去看徐祁年发了什么。

    徐祁年是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桌子菜,喻修景仔细一看发现那张桌子是他家的。

    喻修景:【你去我家吃饭了吗?】

    徐祁年很快就回复说:【是啊,阿姨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

    喻修景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

    徐祁年:【打电话吧,好吗?】

    喻修景:【嗯。】

    电话是徐祁年拨过来的,喻修景接起来,喂了一声。

    徐祁年:“你到酒店了吗?”

    喻修景:“早就到了,不过到了之后我们先去剧本围读,刚刚结束我就回来洗了个澡,现在躺在床上。”

    徐祁年握着一支铅笔,笔头不断地敲着桌面,声音间断。

    “我本来打算做点题再睡的。”

    “嗯……”喻修景笑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听到徐祁年的声音之后就好了很多。

    他们说了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徐祁年问他困不困,喻修景其实很累,也很想睡了,但还是说:“不太困。”

    说完就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喻修景和徐祁年同时笑了,笑完徐祁年说:“你还是去睡觉吧,一天了还不累吗?”

    喻修景想到剧本围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又想到蔡云鸿,想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喃喃道:“累……”

    “怎么了?”徐祁年发现他有点不对,“还想聊什么吗?”

    喻修景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徐祁年看不见,就说:“没事,我就是不太习惯。”

    “肯定不习惯,你第一次这样进组,”徐祁年也不会安慰人,只说,“慢慢来吧。”

    “我知道的。”喻修景说。

    过了几秒,徐祁年问他:“和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吗?”

    喻修景:“刚刚下飞机我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在来这边的车上。”

    徐祁年笑了一声,“哦,所以就只给我发了条短信。”

    喻修景也跟着他笑了一下,“那我现在不是在给你打吗?”

    “明天我要去学自行车,”喻修景翻了个身,“我的戏里有骑自行车的镜头,但是我不会。”

    “很快就能学会的,不用担心,”徐祁年说,“就是有可能会摔跤,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了……”喻修景答应完,他们互相说了晚安,就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还是做剧本围读,但是吃饭和休息的间隙都有工作人员来带喻修景去学自行车。

    喻修景从小到大都没骑过自行车,重庆多山,坡很长很高,很少会有人骑自行车。午饭吃完喻修景就被带到酒店外面的平地,一辆很简单的自行车摆在那里。

    “到时候你要在剧里骑的车比这个还要破一点。”工作人员说。

    剧中角色家境贫寒,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是他的奶奶在世时捡垃圾给他换的,自然会很破旧,而且喻修景除了要拍摄正常的骑车镜头,有几个镜头还是主角在慌乱中蹬上自行车就跑,需要喻修景一边蹬车一边上车。

    工作人员在旁边简单指导了一下就让喻修景试试。

    “其实新手学车最需要克服的是怕摔的恐惧,”那个人摊开手,“我先扶你一两次,然后我要去那边帮忙布置一下片场就不管你了。”

    喻修景点点头说好。

    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有人扶的这两次里学会骑车,只要对方一松手喻修景就会失去平衡,一只脚伸出来撑着地面。

    “这样不行的,”那个人一边往后走一边和喻修景说,“不要总是想着马上就去撑,我先走了。”

    喻修景听到,马上走下来对着工作人员鞠了一躬,说谢谢您。

    等对方走了,他才又坐上去。喻修景双手撑着车把,叹了口气,自己试了一次。

    他还是平衡不好,摇摇晃晃地走几下就要摔,喻修景想到刚才那个人说的不要总是想着去撑,手上加大力气控制方向,但还是摔了。

    贴着水泥地那边的膝盖狠狠疼了一下,自行车跟着喻修景倒下来,两个轮子空转几圈,链子发出声音。

    擦破皮简直比伤筋动骨还疼,喻修景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他身后有人说:“不会骑自行车啊?”

    他手掌撑在地面上缓慢地起身,单脚蹦着转过去,看到是邱念山。

    “嗯,邱老师好。”喻修景快速打了招呼,弯下腰去扶自行车的时候邱念山也帮了他一下。

    “我就是不太会,所以刚刚那个老师来教我。”喻修景手撑在车把上,很快地看了一眼邱念山。

    他本来以为邱念山会说他,没想到邱念山只是给他让了一条路,说:“你再试试吧,一般摔一跤站起来就会了。”

    喻修景点点头,又坐上自行车。

    其实他不怕摔,摔了能学会也是好事,怕的是总摔也学不会。

    喻修景准备好之后蹬了几下,把着方向,这次真的比之前容易了一些。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就学会了。

    骑了一段路,喻修景想要掉头回来,但路太窄,前轮撞在路牙子上,喻修景又连人带车摔出去。这次比较惨,两边膝盖应该都受伤了,喻修景疼得懵了一下,还是邱念山跑上来问他有没有事,他才回过神。

    “我没事。”喻修景疼得要龇牙咧嘴了还是这么说。

    邱念山瞪他一眼,抓着他手臂用力把他扶起来。

    为了方便活动,喻修景穿的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邱念山蹲下来把他裤脚往上卷,才看到喻修景两边膝盖都被划出血痕,其中一边有点深。

    “你这个不行,要去一下医院,”邱念山站起来,“让助理带你去。”

    剧组有几个公共助理,就是专门为这些没有助理的演员准备的。

    喻修景摇摇头,说:“没事的,我等会儿去外面诊所拿个药就可以了。”

    “你自己怎么过去啊?”邱念山皱了皱眉,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他过来。

    邱念山的助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相比助理更像安保。他过来很轻松就架起了喻修景,喻修景连连和邱念山道谢,邱念山只是站在原地摆摆手,说自行车我就先给你推回去了。

    喻修景的确是伤得有点重,上药的时候他都疼。诊所里没有什么人,护士显得并不是十分耐心,喻修景抓着凳子边缘自己忍着,从头到尾一声也没哼。

    医生还给他开了一点消炎药,喻修景付了钱,就和助理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没让助理扶他,和他说:“如果您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自己慢慢回去。”

    那个助理只是摇摇头,继续跟在他身后。

    喻修景这么一瘸一拐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导演,他把喻修景拦下来,指了指他膝盖,问:“你没事儿吧?不会影响走路吧?”

    “没事的,就是刚刚摔到有点痛。”喻修景说。

    导演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邱念山从旁边走过来,拍了一下导演肩膀,说:“他刚刚骑自行车摔的,他不是不会吗?反正正好这个角色也满身是伤,现在膝盖给你摔得够真实了。”

    听他说完,导演就笑了一下,和喻修景说:“以后还是要以自己安全为重。”

    “我知道了。”喻修景低头道。

    一直到晚上喻修景的腿才好了一点,至少不会疼到走不动路了。他们完全完成剧本围读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第二天喻修景的戏份最早,他需要早上五点就起床准备化妆。

    回到酒店之后喻修景重新给腿换了药,睡着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徐祁年发的信息,喻修景简单回复之后就闭上了眼。

    喻修景的戏份整体在晚上,白天的戏份也只有前面一两天。虽然他总共需要拍摄五天,但其实所有镜头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大部分不是在被打就是在地上滚。

    拍戏的时候他伤口上用来包扎的纱布全部撕开,化特效妆的老师会再上来补一下。

    为了追求真实感,所有摔倒的镜头喻修景都是真摔。不拍戏的时间其实不算少,但即使是这样,喻修景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学习。空下来的时间他几乎都用来研究角色,或者在片场看别人演戏。

    他发现邱念山和自己不同,甚至和梁寒不同。他和梁寒都是用自己的情绪去演戏,但邱念山似乎很有技巧,能将演戏的时间和不演戏的时间分得很开。

    喻修景通常坐在片场里的一张小凳子上,凳子很矮,看导演的监视器的时候他需要仰着脑袋,长时间会不舒服,不过喻修景不怎么在意。

    有一天他遇到来片场的蔡云鸿,蔡云鸿看到他在镜头后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前面站了一些,用自己肥大的身体挡住喻修景的视线。

    喻修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挪了挪凳子。中途导演有事离开了一段时间,副导演过来盯着监视器,蔡云鸿回头看了一眼喻修景,脸色不算很好。喻修景脑子里一直装着他的那个眼神,他那双浑浊的眼珠里,又是厌恶,又是好奇,毫不遮掩地打量喻修景的身体。

    旁边一个小助理忽然闯进来,说导演那边有事要说,拍戏暂时停止,副导演也走了。喻修景就站起来,他在整个棚子的最外面,转身要走的时候手忽然被抓住。

    一回头,喻修景发现抓住他的人是蔡云鸿,没有压抑住惊恐的表情。

    “跑什么?”蔡云鸿声音很小,揉捏着喻修景的手,喻修景拼命往外抽,但是他们体型和力气差距很大。直到喻修景往外跌了一下,人都差点摔出去,蔡云鸿才松开手。

    喻修景怔了一下,往后退了很多步,发现旁边很多人都看过来,他颤抖着对蔡云鸿鞠躬,说:“蔡老师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先走了。”

    一路回到酒店,喻修景人都是恍惚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手很脏,跑进厕所用洗手液反反复复地搓。

    冬天水很冷,像冰一样,冰又像刀子,刺在喻修景手背上,但喻修景不觉得疼,只觉得再狠一点才好,把他手上的肉刮下来,再长出新的,他才是干净的。

    喻修景忍住没有哭,他只是很懵,而且很害怕。

    手已经麻木了,同时脱了皮,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火辣辣地痛。

    喻修景那只手颤抖着,他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手机响了好几声。

    一看是徐祁年发来的信息。

    徐祁年:【今天做了几道有点难但还挺有价值的数学题,等你回来我可以教你。】

    徐祁年:【我知道你每天很忙,但是一条消息都不回的话我真的会生气的。】

    徐祁年:【喻修景,你知道我生气的。】

    喻修景看到后面就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自己眼眶很热。

    喻修景:【我在片场看他们拍戏。我回你了,不要生气!】

    喻修景:【好累啊。】

    徐祁年:【你去之前我就想到你肯定很忙,哪里有时间学习,不过也没事,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做好就可以了,耽误不了什么。】

    徐祁年:【累就多睡觉。】

    喻修景:【那我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睡觉。】

    徐祁年:【……我是这个意思吗?】

    喻修景:【我骗你的。】

    和徐祁年聊了一会儿,喻修景短暂地从蔡云鸿这个名字里爬出来。

    关上手机,他鼓励自己。

    要大胆面对,至少等这部戏拍完再说吧,如果自己强烈拒绝,他也做不了什么。

    大不了就不演了。

    没有人能强迫他。

    从那天开始喻修景在片场就躲着蔡云鸿,也只会在人多的时候才和他在一个环境里。

    这样一直拍到他的最后一场戏。

    夜晚的小巷子昏暗,只有剧组拍戏的地方打着很亮的光,昨天早晨零星下了一点雨,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又脏又黏。

    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喻修景已经摔了十几遍,膝盖上的伤口早就裂开了,泥水溅起来,显得喻修景的腿血肉模糊。他一句话没说,时刻保持着专注的状态。

    导演停了停,拿着喇叭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喻修景摇摇头,导演也犹豫了一下,招手让他过来。

    走路的时候喻修景才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动不了了,他的右腿膝盖往下的部分好像失去了知觉。横店的冬天很冷,喻修景身上只有单薄而破旧的T恤短裤。

    他才挪了一步,钻心的疼痛爬上来,导演连忙走过去。

    在这场戏里还有一点邱念山的戏份,不过他只有一个看向喻修景的镜头。导演喊了卡,他也朝喻修景走过去,指着旁边站着的助理喊:“给他穿衣服啊!”

    那个助理手里挽着喻修景的羽绒服,但却站在一边专心地玩手机,连导演喊卡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平常短时间休息的时候,基本也是喻修景跑上去找她拿衣服她才想起来动一下。

    助理跑上去把衣服给喻修景披上了,邱念山很不耐烦地说她:“演员在这站多久了,你看看多冷的天气,就算是公共助理也要注意一下,工作的时候不要一直玩手机。”

    助理明显情绪也不好,但只是低头道歉。

    喻修景连连摆手说没有事,导演弯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快要过了,”导演站起来又和他讲戏,“你这一段我主要是要一个惊慌的表情,你很惊慌,但是还少了东西,这种惊慌不是单纯的惊慌,还有一点思考在里面的。另外摔的时候摔太过了,就正常摔就可以,摔了以后马上爬起来,要那一瞬间的反应。”

    喻修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

    众人又散开,这一场戏重新开始。

    大约摔到第二十次,导演终于在镜头后喊了卡。

    喻修景从自行车上下来,天上正好又开始下雨。他脸上全是化妆化的伤口,但脚上的伤是真的,喻修景仰着脸,雨水滴下来,顺着他眼睛往下滑到唇角,喻修景吸了吸鼻子,嘴里涌起一股血腥味。

    有人拿着他的衣服走上来,周围响起掌声,大家和他说杀青快乐,递给他一束很小的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看到你的评论我哭了,你也要开心

    第32章 P.32 “我能在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喻修景先被带去处理了腿上的伤口。伤口好了又裂开, 反反复复,已经化脓了。

    在上药之前,医生给他清理了很长时间, 同时给他开了一些口服药,叮嘱他要坚持吃药, 如果吃完还没有好, 需要再去医院看。

    喻修景点点头说知道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

    机票在第二天深夜, 中午会有一次剧组的聚餐, 喻修景需要去。

    回到酒店洗漱完, 喻修景给爸爸妈妈都发了消息,告知他们自己明天的航班。很不巧的是喻国文当天有工作, 杨晴要去给喻修景的远方表妹过生日,都不能来接他。

    他又把航班和徐祁年、李不凡以及季一南都说了, 季一南很快给他们四个人拉了一个群聊。

    徐祁年:【明天叔叔阿姨要去接你吗?】

    喻修景:【他们都有事情。】

    季一南:【我和李不凡也有点事,可能来不了。】

    喻修景:【没关系的,我自己回来也可以。】

    徐祁年:【?】

    徐祁年:【我来。】

    喻修景说好, 说完又看了一眼季一南发的消息, 点进他的头像找他单独聊天。

    喻修景:【一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觉得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过李不凡,他没什么事吧?】

    季一南:【等你回来他自己告诉你吧。】

    喻修景:【好吧。】

    季一南又说:【我一直陪着他, 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用担心。】

    喻修景:【嗯。】

    第二天喻修景睡到很晚, 起来先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才换了药换了衣服, 准备去参加聚餐。

    敷了半天药, 腿上的伤比以前更疼,喻修景只能尽量直着膝盖走路,显得有些奇怪。

    他出去坐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邱念山,进门第一时间喻修景差点没把他认出来,因为邱念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看手机的时候喻修景几乎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

    喻修景和邱念山打招呼说邱老师好,邱念山只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了喻修景一眼,问他:“你就这么出门?”

    喻修景愣了一下。

    “好歹戴个口罩,”邱念山回头和自己助理说,“给他一个口罩。”

    那个助理就拿了一个新的递给喻修景,喻修景说了声谢谢,才和邱念山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人能认出我。”

    邱念山哼笑一声,说:“那你是太久没出去过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邱念山让喻修景坐他车,走到保姆车附近,喻修景就感受到了闪光灯。

    他不知道闪光灯来自哪里,但能听见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和时不时亮一下的光。邱念山嫌他走得太慢,绕到他前面先上了车,喻修景才跟着坐进去。

    “他们是有可能不会拍你,但是只要认出你就知道你旁边是这个剧组的人。”邱念山说。

    喻修景道了歉,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邱念山不知道听到没有,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喻修景也把手机拿出来,犹豫一会儿,才把手机朝邱念山那边递了一些,问他:“邱老师,我可以和您交换联系方式吗?”

    邱念山轻笑一下,看着他,把他手机接过来,一边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一边说:“没想到你还能主动来要一个电话,我还有□□号你要吗?”

    “要,谢谢老师。”喻修景说。

    加完好友,邱念山问喻修景:“你很喜欢演戏吗?”

    喻修景点点头,“我很喜欢看电影,演戏的话,是特别偶然地参与了一次。”

    “我知道,”邱念山说,“我也认识邬珉晟,我俩关系挺好的,听他说过。”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邱念山问。

    突然被这么问,喻修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可能我还是想先考上一个好大学吧。”

    “你不想去专门学表演吗?”邱念山觉得有点奇怪,“你现在至少都参与过两个剧组了。”

    喻修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艺考价格很高,我们家比较普通,负担不起的,而且说实话这条路,我觉得太不稳定,也不那么容易。”

    邱念山愣了一下,喻修景好像说了一个他不那么了解的事情。

    “嗯……”邱念山抱着手,“你说得很对,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演戏,但是不适合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更喜欢野心大一点的人。”

    喻修景有些失语,他想到一些事情,恍惚地点点头。

    邱念山也只把话说到这里,之后就继续看手机了。

    他们吃饭的餐厅离横店并不远,车子一直开到地下停车场,马上就有几个保安跟过来,喻修景知道这些保安主要是负责邱念山的安保,一时也不懂自己是应该跟着邱念山还是离他稍微远一点,就落后了几步。

    邱念山的助理走在最前面,所有人都脚步很快,喻修景只好跟上,刚进餐厅,邱念山就回了下头,对喻修景说:“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

    喻修景才小跑着追上去。

    晚餐的时候他也坐在邱念山旁边,导演和蔡云鸿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喻修景明显紧张了很多,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握着杯子一直喝水。

    好在蔡云鸿没有坐在他身边,他旁边是剧组里的另一位演员,隔着他才是蔡云鸿。

    这顿饭喻修景没有喝很多酒,但多多少少也必须要喝一点。很多人都起身去给导演敬酒,对于这种场合,喻修景有点不知所措,好像自己也应该站起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实在尴尬,只觉得自己现在像被火燎着,坐立难安。

    因为太多人来敬酒,导演聊着聊着就站起来,端着杯子在房间里到处走,导演和邱念山关系好,转着转着他就走到邱念山身边来和他喝,喻修景这时才鼓起勇气,拿起酒杯,对导演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导演愣了一下,笑着和邱念山碰了碰杯子,“你还在读书吧,不用喝酒。”

    喻修景还是喝了一口,说没事的。

    “小景还不错的,”导演说,“就是平常在片场话太少了,要多去和大家沟通。”

    导演委婉地提示他:“刚刚开始可能谁也都不熟悉的,在圈子里工作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你们聊聊天也就交上朋友了。”

    喻修景反应过来,点点头。

    “平常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多交流,其实你挺多想法很不错的,尤其是这种现实向的剧,我觉得因为你的人生经历,可能比我更懂这个角色,”导演感叹道,“导演不是掌握每一个细节的人,真的到了镜头前,演员才是那个人。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旁边很快有人叫走了导演,喻修景才放下酒杯。

    他酒量并不好,喝完就有点昏,很清楚自己需要一点时间,等这阵上头的滋味过去之后才能清醒。

    于是喻修景吃了很多水果,还喝了几杯热茶,起身说去上个厕所。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喻修景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冰冷的流水让他清醒了很多,喻修景脸颊很红,身上没什么力气,脑子处于疼和软之间。

    他准备要回包房的时候,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是蔡云鸿。

    今天桌上给蔡云鸿敬酒的人很多,喻修景很清楚他已经喝醉了,连招呼都没有打,只想尽快离开。

    然而蔡云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很大地将喻修景拖进厕所,同时一脚踹上了门。

    喻修景挣扎得很厉害,他手一甩,在蔡云鸿脸上挥出响亮的一个巴掌,蔡云鸿一愣,两只手卡住喻修景的脖子把他压在墙上。

    喻修景仰着头,后脑勺磕在冰凉的砖墙上,脖子涨红,“放开我……”

    蔡云鸿意识不清醒,两只眼睛瞪得很大,鼻翼间喷吐着酒精和香烟混合的难闻气味,发出嗡嗡的刺耳声音。就在他用掌心摩擦喻修景脖子的时候,手上的力道自然松了一些,喻修景抬脚朝蔡云鸿的肚子狠狠一踹,脖子瞬间被松开。

    他偏头不住咳嗽着,同时推开门跑出去。身后蔡云鸿没再跟上来,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很快有服务生在走廊发现了喻修景,他眼眶中还蓄着生理性的眼泪,嗓子干哑得难受,只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喻修景用手掌抹了两下眼睛,才转身回到了房间。

    坐下之后邱念山偏头看他一眼,问他:“你去干什么了?”

    “就……”喻修景一开口才发现他声音很哑,几乎说不出来,只好喝了口水,才说:“去了下洗手间,我酒量不好。”

    邱念山有些怀疑地看他一会儿,也没有再问了。

    没过多久蔡云鸿也推门进来,但喻修景一眼都没有看他。

    吃完这顿饭就可以走了,直接去机场等到飞机起飞,没有人可以再伤害自己。

    喻修景手抖得筷子都握不住,只好一直握着茶杯,手指用力到泛青,紧张地咳嗽着,也不敢抬头。

    他味同嚼蜡地待完快一个小时,大家起身准备离开,喻修景还是跟着邱念山,但他也有些醉了。喻修景已经完全清醒,可是心里却很乱,他怕蔡云鸿会叫自己上车,怕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喻修景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抓着,纠结片刻,他加快脚步,想上去问问能不能坐邱念山的车走,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喻修景慌乱地回头,却发现是邱念山的助理,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坐我们车,邱哥说的。”

    到地下车库之后,喻修景趁着转弯,悄悄朝后看了一眼。蔡云鸿并没有跟上来,其他人也都不在。

    喻修景靠着座椅,偏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而邱念山可能是在打什么游戏,手机里发出欢乐的音效。

    “你是下午的航班吗?”邱念山忽然问。

    “是,”喻修景说,“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会儿回去就走。”

    邱念山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喻修景斟酌一会儿,和邱念山说:“邱哥,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多。”

    他话还没说完邱念山就轻轻笑了,“你这句话憋多久了?”

    喻修景自己也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手撑着座位。

    “还感谢我啊?平常骂你骂得不够是不是?”邱念山用显得有点醉的语气说。

    喻修景摇摇头。

    他们一起进了酒店,喻修景下电梯的时候,邱念山靠在电梯壁上,漫不经心地跟喻修景挥手:“得了吧,有缘再见,没缘拜拜。”

    跑回房间以后,喻修景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东西,确认都带上了。他进了浴室,脱掉羽绒服,把自己的毛衣领子扒开,用冷水反反复复地搓脖子,一边搓一边就想哭,又想到自己要走了,狠狠憋回去。

    喻修景弄得自己全身是水,慌慌张张地抽了一堆纸擦,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这个地方一秒钟也不想要多待,这次喻修景记住了邱念山的话,出门之前戴了一个口罩。

    打到车后,喻修景在后座给徐祁年打电话,但徐祁年隔了一会儿才接。

    “喂?”徐祁年那边很安静,他说话声音也懒懒的,“你是今天下午回来吧?现在去机场了吗?”

    “嗯,”喻修景抬手捂住自己喉咙,“就是……现在去机场的路上。”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徐祁年听出喻修景声音不对。

    “没事儿。”喻修景偏了下头,一口气包在嘴巴里鼓了鼓,眼眶跟着热了,又被他咽下去。

    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说:“可能就是有点感冒吧。”

    他把额头贴上冰凉的车窗玻璃,“中午剧组聚餐,我稍微喝了一点点……”

    “没事儿飞机上睡一觉就好了,我刚刚也在睡午觉,电话就接晚了一点。”徐祁年说。

    “没事的。”喻修景头跟着车轻轻颠簸,不久之前缓解的酒精好像又重新爬上来。

    “你会来接我的吧?”喻修景问,他觉得现在自己急需一个很肯定的答案,所以语气显得有些可怜,又带着乞求。

    “徐祁年,来接我好吗?”

    “我会来啊,”徐祁年愣了一下,“我会准时到的。”

    因为来得太早,喻修景独自在机场坐了很长时间。关机之前,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写的是:【今天是我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喝醉了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留着你是想跟你聊聊拍戏的事情,这类事情希望你就不要说出去了,毕竟是开小灶,别的演员知道了会觉得我不公平的。】

    喻修景很冷漠地读完,就在空姐的提示下关掉了手机。

    几个小时的航班,喻修景睡着又醒。飞机餐并不好吃,他也没有胃口,只尝了一点,就靠着椅背继续睡觉了。

    酒精蒸发之后,喻修景脑袋很疼,嗓子也很疼,有时候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捂在那里好像才会好一些。

    飞机的轰鸣声并不小,喻修景在嘈杂的环境里昏昏沉沉地想了许多事情。

    艺考、科班、读书……他的未来。

    唯一想清楚的、可以确定的事情是,喻修景还是很想演戏,他忘不了摄像机对着自己的感觉,忘不了忘记一切沉浸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里的感觉,忘不了创造故事的感觉。

    他还是想做一个演员,即使已经看到了前路的艰辛。

    从飞机上下来,喻修景一边等行李一边开手机。

    十几分钟之前徐祁年就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喻修景心情好了一点。

    没过多久他拿到行李,走在路上四处张望,在离出口很近的地方,喻修景看到了徐祁年。

    他今天穿得不多,一件卫衣外面套了一件羊羔毛的外套,戴了一顶绒线帽,低头在看手机。

    喻修景停下来给徐祁年发信息,说:【你抬一下头呀。】

    他看到徐祁年抬起头,就踮着脚挥了挥手,拉着行李箱朝他跑过去。

    好几天没见,下飞机之后喻修景也没有去过厕所,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怎么样,只好对徐祁年尽力笑,说:“我来了。”

    “嗯,”徐祁年的眼神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不用了,”喻修景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从机场打车回渝中区价格太高,他们选择坐机场大巴回去。

    两个人并排坐下来,喻修景在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就开始发呆。

    徐祁年问他是不是很困,他就说其实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

    喻修景身上还散发着很淡的酒精味,徐祁年闻到了,但是没有说。

    喻修景缩在座位里,他的毛衣是低领的,人往里窝一点,毛衣的领口就会上来一些,喻修景用这种很笨的方法掩饰着。

    “你有机会做题吗?”徐祁年开始和他聊天,“在剧组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没时间做题,感觉还……可以吧,”喻修景咬了一下自己嘴唇,一个一个地回答徐祁年的问题,“不好玩,很累的,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

    “嗯,”徐祁年只是觉得他太累了所以不想说话,“不过马上要开学了,你决定了吗?真的不准备去试一下艺考吗?”

    “没有……”喻修景摁亮手机,其实他浏览器的记录里还有很多关于艺考的搜索,短信里最新的一条是剧组发的片酬到账。

    “慢慢想吧。”徐祁年说,觉得喻修景实在心情不好,没有再打扰他。

    等到了地方,他们下车一起走回家。爬上楼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喻修景才问徐祁年:“我妈妈还没有回来,可能她也不会回来吃饭……我能在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喻修景几乎沉默了一路,徐祁年还以为他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

    “好啊,你要不要先回去放东西。”徐祁年一边开门一边说。

    “好,那我再上去洗个澡下来找你。”喻修景显得开心了一些,自己拎着行李箱往上跑。

    他动作很快,因为实在不想太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脖子上的确还有一些红了的痕迹,因为喻修景很白,所以不容易消。

    喻修景站在镜子前面,扬着脖子看。他手指贴着皮肤,一点一点扒过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

    他还给自己的腿换了一次药,比起之前,现在伤口已经在缓慢结痂,好了许多。

    出门之前喻修景拿了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里面只有一套睡衣,他还穿好了毛绒袜子,应该不会冷。

    喻修景给徐祁年发消息说他下来了,才咚咚咚往楼下跑。

    门是掩着的,喻修景推门进去,发现门边的鞋架上属于汪雅柔的女士鞋没有了。

    他往里走,徐祁年在厨房里,剩下的屋子里没有人。

    “你妈妈走了吗?”喻修景问。

    “对,”徐祁年握着一只汤勺,“她这几天先回去陪他们那边过年了,等我开学她再回来。”

    喻修景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徐祁年说的“他们”,应该是汪雅柔再嫁之后那边的亲人。

    “在煮什么?”喻修景走上去,看到一锅沸腾的水。

    “饺子,我也不会做别的,你应该没吃东西吧?”徐祁年说着,把汤勺放下去搅了搅,其实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喻修景没有走,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煮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徐祁年才问他:“你在剧组很不开心吗?”

    喻修景身体僵了一下。

    “我……没有。”喻修景勉强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回来都不说话了。”徐祁年看了他一眼,喻修景正好也抬头,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之后,喻修景就有点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变得低沉。

    徐祁年才发现现在自己其实最好别问,马上岔开话题说:“饺子要好了。”

    他关掉火,才发现喻修景身体微微颤抖,而面前的台面上有几滴湿润的水迹。

    “喻修景,”徐祁年皱了皱眉,抬手盖在他后背上,“怎么了?”

    喻修景只是摇头,又用手背擦了眼泪,说:“我没事,就是有点不太适应……就是离家太远了,然后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太累了……”

    “好吧。”徐祁年拍拍他的背,因为比喻修景高一些,所以他偏过头,凑到喻修景耳朵边、能够看到他眼睛的位置,问他:“那你今天晚上还要上去吗?我可以陪你玩的。”

    喻修景又摇头,说:“我和我妈说一声吧。”

    “好,”徐祁年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学习一会儿。”

    听到他这句话喻修景突然就笑了,吸了吸鼻子,问他:“可以不学习吗?我想看电影。”

    “也可以,”徐祁年看着他,“那就不学习吧,你想看什么电影?”

    “我看过的很多了,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喻修景说。

    “那好吧,那我们看惊悚片怎么样?”徐祁年偏过头开始装饺子,“你不是累了吗?感觉看这个会好一点。”

    喻修景点点头。

    吃饺子的时候喻修景就给杨晴打了个电话,正好杨晴在那边也很忙,让喻修景留在徐祁年家里好一些。

    喻修景先上了床找电影,徐祁年要去洗澡,就在房间里把厚衣服全都脱了。

    喻修景的羽绒服是长款的,坐在床上并不舒服,他拉链都拉开了,本来没有看徐祁年,但徐祁年凑上来拎着被子一角往他身上扯,喻修景才偏头,看到徐祁年上衣都脱完了。

    他身上肌肉很薄,但整体骨架大,腰很窄。

    喻修景不知道自己在盯着什么,反应过来以后就脸红了。

    “你不冷吗?”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你还是快点去洗澡吧。”

    “嗯。”徐祁年愣了一下,才转身出去了。

    喻修景找了许久,决定和徐祁年一起看《闪灵》。

    是很经典的一部美式恐怖片,喻修景自己不敢看,但又好奇,觉得会很有意思。

    等徐祁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影片在电视上调好了,喻修景往里坐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拍拍身边的床让徐祁年上来。

    徐祁年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掀开被子坐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压到喻修景一条腿,他膝盖的伤口疼,喻修景下意识嘶了一声。

    “怎么了?”徐祁年又把被子拉开,看到喻修景裹着纱布的腿。

    “拍戏的时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有一场要骑自行车的戏,那个戏就是要摔的,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喻修景说着,腿往被子里缩了缩。

    徐祁年抓着他裤子把他腿拉回来,看了喻修景一眼:“拍戏是真摔啊?”

    “可以不是。”喻修景说。

    “好吧,”徐祁年松开手坐下来,“那刚才你吃饺子还点辣椒。”

    “吃饺子不点辣椒吃不下去……”喻修景小声嘀咕。

    他拿起遥控板摁了一下,电影就开始了,喻修景用手肘碰了碰徐祁年想让他关灯,徐祁年忽然搭住他肩膀把他人拉过来,侧着头盯着他脖子,问:“你这里怎么也是红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P.33 “你、你是我的好同桌……”

    喻修景很紧张, 手撑在床单上不敢说话。

    灯还没有关,徐祁年一只手握着喻修景的脖子,拇指在他发红的位置轻轻擦了擦。

    喻修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你这里是怎么弄的?”徐祁年尴尬着, 飞快地把手收回来,“看上去好像被掐过一样……”

    “就是, 也是拍戏的时候弄的, 反正没什么。”喻修景捂了一下,又拿开手,让徐祁年把灯关掉。

    黑下来之后, 电影开始了, 借着荧幕的光, 徐祁年偏头又看了一眼喻修景的脖子,有点心疼, 但是不敢说,更不敢去碰。

    “看来你们拍电影还挺容易受伤的。”徐祁年说完, 才看向屏幕。

    喻修景很低地嗯了一声,脑子有点空。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太专心,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和音乐的加入, 他们都沉浸在电影里。

    喻修景胆子并不算大, 他知道有些画面自己不敢看, 会偷偷趁着黑闭眼。

    到两个双胞胎小女孩出来的时候,喻修景被吓了一跳, 抓着徐祁年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挡着。

    徐祁年也怕, 喂喂喂地叫了几声, 笑了:“你不敢看啊?”

    “你也不是很敢啊。”喻修景梗着脖子说。

    “那我还是比你好一点。”徐祁年微微睁开一条眼睛缝。

    “演到哪里了?”喻修景已经完全闭上眼, “那种吓人的画面过去没有啊?”

    “嗯, ”徐祁年其实也看不太清楚, “应该过去了。”

    他这么说喻修景就信了,一睁开眼又看见特别恐怖的场面,大喊一声喂,还在徐祁年腰上抓了一下。

    “你干嘛吓我啊?”

    “啊。”徐祁年本来只是想逗他,喻修景下意识用手抓他腰,他俩又盖着同一张被子,喻修景靠他后背上,呼吸都弄得他痒痒的,徐祁年就沉不住气了。

    “那个,现在没事儿了,真的,”徐祁年喉结滚了滚,“你看吧,我不骗你。”

    喻修景哦了一声,才抬起头,重新被剧情吸引。

    后半截徐祁年却有些心不在焉,喻修景有时候问他话他都只是嗯或者啊,喻修景就觉得他可能看得很专心,也不说话了。

    等电影的结束曲响起,喻修景发呆一会儿,才听见徐祁年问自己:“看完了,你要睡了吗?”

    “睡了吧,”喻修景爬起来,“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厕所里有光,他借着灯光再次查看了自己的脖子。

    现在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如果不是他和徐祁年离得很近徐祁年应该也看不出来。

    快速洗完手,喻修景回到房间里躺下。

    徐祁年问他喝不喝水,他说不要。

    很快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又重新黑下来。

    周围一安静,之前被喻修景拼命压抑的恐惧窥见可乘之机,从喻修景的血管里,一丝一丝,带着锋利的边缘,缠绕着喻修景的脖颈。

    喻修景回想起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好像蔡云鸿的吐息还在他耳侧,让他难受到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唯一剩下的感觉只有疼痛,他感到没有好完的膝盖在疼痛,手指碰到伤口,想要往里抓,好再疼一些。

    恍惚间,喻修景听见有人在叫他,接着他的肩膀被人按住。

    喻修景手一抖,翻过身,看到是徐祁年。

    “你怎么了?”徐祁年想去开灯,被喻修景抓住了手。

    “我没事,不用开灯。”

    徐祁年半信半疑地躺下来,“我没睡着,看到你在抖,你很冷吗?”

    他伸手过去很轻地碰了一下喻修景的脸,喃喃道:“比我还热……”

    正要收回手,徐祁年感觉指腹沾了一点水,擦了下,又摸到了。

    “你……”

    “我冷,”喻修景忽然说,“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徐祁年有点懵,喻修景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脑袋上,又和他说:“你摸摸我头发吧。”

    “好……”徐祁年很轻地抓了抓,感觉喻修景还是在发抖,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哭出声音。

    “怎么了?”徐祁年手停了下,往喻修景那边挪了一点。

    喻修景抓着被子的一截,不断吸着鼻子,声音很压抑地,一下一下地哭。

    “怎么了?”徐祁年抬手把他抱住,眼睛在黑夜里睁得很大。

    他的怀抱很暖和,喻修景抓着他的衣服,哭到脑袋缺氧,慢慢才回过神,又抓着徐祁年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直到徐祁年的掌心覆盖上来,喻修景才觉得自己好了一些,他的手掌盖着徐祁年手背,不让他的手动。

    过了一会儿喻修景不哭了,但还生理性地会突然哽一下,徐祁年的手被他压着,只好用大拇指去碰他的手,“这样你会好一点吗?”

    喻修景点点头,徐祁年就说:“那你放开吧,我不会拿走的。”

    喻修景又点点头,把手松开了,钻进被子里。

    徐祁年搭着他的脖子,很轻地摩挲,又问他:“这种程度可以吗?”

    他怕喻修景会觉得不舒服,他毕竟是在……碰他。

    “可以。”喻修景嗓子很哑地说。

    “好吧……”徐祁年缓慢地摸他脖颈,“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摇摇头。

    “可以不要问吗?”喻修景小声地乞求。

    徐祁年出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怎么帮你?”

    “是剧组的事情吗?”

    喻修景不说话。

    “和你受伤有关系吧?”徐祁年尽量很温柔地问,实际上心里的火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是……剧组有人欺负你吗?”

    问到这个,喻修景僵硬了一下。

    徐祁年就不讲这个了。

    “你要不要试试看这样能不能睡着?”徐祁年问。

    “哎,我第一次这样给别人服务,这位客人,您试着睡一下呗?”

    喻修景轻轻点点头,闭上眼。

    “明天起来还要做题的,”徐祁年开始念经一样说,“我之前就给你想好了,我觉得你回来最好先补一下数学,那两本练习册你只做完一本多吧?我记得是还有很多大题没解决。”

    他说了一会儿,喻修景就抬起手捂了一下他的嘴,“你别说了。”

    “你能不能也睡啊?”

    喻修景说完就飞快地收回手。

    “可以,睡吧。”徐祁年手掌不动了,手指偶尔才点一下喻修景的颈侧。

    但是闭了眼,他又有点不放心,问:“不是痛吧?”

    “没有痛,”喻修景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哭腔,“谢谢你……”

    “你、你是我的好同桌……”

    徐祁年勾了下唇角,拍着他后颈,说:“你的好同桌有点困了。”

    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喻修景的呼吸变得更缓慢均匀,徐祁年手掌还握着他的脖子,又贴了贴,才松开。

    借着月光能看清喻修景的脸,他睡着的时候更乖一些,平常醒着的时候,因为骨相的原因,总是会显得很冷淡。

    徐祁年看了一会儿,很轻地起身,摸黑找到自己随手扔在书桌上的烟盒。

    外面很冷,徐祁年披了一件衣服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脑子也有点木。喻修景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很坚强,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这样哭。

    徐祁年怕的是他真的经历了什么,喻修景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么长的时间,谁都可以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做很多事情。

    时间不早,之前又看了电影,冷风一吹过来徐祁年就觉得眼眶很干。

    黄鹤楼的味道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喻修景的那天,他独自坐在椅子里守着一家小卖部,过去找他买烟的时候,喻修景像被吓到一样的表情,徐祁年记了很久。

    还是要问清楚。

    徐祁年一边想一边回了房间,他靠着书桌,把自己身上捂热了才钻进被子里。

    喻修景被他的动静吵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祁年,好像又睡了,但突然身体抖了一下。

    那一下很激灵,徐祁年也被吓到了,抬手拍了拍喻修景后背,才感觉他的呼吸逐渐放缓。

    之后喻修景没有提过这件事,徐祁年也没有追问。

    他们一起刷题补习,到了晚上喻修景就回家,也没有再和徐祁年一起看电影。

    那天晚上喻修景把自己撕开一个洞,又很粗暴地堵回去,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第二天要开学,喻修景晚上要回去的时候,徐祁年把他摁在座位上。

    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要说什么,他很怕他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因为徐祁年站在他身后,他看不清楚徐祁年的表情,只剩心脏砰砰跳着,显示自己的紧张。

    “怕我问你啊?”徐祁年手掌盖着他后脑勺搓了一把,“那我不问吧,明天早上记得等我上学,别自己跑了。”

    喻修景点点头,又站起来,拉开门很快地跑了。

    晚上喻修景没有睡得很好,早晨又醒得很早,醒来之后喻修景饿了,收拾好先跑下楼去吃早餐。

    他在他和徐祁年经常吃东西的那家小店坐下来,给徐祁年发了条消息:【我醒了,在楼下吃东西,你差不多下来跟我说一声,我先给你点东西。】

    现在时间还很早,徐祁年应该还在睡觉。

    喻修景要了一碗粥,配一叠小菜,还要了一笼包子。

    平常他早上都不会喝粥,因为吃东西的时间很少,粥又很烫,没办法吃,今天倒是时间多。

    等喻修景差不多吃完了,徐祁年才给他回:【豆浆油条,我马上下来。】

    他来得比喻修景想的快,老板正好端着徐祁年要的东西走过来,徐祁年人就跟在后面。

    喻修景是背对着门坐的,徐祁年在他身后,书包脱下来扔在旁边凳子上,喻修景一看到就知道徐祁年来了,跟着后颈被他温热的手捏了捏。

    “起这么早?背着我偷偷学习啊?”徐祁年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豆浆,小声说今天的好甜,喻修景就凑过去问我能不能尝尝。

    徐祁年拿给他,他喝了一口,说:“还好吧,也没有很甜。”

    徐祁年快速吃完早餐,他们一起去上课。

    班里他们是最早到的,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人,他们前排的座位却一直空着。

    喻修景偷偷拿出手机给李不凡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里,还问徐祁年:“他们不会是忘了今天开学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徐祁年说。

    等到早自习都下了,李不凡和季一南还是没有来,中途他们班主任张晨刚还来过一次,看到空位也没有说什么,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请假了。

    喻修景没有收到李不凡的回信,就给季一南发,这次总算有人回复了。

    季一南说:【李不凡生病了,前几天住院,昨天刚刚出院,我和他在一起,没事的。】

    喻修景:【怎么突然生病要住院了?严重吗?我可以过来看看他吗?】

    隔了一会儿季一南才回复:【周末来吧。】

    “李不凡生病了。”喻修景和徐祁年说。

    “啊?”徐祁年也有些惊讶,因为生病到请高三的假,一般可能就是有点严重了。

    “我周末想去看看他,你要一起吗?”喻修景问。

    “好啊。”徐祁年当然也会去。

    周末早晨喻修景去敲了徐祁年的门,他还在换衣服,外套也没穿上就过来给喻修景开门。

    喻修景背了书包,带着一些学习资料。昨天晚上他和季一南打电话,季一南说他们可以留久一点,一起在李不凡家里写作业。

    “我马上就好。”徐祁年回了自己房间,喻修景就坐在沙发扶手上等他。

    很快徐祁年就出来了,一只手拎着书包的一边带子,和喻修景一起往外走,问:“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吗?”

    “嗯,其实也可以骑那个小电驴。”喻修景说。

    “算了算了,”徐祁年赶紧摆手,“冬天,就是,会有点冷。”

    “好吧。”其实喻修景觉得小电驴还要方便一些。

    他们出去坐了公交车,到李不凡家里还要走一段路。

    因为是高三生,所以他们寒假放的时间很短,两月中旬就开学了。现在重庆的天气还很冷,公交车 里倒还算暖和,下来之后风一吹,喻修景就被冻得缩了缩脖子。

    “你这么怕冷的吗?”徐祁年看到他动作,问。

    “有点吧,”喻修景朝徐祁年那边转身,倒着走了几步,“我每次都觉得你穿得好少啊,你们那边应该比重庆冷啊。”

    “没有,”徐祁年轻笑一声,“我们室内一直有暖气啊,而且重庆的冷……”

    徐祁年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我觉得重庆更冷。”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季一南在那里等他们,高大的身影很显眼。

    “一哥。”喻修景和季一南打招呼,徐祁年也朝季一南轻轻点了下头。

    一个寒假没有见到,喻修景觉得季一南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虽然穿着很厚的衣服,但从脸的轮廓也能看出季一南瘦了不少,眼睛很累,眨眼的速度很慢。

    “走吧。”季一南偏了下头。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我觉得李不凡身体挺好的啊。”喻修景说。

    李不凡以前很喜欢玩极限运动,这些项目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喻修景知道李不凡平常的锻炼强度很大。

    “不是、不太是身体方面的病。”季一南带他们走到一栋小别墅前,在小院子里停下来。

    “小景,”季一南顿了顿,“等下你见到他,不管看到什么,不要表现得太惊讶吧。”

    喻修景有点懵,“李不凡到底怎么了?”

    他们还在说话,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不凡身上只穿了睡衣,脚上拖鞋也没有,扒着门探出头来,脸上还有几块油彩。

    “你们来啦?你都不让我去接他们。”李不凡一边抱怨,一边朝喻修景招手让他进来。

    喻修景和季一南对视一眼,跟上去了。

    屋子里开了暖气,并不冷,喻修景在门口就脱了外套,站在他身后的徐祁年帮他接了衣服,和自己的一起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刚才李不凡说话,喻修景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现在才意识到李不凡的奇怪。

    他让喻修景进来,此时却好像完全看不见喻修景一样,一个人唱着歌,光脚往楼上跑。

    他们跟着走上去,李不凡推开一个房间的门,喻修景走在最前面,一进门就站住了。

    地板上放了很多颜料桶,墙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水彩,像是毫无章法泼上去的一样。

    李不凡在一处空地坐下来,拿起旁边的刷子,朝墙壁上画。

    “他刚刚从顶楼下来,我去接你们之前他在楼上唱歌。”季一南说完,在李不凡旁边蹲下来,问他:“脚不冷吗?”

    “不冷,”李不凡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全身都好热啊一哥。”

    “小景他们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打游戏,好吗?”季一南问。

    “好啊。”李不凡把刷子往颜料桶里一扔,又站起来,抓着喻修景的手朝外走,还扭头回来对徐祁年说:“走吧我们去玩游戏。”

    客厅的屏幕连接着游戏手柄,四个人并排坐在地毯上。

    游戏音效听起来很欢快,李不凡也一直在笑,但喻修景很难过。

    李不凡生病了。

    他肩膀垮下去,背靠着茶几,不是很有精神,但只要李不凡偏头和他说话,喻修景都会尽量笑着回应。

    身边徐祁年很轻地拍了拍他腰,喻修景回不过神,站起来说自己想去一下洗手间。

    季一南跟着起身,说我带你去,同时给了徐祁年一个眼神。徐祁年很快领会,往李不凡身边坐了一些,和他说:“我以前也玩这个。”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喻修景和季一南站在洗手间门口,季一南说:“是躁狂症,目前是轻度的,之前他有过一些可能造成伤害的行为,所以把他带进医院了,寒假他没有怎么跟你说过话,就是因为一直在治疗。”

    “那现在呢?”喻修景一只手扶着门框。

    他不了解躁狂症,只是听说过,这个病的名字不算好,一提到就容易让人联想很多危险的情况。

    心理疾病成因复杂,难以理解,喻修景此刻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好像还停留在李不凡让他进门的时候。

    “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了,而且他也只是轻度,主要是会有些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我们想的是,可能下个星期就让他去学校,”季一南低下眼,“反正我会一直在。”

    他们玩了快一天的游戏,中午有阿姨回来做饭,喻修景站在门边看,发现他们家里所有的刀具都被锁在一个柜子里。

    正出神,李不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和喻修景说:“我生病了。”

    喻修景愣了愣,回过头。

    “其实我早就有一点觉得,从小到大我妈就说我太蹦跶,但是确诊之后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有时候我的那种躁很无意识,比如早上我跑到楼顶唱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李不凡笑笑,“反正把季一南吓到了,他把楼梯都给我封死了不让我上去。我只是轻躁而已,不会自杀的。”

    “我有点怕我去不了学校……”李不凡叹了口气。

    “没事的,你状态好一点就能回来了,在学校里我们都可以陪着你。”喻修景说。

    “我会好的,”李不凡朝后退了一步,又露出那种极度快乐的表情,“肯定会的。”

    李不凡转身跑了。

    晚上晚餐结束,他们应该回家了。

    四个人本来都坐在房间里,喻修景说不用送他们,就和徐祁年一起站起来朝楼下走。

    带来的作业没有碰,又沉甸甸地背回去。

    喻修景心事沉重地走到楼下,忽然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就转过身想回去找。

    徐祁年在楼下喊他:“怎么了?”

    “找手机。”喻修景回到刚才的房间门口。

    门只是掩着,留出一条半掌宽的缝。

    喻修景的手盖在门上,正要推门,顿住了。

    房间里,季一南和李不凡都还坐在地板上。

    只是李不凡不闹了,被季一南一条手臂抱着,安静地和他亲吻。

    *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不凡:今天我给你开点儿窍。

    第34章 P.34 刀子就放在口袋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徐祁年握着喻修景的手机走上来,刚要和他说你的手机我找到了,就被喻修景捂住嘴, 连推带抱地往楼下走。

    这楼梯他俩走得跟滚似的。

    “怎么了?”徐祁年把手机还给喻修景。

    “啊,没有……”喻修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脸也莫名其妙红了, 只是让徐祁年快点走。

    路灯很暗,喻修景和徐祁年一前一后走着。

    喻修景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刚才那个画面,都没发现徐祁年比他走得慢一些。他双手抓着书包带子, 几乎是无意识地朝前走。

    “你怎么了?”徐祁年问。

    他一出声, 喻修景就被吓得一激灵, 回过头,徐祁年两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走路很随意。

    “刚刚出来就心神不宁,你在想李不凡的病吗?”

    “没……有, 对,”喻修景点点头,神色慌张, “我在想他的病。”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徐祁年停下脚步, 嘴角带着点笑意。

    “啊?说话啊喻修景。”

    喻修景不太敢看他, 眨了两下眼睛,就破罐子破摔地说:“啊, 就是看到了, 怎么了?”

    他莫名理直气壮, 两只脚并在一起朝外翻了一下, 靠外的脚掌那侧快速碰到地面。

    “站好。”徐祁年靠过去, 拍了一下喻修景的手臂, 喻修景哦了一声,盯着地面。

    “他俩一对儿,是不是就这个事儿?”徐祁年问。

    “啊?”喻修景怔住了,抬眼看他,“你知道啊?”

    “需要特意去知道吗?”徐祁年抓着喻修景袖子拉着他走。

    “不需要吗?”喻修景用很夸张的语气提醒徐祁年,“他们竟然在一起了啊!”

    “就他们平常那种样子,不是一对儿是什么?”徐祁年嗤笑一声,“朋友啊?兄弟啊?”

    不知道为什么,喻修景突然想到他和徐祁年,语气放缓了一些:“他们平常是、是什么样子啊?”

    “就经常黏一块儿呗,”徐祁年想,“干什么都要一起,而且还很亲……”

    “那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啊……”喻修景很小声地说。

    周围很安静,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听见没有。

    但徐祁年突然走得慢了很多,喻修景低着头没注意,就撞在他后背。

    徐祁年牵着喻修景袖子的手慢慢滑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话声音也并不大:“那你……你是不能接受男生和男生吗?”

    “就是……谈恋爱的话。”

    “啊?”喻修景涨红了脸,盯着徐祁年的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特别快,说话也说不清楚。

    “我没、没有啊……谁说我不能接受男生和男生……他们早就可以结婚了啊。”

    “嗯。”徐祁年应了一声,手刚好碰到喻修景的手背,两个人触电一样弹开了。

    手一甩徐祁年又觉得有点夸张,到了半空收回来,尴尬地落在喻修景发顶,摸了一下就垂下来。

    “走吧,回家了。”徐祁年一边说一边埋着头往前走。

    “等等我呀……”喻修景小跑着追上去。

    喻修景回家的时候,杨晴和喻国文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喻修景低头换鞋,杨晴主动问他:“今天去看你同学了?”

    “嗯,和徐祁年一起的。”喻修景说。

    “好。”

    杨晴坐起来,和喻国文对视了一眼。

    “你已经高三了,马上要高考了,我和你爸想着现在刚刚开学,我们带你去吃一顿大餐呗?”

    “啊?”喻修景走过去,站在茶几前面,“什么大餐啊?”

    “你们小孩子爱吃什么啊?我也不太知道。”杨晴说。

    “要不然带你去吃牛排?”喻国文握着遥控板,手在空中点了点,“我听我们那儿好多人聊天,商场里最近新开了一家牛排店,很多家长带小孩子去吃。”

    “真的吗?”喻修景觉得有点开心,“好啊,那就去那里吧。”

    李不凡是星期四回来上学的,季一南陪他一起。

    张晨刚并没有在班里说过李不凡为什么没来上学,他回来的第一天,还有挺多人问,李不凡统一说是生病了,做了一个小手术。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变了很多,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异常了。等到课间,李不凡就转过身,和喻修景讲他这几天的经历。

    中间季一南给李不凡装了一次水拿过来,现在喻修景看到他们俩的很多小动作都会下意识想避开。

    周末杨晴腾出了时间,带喻修景去吃牛排。

    他们坐公交车到喻国文工作的那个商场,新开的连锁牛排店装潢精致,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大人带小孩的组合。

    人很多,环境吵闹,服务生也很忙,只留下一本菜单。

    杨晴把菜单推给喻修景让他选,喻修景一边打开一边问:“爸爸不来吗?”

    杨晴表情不自然地说:“他今天工作。”

    “我还以为他会调班的。”喻修景说。

    毕竟这家店还是他推荐的。

    菜单上提供了许多种牛排,喻修景对这些名字都很陌生。他下意识地先看价格,发现这家店并不便宜,一份牛排基本需要五六十元。

    喻修景翻过那些他觉得很贵的,挑到最后才看到几样稍微便宜一些的,有一个是牛排和鸡排的双拼,还有一个是儿童套餐。喻修景手指停顿了一会儿,选了那个双拼,又把菜单推给杨晴,问:“妈,你想吃什么?”

    杨晴简单看了看,最后只选了一样小吃,是新奥尔良烤翅。

    “我吃这个就可以了。”杨晴轻轻笑了一下,很快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喻修景把菜单拿过来,低头盯着那一页,忽然明白为什么爸爸今天会加班。

    和无数简单家庭一样,他们并不是很富裕。只有一家人的时候,他们几乎不会出去吃饭,都是在家里自己做。从前喻国文给老板开车,工资会高一些,现在在电影院当了放映员,每个月的钱很有限。杨晴在小区里经营小卖部,不会有能挣得特别多的时候,但辛苦是一直的。经常要自己进货卸货,卖不掉过期的东西也很让人发愁。

    其实偶尔吃一次比较贵的东西没什么,他们只是舍不得而已,就好比,62元的牛排只比55元的双拼高了7元钱,喻修景还是只会吃55元的双拼。

    “我请客吧妈妈,”喻修景说,“这两次我拿了片酬,都没有请过客。”

    杨晴看着喻修景:“没事的,妈妈说了带你吃啊,这是给你好好学习的奖励。”

    “我拍完戏了也应该请你们吃饭的。”喻修景给杨晴选了一个牛排,又和她说:“给爸爸打电话吧,让他临时下来吃个饭应该没问题。”

    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喻国文打了电话。

    喻国文下来的时候已经脱掉了工作服,喻修景之前就给他挑好了牛排。一家人坐下来,很开心地吃完了这顿饭。

    回去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喻修景说想去徐祁年那里玩一会儿,站在走廊里和杨晴挥手,转而敲了敲徐祁年的门。

    他果然在家,看到门外是喻修景还惊讶了一下,没等他说话,喻修景就从他手臂和门中间的空隙穿进去了。

    徐祁年把门拉好,转身走回去,看到喻修景站在书桌前找东西。

    “找什么啊?”徐祁年问。

    喻修景已经看见了桌子上的烟盒,拿起来晃了晃,问他:“抽烟什么感觉啊?”

    徐祁年皱眉,抬手夺过烟盒,扔回去。

    “反正不是什么好的感觉,我之前就是装逼抽的,干什么要学?”

    “哎呀我试一下……”喻修景又捡回来,抽出一根,还找到了徐祁年的打火机。

    徐祁年靠在书桌边,侧头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喻修景摇摇头,夹着烟在点,但好像一直点不燃。

    他表情逐渐有些不耐烦,徐祁年轻笑一声,把烟从他手里抽出来,塞进自己嘴里,偏头把烟点燃了。

    喻修景瞪了徐祁年一眼,又去拿新的,被徐祁年抓住手:“小朋友,烟要吸一口才能燃。”

    “哦……”喻修景看着徐祁年抽了一口。

    “晚上不是跟你妈妈他们出去吃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徐祁年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烟取出来夹在手指中。

    这块表是当初汪雅柔在他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喻修景很随意地答应一声,趁徐祁年不注意,捏着烟一把从他手指间抽出来,很快地放进自己嘴里。

    喻修景不会抽烟,也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应该怎么抽,很笨拙地吸了一口,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

    他咳得惊天动地,手撑在书桌边,弯着腰,脸和脖子都跟着红起来。

    徐祁年又把烟拿走了自己抽,手掌犹豫了一下,才盖在他背上,缓慢地给他拍。

    “所以说学什么呢?”徐祁年含混地说,“乖小孩别搞这些。”

    他掌心还贴在喻修景的后背,尽管喻修景穿着不算薄的衣服,徐祁年好像还是能够感受到他手掌下瘦削而起伏的脊背。

    因为咳嗽,喻修景的眼眶里漫上一层生理性泪水。他抬起脸望着徐祁年,和他说:“我不艺考了,演戏的事情,上了大学我再试试。”

    徐祁年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放下手,说:“你自己想好了就可以。”

    喻修景点点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二诊结束,喻修景的成绩提升了很多。

    虽然这学期考试的时间很多,但二诊很正式也很重要。结束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课间聊天的人都多了。

    李不凡没有趴在课桌上睡觉,他轻躁之后需要的睡眠时间就很短,他们四个在一起聊一道生物题。难度并不在于知识点,而在于对题干的理解。

    讨论了没几分钟就说到别的地方去了,喻修景跟着笑了会儿,站起来说自己去接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经过走廊,好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其中就有向乐。看到喻修景,向乐对他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了?”喻修景觉得自己平常和他们也不算很熟悉,应该不会特意把他拉过去聊天。

    “我们看到一个娱乐圈的八卦,就想问问你。”向乐偷偷地把手机拿出来,屏幕朝向喻修景。

    “你看这个,他们说影帝梁寒出轨了,是和一个演员因戏生情。”

    “梁寒?”喻修景眉头一跳,把手机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

    上面说拍到了一个女演员进出影帝梁寒的私人住宅,而且十分频繁不止一次,曾经还被拍到和梁寒同框购物的照片,基本能够坐实梁寒出轨。

    “他应该……不会吧。”喻修景把手机还给他。

    “娱乐圈很多潜规则吧,”向乐悻悻地说,“还以为你去拍了两次戏能知道点不一样的东西。”

    “没什么不一样。”喻修景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后退几步转身进了教室。

    李不凡正说到最好玩儿的地方,季一南看着他,徐祁年趴在桌子上玩儿笔。

    喻修景很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低着头。徐祁年侧过脸看他,觉得他眼睛好像没有焦点,以为他是困了,还说:“上课还有几分钟,你要睡会儿吗?”

    课间很吵,时不时就有人跑到最后一排后面的空位玩儿,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喻修景后背,喻修景往前扑了一下,徐祁年反应比他还快,一下蹭起来抬手盖在他后背上。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

    喻修景还是没缓过神,他想着梁寒的事情,想着徐祁年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折起手,把脸埋进手臂。

    他感觉到徐祁年的手掌在自己后背又拍了两下。

    傍晚在食堂吃完晚饭,他们一起去逛小卖部,李不凡说要买支笔,挑了很久。

    喻修景没有什么想买的,在小卖部里打转,看到一盒两块钱一把的裁纸刀。四处没有人,他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已经抬起手,快速地将拿走一把,跑到收银台结了账。

    收银员把刀递给他,喻修景一接过来就往口袋里塞,小刀滑进口袋深处。

    “可以了。”徐祁年突然开口,把喻修景吓得抖了一下。

    “怎么了?”徐祁年望着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拿走了自己买的东西。

    他们一起走出小卖部等李不凡和季一南,喻修景双手都放在外套口袋里,其中一只手狠狠捏着裁纸刀掩盖自己的慌乱。徐祁年拆了一个棒棒糖问他要不要,他说不用,徐祁年就自己吃了。

    晚上回到家,喻修景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把裁纸刀,纠结又犹豫,最后还是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喻修景挑了小臂内侧的位置,刀口抵着皮肤,注视着鲜血慢慢流出来。

    他不觉得很痛,只是轻微的一点。

    短短一道痕迹之后,喻修景好像突然被唤醒,抖着手把刀放在床头柜,拧开了小灯,看那条伤口渗血。

    脑子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喻修景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抓了几张纸摁在伤口上。

    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呢?

    喻修景狠狠摁着手臂,酸涩的空气在肺里翻滚几次,没有声音地掉眼泪。

    离高考只剩短短的两个月不到,此时的重庆已经进入春天的温度,大家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薄。

    偶尔去了厕所,喻修景会把袖子弄起来一些,自己偷偷地看。

    或许只是压力太大,喻修景这些天连续失眠,课间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徐祁年都忍不住问他:“你半夜不会在学习吧?”

    “没有……”喻修景侧过头,脸朝他那边趴着。

    “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你这不是有点吧……”徐祁年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喻修景听见他问:“你要来我家住两天吗?跟我一起的话……我看看你到底多睡不着啊。”

    喻修景睁开眼,又说:“但是你妈妈不是要回来了吗?”

    徐祁年顿了一下。

    “好吧,那算了。”

    汪雅柔的确要回来了,周末的早晨她到家,徐祁年正在书房里做题。

    这次回来汪雅柔多了很多行李,都是从北京给徐祁年带回来的年货,还有很多安神补脑的保健品。

    徐祁年帮着她收拾东西,汪雅柔正好翻到一包麦片,说:“以后我给你做早餐吧,天天吃楼下小摊的东西不健康,而且种类也太少了。”

    徐祁年想到喻修景,低着头整理东西,道:“不用了,我吃习惯了。”

    “妈妈给你买了好多早上可以吃的,都很营养的。”汪雅柔蹲下来。

    “那我晚上喝。”徐祁年还是拒绝。

    他语气坚定,汪雅柔还想说什么,但徐祁年很快就站起来,说我还有卷子要写。

    第二天汪雅柔起得很早,在徐祁年走的时候递给他一只袋子,里面放了两个塑料碗,是酸奶加麦片。

    “楼上那个孩子跟你一起上学吧,有一个是给他的。”汪雅柔看着徐祁年,表情里其实有一丝不确定。

    “谢谢妈。”徐祁年接过来,穿上鞋走了。

    喻修景在楼下等他,最近大家都换成了长袖校服,徐祁年还记得当初他站在一样的位置看喻修景,觉得他的校服实在是大了许多,穿在身上显得很空洞。

    但现在喻修景好像长高了一点,校服没有那么大了,到刚好合身的程度。

    徐祁年跑下楼,分出一碗麦片给他,说是我妈做的。

    “谢谢阿姨。”喻修景笑了笑。

    这几天其实徐祁年一直觉得喻修景不太对,或者说从喻修景拍完戏回来,他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这一刻徐祁年确定喻修景是真的有问题,因为他想到,以前的喻修景虽然也不经常说话,但开心的时候会真诚地笑,每天早晨见到他,喻修景虽然也困,但不会显得很黯淡颓丧。

    徐祁年妈妈给的那一碗酸奶,其实让喻修景快乐了一些。

    只是每天到了傍晚,喻修景的情绪就会变得低落,会忍不住想到手臂上的伤口。

    今天他们下课早一些,去食堂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所以排队时间短,回来得也早。

    徐祁年在刷数学题,喻修景也跟着他做,刚刚把练习册打开,他就感觉一阵眩晕。

    “我去一下洗手间。”喻修景站起来跑出去。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食堂吃饭,教学楼的厕所很安静。

    喻修景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往脸上泼了一下。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卷起袖子看,之前的伤口其实已经快要愈合。

    刀子就放在口袋里,喻修景一直能感觉到。

    他喘着气,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额前的碎发被弄湿了一些,脸颊上也还有水珠在往下滑。

    喻修景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很悲哀地把刀子拿出来,握住,在之前伤口的前面慢慢地划。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发生,正如他逐渐变化的心理一样。

    血沿着刀口渗出来,似乎比那天的还要多一些。

    喻修景拿开刀子,突然听到一阵飞奔而来的脚步,还未来得及反应,徐祁年撑着门框,已经看过来。

    “你在干什么?”徐祁年盯着他手里的刀,走上来抓住他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喻修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喻修景,额角绷得很紧。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徐祁年吼道。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喻修景说话,也把喻修景的手腕捏得很疼。

    喻修景一直哭不出来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全身都在发抖。

    “我、我就是……我就是,我不知道。”

    “不疼吗?”徐祁年松开他这只手,“你要伤害自己是吗?”

    喻修景包着眼泪看着徐祁年,徐祁年去抓他握着刀子的手他也不让,挣扎了一下。

    但喻修景的力气比不过徐祁年,很快就被他包住手背。

    徐祁年很生气,语气生硬地质问他:“这就是我之前问你怎么了你不敢告诉我的事儿是不是?就是给自己捅刀子你不敢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划自己特别爽?”徐祁年盯着他眼睛,“我告诉你还有更爽的。”

    他拽着喻修景的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手背上割了一刀。

    看到血流出来的时候喻修景才反应过来,他猛烈地甩开徐祁年,刀子被扔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你干什么啊?”喻修景一边哭一边抽纸摁着徐祁年的伤口,被徐祁年躲了一下。

    “你别管啊,喻修景,”徐祁年咬着牙,捏着他下巴把他脸抬起来,“你主意大,你他妈有本事别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P.35 他总是惦记着喻修景疼不疼,难不难受

    下一节课是自习, 上课铃已经打响,徐祁年却牵着喻修景,不管不顾地带他去了医务室。

    医生还觉得他俩伤口太奇怪, 徐祁年随便说了两句糊弄过去了。

    从医务室出来,喻修景拉住徐祁年衣服, 在他身后和他说:“对不起。”

    徐祁年反手把他的手抓下来, “你别拿刀子划你自己,就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走在操场上,喻修景一句话也不说, 徐祁年落后他半步。

    天气热了, 有些人已经穿上了短袖校服, 喻修景还没有脱掉长袖。

    他长高了一些,但好像更加瘦, 一低头,清瘦的后颈就暴露在空气中, 一只手大概就能握住。

    徐祁年看着他,发觉心脏缓慢地涌起一股陌生情绪,让他总是惦记着喻修景疼不疼, 难不难受。

    鬼使神差地, 徐祁年的掌心盖上喻修景后颈。

    皮肤上带着微弱的汗意, 喻修景偏过头,也停下脚步。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徐祁年手掌轻轻一收。

    他看见喻修景咬了咬嘴唇, “晚上我告诉你好吗?”

    “好, ”徐祁年看着他, 自然地收回手, “晚上来我家住, 我妈不会说什么的。”

    下了晚自习他们一起回家, 喻修景一直出神地想着事情。晚上街上没有多少人,下了车走进小区,又上了楼,到要分开的时候,喻修景才想起和徐祁年说句话:“那我先上去,洗了澡再下来。”

    “嗯。”徐祁年两只手放在裤兜里,抬头看着喻修景走。

    等他爬了两级楼梯,徐祁年又有点后悔,跑过去抓了一下喻修景的书包带子。

    “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喻修景回过头看他,微微俯视,在楼道一盏并不明亮的灯下,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纱的湖面。

    “我没有不想说……”喻修景握紧拳头,“晚上我一定说。”

    “哎……”徐祁年没抓住他,喻修景蹬蹬蹬跑上楼了。

    喻修景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手上都起了浅浅的褶子。

    热气弥漫的浴室让他想起自己在酒店的那几天,他反反复复地用沐浴露搓自己的脖子和掌心,身体像被蒸熟一样透着红。

    明明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但喻修景站在镜子前,还是会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掐着那里,只有想到这只手属于徐祁年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好一些。

    徐祁年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会不会觉得是他小题大做?

    或者会不会从此认为这个圈子就这么脏,要是以后喻修景真的能去演戏,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喻修景忐忑地去了徐祁年那里。

    汪雅柔正在削水果,看见喻修景过来,还把果盘递给他,让他们在房间里吃。

    相比之前见到汪雅柔,她现在状态好像好了一些,喻修景接过来,说:“谢谢阿姨。”

    徐祁年在房间里做试卷,喻修景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写到选择题的最后一道。

    “我也带来了。”喻修景把自己的卷子放下,徐祁年就站起来,把凳子往旁边拉了一些给他留位置。

    “我们还要做题吗?”徐祁年问他,“还是你想先说?”

    “做题吧,”喻修景从徐祁年的笔袋里翻出一支留给他的笔,“做一会儿,睡觉再说。”

    喻修景说完就埋下头,好像很怕徐祁年问他。

    他们一直做到快十二点,交换评了卷子,徐祁年把喻修景错的题用很大的红圈圈出来。

    “其实我觉得你进步挺大的,”徐祁年把试卷推给他,“至少做过的类型很少错,就算错了思路也是对的。”

    “真的吗?”喻修景终于笑了一下。

    “真的。”徐祁年一边说一边收拾了他们两个人的卷子,因为喻修景没有带书包下来,所以试卷全装进他自己的书包里。

    “睡觉了吧?”徐祁年站起来,先等喻修景爬上床拉好被子,他才跟着躺下去。

    徐祁年睡在边上的位置,和喻修景一人一张被子。

    房间里安静地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喻修景吐息不平,又翻了一次身。

    徐祁年的床并不大,喻修景一动,他就能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也翻身面对喻修景。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让他能够看清喻修景的脸。

    “和你寒假去剧组有关系吗?”徐祁年问。

    喻修景放在枕头上的手指收缩一下,“有。”

    “嗯……”徐祁年忽然不敢问了,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喻修景的头发上,轻轻抓了抓。

    被子和衣服窸窣摩擦,喻修景朝徐祁年这边靠了一些。

    “就是……”喻修景睁着眼,眨了眨。

    克服一些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羞耻感,对于喻修景来说,困难远远大于简单坦诚。

    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本身有些难以启齿,唯一会让他有勇气的,是徐祁年躺在他身边。

    “要不然这样吧,”徐祁年把自己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摸出来,“我们拍张照。”

    “什么照?”喻修景头靠过去,和他一起看手机屏幕。

    “拍张我们的手,”徐祁年把贴着纱布的手举起来,“就跟你违规驾驶摄像头拍了一样,总之下次不许了。”

    喻修景听他说话,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好。”他也抬起手。

    他们没有什么动作,就是两只举着的手。

    徐祁年快速地按了很多下快门,说:“可以了,我发给你。”

    他很快弄好,喻修景侧过身,用鼻尖贴了贴徐祁年手臂,问:“可以把灯关掉吗?”

    “嗯。”徐祁年坐起来,在墙上摸到开关。

    很轻又很干脆的一声,灯熄灭了。

    “没事,”徐祁年躺下来,“今天多晚我都等,你可以准备好再说。”

    “不用准备了,”喻修景没有焦点地望着黑暗,“我在剧组里遇到了一个制片,四十多岁吧,他就是……”

    喻修景喉头哽咽一下,皱了皱眉,“唉他,他就是想……”

    喻修景下意识朝徐祁年又靠近一些,头发在他手臂软软地顶了一下。

    徐祁年也意识到什么,抬手盖住他后背,虚虚抱住他。

    “反正当时他喝多了,摸了我脖子……我……”

    “不用说了。”徐祁年拍了拍喻修景的背。

    “啊?”喻修景感觉徐祁年的手在他后背抓了抓,收紧了。

    “对不起。”徐祁年和他道歉,他的呼吸声变得很急促,胸膛起伏,心脏在胸腔里胡乱跳动。

    “又不是你的错……”喻修景喃喃道。

    安静了一会儿,喻修景试探着把手搭在徐祁年的腰上,徐祁年摸了摸他脖子,尽量镇定地问:“他碰了你哪里?只有脖子吗?”

    “嗯,因为我跑掉了,我还踢了他很多脚。”喻修景说。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可是他是制片,而且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万一我说了,他又说我是想诬陷他之类的……”喻修景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如果要真的解决这件事,这部戏他的角色就没有了。

    导演会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有人替代的演员,去得罪制片人吗?最后多半是他离开剧组,不了了之。

    “嗯。”徐祁年很长地出了一口气,黑暗中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手慢慢抚摸着他的后颈。

    “我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他问。

    “会的。”喻修景闭上眼,抓着徐祁年的睡衣和他说:“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徐祁年沉默几秒,“为什么?”

    “因为已经过去了,一直想没有用,”喻修景好像在和他说,也好像在和自己说,“我就是一直在想。”

    “所以你才动了刀子。”徐祁年低声说。

    “你要和我保证,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这样对自己,”徐祁年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听见没有?”

    喻修景点点头,“听见了……我错了。”

    “你错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其他都不是你的错,”徐祁年告诉他,“这是底线,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怕,要保护自己不是伤害自己。”

    徐祁年摸着他后颈,眉头紧锁,“说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喻修景放在他腰侧的手臂一收,“那你不要凶我啊。”

    “我没有,”徐祁年往他脖子上拍了下,“下次你再这样才知道什么叫凶。”

    喻修景心里干巴巴地发酸发胀,嘴上却很硬,“哦。”

    “要睡了吗?”徐祁年生硬地放缓声音,“睡了吧?”

    “嗯……”喻修景往他身上埋了埋,“睡了。”

    徐祁年收紧怀抱,没有睡着。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寒假那几天喻修景给他打电话的场景,他当时明明意识到喻修景有些不对,但没有往深了问。

    如果早一点知道,喻修景是不是拿不起那把刀。

    他混乱而没有边界地想着这些事情,不像和喻修景说话时那样镇定,其实后悔又慌乱。

    徐祁年的手指仍然舒缓地按着喻修景脖颈,喻修景慢慢睡着了,梦里呼吸均匀,带着微弱的温热。

    在这一刻,徐祁年察觉这些混乱情绪的底层,是他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铺开的,对喻修景的在意和喜欢。

    徐祁年偷偷地刮了一下喻修景的耳廓,过了很久,他靠过去,嘴唇轻轻地碰喻修景的额角,短暂的一瞬间之后,徐祁年很重地落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心跳如鼓。

    第36章 P.36 他的嘴唇

    第二天徐祁年显得很疲惫, 喻修景咬着包子看着他,问:“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徐祁年看了看他, “我想尝一口你的。”

    “好啊。”喻修景把包子给他递过来,徐祁年甚至不需要用手接, 咬一口就好了。

    然而他靠过去, 徐祁年又说不想吃了,还一副很冷淡的表情。

    喻修景小小地受了伤。

    到了教室里,李不凡一眼就看到他们手背上的纱布, 他抓着喻修景的手腕儿在半空中甩了甩, 问:“这是爪子哦①?”

    喻修景暂时没想好怎么编:“呃……”

    “我们闹着玩儿的, ”徐祁年把书包里喻修景的课本翻出来拿给他,“你再看一眼昨天晚上我给你标注好的那些题。”

    喻修景说好。

    虽然他的理由也并不怎么有说服力, 但徐祁年表情正常,语气也不似作假。

    李不凡怀疑地看了一会儿, 才转过身。

    他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两卷纸,一卷给喻修景一卷给徐祁年。

    “你们看看呗?”李不凡说。

    “这是什么啊?”喻修景一边问一边打开。

    纸并不薄,喻修景看到一些色块, 全部展开, 原来是一幅画, 画的是从他的座位上看出去的晚霞。

    他拿着画往徐祁年那边凑,看到他的画光线整体的颜色比自己的暖一些。

    “好好看啊, 你什么时候画的?”喻修景问。

    “昨天晚上。”季一南替他说了。

    “我精力太旺盛, 睡不着觉, 就起来画画了, ”李不凡指了指, “给你的是晚霞, 年哥的是朝阳。”

    “谢谢,”徐祁年把画仔细地裹起来,“很好看,很喜欢。”

    “我也是。”喻修景用手很轻地碰了碰。

    很快早读的铃声打响,他们赶紧把画收拾了坐好。

    和徐祁年坦白之后,喻修景心里轻松了很多。

    从这件事发生开始到这一天之前,喻修景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想了,其实只是强硬地压到心底,他并没有因为几次拍戏就成长为一个大人,既茫然又自责。

    徐祁年变得喜欢捏他的后颈,喻修景没有躲开过,次次都默许,因为真的会觉得更加安心。

    原来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会得到他的关心。

    徐祁年怕的是喻修景的情绪被影响,从而导致他学习上出现问题。

    但喻修景更倾向于压力之下反弹的人,虽然不那么明显,但他的成绩变得更加稳定,也慢慢提升了。

    三诊一结束,高考变成近在咫尺的事情。

    对于这场考试,喻修景其实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

    他不记得考场上的音乐,不记得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动作,只记得最后一场英语考试,他们考场空调开得有点低,结束之后他去找徐祁年,徐祁年握了握他的手,说你身上好冷。

    他们先一起回教室整理了要带走的书本,徐祁年其实都不想拿,但喻修景说觉得很有意义。晚上他们还和李不凡季一南约好要一起吃饭,但都要先回家一趟。

    喻修景和徐祁年一起走出校门,时不时有学生和他们擦肩而过。

    汪雅柔跟杨晴站在一起,就在学校门口一棵大树下。

    徐祁年先看到他们,碰了碰喻修景的手臂,说:“在那边。”

    这两位妈妈今天都穿的是大红色,为了一个好的寓意。

    见到家长之后,徐祁年才和喻修景分开,各自被妈妈抱了一下。

    “晚上是不是要和不凡他们出去吃饭啊?”杨晴问,“要不要从家里带点零食走?”

    “不用了妈,”喻修景说,“但是我们有可能会去他们家里玩一会儿再回来。”

    “没事儿,”杨晴倒是不担心喻修景回家晚,“反正你和小年一起,注意安全就行。”

    喻修景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带了钥匙手机和钱,噔噔噔跑下楼,在徐祁年家门口等他。

    因为汪雅柔在,每次喻修景去找徐祁年,都不太敢敲门。

    没等多久徐祁年就出来了,他穿的了一件有些v领的短袖,露出半截锁骨,下身一条牛仔裤,显得整个人很挺拔。

    “怎么不进去?”徐祁年现在一见到喻修景,第一个动作就是摸他后颈。

    “你妈妈在。”喻修景说。

    徐祁年笑了声往楼下走,“你不会还怕我妈吧?”

    喻修景没说话。

    他们约的是学校门口一家串串店,到的时候李不凡和季一南已经在座位上了。

    “还没点锅底,等着你们过来,”李不凡看一眼徐祁年,“吃什么锅?”

    “微辣吧。”徐祁年拿起放在桌边的茶壶给大家倒水。?

    徐祁年过来这么长时间,虽然还是没有很能吃辣,但一般的辣度已经不成问题。

    “行,我们选了点菜,你们再看看吧。”李不凡把菜单拿给他们,中间季一南帮着递了一下。

    喻修景先看了菜单,不过他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加了一道红糖糍粑和四碗冰汤圆,把菜单又传给徐祁年。

    徐祁年看了眼,说:“这里竟然还有小章鱼和鱿鱼……”

    “哦,小景不能吃海鲜,他有点过敏。”李不凡说。

    “你竟然都没说过。”徐祁年声音低了一些,偏头和喻修景靠得很近,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啊,我们又没吃到过。”喻修景捂着茶杯,微微仰起脸。

    点完菜,李不凡喝了口茶,轻咳两声,对喻修景招招手:“你先把杯子放下。”

    “嗯?”喻修景有点懵,但还是放了。

    “怎么了?”他觉得李不凡的表情有点不正常,坐他旁边的季一南忽然抬起手,桌子虽然矮,但也只能看到他们小腹往上一点的位置,季一南好像是把手放在了李不凡的腰上,喻修景不太确定。

    “要不然还是你说吧。”李不凡用手肘推了季一南一下。

    他以为季一南至少要犹豫一会儿,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季一南很快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空气大概有两三秒是停滞的。

    徐祁年很冷静地喝了一口水,喻修景虽然之前知道了,但他们明明白白承认,他还是惊讶。

    “嗯……那个。”喻修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看向徐祁年。

    “我们猜到了,”徐祁年帮他说,“你们很明显。”

    喻修景点点头。

    李不凡笑。

    他们没有点酒,李不凡说等会儿去他家里喝。

    一顿火锅也没吃多长时间,四个人一起出去打车。

    李不凡家里没有人,进门的时候整栋房屋都很安静。

    喻修景是知道李不凡家庭情况的,他爸爸妈妈虽然没有离婚,但和离婚了没什么区别,生活费每个月有人会给李不凡打,每一次都是很高的金额,几乎没有人回来看他。

    他们去了二楼,上一次来,李不凡的房间还被他画得很乱,今天推开门,喻修景看到的就是一幅完整的画了。

    画面的两边是高山,中间是河流,李不凡说这是武隆。

    “我一直想去这里玩滑翔伞。”李不凡抬手摸了摸墙上的油彩,被旁边的季一南啪一声拍下来了。

    季一南冷着脸说:“梦里玩就够了。”

    他一转身,李不凡就对着他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

    啤酒一人两罐,他们坐在地毯上玩大富翁。

    刚开始每个人都玩得很认真,几乎不怎么聊天,后来徐祁年和喻修景赢得太多,差距变大追不回来,李不凡越玩越有胜负欲,季一南怕他们要玩到明天早上,趁李不凡去拿酒,他和喻修景商量:“等会儿他回来我们就说桌子被我弄乱了不玩了,可以吗?”

    “好。”喻修景又问徐祁年:“你还想玩吗?”

    “不玩了吧就。”徐祁年低头回复了一条汪雅柔的消息,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李不凡拎着两罐啤酒回来,刚坐下就发现季一南面前的牌已经乱了,季一南接过一罐酒,说:“我把牌弄乱了,玩不成了。”

    李不凡低头看了一眼,翻了几下,发现是真的乱了。

    他抬手拍了一把季一南的手臂,抿着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还想玩的……”

    “对不起,下次陪你玩。”季一南的手掌盖了盖他发顶。

    李不凡看起来还是有点生气,但没有说什么,收拾了一会儿自己面前的牌,他推了推季一南,靠过去小声地说:“没事的……那喝酒吧。”

    喻修景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这时才有了一种他们的真的在谈恋爱的确认感。

    他有点走神,徐祁年和他说这个酒度数不高,喻修景的心思才重新回到这个房间。

    “小景,你大学还会尝试拍戏的吧?”李不凡问。

    “会。”喻修景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包了一下,咽下去,又说:“有机会的话。”

    “会有的。”季一南和徐祁年碰了一下啤酒罐子。

    “其实我一直想问,”喻修景看着李不凡,“你病怎么样了?”

    从李不凡住院到现在高考结束,平常在学校里,如果不是和李不凡走得很近的同学,估计都不会察觉他的异常。

    但偶尔李不凡还是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行为来发泄他过剩的精力,比如说体育课的时候李不凡会打很长时间的篮球,去小卖部买水要买一整箱,季一南不会拦着他,只是等到了教室李不凡自己才会发现买多了,又装作是给大家买的,一人发一瓶。比如之前李不凡晚上睡不着,给徐祁年和喻修景都画了画。比如李不凡其实不是很喜欢学习,但偶尔会通宵做题,第二天把自己用了小半本的草稿本给喻修景看。

    目前看来李不凡的躁狂并不会给别人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是对于他自己的影响,如果李不凡不说,喻修景没办法知道。

    “还好啦,”李不凡笑笑,“你不信可以问季一南的。”

    “没有不信,”喻修景说,“只是我们之后可能见面就比较困难了。”

    突然提到这个,所有人都很快意识到,今天并不是某一个假期开始,而是高考结束的晚上。

    从前很多很多事情,都写在一个本子上,风一吹,纸张不断往后翻,直到空白的篇章才停下。

    走的时候喻修景喝醉了,他今天晚上喝酒徐祁年都没怎么注意,因为喻修景喝得很没有声音,醉了也很没有声音。

    本来季一南让他们干脆住下来,徐祁年怕喻修景家里人担心,还是打算带他走。

    季一南和李不凡送他们到门口,李不凡说:“上了外面大街还是很容易打到车,实在不行你们再打个电话回来。”

    “行,”徐祁年抓着喻修景手臂和肩膀,“那我带他走了。”

    小区里几乎没有人,走了几步喻修景就把徐祁年推开,声音很长地说:“我可以走的。”

    “嗯。”徐祁年试着放开手,看喻修景真的挺稳地走了两步,他在后面笑:“你喝多了怎么跟别人不太一样?”

    “啊?”喻修景回过头,其实没听清楚徐祁年说什么,但又想回答他,所以就笑了下。

    在不是那么亮的路灯下,喻修景头顶着一片微弱的光,他微微仰着脸,那双眼睛很像那天的天空。

    这就是徐祁年那一眼的感觉,喻修景整个人都被朦胧的光雾包裹,配得上任何美的电影。

    “我要检查你的手,”徐祁年假作严厉,“看看你后来有没有偷偷对自己不好。”

    “我没有,”喻修景有点委屈,很乖地把袖子卷起来,“你看呗。”

    徐祁年心脏跳得很快,这一次没有抓手腕,而是握住了喻修景的手,轻轻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喻修景的手臂很干净,上一次的伤口没有给他留下痕迹,是很幸运的事情。

    “嗯,检查完了,”徐祁年没有放开,牵着他往前走,“走吧。”

    喻修景跟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哦。”

    六月份,重庆的天气已经很热,徐祁年的手掌却比那天的温度还要高上许多,喻修景本来就全身发热,又被他搞得更热。

    他意识不太清醒,但也不想让徐祁年放开。

    他是喜欢的,喻修景脑子里只剩下一些比较直接的想法,比如他喜欢徐祁年牵着他的手,他们就这样在很黑的路上慢慢走,一起去一个地方。

    走到大街上,车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并肩在路边等,但是过了很多辆车都没有出租。

    喻修景站不住了,就往徐祁年身上靠,闻他脖子上的酒香,不规律地眨着眼。

    “要我捏脖子吗?”徐祁年一低头,下巴就会碰到喻修景的头发。

    “好呀……”喻修景又朝里靠了一点,他的后颈朝徐祁年露出来。

    徐祁年抬手,最开始只是用手指很轻地捏了捏,又换成手掌,贴在那片温热的皮肤上揉,最后收紧所有的手指,握着他的那截儿脖颈,摸着揉着。

    他们身边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徐祁年听到喻修景很小声地喘气,他不知不觉就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甚至挑开了喻修景的衣领摸到他笔直又凹陷的锁骨。

    喻修景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还记得当时蔡云鸿这样碰自己,他只觉得恶心,可是如果换成徐祁年,他又好喜欢,觉得自己染上了他的味道,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没有了,被徐祁年的手覆盖了。

    喻修景轻轻地哼了一声,徐祁年突然放开他。

    空气骤然冷下来,徐祁年很哑地咳了一声,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

    喻修景站在他身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徐祁年停住脚步,又回过头,很快地来到喻修景身边。

    “小景,”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喻修景,“我们一起去北京读书。”

    喻修景眨着眼看着他。

    徐祁年忽然笑了一声,用食指勾了下喻修景的下巴,很快速地低头吻了一下喻修景的嘴唇,又红着脸偏过头去看街上的车。

    喻修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还忍不住搓了搓。

    徐祁年看到他的动作,抬手拦了一下,问他:“干什么啊?”

    “嗯?”喻修景是真的很疑惑的表情,又让徐祁年说不出话来。

    “不准擦,”徐祁年抓着他的手,“你要是擦了我就再亲一次。”

    喻修景好像是因为醉了,有点听不懂,又好像其实能听懂,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他的眼神始终很温柔地包裹着徐祁年的身影。

    手腕还被徐祁年抓着,喻修景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学着徐祁年的样子,仰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是爪子哦:方言,这是怎么了(夸张版)。

    第37章 P.37 他哪里都烫

    喻修景是因为觉得太亮才醒过来。

    他翻了个身, 眼睛正好对着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刺得他眯了眯眼。

    躺了几分钟,喻修景听到房间外的说话声, 于是坐起来,光脚踩着地面, 垂着头, 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杨晴和喻国文在争论中午的清蒸鱼放多少酱油合适,喻修景并没有参与,拐弯去了厕所洗漱。

    做这一切的时候喻修景都没有太多意识, 只是觉得脑子很晕很沉, 同时伴随一些好像从中间劈开的疼痛, 一阵一阵让他想不了别的事情。

    洗完脸出来,喻修景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走到厨房里, 站在杨晴身边喝了一口水。她还在念叨刚才的事情,说:“明明就不应该吃得太咸, 你看看你爸,每天按到又辣又咸的整,以后等他老了他就知道了。”

    喻修景端着水杯, 无意识地点头。

    “哎, 你们昨天晚上就四个人吗?”杨晴看了一眼喻修景, “你,小凡, 还有一个是叫季一南吧?还有小年。”

    喻修景一口水还包在嘴里, 嗯了一声。

    “这么几个人昨天你喝成那样, 还要麻烦别人送你回来, ”杨晴挥手把喻修景别开一点, 去拿了被他挡住的调料, “还抱着人家小年不松手,你爸来拉的……”

    “咳咳咳……”喻修景惊天动地地弯腰咳嗽起来。

    暧昧的路灯光线,滚烫紧握的双手,还有徐祁年锁骨的触感。

    昨天晚上的所有画面,喻修景都回想起来,他慌乱地放下水杯,说妈我下楼一下。

    冲出厨房,喻修景又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换衣服,回了房间,他随手拎了两件出来,都穿好了,才开始思考到底要和徐祁年说什么。

    喻修景这时才看了一眼手机,有几条消息是他们四个人的群里的,但徐祁年没有在里面说话,也没有单独和喻修景发什么。

    要怎么做呢?

    喻修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马上下楼找徐祁年,魂不守舍地吃了午餐。

    喻修景等了一天,徐祁年还是没有联系他。

    到晚上的时候喻修景甚至已经跑下楼了,站在徐祁年门口徘徊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也没有给他发信息。

    门板沉默地立在哪里。

    不过让他感到十分惊喜的是,临到睡前,《窄楼》剧组的工作人员给他发了最终版预告片,说档期已经定好了,就在这个暑期。

    工作人员:【如果您去看了电影,可以拍一些照片发在微博上的。】

    之前因为高考,喻修景一直没有关注这部电影的制作和宣传,没想到已经定档,而时间正好是出成绩的前一天。

    他先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号,这个账号是当时《窄楼》结束工作人员为他注册的,因为喻修景不会玩也不需要,所以就把账号交给工作人员打理。

    现在账号上已经有了很多粉丝,还有几条关于宣传电影《窄楼》的微博。

    喻修景刷了一会儿,发现有几个视频是他当时在片场的一些花絮。

    他又回过头将预告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在里面找到了自己一个回头的镜头,很开心地截了图。

    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像偶然打开一只放了很久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份精致的礼物,对于喻修景来说,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喻修景把宣传片转发给了徐祁年,跳下床跑进父母的房间喊:“爸妈!之前在我们这边拍的这个戏有预告片了。”

    杨晴和喻国文本来都睡了,被他这么一声吓醒。

    喻国文起身摸到床头的灯打开,两人都坐起来。

    喻修景跑过去在床边坐下,杨晴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微微眯着眼,喻国文也靠过来。喻修景回头看他们都准备好了,才把手机举到正中间,点了播放。

    预告片只有不到两分钟,第一遍看到喻修景的镜头出现的时候,杨晴就指着屏幕说:“刚刚那个是你吧?”

    “是我。”喻修景眼睛没有移开过屏幕。

    他们一起看了两次,喻国文在喻修景后背狠狠拍了一下,说好样的,杨晴则是拿起了手机自己搜索。

    “那我走了。”喻修景站起来,又跑回自己房间。

    他关掉灯看手机,终于等到徐祁年的消息。

    徐祁年给他发的是有他镜头的截图,和喻修景截到的画面相差无几。

    徐祁年:【我请你看这个。】

    徐祁年:【可以的吧?】

    手机每响一声,喻修景的心跳就快一拍。

    现在只要看到徐祁年的名字,他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应,从大脑开始有短暂的冲动,再回想起他们短暂亲吻的每一个细节。

    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徐祁年脸上。

    他此刻心情比喻修景还要焦躁一些,但又不能表现。

    先亲上去的人是他,还要算上喻修景到现在还不知道的,他睡着的时候被偷偷亲的那一次。

    徐祁年很少有这种沉迷到不想控制的感觉,他沉迷于这种沉迷,所以克制变得十分艰难。

    他的手机上一直是喻修景的那张截图。

    他的眼睛很亮,嘴唇微微耷拉着,在镜头里显得迷茫又清纯。

    徐祁年并不是第一次明白那些导演会选择喻修景的理由,只是这一次感觉更加强烈。他忽然就很不想看到喻修景真正走进这个圈子,他怕他又遇到那个制片一样的人,也怕无数和他一样卑鄙的人,会对着他的一张照片释放欲…望。

    房间里,徐祁年喘气声沉得如同蛰伏的兽,曾经牵过喻修景的那只手,掌心慢慢变得湿热,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相差无几。

    喻修景回他:【好。】

    徐祁年:【假期要做什么?】

    徐祁年一边打字一边平复着呼吸。

    喻修景:【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去演戏吧。】

    徐祁年:【嗯。】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也没说话,喻修景就又问:【你睡觉了吗?】

    徐祁年:【还没有。】?喻修景:【怎么不睡?】

    徐祁年:【你也是啊。】

    喻修景:【嗯。】

    喻修景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喻修景:【有空可以上来看我弹琴。】

    徐祁年:【嗯。】

    喻修景这样说,没有想到徐祁年真的会来。

    他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和喻修景说,喻修景还在床上睡觉。明明开了空调,梦里他觉得很热,脸像被什么东西捂着。

    慢慢喻修景就醒了,睁开眼看见徐祁年的脸。

    “快十点了。”徐祁年捏捏他脸颊。

    喻修景茫然地盯着他,眨眼的频率很慢,但他们一直对视着。

    徐祁年的手就放在喻修景枕头上,片刻,他侧过身,脸卧在他掌心。

    “还不起吗?”徐祁年声音变小了一些,“不是说要给我弹钢琴?”

    反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纠正他:“我说的是你看我弹琴。”

    徐祁年掌心被他霸占了,只用大拇指摸了摸喻修景的鼻尖。

    “不要摸我……”喻修景嘴上这么说,脸却朝他那边偏了偏。

    徐祁年低头看着他笑,喻修景就不好意思了,说自己要起床。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喻修景刷牙,徐祁年抱着手臂站在他旁边。

    “早上我妈走了,我去送她。”徐祁年说。

    喻修景咬着牙刷点点头。

    钢琴曲徐祁年听成了,喻修景弹的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很柔美流畅的一首曲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喻修景问:“你有没有听出来这个写的是什么?”

    就算是徐祁年这种缺乏艺术细胞的人,也大概懂了一点。

    “感觉是谈恋爱的事情。”他说话的时候就像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一样,把喻修景弄笑了。

    “差不多,但是稍微悲伤一点,大概就是小姑娘的一些幻想吧。”喻修景抬手合上了钢琴。

    “幻想谈恋爱啊?”徐祁年装作不懂,手撑在琴盖上,突然牵起喻修景的一只手,找到他的四指,碰了碰指根上的那颗痣。

    “你这里有一颗痣,”徐祁年垂头看,“你知道吗?”

    喻修景手指细长,徐祁年的手骨头更突出一些,两个人的皮肤也有色差。

    “知道的。”喻修景手抖着缩了一下,被徐祁年抓回去。

    “我知道的时间没你长,”他强词夺理,“让我再看会儿。”

    然而徐祁年看得很认真,捏着喻修景的指根,如同专家鉴定藏品。

    喻修景被他看得脸热,只好问:“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不了,”徐祁年这才放开喻修景的手,“我接了两个家教,回去备课。”

    “哦。”喻修景跟着徐祁年站起来,在家门口看着他走。

    约好看电影的那天,喻修景选了一件Polo衫,领子是白色,衣服是浅黄色,还戴了顶米白的鸭舌帽,显得整个人很乖。

    徐祁年很早就在楼下等他,他穿的是灰色无袖的衣服,一条工装短裤,帆布鞋,背了他经常背的黑色斜挎包,低头在看手机。

    喻修景站在楼梯上,他脚步一停,徐祁年便抬头看发生了什么。

    对视几秒,他们都笑了,喻修景跑下来,抬手抓了抓徐祁年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弄的啊?”

    徐祁年竟然去把自己的头发烫卷了,刘海的位置三七分。

    “一个星期之前吧差不多。”徐祁年问他:“好看吗?”

    喻修景手放下来,点点头:“挺帅的。”

    “走吧,”徐祁年偏了下头,“等会儿堵车。”

    他们去影院取了票,徐祁年问喻修景要不要吃爆米花,喻修景说不要,他就去买了两杯饮料。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徐祁年一边打着手电筒找座位,一边问。

    坐下来之后喻修景才说:“但是我觉得爆米花很腻。”

    他俩聊了一会儿天,电影开始了。

    徐祁年看得很认真,只在喻修景出现的时候才和他说了几句话。

    整个剧本喻修景看过,但他只参与了有自己戏份的那几天。结尾主角终于挣脱极度的贫困,生活朝着希望前进,在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他总算舍得花钱买下那块他想吃很久的切角蛋糕。

    最后的镜头是主角一边吃蛋糕一边无声地落泪。

    演员作为公众人物,私生活中反应出的人品道德问题一定会影响事业。

    梁寒被曝光出轨之后,喻修景遗憾他不够珍惜,但一想到梁寒在片场那般温和的样子,又再次觉得这个圈子的真实是他无法接受的。

    喻修景跟着掉了一些眼泪,黑暗中,屏幕的光明明灭灭照在他脸上。

    忽然他手心一热,是被徐祁年牵住了。

    喻修景偏过头,察觉徐祁年认真地看着自己。他们离得很近,因为掉眼泪,喻修景变得有些鼻塞,呼吸很重。

    不知道谁先主动,喻修景闭上眼时徐祁年已经吻上来。

    比起之前大街边上那个轻轻的触碰,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徐祁年用舌尖挑开他的唇瓣,和他慢慢勾缠,亲吻时发出的微小声音,别人听不见,在他们耳朵里却清晰而暧昧,弄得喻修景浑身都在发烫。

    结束的时候徐祁年咬着他下嘴唇扯了一下,又印了一个吻在他脸颊。

    灯光亮起,喻修景脸上有泪痕,嘴巴和鼻头红得要命,站起来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生忽然瞥到他,眼神在喻修景脸上停留很久,喻修景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和那个女生对视几秒。

    徐祁年从他头顶把帽子给他戴上去,手掌贴着往下一摁,说:“走了。”

    等他们离开影院,徐祁年解释:“刚才她可能是认出你了。”

    喻修景并没有立刻适应这样的事情,反而微微一愣,过会儿才笑了笑。

    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略显奇怪的感觉。

    在两个剧组的事情,好像假得像是一场喻修景的梦,但在这一刻,他的梦真的出现在了荧幕上。

    说到这个,喻修景想起他还没有在电影院拍照,只是他一向不太喜欢自拍,就推推徐祁年的手让他把电影票拿出来,到《窄楼》的海报前拍了一张。

    “之前他们说让我看完电影之后可以发一条微博的。”喻修景拿着手机摆弄。

    “你有微博啊?”徐祁年凑上去,“账号给我看一眼。”

    喻修景的微博id就是他的名字,徐祁年搜索并且关注了。

    一刷新首页,喻修景就更新了微博,发的是刚才的图,配文是和朋友去看电影啦。

    徐祁年低着头看完那条博文,皱了皱眉。

    “我们去吃饭吧?”喻修景问,“你想吃什么?”

    他说着话往前走,徐祁年忽然就拉住他小臂。喻修景一转身,微微仰起脸,被徐祁年用手指抹了下眼圈。

    “你是哭了的吧?”徐祁年低头左边右边地看他脸。

    “一点点,”喻修景躲了下他眼神,“早就好了。”

    “我没有看到,”徐祁年有些失落地收回手,“下次要再和我看电影。”

    “你没看到什么?”喻修景问。

    徐祁年开始说他印象里喻修景和李不凡还有季一南去看《唐山大地震》的事情。

    “你们都很感动,哭得很厉害,可能你当时没注意到,但是我看到了,季一南抱了李不凡。”

    “啊,”喻修景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迟钝,“所以呢?”

    很多场电影都在刚才结束,不少人从里面走出来,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吵闹。

    但徐祁年没有在意,仍然很专注地看着喻修景。

    “当时我也想那样抱你,所以我就想,以后要陪你看很感人的电影。”

    声音在喻修景喉咙里卡了一下,过了会儿,他才说:“好啊……”

    其实喻修景也有点弄不明白,这声好啊到底答应了徐祁年些什么。

    徐祁年还有话想说,但实在觉得场合不好,于是带着喻修景走了,说我们先去吃饭。

    晚餐选了一家烤肉,主要是喻修景拿着夹子烤,但他不累,也觉得听见烤肉在铁网上滋滋冒热气的声音很快乐。

    从吃东西的地方走出去,没多久就到嘉陵江边。

    风很大,让热气浮动的夏日夜晚凉爽了一些。

    他们开始聊《窄楼》,起初主要是徐祁年在说,虽然他不是能懂这种片子,但也尽力去理解,喻修景也说了说自己的看法,讲到不同角色的时候,他的脸上都会呈现出和那些角色情绪类似的表情。

    江水波光粼粼,有时候渡轮会经过,发出很长的鸣笛声。

    徐祁年看着喻修景,等他说完了,才握住他一只手的手腕,大拇指摸了摸腕骨。

    “我们不只是出来看电影的,你知道吧?”徐祁年有些莽撞,眼神直白,好像要把喻修景盯出一个洞。

    “嗯……嗯。”喻修景的耳朵很快就被他看红了。

    “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家的时候阿姨还没睡,还把我留下来给我切了水果,问我考试怎么样,”徐祁年缓缓地说,“我觉得阿姨挺喜欢我的。”

    很少有家长不喜欢成绩好又懂礼貌的孩子,喻修景早就看出来杨晴其实很希望他能和徐祁年玩得好。

    “我就想问,”徐祁年也显得紧张,攥着喻修景的手都更用力了,“那个什么。”

    徐祁年喉结滚了下,眼神几分可怜,“她儿子呢?也喜欢我吗?”

    虽然已经意识到徐祁年可能会表白,但听到他这样问,喻修景还是觉得,好像在他的世界里,美好的事情一件件发生,徐祁年真诚又生涩的喜欢将他带到只有他们的港湾,因此简单地让喻修景有些感动。

    “怎么不说话?”徐祁年更紧张了,说:“我喜欢你的,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想的,因为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还有刚才……我怕你是不清醒才那个,我们那个……”

    “我没有,”喻修景抬眼看他,“如果我不喜欢你,我醉了也会不喜欢你亲我。”

    “啊……”徐祁年点点头,“那现在你是我对象了吧?”

    “嗯。”喻修景快速地瞄一眼徐祁年,就不敢看了,干脆往前一步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衣服。

    这一次两个人都很清醒,喻修景却觉得他比那天晚上还要醉得厉害。

    徐祁年仍旧握着他的手,搓了搓,笑着说:“男朋友。”

    他们一起回家,一路牵着手。

    这种感觉很新奇,喻修景很喜欢徐祁年拉着他,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手。

    老小区灯光不够亮,家里的小卖部也关门了。

    徐祁年忽然停下来,对喻修景说:“再往前就到家了。”

    “嗯……”喻修景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们忽然都不说话,徐祁年捏捏他的手,一会儿又看看他,喻修景抬了下头,他们眼神一碰,徐祁年猛地抬手勾住喻修景脖子把他拉过来,低头咬在他颈侧。

    “早就想这样了……”他声音模糊,牙齿并不用力,只是轻轻地磨,过会儿又用舌头舔。

    耳边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喻修景只觉得全身的血管扩张得厉害,弄得他哪里都烫,两只手抱着徐祁年的腰,慢慢变成抓着他的衣服。

    徐祁年轻轻拍了拍喻修景的头发,手指插进去,让喻修景侧过脸靠在自己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沿着他腰线摸。

    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徐祁年停下来,仅仅用嘴唇贴着他的颈侧。

    “有不舒服吗?”徐祁年问,转过眼才发觉喻修景窝在他怀里,整张脸通红。

    一种强大的占有欲席卷他,徐祁年手臂夹着喻修景的脖子,把他抱紧一些。

    “没有……”喻修景埋了埋头。

    “嗯。”徐祁年又低头啄了一口他脖子,还牵着他手亲了下手指的痣。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该回家了,走的时候喻修景拉着徐祁年让他帮自己看看脖子。好在今天喻修景穿的是Polo衫,徐祁年把他两片衣领拉上去一些。

    “等会儿你就说你被蚊子咬了。”

    “明天出成绩,查到以后来我家,我们一起看看志愿。”徐祁年手掌托着喻修景脸颊。

    “好。”喻修景点点头,脸在他掌心柔软地蹭了蹭。

    徐祁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很响地亲了一口。

    “明天见。”

    晚上九点左右,高考成绩出来了。

    喻修景和父母一起守着手机,在网址上查到了分数。

    数字出来的那一瞬间,杨晴抬手把他和喻国文都抱住了。

    “还可以嘛。”杨晴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去了。

    喻国文连连拍着喻修景的肩膀,“可以了可以了。”

    不能算超常发挥,但比喻修景平时的水平要好一些,喻修景也挺开心的,说我先下去找徐祁年了,把两位家长的手一推,拖鞋都没换就跑走了。

    喻修景敲门的时候徐祁年在接电话,他想先进房间等他,但徐祁年一把拉住他,偏过头亲了一下他脖子才让人走。

    空调发出微弱的噪音,喻修景坐在床边,没一会儿徐祁年就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多少分?”

    喻修景说了一个数字,徐祁年就说:“挺不错的。”

    “我也觉得,”喻修景问,“你呢?”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徐祁年表情就很好,应该也考得不差。

    但等待徐祁年说话的那几秒,喻修景还是觉得紧张,所以咬了咬嘴唇。

    “我们给季一南和李不凡打个电话吧,”徐祁年一边说一边看手机,“我和季一南都是市前五十。”

    “这么厉害?”喻修景额头在他手臂上抵了下,“你真棒。”

    徐祁年单手握着手机,把喻修景往他怀里塞,两个人都坐到床上,徐祁年让喻修景坐在自己两腿中间,他下巴抵着喻修景的肩膀,他们一起看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李不凡在那边问:“年哥在吗年哥年哥?”

    “在。”徐祁年应了一声。

    “你多少分啊?跟一哥比一下,看看你俩谁才是一哥。”李不凡笑了半天,手机被季一南拿走了。

    “喂?”季一南声音冷静地说了自己分数。

    “好巧,”徐祁年说,“咱俩一样。”

    那边季一南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恭喜你。”

    “你也是啊。”

    他俩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么开心一个话题聊得这么沉重,李不凡听不下去了,把电话抢过来,问喻修景要去哪里念,喻修景说北京,李不凡就说他们也去北京。

    挂了电话之后,徐祁年从旁边拿出一张纸给喻修景,说:“考完试之后我按照你以前的成绩做了一下攻略,你可以去看看这些学校,都在北京,和你分数很接近的。”

    那张纸上有徐祁年写好的学校名称,他的字就算在文科生里都是好看的,有棱有角,一个名字跟着一个往下写。

    “谢谢……”喻修景拿着那张纸。

    “等你想好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填志愿。”徐祁年抓抓他头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一个朋友(男生),和暧昧对象去看电影,看完以后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我讲那个电影有多精彩。

    我:……

    第38章 N.38 是朋友……

    喻修景回北京的行程被尽量保密, 但在机场的vip室里,他还是被一个小姑娘认出来了。

    那个女生找喻修景要了合影,还认出了徐祁年, 小声地问:“年哥,这是不是你老公啊?”

    徐祁年其实能听见他们说话, 但他帽子戴得很低, 口罩又高高拉着,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被挡得差不多,连表情都看不出来。

    喻修景不敢回头去看徐祁年, 只是轻轻点点头。

    等女生走了以后, 绵绵便靠过来, 问:“我们是不是该给悦姐说一声,让她准备一下方案。”

    刚才这个女生已经见到他们了, 如果她在社交网络上提到,一下飞机他们就会遇到狗仔, 但他们还要单独送徐祁年回家,如果被拍到徐祁年和喻修景不是在同一个小区下车的,又会被传到网络上发散。

    喻修景也有点担心这种情况。

    “好, 那你先通知悦姐吧。”

    绵绵去打电话, 喻修景打开文件, 开始核对生日会的流程。

    每一年的生日会无非就是做那么几件事,虽然一年只有一次, 但喻修景也已经逐渐熟练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年做生日会的时候, 有些窘迫地握着话筒站在舞台上, 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过生日。

    很多粉丝从天南海北来到现场, 听他生涩地唱歌, 讲一些做演员的感想, 和他合照,得到他的签名,亲手将礼物送给他。

    喻修景觉得很荣幸,但也是从那天起,他发现自己身上其实带有产生超越他原本想象的影响力,这种认识又让他惶恐。

    今年他二十九岁,离而立只有一年。

    徐祁年坐在他身边,空姐过来问他们需要什么饮料,喻修景抬起头,说要一杯咖啡。

    他声音太小,空姐没有听得很清楚,就靠过来一些,徐祁年替他说:“咖啡。”

    “要糖吗?”徐祁年偏头问喻修景。

    喻修景摇了摇头。

    “不要糖,谢谢。”

    空姐很快给他们倒好了饮料,拿过来的时候徐祁年递了一下,放到喻修景面前的小桌板上。

    他的关节上还有一些擦伤,手收回去的时候喻修景看到了,眼神停顿片刻。

    “还在擦药吗?”喻修景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飘忽地又看一眼。

    “嗯,”徐祁年不怎么在意地抬了抬手,“基本都好了,但是疤要掉的话还要几天。”

    喻修景用气音嗯了一声,他们之间又沉默下来。

    有徐祁年在的时候,喻修景会觉得周围的空气也有不一样的味道。他像一个不自然的小偷,悄悄地依赖现在的徐祁年。

    这种感觉实在久违,以至于徐祁年轻轻一动,喻修景就以为他要走,手指捏着的平板一下递出去。

    “哥……这个是生日会的策划,你看一下吗?”喻修景一下变得嘴笨,平板在半空中,很快被徐祁年接过去。

    “不会安排我去唱歌跳舞吧?我不会那些。”徐祁年说的这话听上去有点像开玩笑,但其实他没有笑。

    “不会的,”喻修景总算能有合适的理由侧头看一看徐祁年,“我也不太会唱歌跳舞……你知道的。”

    “你不算不会。”徐祁年低头看着平板,说。

    喻修景耐心地等待徐祁年读完那份策划,甚至希望他花的时间再长一些。

    但徐祁年阅读速度正常,很快看完了内容,又把平板还给他。

    被徐祁年拿过的平板没有之前那么凉了,喻修景偷偷把手挪到他碰过的地方。

    “可以的。”徐祁年说。

    策划里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几乎只在最后的重要时刻才出现。

    比如喻修景许愿的时候,切蛋糕的时候。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要不要我和他们说,让你戴着口罩上去?”喻修景看着徐祁年脸色,“或者其他也可以,如果你……”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徐祁年无奈地问,他一偏头,看见喻修景往座位里缩了下。

    “你经纪人不会生气吗?你总是这么迁就我,”徐祁年说,“我觉得她是有点生气的,你说呢?”

    “悦姐工作上一直有点强势,但是她对我很好,”喻修景摇摇头,“我不怕她。”

    他神态认真,好像假如徐祁年真的不愿意,他一定会为了他和容悦好好争取。徐祁年想到那句话:“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因此在喻修景的真诚面前,徐祁年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他忍不住提醒他,“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不要再这样了。”

    喻修景有一点懵,看着徐祁年的眼神变得直白了一些,但有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又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的可怜。

    喻修景变了很多,徐祁年再一次意识到,从前他虽然也不爱说话,但就算是喜欢沉默,也可以有区别。??不说话,和不爱说话,和不敢说话,是不一样的事情。

    心底的一角塌陷下来,徐祁年朝喻修景那边靠了一点,弓着脊背,离他的脸很近。

    “我们以前是这样相处的吗?”他看着喻修景眨了下眼,“不是的,所以不用这样。”

    徐祁年温和地说:“就算已经分开五年,但我们认识那年才十七八岁,现在你都要过二十九岁的生日了,有时候我都在想应该叫你什么,好像小景也不是很合适。”

    喻修景摇摇头,眼眶变得湿润。

    “我觉得我们还能算朋友,至少不是陌生人。”徐祁年这样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只觉得一口呼吸格外哽咽。顿了半秒,他问:“你觉得呢?”

    “是朋友……”喻修景很轻地说,沙哑的嗓子让几个音断开了。

    “那现在还要和我这样说话吗?”徐祁年看着他。

    “对不起……”喻修景被徐祁年很淡的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好。”喻修景逃避了和徐祁年的对视,放好平板窝进座椅里,过了一会儿和徐祁年说:“我想睡觉了。”

    “嗯,”徐祁年看一眼他的侧影,“等会儿我让空姐不要打扰你。”

    喻修景闭上眼,说了一句谢谢。

    航程并不算很长,喻修景睡着了,而且没有梦到什么。

    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张小毯子,是飞机上的。

    徐祁年仍然坐在身侧,手上拿着一本杂志,上面有一些反光的图。

    喻修景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低着眼看见了冰川还有海洋,以及一条跳出水面的鲸鱼。

    “这是什么?”他问。

    话说出口后,他才察觉不太合适。

    但徐祁年没有在意,把杂志朝他这边偏了一些。

    “南极。”

    喻修景微微一顿,觉得徐祁年回答他的时候声音很好听,也很耐心,刚刚睡醒时他身上还散发着一些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包裹着他。

    “鲸鱼吗?”喻修景的下巴在毛毯上蹭了蹭,好让毯子不那么遮挡他的视线。

    “这是座头鲸在迁徙。”徐祁年说。

    “迁徙?”喻修景觉得很有意思,“这么冷……”

    “那你在北冰洋的时候,有见过鲸鱼吗?”喻修景眨了眨眼,小心地问。

    过了几秒,徐祁年才说:“有的,那次我们同时见到两只鲸鱼跳出水面,很漂亮。”

    “哦……”喻修景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拍照,但是如果徐祁年说有,他又应不应该说自己想要看一看呢?

    好像刚刚才和徐祁年变得不那么陌生了,喻修景不想太快把关系搞糟。

    飞机广播开始通知降落,喻修景坐起来,收拾了毯子,系好安全带。

    他们走vip通道出去,容悦在外面等他们。

    在机场的粉丝不多,偶尔有认出喻修景的,但都被他当做没有看到。

    很快上了保姆车,容悦和徐祁年打招呼,说:“徐老师好,又见面了。”

    “您好。”徐祁年摘掉了口罩,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喻修景的状态。

    “放心吧,你们下飞机之前我已经让人处理好了,现在没人跟着拍,”容悦说,“我们先把徐老师送回去。”

    “谢谢了。”徐祁年说着,把地址发到了容悦微信里。

    “生日的策划案看了没有?”容悦问喻修景。

    “看了,飞机上看的,”喻修景顿了下,“我们都看过了。”

    “徐老师觉得这个方案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配合你去修改。”容悦问。

    徐祁年:“我没问题。”

    容悦微笑了下,朝绵绵递了递手,接过一个小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票。

    “这个是一个秀的票,设计师叫狄兰,是这两年炙手可热的新人,以前也和小景有过合作。这次是他春夏系列新作的秀,正好遇到小景生日,请你们一起去看。”

    喻修景下意识想去拿,但这次他记得徐祁年在飞机上说的话,手指缩了缩,先问他:“你想去吗?”

    “可以去,”徐祁年接了票,“但是我没有看过秀。”

    “没关系的……”喻修景说,“我会和你一起。”

    车送徐祁年到小区门口,他没用司机帮忙,自己打开后备箱拎了行李。

    喻修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拿好东西。

    “那我先走了,”徐祁年拉着行李箱,“外面很热,你上车吧。”

    “好,”喻修景说,“要是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去医院。”

    “我知道了。”徐祁年和喻修景对视一会儿,给他拉了拉口罩。

    “有经纪人有助理你也不见得把自己照顾得多好,”徐祁年说,“你还是过得好一点吧。”

    喻修景站在原地,看徐祁年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他看过许多次,因为以前他们也经常要分离。

    大多数时候是他离开,但偶尔走的会是徐祁年。

    他的背影比从前宽大挺括,不会让喻修景想起他们以前的分别,只是让他感到有些茫然。

    他终于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对待现在的徐祁年,其实都做不好,因为根本没办法平常心。

    当徐祁年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想不到任何他和他的其他可能,也许真的只存在两种选项,重新成为恋人,或者再也不要见面。

    回到保姆车内的时候,喻修景额头上甚至出了汗,他用纸巾来擦,容悦看他一会儿,问:“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喻修景手一顿,神色稍敛。

    “普通朋友。”

    “很早之前我记得我就和你说过,我们不会管你谈恋爱,只要对方是一个正常的、不作妖的人,”容悦摊了摊手,“所以现在也不会管,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了,要及时和我说。”

    喻修景觉得容悦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但也点点头。

    送他到家之后车就走了,喻修景自己走回去。

    他的房子是大平层,有很开阔的观景阳台,只不过最近天气太热阳光太强,喻修景通常都把家里的窗帘关上。

    喻修景在经常拍戏的地方都买了房子,最大的一套就是北京这套,不过他住的时间也不长,以前因为经常遇到私生,所以总是在搬家。

    接下来比较重要的行程就是秀和生日会,但因为喻修景回到了北京,本来有几个后延的行程又被提上来。

    喻修景本来就是闲不下来的人,他喜欢用工作填满生活的空隙。

    最近的一个行程是拍广告,本来联系好的摄影棚不能用,品牌方那边提出的方案是让喻修景去他们公司完成拍摄,顺便邀请他亲自体验产品。

    去的时候喻修景并不知道地址,绵绵只是和他说:“姗姐他们车临时出了问题,我们要先过去接她一下。”

    绵绵提到的姗姐是女明星罗姗,也要为这个品牌拍摄广告,她走的是御姐风格。

    喻修景当然不会说什么,靠在座椅上眯了一会儿。

    很快他们接到了罗姗,以前喻修景和罗姗只是在一些活动中见过,上车之后罗姗主动和他聊了一会儿。

    保姆车驶入宽阔街道,这里是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

    喻修景睁开眼,被阳光照得眯了眯。

    “地点改到这边了吗?”

    “对,”绵绵问,“怎么了?”

    “……没事。”喻修景想到徐祁年的公司也在这边。

    “悦姐今天带新人去了,可能不会来现场看着。”绵绵说。

    喻修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微微仰着脑袋望向车窗外面。

    要不要问问他呢?

    喻修景捏着手机。

    等车缓缓停入地库,喻修景才点开了徐祁年的微信。

    他戴好口罩帽子,自己和罗姗的安保加上他们的助理,站了满满一部电梯。

    手机被喻修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上次一起回北京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好想他……

    喻修景抬了下眼,其实谁也没注意看,准备给徐祁年发消息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他垂着头,在编辑给徐祁年的微信,忽然发现周围异常安静,好像并没有人进来,电梯却没动。

    喻修景:【哥,今天你忙吗?】

    发完之后,喻修景甚至没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显示,徐祁年就回复:【抬下头。】

    他照做,看见了电梯门外的徐祁年,和他身边偷偷在笑的几个同事。

    一瞬间喻修景有些错乱的感觉,他从电梯最里面走出去,和身后罗姗的团队说:“你们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他们当然不会说什么,连罗姗也笑了笑。

    绵绵和喻修景的几个安保跟着下来,一群人站了一小团。

    另一部电梯也到了,徐祁年让他的两个同事先走,带着喻修景去旁边一些的位置。

    其他人没有跟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徐祁年拿着手机晃了下,“准备问我什么?”

    本来在手机上说的话变成当面讲,喻修景有点没缓过来。

    徐祁年也不催,只是看着他。

    “我想到你也在这边,就和你说一声……”喻修景说。

    他本来还想问能不能一起吃饭,但转念一想,觉得实在缺乏理由,又不问了。

    徐祁年看出他有没说的话,面上没有表情。

    下一部电梯又来了,他扬了扬下巴,“你先上去吧,我等会儿过来看你。”

    没说看什么,也没说看了以后要做什么,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反而显得更暧昧。

    喻修景点了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望,说那我走啦。

    助理和安保都很快跟上来,徐祁年还站在那里没动,喻修景很快就看不见了。

    “徐老师说什么?”绵绵问。

    她有点好奇,但更多是需要了解以后帮喻修景安排行程。

    电梯里很久没人说话,绵绵才反应过来喻修景根本没听见,从电梯壁上映照出他的影子。

    喻修景微垂眼眸,出神地盯着地面。

    绵绵只好又问一次,这次喻修景听见了,说徐祁年等会儿可能会上来一下。

    下电梯的时候绵绵等喻修景先出去,才注意到他红起来的耳朵。

    他们是给一个珠宝品牌拍广告。

    喻修景今天要完成手链的情侣系列的拍摄,而罗姗是过来拍摄另外一个女士系列的。

    原本的剧本是喻修景和一位女星一起拍摄情侣系列,但由于喻修景坐实了结婚传闻,品牌方认为如果这个时候邀请一个明星来和喻修景扮情侣,还是女生,不太合适。

    经过修改,这一段变成了喻修景单人拍摄,而所谓“情侣”的另一个人,只会有手出现。

    比如牵着喻修景逛街,哄喻修景起床,和喻修景一起修剪花枝等等场景,让观众浮想联翩。

    这位专门提供手的人是一个男模特,他的身材相对壮一些,手也很有线条感,骨骼突出,甚至能隐隐看见青筋。

    可以和喻修景合作,这位男模特很激动,先跟喻修景拍了合影,还要了签名照。

    很快他们正式开始工作。

    尽管并不适应被另外一个人长时间牵着,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喻修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他在镜头下要呈现各种生活中的幸福场景,虽然重点是手链,但演员的状态同样重要。

    连续拍摄两个多小时之后,喻修景进入最后一个场景,没有注意到工作人员背后站着的徐祁年。

    徐祁年到现场的时候大家都很忙,好在助理并不,绵绵抱着喻修景换下来的衣服坐在一边看手机,徐祁年就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绵绵突然被吓到,一看是徐祁年,又差点捂住嘴叫出来。

    徐祁年无奈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还有多久?”徐祁年问。

    “最后一点点了。”绵绵站起来问徐祁年要不要坐,徐祁年摇摇头,只是抱着手站在她旁边。

    那边导演喊了卡,徐祁年身后又走上来一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男人,不过他没有在意。

    这个镜头是在床上完成的。

    喻修景穿着丝绸质感的黑色浴袍,被一双手推向柔软的床。

    他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滑过纱质床帘,在朦胧的黄色灯光下显得充满欲…念。

    这个镜头的难度在于模特要怎么推倒喻修景才能让他摔得更美。

    为了呈现品牌方想要的效果,喻修景浴袍并没有拉紧,露出一片胸膛。化妆师甚至在上面弄了一些水珠。

    一张床被几盏灯围绕,而那个男模特跪在床边,手一次又一次按在喻修景胸膛上,而喻修景则要做出沉湎欲…望的表情。

    这个镜头拍了很多次,现场越来越安静。

    喻修景的眼神从干涩变得潮湿,仿佛不是望向冰冷的镜头,而是看着他的深爱的人。

    绵绵有些担心地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徐祁年。

    他一直不说话,眼神平而直地看着喻修景,气压很低。

    终于,导演觉得可以了,喻修景还躺在床上,正要坐起来,和他合作的男模特递手给他。

    犹豫一下,喻修景还是没驳他面子,被他带着起身。

    浴袍摔过几次之后更凌乱,喻修景低头简单拉了拉,就抬头找绵绵。

    绵绵没看到,他倒是一眼就发现了徐祁年,朝那边小跑过去。

    他来了吗?

    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多长时间了?

    到了徐祁年面前,喻修景的眼神反而在他身边那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身上停顿一下,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几点了?”喻修景先问绵绵。

    然而没等绵绵说话,徐祁年就突然靠过来,两只手拽着喻修景领口,狠狠往里拢了拢,还低头看着他后颈,为他翻了下衣领。

    徐祁年有些凉的手指划过喻修景颈侧的皮肤,他声音很淡地说:“先去换衣服,不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N.39 爱是很深的习惯

    喻修景跑过去以后, 所有人都看见了徐祁年。

    他是从公司上来的,没戴口罩,又很高, 和喻修景说话亲密,几乎不用看清脸, 大家就猜到可能是徐祁年。

    喻修景很快去换好了衣服, 也卸了妆,出来的时候扫了一圈拍摄场地,没有再看到之前那个站在徐祁年身后的人。

    他的外套从绵绵手里变到徐祁年手里, 喻修景接过来穿好了, 让绵绵也拿了一个口罩给徐祁年。

    “几点了?”喻修景问。

    “马上七点。”绵绵说。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喻修景看向徐祁年, 等他的回答。

    因为徐祁年真的如期出现,让喻修景觉得有一些惊喜, 说话的语调也变得轻快。

    “可以。”徐祁年说。

    “那……”绵绵和喻修景对视一眼,“我就带他们回去了。”

    绵绵指的是那几个安保。

    “晚上你们吃完饭……”

    “我开车了, 我送。”徐祁年突然出声。

    绵绵对喻修景眨了下眼睛。

    电梯到了,徐祁年最先走出去,在门外等喻修景。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坐下点完菜之后, 徐祁年忽然问:“要不要去洗手?”

    喻修景愣了一下, 但还是点点头,和徐祁年一起起身。

    卫生间散发着淡淡的香薰味道, 风格也和整体的装修统一。

    他们并肩站在感应的洗手池前。

    喻修景挤了一点洗手液, 来回搓了两下, 把手递到水龙头下。

    温水缓慢地流出来, 泡沫随着水流在洗手池的小孔处聚集, 很快就不见了。

    他正要收手, 徐祁年突然抓住他小臂,把人拽着往前一拉。

    喻修景的手腕被水龙头感应到,温水再次流出来。

    “没洗干净。”徐祁年平淡地低着眼,看向喻修景窄而瘦削的手腕。

    “你们化妆间,我觉得很不干净。”他很快就把手放开了。

    “哦……”喻修景从镜子里偷偷看了一眼徐祁年,就着这个姿势多冲洗了一会儿。

    这家菜整体都偏甜,喻修景还是没有吃多少,基本都是徐祁年在吃,两个人也都不喝酒,一顿晚餐才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你只有今天在这边拍吗?”徐祁年问。

    “不是的,”喻修景说,“还有两天,今天只是其中一个系列。”

    徐祁年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以后会来。

    第二天等到拍摄完毕,徐祁年也没有出现。喻修景没给他发微信,徐祁年也不问。

    卸完妆换好衣服,喻修景想到昨天徐祁年说觉得化妆间很脏,就去厕所洗手,正好关了水,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就是那天站在徐祁年身后的那个。

    他头发白了一些,中年发福得更加厉害,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缩成一个点。

    见到喻修景,他表现得反而更加慌张。

    “喻老师。”那人年纪比喻修景大许多,语气却尊敬。

    喻修景没说话,抿了抿唇,抽了张纸便走了。

    片场里路过的人都和他打招呼,但喻修景脸色格外差,有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简单点头。

    绵绵看出不对,还以为是他受凉了,赶紧给他加衣服,喻修景摆摆手,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单独待一会儿,关上了他单人化妆间的门。

    昨天没什么工作,今天就忙。下午的时候有个领导过来,又临时给徐祁年他们组加了点任务,本来徐祁年也想到了要不要再上去看看喻修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一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昨天快七点结束也是因为有点延迟。

    徐祁年在想要不要上去,看了几眼手机没动静,他站起来,拍了下旁边同事的肩膀,说:“你帮我看着点儿,我上去一趟下来。”

    楼上是喻修景这事儿整个公司都快知道完了,主要是昨天两个人站在公司门口聊天,不少人看见了,再说他们两个前段时间话题度那么高,公司里有人讨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同事笑了下,和他开玩笑说:“要不然今天晚上我替你加班吧,下回你还我两天就行年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占我便宜。”徐祁年拍了一下那人脑袋,转身走了。

    在电梯里,徐祁年本人也有点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啊?去了以后还是吃顿饭吗?又要说什么呢?

    片场比之前安静多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还在收拾东西。

    徐祁年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没见到喻修景人,连昨天那个女明星也不在,想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正要转身,被绵绵一叫:“徐老师!”

    “怎么了?”徐祁年往声音的方向看,绵绵跑着过来。

    “之前景哥有点不舒服说他想自己待一会儿,然后去了化妆间,后来有个模特经纪人进去了,他们又好像是在谈事情,进去了有几分钟了……”绵绵意思就是她有点担心。

    但是一个制片找喻修景说话是很正常的事,徐祁年不太明白,绵绵只好压低声音说:“这个人以前是制片,业内名声很差……”

    制片人……名声差……

    徐祁年心底有根神经狠狠地跳动一下,在绵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祁年已经大步走向化妆间。

    化妆间上写着艺人的名字,徐祁年一眼看到“喻修景”,没有一点犹豫地推开门。

    房间里,喻修景靠在桌边,而那个所谓“制片人”,正是昨天喻修景工作时站在徐祁年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离喻修景很远,几乎要退到房间的角落里,表情非常难看。

    喻修景脸色也很差,刚刚卸过妆,他嘴唇泛白,眼皮耷拉着,徐祁年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仅仅是不舒服,已经谈得上是厌恶。

    突然闯进来两个人,那个中年男人却仿佛得救一般走出去,双腿还有些抖。

    徐祁年没搭理他,只是走上去,抬手握住喻修景颈侧。

    “是不是他?”徐祁年气息沉了一些,低眸盯着喻修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当然知道。喻修景抬起眼同徐祁年对视,咬了咬嘴唇,眼皮微微颤抖着,那双眼睛里流淌着无法控制的依赖情绪。

    徐祁年一点头,放开喻修景跑出去。

    顿了两三秒,喻修景才回过神跟着追了过去。

    好在片场里已经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徐祁年抓住那个中年男人的后衣领,脖子粗红,将他往回拖。

    喻修景有点被吓到了,因为徐祁年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狠,那种狠是没有感情的狠,他冲上去年哥年哥地喊,但徐祁年不理他。

    把人往地上一推,徐祁年踹上化妆间的门,连同喻修景和绵绵一起关在外面。

    “徐祁年!”喻修景手握成拳头捶门,很快又冷静下来,和绵绵说:“马上去联系品牌方要这段监控,还有告诉悦姐去准备报案。”

    绵绵只缓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握着手机去旁边沟通。

    房间里没有听见太大的动静,喻修景舒了口气告诉自己要相信徐祁年手下有数,开始不停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没接,第三个刚刚拨出去,徐祁年就拉开了门。

    蔡云鸿痛苦地缩在地上。

    “我就踹了他一脚。”徐祁年面无表情地说。

    听见这句话,蔡云鸿捂了半边脸,嘴里不断发出疼痛的□□。

    “……顺便揍了一拳。”

    喻修景带着绵绵进了房间,上上下下扫了扫他,才放心。

    然而望向蔡云鸿时,他眼神凌厉。

    “你滚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以后你也不用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了,你别以为自己只是当成嫖c,你是在犯罪,有什么话你和警察说。”

    蔡云鸿呜呜地叫,嘴里大喊:“当年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值得这样报复我吗?”

    徐祁年抬手勾住喻修景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塞,另一只手捂住他耳朵,抱着他离开了。

    楼梯间里没有人,只亮着一盏应急的灯。

    绵绵没有跟进来,徐祁年松开他,喻修景的手却还在半空,像一个小圈。

    他回过神,理了理脑子里的东西,说:“我们一直在搜集证据,他后来还侵犯了很多人,他自己也知道我们手里有很多东西了,所以才从制片人的位置上退下来做经纪人,还选择了模特经纪人。”

    “如果他拿你动手这件事威胁你,千万别怕,他只会比我们更怕。”喻修景望着徐祁年,他的眼神让徐祁年觉得好像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也让徐祁年真正冷静下来。

    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徐祁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喻修景紧张到咬了下手指尖,低着脸,气势微弱地辩解:“当年我就不想让你太生气……是一个不值得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为什么会动手,徐祁年攥着蔡云鸿衣领,有一瞬间动过特别狠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想到无数件他和喻修景之间无能为力的事情,过去名正言顺说爱他的日子里,徐祁年觉得自己少年意气,却从来没有保护好他。

    走到今天,他们又都变成真正能够独自承担的人。

    “你也知道不值得,怎么舍得划自己手的?”徐祁年说这话时语气真的很平静,如果不是他这格外平静的语气,喻修景肯定觉得徐祁年又跟他生气了。

    可是徐祁年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当年我欠你的。”

    刚刚徐祁年问他是不是这个人的时候他就一瞬间意识到了,或许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和徐祁年分得很开。

    时间的洪流把他们冲到同一个深渊里,谁也逃不了。那种爱是很深的习惯,是丢不掉的责任感,不是28天养成的,可能是288天,2888天……

    喻修景突然觉得难过,不是因为从前因为蔡云鸿而留下的阴影,而是因为发现阴影里的自己很爱他。

    有时候爱也会让人难过。

    他想了想,跟徐祁年,也跟自己说:“这件事过去了。”

    时装秀之前,喻修景没有再去联系徐祁年。

    很奇怪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多通告都和徐祁年的公司很近,偶尔看到路上刚刚下班的人,也会想今天徐祁年会不会和同事一起聚餐,还是很累想要直接回家,或者还在公司里加班,忙得不可开交。

    时装秀前几天,设计师狄兰给喻修景打了一通电话。

    他们认识是因为有一次红毯,狄兰做了喻修景的服装设计师。当时喻修景还不像现在这样红,只是一个国民度还不错的演员。

    处在那个阶段是很尴尬的,顶级的品牌不会找他,一般的品牌又已经不符合喻修景的定位了,团队也很为难。

    这个时候狄兰出现了,他作为在欧美市场有一定神格的独立设计师,非常喜欢喻修景的气质,提出想要和他们合作。

    而那一次喻修景在红毯上的造型,也成为出圈经典之一。

    “有兴趣做模特吗?在我秀场上做压轴模特。”狄兰问。

    他是一个法国人,也知道喻修景学过法语,所以一般都直接和他说法语。

    “不了吧。”喻修景说。

    “我就知道你要拒绝,”狄兰换了一个人,“那你老公呢?我研究了一下他的几张照片,我觉得他的身材比例太完美了,你帮我问问他?”

    “他不会愿意的,”喻修景无奈地说,“我们到时候都坐在场边,还不够拍吗?”

    “好吧,”狄兰只好放弃,“那看完秀我要跟你们一起吃饭。”

    这次喻修景没有拒绝。

    为了出席秀场,喻修景的团队已经提前为他和徐祁年准备好了衣服,喻修景的身材数据他们熟悉,但徐祁年需要亲自过来试。

    喻修景给徐祁年打电话约时间,他只有工作日的晚上才有空。

    约好试衣服那天喻修景也很忙,他上午要拍一支广告,下午要到商场参加代言活动。因为时间正好合适,司机先去接徐祁年,过来以后时间基本合适,再把喻修景接走。

    现场人山人海,喻修景坐在舞台上,周围灯光很亮,他只要一抬头眼睛就被光刺得很不舒服,只能尽量往下面看。

    主持人开始和他进行互动,现场还抽了几位粉丝提问,喻修景按照预设好的内容回答,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绵绵就站在舞台侧面看着喻修景,她有点着急,因为看出来他状态不太好。

    今天工作行程太紧,中午喻修景只在车上吃了一口饭,就过来开始化妆了,现在肯定低血糖。

    活动结束之后,喻修景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一下他觉得有点晕,但很快稳住身形,在得体的笑容中与来到现场的所有粉丝告别。

    一下台,喻修景就和绵绵说:“麻烦扶我一下。”

    听到这话,绵绵额角一跳,让安保赶紧开路。

    走到地下车库,绵绵先去给喻修景拉开车门,喻修景忘记了徐祁年也在车上的事情,等坐进去才发现,表情显得有一些怔愣。

    因为一直在车里,徐祁年并没有戴口罩,他身上衣服也穿得很随便,简单的T恤、工装短裤加运动鞋,让喻修景恍惚间有种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感觉。

    “怎么了?”徐祁年先笑了,“看到我觉得这么奇怪吗?”

    “没有……”喻修景解释,“我忘了他们先来接你了。”

    绵绵赶紧递上来一盒蛋糕,说:“景哥,车里现在只有这个了,反正你也够瘦了,吃一次没事的。”

    喻修景打开来,看见这是一盒爆浆巧克力蛋糕。

    “没吃饭吗?”徐祁年随口问。

    “今天太忙。”喻修景从绵绵手里把叉子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开始吃。

    巧克力的蛋糕胚上盖了一层湿乎乎的奶油,喻修景捧着盒子吃得很小心。车子行驶过程中不免颠簸,喻修景一勺子下去,怕拿起来的时候奶油溅出来弄脏衣服和车,就让绵绵抽几张餐巾纸过来。

    他是想把餐巾纸夹在领口的,以前在化妆间喻修景也经常这么吃东西,绵绵当然知道他的习惯。但现在喻修景左手拿着蛋糕,右手握着叉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放餐巾纸,绵绵捏着餐巾纸在喻修景脖子的位置晃了下,正想把蛋糕拿过来,就听见徐祁年说:“我来吧。”

    他先把纸贴在喻修景领口的位置,问:“卡进去是吗?”

    “嗯,”喻修景低头看着徐祁年的手,“谢谢。”

    徐祁年挑开喻修景的领口,把餐巾纸卡进去,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皮肤。

    “可以了,”徐祁年坐回去,“不会弄脏的,吃东西吧。”

    喻修景很慢地点了下头,把那口甜塞进嘴里。

    舌尖一碰到甜,低血糖的症状就好了许多,但被徐祁年碰过的地方却密密麻麻泛起一层痒。

    “景哥脖子每次我都不敢碰,”绵绵笑着说,“我还记得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有个服装老师给景哥换衣服,景哥难受得脸都冷了,后来才跟我们说他脖子比较敏感。”

    喻修景嘴里还包着一小块蛋糕,咳了一声,“绵绵。”

    他脸变得有些红,绵绵赶紧缩回自己位置上,不出声了。

    徐祁年没说话,但其实在看喻修景,只不过他低着头戳蛋糕,没有发现。

    他们这次看秀的服装是由喻修景合作的品牌提供的,到了之后设计师过来了,是个中年女人,见到徐祁年眼睛都发亮。

    “我给你们设计的是情侣款,现在一见到人,简直是太合适了。”

    带徐祁年过来主要是量数据,设计师的助理把徐祁年带进了房间,喻修景和绵绵就在外面等着。

    “景哥,等会儿餐厅安排好了,你现在先点菜?”绵绵把手机递给他。

    她挑的是一家川菜馆,喻修景点了几样,也给绵绵挑了几道不那么辣的菜。

    “你和我们一起吃吧。”喻修景说。

    没多久徐祁年就出来了,他们一起去吃晚餐,车上徐祁年才说:“我还以为看秀就是人坐在那里,没想到这么复杂。”

    “会有很多拍摄,”喻修景说,“但是我会帮你尽量推的。”

    “我不太会拍照。”徐祁年只说。

    到了餐厅,服务员刚刚好开始上菜。

    喻修景点的不多,也没怎么动筷子,尝过几口就不吃了。

    徐祁年看他一眼,他就说:“刚刚吃了一个蛋糕,那个热量很高,今天不能再吃了,会长胖。”

    “都瘦成这样了还胖啊。”徐祁年淡淡道。

    他说完之后喻修景就又夹了菜,咽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再吃。

    他们之间讲话自然多了,喻修景自己也能感觉到。

    但也仅仅只是自然而已,如果是以前,徐祁年不但会说他,还会给他夹菜到碗里,用很多方式哄他吃东西。

    这些都是“朋友”这个身份没有的,喻修景清醒地认识到,再次重逢,他想要的不仅是“朋友”、“我欠你的”,或者“自然”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洗手之前,小景:对,年哥说要乖乖洗干净。

    洗手之后,小景:妈呀他是疯批……

    第40章 N.40 有时也只是弹指一挥

    喻修景的团队订好了在看秀期间使用的酒店, 当天徐祁年很早就被接过去。

    喻修景到的比他更早一些,已经在椅子上坐好,正在化妆了。

    “我也需要吗?”徐祁年走过来站在喻修景身边。

    他面前就是一面大镜子, 化妆师在旁边,握着一把小刷子往喻修景脸上扫东西。

    喻修景听见他说话才睁开眼, 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 眼睛里全是血丝。

    徐祁年皱了皱眉,问:“几点睡的?”

    “昨天有个工作拍到很晚。”喻修景不太有精神,本来是想趁着化妆的时候睡一会儿的, 现在徐祁年来了, 他又没心思睡了。

    “等会儿戴个美瞳就好了。”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招呼徐祁年, 邀请他坐下来。

    另外一个化妆师走到徐祁年身侧,说:“您不用怎么化, 只是要做一下造型。”

    徐祁年刚坐下没多久,容悦就过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邬祺,今天的邬祺穿的也是西装,只不过没有那么正式。

    邬祺第一眼看的是徐祁年, 他们对视半秒, 就都和没注意一样移开了眼神。

    “麻烦您这么早过来。”容悦将旁边助理泡的咖啡递给徐祁年。

    “平常工作时间也差不多。”徐祁年说。

    那口咖啡没加糖, 很苦。

    邬祺对徐祁年轻轻点了下头,走到喻修景身边去, 跟徐祁年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几点睡的?”

    “有点晚。”喻修景说。

    “那你休息会儿。”邬祺没有再和他说话, 跟容悦一起在外面沙发上坐下来。

    房间里安静了, 喻修景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快要睡着的时候化妆师小声和他说:“喻老师可以了。”

    虽然徐祁年来得晚一些, 但他的妆简单, 也已经好了。

    喻修景站起来,和徐祁年说:“我们去换衣服。”

    设计师给他们准备的并不是礼服,反而是相对简单,休闲却有设计感的衣服。

    宽松的白衬衣加镂空黑马甲,裤子只到膝盖,配帆布鞋,鞋带颜色不同,抽得很乱,鞋子也飞起很多毛边,这是喻修景的。

    徐祁年的衬衣和他的一样,外套绸质宽松西服,长裤皮鞋。

    相对喻修景的衣服,徐祁年的服装在款式上更正式,但也比较随意。

    不管是颜色、风格还是面料,两个人搭在一起,很能看出cp感。

    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去,邬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容悦眼睛亮了亮,招手把摄影师叫过来。

    “先在酒店里拍几张。”

    听到说要拍照,喻修景正想说话,徐祁年忽然抬手,虚搂着他腰,低声说:“走吧。”

    喻修景的团队人数其实很多,只是他一般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所以平常的行程都是能少人就少人。像出席这样的活动,喻修景身边一定会有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会时常用拍照或者摄影的方式留下一些花絮,好用于以后的宣传工作。

    摄影师将窗帘拉开,此刻窗外阳光正好。

    他先给喻修景和徐祁年分别拍了照片,再让他们站到一起。

    “两位老师,靠在落地窗上我们试一下。”摄影师手举起来比了个位置。

    知道喻修景和徐祁年已经离婚的人很少,至少不包括喻修景身边这些经常会换的工作人员。

    喻修景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徐祁年,徐祁年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动了动。

    “过来啊。”

    他们往落地窗上一靠,徐祁年和喻修景挨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

    工作这么多年,喻修景早就有了面对镜头的能力,甚至不需要摄影师提示,就能给出很好的状态。但旁边多了一个徐祁年,他忽然什么都不会了,只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呼吸起伏。

    “这样吧,我们先来一点自然的照片,两位老师靠拢一点,身体侧向对方朝中间收,我们这里简单拍一下就好。”摄影师说。

    他们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了姿势,摄影师拍了几张,看片的时候忽然说:“徐老师你衣领能打开几粒扣子吗?”

    “可以。”徐祁年低头解掉两粒纽扣。

    “领子再弄一下。”摄影师手在空中比划半天,徐祁年尝试拨弄,但也没弄出他要的造型。

    喻修景靠过来,低着头给他理,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几张。

    “对对,这个领子就是这样,要那种松散但不凌乱的美感。”

    摄影师一边夸张地说话,一边又给他们拍了一些。

    “稍微站得有层次感一点,对喻老师往外一些,徐老师靠着窗就可以。”

    “好,”摄影师很满意,“先来一张两个人都看镜头的。”

    闪光灯不断地亮起。

    “再来几张,喻老师您看着镜头就好,徐老师麻烦你稍微朝喻老师那边偏一点,可以站得随意一点,但是眼睛看着他。”

    “啊对对对对……”摄影师拍了很多张。

    因为两人服装的原因,这几张照片里喻修景显得比较俏皮,徐祁年更严肃一些,但看着喻修景的眼神却柔和,像剪不断的丝线。

    在酒店折腾半天总算出发,容悦在车里和他们说了一下今天大致的流程。

    “徐老师,您全程跟着小景就好,红毯也是和他一起。”容悦温和地提醒:“等会儿可能需要徐老师稍微配合一下,那么多镜头面前,和小景不要显得太陌生了。”

    因为容悦说的这些话,喻修景不可避免地觉得尴尬。

    他听到徐祁年说好,忍不住悄悄看他,可是徐祁年眼神又很平静,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很快就到了秀场外,能看到道路两边都是穿着精致的人。

    他们的车暂时停下来,化妆师先完成了补妆,安保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喻修景回头看着徐祁年,和他说:“年哥,不会出什么事的,跟着我就好,你如果不习惯也没关系。”

    说完他就下了车,朝两边的媒体点点头。

    徐祁年跟着他走下来,轻轻揽住他的腰。

    他不懂怎么看镜头,不懂怎么照相,只是靠近一些询问:“我说过了没关系的,这样你可以吗?”

    “可以。”喻修景恍惚地眨了下眼。

    ?这几乎是喻修景走过最短的红毯,他却觉得实在很长。

    徐祁年的手掌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在他腰上,但还是持续地为喻修景带来温热触感。

    他们去签名的时候才分开一些,进了秀场,工作人员引着两人在第一排入座。

    喻修景一边是徐祁年一边是邬祺。

    正常秀持续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设计师狄兰才走上台。

    他个字很高,金发碧眼,中文不太流畅,但基本能说。

    狄兰先介绍了一下这个系列,讲述了自己在设计这些衣服时的故事,表达了感谢,最后提到喻修景。

    “老朋友们都知道我要说到谁了,”狄兰笑着在场下找喻修景的身影,“实际上他最近要过生日了。”

    狄兰终于看见了喻修景,在对方无奈的表情下拍拍他的手臂让他上台。

    喻修景站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徐祁年,要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靠过去在他耳边说:“我过去一下。”

    徐祁年还没说话,喻修景就被狄兰拉走了,狄兰手里拿着话筒说他:“哎呀别看你老公了。”

    周围一片哄笑声,喻修景反应过来,也不好意思,眼睛没再往台下落。

    “提前祝我们小景happy birthday!”狄兰挥了挥手。

    时装秀完美落幕,结束之后喻修景被很多模特邀请合影,徐祁年落单,狄兰去和他打招呼。

    “其实小景已经很高了,我没想到你比他还要高一些。”狄兰说。

    他中文太别扭,很多词语也不会说,就问徐祁年:“我能讲英语吗?”

    “可以,”徐祁年也换成英文和他交流,“可能是因为我是北方人吧。”

    狄兰抱着手臂跟徐祁年闲聊,他人很热情又会聊天,带着徐祁年说了不少话。

    喻修景就在离他们不换的地方和别人合照,但余光一直看着徐祁年和狄兰。

    有几次他回头的动作太明显,狄兰轻轻笑了,和徐祁年说:“他在看你。”

    “我知道。”徐祁年望过去,但半空和喻修景的眼神一对上,喻修景又躲开了。

    “你们好奇怪啊……”狄兰真心地说,“小心翼翼的感觉,结婚之后就这样相处吗?但是也很有意思,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又不比别人表现得少。”

    “表现什么?”徐祁年问。

    “我爱你啊。”狄兰一偏头,一个模特朝他招手。

    “我先过去了,等下我们一起喝酒。”

    秀场里仍然很吵闹,镜头也很多,徐祁年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和喻修景发消息说了一声就转身往外走。

    路过他的有些人会回头看他一眼,徐祁年后知后觉地将口罩拿出来戴上。

    走廊上他看到一间吸烟室,虽然身上没有烟,但还是推门进去。

    房间里就坐了一个人,正在打电话,徐祁年只看他的衣服,也认出了是邬祺。

    他走过去在邬祺旁边坐下,邬祺把放在桌面的烟盒和打火机推过去,继续打电话。

    徐祁年没有客气,抽出一根来点着,很慢地抽着。

    邬祺这通电话没有打多长时间,挂断之后,他一根烟刚好到头,摁进烟灰缸里。

    “你好,”邬祺说,“我见过你,小景手机上有你的照片,实在不多。”

    徐祁年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也没看邬祺,说:“我没见过你。”

    “我第一次见到小景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离婚了。”邬祺隔着薄雾,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

    “那个时候他是很可怜的一个小孩儿,连表情都特别茫然。”

    徐祁年淡淡地说:“他不是小孩儿。”

    “刚开始我没想过是因为感情问题,因为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有什么感情问题的人,我觉得可能就和其他人一样吧,在圈子里找不到出路,他情绪比较敏感,这样也正常,”邬祺笑了一声,“后来看见你照片我才知道,我当时很懵,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结果来晚了。”

    徐祁年没有说话,但也不抽烟了,香烟夹在手指里静静燃烧,浅灰色的雾缕缕飘上天。

    还剩下大半根烟,被他摁进烟灰缸,熄灭了。

    邬祺站起来扣好了西服的扣子,推门离开。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徐祁年打开来看,是喻修景问他在哪里。

    他低头回复:【吸烟室。】

    烟草的味道还在空中漂浮着,包裹住徐祁年,让他模糊地想起和喻修景分开这几年,时间就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逝。

    他去国外交换一年,在北冰洋上漂了两年,再回到国内工作两年,等他总算觉得卡里有积蓄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已经和喻修景分开五年了,原来再长的时间有时也只是弹指一挥。

    走的时候他心中尚且怀着一些怨气,身边没有喻修景的时间,徐祁年仍然过得忙碌,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似乎还是那些。

    突然回来,他才后知后觉所有事情都变了许多。

    门被人推开,徐祁年抬起头,看见喻修景走进来。

    他看到徐祁年脸色很冷,以为他是自己待得不开心,就问:“你还想再坐一会儿吗?没关系的。”

    徐祁年本来想说没事,又改了主意,让喻修景坐过来。

    沙发陷下去一块,喻修景身上好像还带着一股空调冷气,把空气弄得凉飕飕的。

    “你身上冷?”徐祁年问。

    “啊?”喻修景有点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说:“不冷。”

    徐祁年嗯一声,没再问了。

    他让喻修景坐过来,但是又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喻修景靠在沙发背上,慢慢思维有些分散。

    徐祁年就在他身边,这个不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漂浮着徐祁年刚刚点的烟的味道,对方的呼吸声不大,但是此刻这样特别安静的情况,喻修景又能听见,不自觉就跟着徐祁年调整了节奏,一起一伏。

    从前只要是在公共空间里,他几乎很难完全轻松,怕突然出现粉丝,怕有他没发现的镜头,怕什么行为被放大解读。

    但是只要徐祁年在,喻修景就会本能地觉得安全。

    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他很快沉了眼皮,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徐祁年说:“睡会儿吧。”

    醒来的时候,喻修景觉得周身温暖,缓缓睁开眼,他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隔着布料抵上一片坚硬。

    “醒了?”徐祁年的声音在头顶清冷飘过。

    睡着之后喻修景不知道怎么就靠到徐祁年手臂上了,身上还搭着他的外套。

    “我……”喻修景一出声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一声,“睡了多久了?”

    他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好,低了低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徐祁年的外套,才抬手摘下来,递给他。

    “不久,半小时。”徐祁年接过衣服,没有马上穿。

    突然醒过来,喻修景没缓过神,眨了两下眼睛,又靠在沙发背上坐了一会儿。

    徐祁年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又安静地坐着。

    空气的流转变得缓慢,喻修景觉得烟草的味道散了很多,头微微地发疼,但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他们之间隔着一拳距离,喻修景的手掌搭在沙发上,悄悄地朝徐祁年那边挪了挪手指。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喻修景抬手撑了撑额头,说:“我们出去吧。”

    徐祁年站起来,抖了一下外套穿好。

    给喻修景发消息的人是狄兰,他刚刚和模特们合影完,找找他们拍照,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问容悦和邬祺也都不知道。

    等喻修景总算从走廊里出来,狄兰跑上去,问他:“去哪里了?”

    “那边吸烟室。”喻修景身后跟着徐祁年,狄兰看了一眼徐祁年,笑了笑,拍拍喻修景手臂,低声跟他说:“ok我知道了。”

    喻修景觉得他表情奇怪,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点懵地低了低脸。

    许多媒体还在现场,就等着喻修景出来采访他,见他出现在狄兰身边,纷纷围上去。

    狄兰知道喻修景不太喜欢这种采访,所以走过去解围,说他们还要单独合影,在安保的配合下把喻修景和徐祁年带进后台。

    模特们在这边换掉了衣服,现在后台还算比较安静,摄影走过来给他们拍合照。

    有了狄兰,喻修景和徐祁年站在一起面对镜头,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

    狄兰先是站在他们中间拍了几张,又自觉站在喻修景旁边合影,最后让他们单独拍几张。

    喻修景说不用了,解释徐祁年不太喜欢拍照,但狄兰好像不太信,反而笑了,问:“是和我不熟吗?你们怎么表现得这么陌生?就跟我那个好多年不见的姐姐突然飞过来看我一样。”

    他提了这样的比喻,喻修景不太知道要怎么处理,为难地看了看徐祁年。

    他们这个时候还站得很近,徐祁年的袖子贴着喻修景的袖子。

    “拍吧,没有关系。”徐祁年已经算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说了多少次没事没事。

    他隔着衣服牵起喻修景的手腕,将他往身前带了一些。

    “要怎么拍?”徐祁年问。

    “都是情侣了,站近一点。”狄兰把喻修景推过去,徐祁年怕他摔了,接住他另一边的手臂,看起来像把喻修景圈进怀里。

    狄兰说这样很好,让喻修景笑一笑,但是徐祁年可以不用,最好侧一点头,眼睛看着喻修景。

    徐祁年说好,眼神落在喻修景脸上,手松开了一些,从小臂滑到他的手肘,又轻轻握住。

    喻修景有些紧张,徐祁年感觉到了,因为他呼吸变得急了一些,眼皮也失常地抖了抖,虽然尽力看向镜头,但其实还是在走神。

    闪光灯亮了很多次,狄兰很开心地拍了拍手,说可以了,又问这几张照片能不能让他发到网上去。

    徐祁年放开喻修景,但没有动,喻修景转身去回答狄兰的话题,本来可以再走近一些,也没有挪步。

    结束之后他们用后台换掉了衣服,交给绵绵拿去还,才跟着狄兰去午宴。

    时间已经很晚,到下午了。

    午餐是自助,喻修景虽然饿,但还是没有挑热量高的食物。

    他们和狄兰一起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狄兰拿了三杯酒,说:“度数都不高,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他们老朋友叙旧,徐祁年说不上什么话,在旁边沉默地吃东西。

    喻修景偶尔会看他一眼,再继续偏头和狄兰聊天。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傍晚,狄兰说不喝酒,最后他还是喝了很多,走路都飘,只好让助理过来扶他。

    他们走出餐厅,又戴上帽子和口罩。

    正好遇到日落,天边云朵变成橙色和紫色,一片一片铺开来。

    喻修景给绵绵打了电话,但她说她和司机还堵在路上,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边停车很不方便。

    想了想,喻修景干脆让她在其他地方停,那里离这边有点距离。

    “我们可能要走过去。”喻修景和徐祁年解释完,徐祁年拉了拉口罩,说:“好。”

    他们沿着大街走,路上偶尔有人会回头看一眼,喻修景习惯了,不怎么在乎。

    在红灯前等候的那几十秒,喻修景缓了缓,问:“今天过得好吗?”

    徐祁年偏过头,看着他口罩上的眼睛。

    “还可以,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无聊,而且你朋友很热情。”

    徐祁年说的是狄兰,喻修景笑了笑,说:“他就是那样的。”

    可能是刚才也喝了一些酒,喻修景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口腔里的温度好像也高了一点,酒精慢慢在大脑里酝酿。

    “我怕你不舒服,以前其实你也这样,虽然看上去好像很好相处,但不太喜欢和太多人在一起。”

    他说完这句话,红灯跳成绿色,喇叭声响起,打断了喻修景的思路。

    过马路的时候他们没说话,等到了街的另一边,徐祁年才说:“不会。”

    路边停了一排共享单车,徐祁年脚步顿了一下,问:“骑自行车过去可以吗?”

    喻修景跟着停下来,他没想到徐祁年想骑自行车,点点头,“可以啊。”

    “那走吧。”徐祁年笑了笑,走过去,先推了一辆到喻修景面前。

    “知道要怎么弄吗?”徐祁年手还摁在车把上,身体跟着弓了一些,偏头看着喻修景。

    “知道的。”喻修景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徐祁年去又推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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