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N.25 亲手丢掉的,再说要,就没立场了

    喻修景挣开徐祁年的手, 也没有再去碰酒杯,只是侧过身,为自己辩白一句:“我没有。”

    徐祁年没再说什么, 拿着酒杯站起来,扬头一口喝掉, 说:“我在外面等你。”

    关门声很轻地响起, 喻修景才侧过脸,下巴抵着膝盖,并不能看清什么。

    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出来, 滚烫到像从喻修景的心口涌出。

    以前喻修景掉眼泪是有声音的, 后来慢慢没有了, 他的情绪逐渐无声,变成可以独自消化的一部分。

    最后一口酒液在口腔里包裹熨烫, 顺着喉咙咽下。

    喻修景用掌心擦了擦脸,站起来, 在床头抽了纸巾,又擦一次,去洗手间看了看镜子。

    他拿上口罩和帽子推开门, 徐祁年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了下头。

    喻修景一边戴口罩一边说:“可以走了。”

    在电梯里, 喻修景对着电梯门整理了下自己的口罩。他口罩拉得很高,帽子又压得很低, 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到20层的时候上来了两个年轻女生, 徐祁年下意识往前一步挡了下喻修景。

    两个女生都抱着手机, 过了会儿, 其中一个抬起头来看着电梯门整理头发, 手顿了顿, 发现了喻修景,于是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女生。

    徐祁年手在背后轻轻碰了下喻修景,他就拿起手机低下头,假装在看。

    但有个女生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个……请问你是喻修景吗?”

    应对这种场面,徐祁年没有经验,还是喻修景走上来,拉下口罩说:“是我,你们好。”

    两个女生激动了一下,马上翻口袋找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递给喻修景想要他签名。

    喻修景没有拒绝,接过来安静地签。

    那个先抬头的女生这时才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徐祁年,说:“其实我们是先认出您先生……”

    这倒是没想到的,喻修景很轻地勾了下唇角,把本子还给他们。

    “谢谢你们支持,但我们是私人行程,请不要发到网上去。”

    “好。”女生放好了本子,承诺说:“我们不会的。”

    酒店餐厅在五层,电梯到了之后,徐祁年先出门,喻修景跟在他后面,重新拉好口罩。

    “跟你出门我是不是也要戴口罩?”徐祁年说着话,两边马上有服务生过来带他们。

    “要一间包厢。”喻修景和服务生说。

    他们朝走廊那边拐,喻修景才回答之前徐祁年的问题:“你不喜欢的话,我没关系的。”

    徐祁年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徐祁年把菜单递给喻修景让他点菜,就开始低头回复信息。

    喻修景只选了两道,便问徐祁年:“等会儿来的人,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还是你选吧。”

    徐祁年一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听到喻修景这样说,他还是放下手机,并且接过了菜单。

    听徐祁年点的菜,喻修景觉得那可能是个口味偏北方的人,但他没说也没问。

    等到菜开始上的时候,那个人到了,徐祁年接了一通电话,告诉他包间的位置。

    他是被服务生带过来的,和喻修景想象中有差别,这个男生看上去年纪很小,但是个子高,长相阳光。

    平心而论,喻修景不觉得这是徐祁年会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们之间分开的时间太长,人的喜好是会变化的。

    那个男生一见到喻修景,人先傻了一下,看了好几眼徐祁年,说:“喻……喻老师竟然也在。”

    喻修景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喻修景。”

    “你好,”那男生一点头,“我叫汪曜,我是那个……”

    “你不是饿了吗?”徐祁年突然开口,也没有抬头,“坐下来吃饭。”

    汪曜说话被打断,感觉莫名其妙,但也还是坐下来了。

    “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带大明星来了。”汪曜压低声音,和徐祁年离得很近说话。

    徐祁年表情没有变化,说:“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喻修景没有听清汪曜和徐祁年说了什么,但把徐祁年的回答听得很清楚。

    他想到他下来是为了和汪曜解释他同徐祁年的关系,但真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喻修景又觉得很艰难。

    他深知自己这样做一点也不对,对于于徐祁年而言很重要的人,他是应该有帮助解释的义务,好不耽误他们的感情进展。

    喻修景一向很懂事,只有在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会偶尔产生一些非常任性、非常错误的想法。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很精致,喻修景也没吃晚饭,却不太想动筷子。

    思考片刻,他看向汪曜,可能带了一点点微笑,也可能没有。

    “汪先生,我和他没有复婚,我们目前还是离婚状态,之前你在国外可能不清楚,是因为我单方面需要澄清一些事情,和我的团队斟酌之后觉得这样做最好。”

    喻修景尽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流畅:“所以现在我们都还是单身状态。”

    汪曜很明显地愣住了,但等喻修景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又笑了一声,说:“不用叫我汪先生,我在国外上大学,才结束那边的学习回国。”

    喻修景点点头,说:“欢迎回来。”

    汪曜看了看徐祁年,又问喻修景:“听说你是我哥高中同学,以前他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吗?”

    喻修景被问得一顿,仔细回忆,确实不觉得曾经听过汪曜这个名字。

    但他不能直接这样说,因此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好吧我知道了,看来我妈妈说我哥小时候不喜欢我是真的。”汪曜看戏一样转头盯着徐祁年。

    “你……妈妈?”喻修景错愕地问。

    “对啊,”汪曜笑着说,“我哥读高中的时候我妈也来了一段时间的,我以为你见过她。”

    喻修景想起汪雅柔的名字,忽然就反应过来。

    以前徐祁年的确和他提到过,汪雅柔还有一个儿子,是和第二个丈夫生下的,但喻修景并不知道这个小孩的名字。

    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也姓汪。

    可是自己之前竟然还误会了徐祁年和汪曜的关系,甚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解释。

    他想起徐祁年说“你真的装得很差”,就觉得气氛很尴尬,脸上慢慢浮起淡红,用筷子掐着碗里的菜,一边抱怨徐祁年骗他看他笑话,一边又怪自己不多想一想就丢这么大的人。

    徐祁年坐在旁边不出声,喻修景悄悄看他,还恰好被他眼神抓到。

    两个人默契地移开目光。

    汪曜好像没有发现喻修景的难受,反而努力和他聊天。

    喻修景吃饭是不喜欢说话的,或者说,很多时候他都不喜欢说话,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他。

    好在汪曜很擅长交际,说话也很有意思,甚至逗得喻修景笑了一下。

    但很快,徐祁年敲了下汪曜的桌面,站起来,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汪曜哦了一声,就乖乖跟着徐祁年出去了。

    他们一直走到洗手间,汪曜问:“怎么了哥你要上厕所啊?不是吧你要上厕所你还要我陪你啊?唉哥你干什么呢我还想跟喻老师多聊一会儿。”

    徐祁年脸色一直很阴,在一个洗手台打开水,说:“你别撩他。”

    汪曜笑了,抱着手:“为什么啊?刚才喻老师说了他单身啊。”

    “他那句话是要强调我是单身,不是他是单身。”徐祁年关了水,抽了张纸出来擦手,抬眼从镜子里和汪曜对视:“把你在国外那种吊儿郎当的风气给我收起来。”

    汪曜切了一声,小声说:“你讲的好像你没留过学一样。”

    “为什么不让我撩啊?”汪曜故意问。

    徐祁年扔了纸,“我之前没告诉他你是我弟弟。”

    汪曜抬了抬眉毛。

    “我看出来了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承认……你是要吃回头草了,”汪曜笑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别扭啊哥?有你这么追的吗?我要是没解释他真的生气怎么办?”

    徐祁年不太想和汪曜说话,只扔下一句:“不是回头草。”

    等他们回到包间,汪曜果然不怎么和喻修景说话了,喻修景也变得沉默许多。

    这顿饭刚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不错,但到了后面,连汪曜都想早点吃完走。

    他说自己在楼上开了一间房,回去的时候先下了电梯。

    喻修景站在门边,按了一下打开的按钮,但徐祁年还是没动,他才关上电梯门。

    “不出去吗?”喻修景说话的时候,察觉胸腔中酸涩异常,但他还是努力笑了笑,尽管笑容被藏在口罩里。

    “弟弟才回国,你们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徐祁年摇摇头,说:“先让他休息吧。”

    喻修景这时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看见绵绵站在喻修景房间门口。

    “怎么了?”喻修景走过去问。

    绵绵把手上拎的东西给他看,说:“景哥你晚上没吃东西。”

    “刚刚我们下去吃了,”喻修景说,“你先拿进来放冰箱吧,如果明天有机会就吃。”

    绵绵看了一眼徐祁年,点点头。

    喻修景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杀青,后面的几场戏里,徐祁年很少来片场。

    绵绵都觉得有些奇怪,有次在车上问喻修景:“景哥,徐老师最近工作很忙吗?”

    喻修景说不是:“他有家人过来了,这几天应该和他一起玩。”

    绵绵没多问,说好,又提起过几天杀青宴的事情。

    “那我去邀请徐老师了?”

    喻修景想了想,还是说:“我亲自和他说吧。”

    于是那天晚上,喻修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剧本。

    往常他都会回房间,只有这天,他想等一等徐祁年,但又不能让自己太明显。

    白天拍戏让人很困,喻修景抱着一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挡一些空调的风。

    他没有开很亮的灯,头靠的位置旁边有一盏就很足够。

    读着读着,喻修景睡着了。

    徐祁年推门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听到。

    晚上的确是汪曜把徐祁年叫走了。因为汪曜有几个同学也在这边,所以他们约了一次聚会。

    吃完晚餐已经醉了一半,汪曜没有车,那边也不好打,只好求助徐祁年。

    徐祁年的车一直停在酒店,之前也是开车去的重庆山区,只是因为不想被人拍到暴露隐私,所以和喻修景一起在剧组的时间里,他都是和喻修景共同出行,自己的车交给工作人员开走。

    实际上徐祁年根本不想搭理汪曜,打车难那就多打一会儿,他也不想一群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人把车弄脏。

    但汪曜说如果他不过来帮自己,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喻修景说徐祁年故意骗你还想追你。

    于是徐祁年不情不愿地出门了,他学着喻修景的样子给自己戴好口罩帽子才进了电梯。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那些人喝得很醉,而且住的地方相隔很远。

    汪曜坐在副驾驶,发现自己也有一点对不起哥哥,于是诚心道歉几次,但徐祁年不怎么理他。

    等送完所有人,徐祁年直接把汪曜丢在路边,说:“你这样会让妈妈伤心。”

    汪曜怔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接着徐祁年启程回酒店,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汪曜是徐祁年的生母汪雅柔同徐祁年的后爸生下来的孩子。

    在汪雅柔和徐帆离婚之后,她和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并且生下了汪曜。

    徐祁年比汪曜大七岁,他们从前不经常见面,但汪曜个性开朗,很喜欢徐祁年这个哥哥,所以小时候也还算熟络。

    等红绿灯的时候,徐祁年又在想喻修景。

    不知道他今天拍戏累不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又在节食。

    徐祁年也知道喻修景马上就要拍完这部戏了,按道理说,他们的合约趋近结尾,以后如果徐祁年要来找喻修景,需要精心编织理由。

    他发现自己特别矛盾,分明还特别爱他,却总是想到当年他们离婚的场景,想到喻修景和他说我们分开吧,于是爱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会显得自己格外廉价。

    回到酒店房间,徐祁年看到喻修景躺在沙发上。

    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剧本打开着盖在身上,一只手抓着毛毯的边。

    徐祁年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边,重逢之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喻修景。

    他真的瘦了很多,尽管徐祁年知道演员上镜需要很瘦,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太夸张了。

    没有化妆的时候,喻修景其实会有些淡淡的黑眼圈,因为他很难休息得好。

    分明过了也不算太多年,徐祁年却觉得喻修景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就连面相也和从前那个会抱着自己撒娇的人差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爱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爱他。

    徐祁年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喻修景,最后还是决定不让他这么难受地睡沙发,于是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来。

    很幸运的是就算这样喻修景也没有醒,让徐祁年不用解释一次。

    喻修景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床上。

    身上盖着的还是昨天他拿出去的毛毯,床头柜上摆着他的剧本,已经被人合上了。

    喻修景想到一种可能,但不敢确定,也不敢问。

    他快速起了床,走到客厅的时候听见餐桌那边有动静,一颗心提着走过去,在看到是绵绵的那一瞬间落下来。

    “景哥?来吃早餐吧,”绵绵一边把打包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杀青宴的餐厅已经定了,这个周五,我等会儿发给你,你告诉徐老师吧。”

    喻修景说好。

    可能等到徐祁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所以在出门以后,喻修景还是选择给徐祁年发微信。

    到了喻修景杀青那天,他没有刻意告诉徐祁年。

    早上起床的时候徐祁年也醒了,坐在餐桌边和他一起吃了早餐,喻修景才有机会问他:“汪曜还在重庆玩吗?”

    徐祁年说没有了,“他回北京了。”

    喻修景去剧组的时候徐祁年没有跟着,他的最后一场戏在下午。

    傍晚的时候喻修景杀青了,导演喊了卡,周围的演员都围上来祝喻修景杀青快乐,贺涵还送了喻修景一份小礼物。

    喻修景最没有想到的是,徐祁年捧了一大束花过来。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衬衣加西裤,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连发型好像也打理过。

    “杀青快乐。”徐祁年笑着,把花递给他,在镜头下,他手搭在喻修景后腰,而喻修景很私心地搂了一下徐祁年。

    他们启程去杀青宴,在车上,喻修景选了几张照片发在微博上,最后一张是和徐祁年的合照。

    在他这条微博发出以后没多久,#年景#又上了热搜,而与之相伴的,是千灵手表官宣喻修景为他们产品的全线代言人。

    徐祁年坐在喻修景身边,也在低头看手机。

    在热搜出现之后,他和喻修景说:“那张照片还拍得挺好看的。”

    发照片的事喻修景以为徐祁年不会知道,听到他这么说就脸红了,嗓子很模糊地嗯了一声。

    杀青宴当然喻修景是主角,这种时候他需要喝两杯。所以一上菜,喻修景就忙着吃几口。

    今天还有徐祁年在,有时候别人过来敬酒,会捎带上徐祁年。

    从前喻修景酒量是不好的,但那天喻修景一个人坐在窗边喝红酒,又好像喝了很多,却没有很醉。

    喝到后来,突然有人进来来了。

    那个人西装革履,如果再瘦再年轻一点,会和邬祺给徐祁年的印象很像。

    但他坐下来,开始说话之后,徐祁年就不觉得了。

    因为虽然他并不喜欢邬祺,但邬祺不会这样不尊重人。

    这个人是这部戏的某资方,从周围的人不断给他敬酒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好在喻修景不是这些人之一,因为有了新的可以喝酒的人,他才能喘一口气吃点东西。

    桌上有一道海鲜转过来,喻修景可能是没看出来是海鲜,还是伸手过去,筷子要碰到的时候,徐祁年提醒他:“这是海鲜。”

    喻修景点点头,收回来,继续夹下一道菜。

    这个投资人坐在李秋楠身边,徐祁年是认识李秋楠的,毕竟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等和来敬酒的人喝完了,投资人的视线自然落在喻修景身上。

    徐祁年瞥到他的目光,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只手抬起来搭在喻修景椅背,靠近一些问他:“还要喝茶吗?”

    喻修景美察觉徐祁年的不对,也不知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椅背上。他的茶杯的确已经空了,他说好,又说谢谢你。

    投资人这才转而对徐祁年搭话,说:“这位就是喻老师的先生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徐祁年公式化地笑了笑,先给喻修景倒好茶,才回答他:“您好,见笑了。”

    “哪里哪里,听说你们很恩爱,喻老师拍戏这么差的环境,你也陪了很久啊。”投资人一边说,手指一边点着桌子。短暂的时间里喝了太多酒,他实际上已经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很高,两条手臂张着,像一只嘎嘎叫的鸭子。

    投资人想找喻修景喝酒,但被徐祁年几句话拦下了,后来徐祁年就和他一直喝,喝到喻修景抬了抬手,虽然带着笑,但表情和语气都已经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快。

    “可以了,杀青宴就是大家热闹一下而已。”

    投资人也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

    他很快站起来说出去一下,起身之后没多久,李秋楠也跟着出去了。

    因为喝得太急,其实徐祁年也不太舒服。

    喻修景给他夹了很多菜,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喝完茶徐祁年觉得好多了,他只有耳廓红了一些,喻修景偏头瞥到,问他:“有觉得晕吗?”

    徐祁年摇摇头:“我没事儿。”

    “好。”

    喻修景看着徐祁年的目光收回来。

    饭桌上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徐祁年偏头和喻修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因为人声嘈杂,喻修景没有一次听清楚,茫然地望着徐祁年问怎么了。徐祁年只好再次俯身,一只手抬起来挡了挡,在他耳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喻修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徐祁年便转身走出去。

    等徐祁年离开,喻修景好像才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身边重新立起高墙。

    贺涵坐在喻修景旁边,一整个晚上,她见到许多次喻修景和徐祁年互相夹菜互相倒茶,有时候他们会靠得很近说话,贺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觉得喻修景会心情好一些。

    刚刚知道喻修景已经结婚的消息,贺涵和所有人一样不愿意相信。

    在消息公布之前,喻修景一直是独自在重庆拍戏,偏偏公开没多久,徐祁年才来。?

    他们在片场不算特别亲密,因为贺涵见过真正的情侣,他们时时刻刻眼神都会黏在对方身上,一点点休息时间也要共享,但喻修景和徐祁年显然不是这样。

    后来贺涵才慢慢打消疑惑。因为喻修景是特别清冷的人,少有的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会对徐祁年说,会接受徐祁年的关心,那么多人里,只会听徐祁年的话。

    贺涵慢慢觉得,可能是她不懂爱情,更不懂像他们这样,已经持续很多很多年的爱情。

    吃着东西,喻修景发现贺涵在看他,很大方地偏过头同她说话。

    他觉得贺涵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至少非常非常敬业,所以愿意点拨她。

    与贺涵结束交流之后,喻修景发现徐祁年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去找他。

    徐祁年其实很早就洗完了手。

    洗手间离这边不算很远,只隔着几个包房。

    但他过去的时候,在其中一个开着一掌缝的房间门口,听到一些非常不好的声音。

    徐祁年敏锐地反应出说话的人是刚才酒桌上的投资方,他醉了,说话不算特别连续。

    “好久没来看你了宝贝儿,”他喘气声特别粗,“在剧组过得还好吧?想我了没?”

    另一个人是李秋楠,他没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嗯着。

    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的那一瞬间,徐祁年胸口一阵恶寒,喝过的酒都差点吐出来。

    他快步离开,在洗手池前开了很大的水。

    冷静一些之后,徐祁年走出来,一直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去。

    虽然风很滚烫,但他始终觉得好了一些。

    待了一会儿,徐祁年都在发呆,什么也没想。等他意识过来,发现自己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

    手机上有一条喻修景的消息,是问他在哪里的,当徐祁年想要回复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一转身,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喻修景。

    “怎么到这里来了?”喻修景好像松了口气,“我看到你太久没回来,也不回消息,就出来看一下。”

    徐祁年没说话,只是盯着喻修景的脸。

    他喝得脸很红,尤其是眼睛周围。他的嘴唇像两瓣樱桃,红而湿润,似乎等人采撷。

    那一瞬间徐祁年脑子里闪过许多许多不好的想法,他回忆起刚刚路过门口时听到的那些东西,非常非常希望此时此刻,喻修景就能和他保证,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

    最终,徐祁年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喻修景颈侧。

    他滚烫的指尖抚上来时,喻修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和徐祁年对视。

    徐祁年眼神里好像藏了很多说不了的东西,比起爱或者恨,喻修景更觉得那是一种疑问和难过。

    喻修景不仅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也是一个出色的观察者,只有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只像一张白纸。

    “怎么了?”喻修景问。

    徐祁年意识到自己失态,收回手,问:“结束之后你就回家是吗?”

    “是,有小半个月假期吧,或者可能要短一点,要看我的通告安排。”喻修景说。

    在这部戏之后,他还有一些拍摄要去。

    “你呢?”喻修景手指搭在栏杆上,收紧了下,“结束之后你会回北京吗?”

    “嗯,我回北京。”徐祁年说。

    风把徐祁年的头发吹开一些,他抬眼望着夜空。

    有一瞬间,喻修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回想最初,觉得不如不要重逢。

    “挺好的……”喻修景觉得自己语气很苦,但也已经学会了忍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徐祁年胸中也酸涩,因为他想到自己没有汪曜,但喻修景一直有邬祺,有那个会带他去夜店的朋友,有很多很多比徐祁年高比徐祁年帅的男明星。

    在这么多人里面,徐祁年算什么呢?

    “进去吧,”徐祁年低了低眼,“外面太热了。”

    在他们一起往里走的时候,徐祁年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自己的同事。

    “喂?”徐祁年顿住脚步,喻修景也陪他停下来。

    听了两三句,徐祁年表情不算好,声音严肃地做了一些安排。

    喻修景问:“怎么了?”

    “我们团队是气象相关,根据最近监测的数据,重庆爆发山火的可能性很高。”徐祁年说。

    “山火吗?”喻修景皱了皱眉,“今年干旱得厉害,那你现在就要走吗?”

    “明天。”徐祁年说完,低下头用手机发了很多消息。

    他们回去的时候李秋楠和那个投资人也都在座位上,还有人要过来敬酒,喻修景直接抬手拒绝了。

    散场时众人在门口等车,徐祁年因为回消息落后几步,投资人站在了喻修景身边。

    他被李秋楠和另外一个男生架着,一边说话,手一边在空中划。

    徐祁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走上前握着喻修景一条手臂将他拉远一些,自己站在他和投资人中间。

    因为徐祁年出现得太突然,投资人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去,打在徐祁年身上。

    “您的车来了。”徐祁年面带微笑地指了指。

    投资人看过去,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被架着离开了。

    等投资人所在的那辆车开走,徐祁年没有看喻修景,眼睛还落在马路上,说:“以后可以站远一点。”

    “我知道了。”喻修景小声应。

    回到酒店时时间有些晚了,他们各自进房间洗漱。

    喻修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不知道徐祁年明天什么时候走,其实想见他最后一面。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就没睡好,第二天徐祁年起床出房间时关门的声音被喻修景听到了。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洗漱一番,没有换掉睡衣就推门出去。

    徐祁年正在喝水,见他出来,问:“我吵醒你了吗?”

    喻修景摇摇头,也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这么早就要走吗?”喻修景问。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现在才七点不到。

    “早点过去。”徐祁年说。

    喻修景看到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一只不大的行李箱放在客厅里。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和我团队帮忙的,你就提。”喻修景说。

    “好。”徐祁年放下水杯。

    他手机响了一声,是同事问他出发没有的消息。

    “我走了,”徐祁年望着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的喻修景,“好好照顾自己。”

    在他们分手那年,徐祁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明明很生气,不理解,但在发现事情无可奈何之后,还是对喻修景说:“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次,他们短暂相遇,又做了一次好像没有再见的道别。

    喻修景手指搭在杯壁上,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也是,注意安全。”

    同事催促的电话打过来,徐祁年推着行李箱走了。

    房间门咔哒关上,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接电话。

    徐祁年离开之后没多久,喻修景也回家了。

    他找了一辆之前没有用过的车,全副武装坐进驾驶座。

    绵绵其实不太放心,说让司机送,但喻修景很坚持:“我能开车,不用了,司机送你去机场。”

    “那好吧,”绵绵对喻修景挥挥手,“那景哥北京见。”

    “跟剧组辛苦你了,”喻修景说,“好好休息。”

    开车回家并不会花多长时间,在车上喻修景给杨晴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和喻国文现在都在家里。

    从小区开进去,喻修景路过一家麻将馆,又给杨晴打电话,没一会儿,她便拿着手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喜气洋洋的。

    杨晴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喻修景叫了一声妈。

    杨晴五十几岁,快接近六十岁了,每一次喻修景看到她,都觉得她好像又老了一点。这个年纪就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样,变化是一天一天的。

    “还知道回来啊小景,”杨晴看了喻修景一眼,继续数落他,“你自己算算多久没回家了。”

    喻修景安抚道:“我这次能休息得久一点。”

    “久一点?”杨晴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们工作吗?再久就那么几天。”

    喻修景没说话,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忽然想到假如徐祁年在话,可能能说一些新鲜的、能够让妈妈宽心的话。

    停好车,喻修景下来,打开后备箱抱了一只箱子出来。

    杨晴哟了一声,问:“这都是些撒子哦?”

    “我让助理提前买的,”喻修景说,“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杨晴拍拍他肩膀,“以后不用了。”

    喻修景摇摇头,“还是要带的。”

    进了单元门,喻修景抱着箱子爬楼梯,到二楼的时候,旁边的房间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男生,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喻修景。

    喻修景低下脑袋,鸭舌帽替他挡了一下,那男生就跳着下楼走了。

    “之前就租出去了,一直在换租客,这次刚好又遇到一个小孩儿,”杨晴往楼下看,“是你们学校的吧?”

    “是。”喻修景说。

    虽然他们的校服已经换过一次,但标志没有。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杨晴打开门,喻修景搬着东西进去。喻国文听到开门声走出来,和杨晴一起开箱子,看喻修景到底买了些什么回来。

    他们一边忙碌一边说话的时候,喻修景站在客厅里望着他的父母。

    他想到刚刚那个男生,觉得时光很像脚下的那间房屋。十七八岁是一个固定的房间,可是没有人能永远住在里面,一个人进去,等到租期结束就离开,下一个进去,重复。

    他和徐祁年也曾经租过那间房。

    晚上吃饭的时候,喻修景陪喻国文喝了一点儿,等气氛很热,都喝得有些晕时,杨晴才和喻修景聊起徐祁年。

    其实杨晴也不是特别敢提,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他们已经是喻修景的父母了,如果这个话题他们也不提,那要谁来说呢?

    于是杨晴起了话头:“之前新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相信你,你不可能做那种事。”

    喻修景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是后来说你和小年没离婚,我们又很惊讶,”杨晴和喻国文对视一眼,筷尖落在碗沿上,“我们仔细一想吧,当年你们要是真的没离婚,不可能来告诉我们,所以就觉得这应该是你们公司公关。”

    “是。”喻修景说。

    “那小年之前也在剧组和你待了一段时间吧?”杨晴看着他。

    “差不多两个月。”喻修景放下筷子。

    “我和你妈,就是想知道你们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喻国文一只手捏着酒杯,“主要是你看,你都快三十岁了,事业上有成就,感情也要有个想法。”

    杨晴用手肘轻轻推了下喻国文,“我倒是觉得不用急,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只是想知道和小年,到底怎么回事儿?”

    喻修景知道这个话题没办法逃避,出了口气,抿了抿嘴唇,说:“我们应该就这样了,这次是麻烦了他,作为交换,我们公司出了三百万捐给他们实验室。”

    杨晴和喻国文都不知道里面还涉及这么大一笔钱,也是一惊。

    “他没有这个义务的,”喻修景想到这段时间和徐祁年的相处,“他在镜头面前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但是爸妈,人总要有新生活,当初是我提的离婚,本来他不同意,后来同意了,也是我过错比较大。我没资格要求他怎么样,所以以后可能我们也就这样了,我还是不太希望他在镜头前出现得太多,这样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喻修景说到这个份上,杨晴和喻国文都没有再讲什么。

    半晌,杨晴才说:“你这个做法是对的,都是成年人了,是应该这么处理,但是妈妈还是担心你。”

    杨晴望着喻修景,指尖碰了碰他手背。

    “你说说,这么几年了,你放下过小年吗?”杨晴停了下,又说,“妈妈觉得你没有,人就活一辈子,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怎么不去争取呢?”

    喻修景脊背有些弓地坐着,低着头,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桌面。

    “妈,”他第一个字就没说出声音,“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太一样。”

    喻修景摇摇头,侧着脸眨了两下眼睛,眼泪就滚出来。

    他不太想在父母面前掉眼泪,可是一提起从前的事情,特别是他们分开的事情,喻修景就很脆弱很敏感。

    “亲手丢掉的,再说要,就没立场了。假如是排队,也应该站在最后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天都是晚上十二点更新,明天还是一万字

    第26章 N.26 “是徐祁年啊?”

    喻修景很快收到了容悦给他的进一步回复, 他们报警之后,向乐很快就承认了造谣的事实。

    原来是因为向乐赌博输了很大一笔钱,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这几张照片, 想用来狠狠挣一笔。

    在警局,向乐提出想见喻修景一面。

    “没必要。”喻修景说。

    他坐在自己房间里, 靠着床脚。

    正是傍晚, 今天的落日十分巧合地沿着喻修景房间的窗户划过。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没必要去横生枝节,这件事等到警方澄清之后, 很快就会解决的。”容悦说。

    “嗯, 辛苦你了。”喻修景转了转手边的啤酒罐子。

    “对了啊, ”容悦又想起一件事,“你今年生日的策划我们做出来了, 粉丝见面会肯定是要有的,到时候我们要请徐老师配合一下。”

    “他合约结束了。”喻修景提醒容悦。

    “我知道啊, 合同也说了,如果确有必要的话……”

    “这个不必要,”喻修景回绝了容悦, “我粉丝是来见我的, 跟他没关系。”

    容悦无语地啧了一声:“哥, 这怎么不必要了?那是你生日啊,你生日你老公不出现一下的吗?他要是就只在这件事爆发的时候出现一下, 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那就尽快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喻修景平静地说, “总之我不希望他被曝光太多, 以后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你都不问问他的想法吗?万一他同意呢?”容悦还是坚持, “等徐老师那边工作结束,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问一下,我们要稳一点。”

    喻修景没有给准话,只是又说了一遍:“麻烦你了。”

    容悦知道喻修景性格,他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不会问,她只好放弃,转而说起另外的工作。

    “之前你拍的一个杂志,那边提出要补一套衣服,半天的时间差不多。”

    “什么时候?”喻修景问。

    “后天,”容悦说,“在上海,机票怎么订?”

    喻修景犹豫了一下,“留两天时间吧,我去见一下邱念山。”

    容悦说好。

    打完这通电话,喻修景就给邱念山发消息:【我后天飞上海拍杂志,在上海可能留两天左右。】

    邱念山很快就回复:【好!带你出去玩啊!】

    其实邱念山和喻修景是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拿下最佳男主角的奖项之后,喻修景一直片约不断,行程很满,邱念山又已经退圈,经常到处旅游,两人能凑到一个地方去的时候都少之又少,更别说都有空一起吃个饭了。

    航班在晚上,起飞之前,喻修景和绵绵以及另外一个随行的助理坐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喻修景还在想要不要和徐祁年说一声。

    点进和他的对话框,喻修景就没了勇气,来回划几下,他又退出去了。

    想到徐祁年走的时候说去监测山火情况,喻修景在手机里搜索关键词,才发现重庆好像真的在发生小范围的山火。

    他看得脸色沉重,这次没有犹豫就问徐祁年:【你现在在山上吗?】

    徐祁年并没有马上回复,等喻修景在飞机上落座半晌,才看到他的信息:【是的。】

    【情况变严重了。】

    广播和空姐催促关机的声音响起,喻修景只来得及快速地打字说:【我马上起飞了,等会儿说。】

    打完他指尖停顿半秒,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在关机的那一瞬间,喻修景听到手机又响了一声,应该是徐祁年的回复。

    从重庆到上海,航程两个半小时,喻修景第一次觉得这么难熬。

    没有能够看到的那条消息,像一只闯进喻修景心里的小羊,不停地撞着,让他难以平静,担心又期待。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机舱颠簸,喻修景打开手机,等待信号缓慢地接通。

    手机上弹出了很多消息,有一部分是这次工作的对接方发来的,喻修景没有看,先点了和徐祁年的对话框。

    徐祁年说的是:【你离开重庆了吗?】

    【你也是。】

    徐祁年问他是不是离开重庆了。

    喻修景打字的时候觉得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喻修景:【去上海,是工作,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我是从新闻里看到的,好像有一点严重是吗?】

    连着两句很长的话,喻修景后知后觉他问得太急切。已经发出去,撤回就显得格外刻意,喻修景思考片刻,很难过好像已经失去了关心徐祁年的资格。

    但他又无法控制地想要告诉他,你要平平安安。

    【注意安全。】

    喻修景只好重复一遍这句最朴实,又最真诚的话。

    这次徐祁年也没有回复得很快,喻修景想他应该是在忙。

    跟着助理下飞机走了vip通道,因为工作比较临时,所以在机场接机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看到了喻修景,但他没回头,一步就进了车里。

    来接他们的是自己的司机,会直接将喻修景带回他家。

    工作这么多年,喻修景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北京、上海和浙江横店,他在北京和上海都有一套房子,喻修景常年一个人,并不喜欢太大的地方,所以房子买得很小,不过装修费了很大功夫。

    工作从明天早上开始,绵绵先和喻修景对了一遍行程,又说明天悦姐也会过来。

    喻修景觉得很累,在心里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事情,和绵绵说:“我知道了。”

    司机把他带到家,喻修景没有让绵绵跟着上楼,回家洗漱完,喻修景才看到徐祁年回复。

    徐祁年:【是,所以我们工作很紧张,一直有人在值班。】

    【回复晚了。】

    喻修景:【没有关系的。】

    他有些忐忑徐祁年会说什么,但徐祁年和他一样,只是说了非常安全的、存在界限的话:【工作顺利。】

    喻修景不敢讲晚安,关上手机,尽力睡着。

    拍杂志的工作对于喻修景来说一直算是稍微能喘息的时候,他不需要一遍一遍情绪饱满地说台词,不需要扮演成另外一个人,只需要根据摄影师的提示给出相对完美的身体和表情。

    让喻修景没有想到的是,邱念山竟然直接过来探班了。

    在休息的时候他给喻修景递了一杯咖啡,但喻修景没有马上认出来,只是觉得面前这个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的人有点眼熟,还在奇怪的时候,邱念山就沉不住气把口罩摘下来,怪喻修景竟然认不出他。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来了?”喻修景咖啡一口没喝就放到旁边桌子上。

    “我要是说了怎么知道你都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邱念山笑得比谁都灿烂,走过去抱了一下喻修景,又特夸张地说:“现在只能抱你一下了,多抱一下我觉得我对徐老师内心有愧。”

    喻修景很淡地笑了一下。

    因为还在工作,他们没有聊很久。

    等到喻修景的拍摄完成,已经是下午接近两点钟。

    绵绵之前就为他们订好了餐厅,吃完饭他们直接回了喻修景家。

    邱念山憋了一路就是等只有他和喻修景的时候,刚进门就追着他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公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喻修景摘掉帽子和口罩,回过身,平静地和邱念山说:“我们五年前就离婚了。”

    “啊?”邱念山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等喻修景走进去了,才想起来抬脚跟上。

    他突然这样说,倒弄得邱念山不知道怎么接话。

    “喝什么?”喻修景问。

    “水就行。”邱念山跟着喻修景走去厨房,靠在岛台的位置看他烧水。

    “晚上去玩儿吗?”喻修景想到之前邱念山说的夜店,“你想去夜店?”

    “不行啊,”邱念山说,“你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到时候对着我俩一顿拍怎么办?”

    “那你之前还这么说?”喻修景也转过身,和邱念山对视。

    “我当时想重庆的朋友们是不是没那么敏感。”邱念山摊了摊手。

    喻修景被他弄笑了。

    等水倒好,他们一起去沙发上坐下来。

    喻修景打开了屏幕,问邱念山要不要看什么或者玩什么。

    “聊会儿吧行吗?”邱念山说,“你不对的啊……”

    “好吧,”喻修景看着水杯,“要不要换成酒?”

    “也行,但是你酒量也就那样,现在才下午,你晚上没什么事儿吧?”邱念山问。

    “没事,反正是在家里。”喻修景说。

    于是他们又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出来。

    和别人说他跟徐祁年的事情,喻修景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很新奇,喻修景好像在撕开他藏了很多年的糖果,而他之所以愿意说,一是因为面前的人是邱念山,二是因为,他希望如果和徐祁年真的分开了,当很多年之后再次提起徐祁年,有一个人能说,哦,是他啊,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过。

    但其实喻修景也把事情说的很简单。

    他们高中结束以后才开始谈恋爱,大学期间结婚,然后又离婚。

    大多数时候喻修景只是想倾诉,所以邱念山没有打扰他。

    等喻修景断断续续差不多说完,天色慢慢暗下来,邱念山问他:“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喻修景垂着头。

    不知道徐祁年现在怎么看他,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有人了,不知道他的工作安排是什么,以后会留在哪里……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玩会儿吧?”邱念山把空掉的啤酒瓶扔进垃圾桶,“去我朋友那里唱歌吧,私密性好一点。”

    喻修景发呆一会儿,才跟着站起来。

    他打电话和绵绵说了他们等会儿要出去玩,绵绵又帮喻修景把司机叫过来接他们。

    喻修景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在车上邱念山就开始发微信叫人,等他们到ktv的时候包房还空着,刚刚坐下来,又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一个是当下正红的年轻歌手夏听澜,还有一个竟然是贺涵。

    夏听澜和贺涵都比喻修景小个几岁,喻修景和夏听澜认识是因为夏听澜唱过两三次他戏的主题曲,夏听澜本身是比较外向的性格,后来很快就和喻修景成为了朋友。

    他们走过来,都说了声喻老师好,喻修景微微点头,先问贺涵:“拍完戏你就回上海了吗?”

    “是啊,”贺涵坐下来,“我经纪人让我来这边试镜,一个古装戏。”

    “顺利吗?”喻修景客气地问。

    “还可以,感谢喻老师关心,”贺涵笑道,“您不是休假了吗?”

    喻修景摇摇头,“本来是休假的,后来这边临时说有个杂志要补拍一套衣服,就过来了,不过我很快也会回去。”

    那边夏听澜还没坐下来,就被邱念山拐过去点歌,他俩对着屏幕挑挑选选点了一堆。

    一边是邱念山一边是夏听澜,喻修景两只耳朵都听不过来他俩闹。

    唱了一会儿开始点酒,喻修景提醒邱念山说:“不要点度数太高的。”

    “行,喝到让你醉就好了。”邱念山低着头看酒水单。

    “我醉了我们怎么回去?”喻修景哭笑不得。

    “不是你司机在啊。”邱念山在喻修景后背上狠狠拍了下,凑近了小声和他说:“哎你现在明显放不下……要是我的脾气,管他周围现在有没有人有什么人,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是从高中开始认识的,谁跟他都没有跟你感情深。再说你们又没撕破脸,你还对人家那么好。”

    “谁的心也不是石头,有时候你得自信点儿,你都忘不了,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能忘干净吗?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喻修景沉默地看着邱念山,他虽然还是一副很冷淡的模样,唯独眼睛像一潭起了丝丝波澜的深水。

    邱念山看着都觉得他可怜。

    还爱又不敢说的人最可怜了。

    “喻老师怎么了?”夏听澜凑过来,“你们又商量什么呢?”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边儿玩儿去。”邱念山挥挥手。

    夏听澜无语了:“得,敢情我就是来给你们现场伴奏的。”

    “哎,对。”邱念山笑了。

    虽然说着要灌喻修景,邱念山还是没有点度数很高的酒。

    他们这几个人里,除了贺涵是女生,还有喻修景一向酒量不好,邱念山和夏听澜都很能喝。

    有夏听澜和邱念山在,这场子就不可能冷。

    喻修景没有唱歌,只是和他们喝酒,比较沉默。

    喝到一半,邱念山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夏听澜在唱歌,他就凑到喻修景身边,问:“你知道邬珉晟的新戏要找演员了吗?”

    之前喻修景的确听到过风声,但也不确定,于是摇摇头。

    “这次也是一个很好的本子,编剧是陈葛,听说也是邬珉晟很偶然认识,又带走的一个年轻作者,”说到这儿邱念山就笑了一下,“他好像还真的有点儿路边上捡人的癖好。”

    喻修景也笑了笑,但他其实脑子已经有点晕了。

    “现在大家都在找机会去试镜,还在猜主角是不是你,这些人一天天闲的……”邱念山嗤了声。

    邬珉晟不仅仅是喻修景第一部 戏的导演,还是他拿到影帝的那部戏的导演。可以说喻修景演艺生涯里最重要的时刻,都有邬珉晟的参与。

    当年,邬珉晟在带领喻修景这样的新人走上最佳男演员的领奖台之后,就在电影市场沉寂了,大家都认为他在筹备一部更加出彩的作品,而邬珉晟好不容易出山,自然伴随着各种猜测。

    “有机会就去吧。”喻修景说。

    他们没有玩到很晚,离开的时候邱念山和夏听澜在走廊上闹了一会儿,两个人小孩儿一样拌嘴,最后还是贺涵一边一个拉开的。

    贺涵的家离市中心很远,不过正好和夏听澜顺路,喻修景让司机送了他们,他和邱念山一起走。

    邱念山打电话叫自己的司机,刚刚接通,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在喻修景身边站住。

    “我送你们。”

    喻修景和邱念山一起回头,看见了一身西装的邬祺。

    “我和几个客户在这边喝酒,走廊上听到念山的声音了。”邬祺解释说。

    “不用麻烦你了,”喻修景喝得眼睛都有点红,蒙着一层薄薄水雾,“邱哥打电话了。”

    邱念山站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说话,手机没有捏得很紧。

    邬祺看他一眼,很轻松就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按了挂断。“我送你们。”

    “哎你不会以为我跟你很熟吧!”邱念山对着邬祺背影喊,“要不要这样啊。”

    喻修景抬手拍了拍邱念山肩膀。

    邬祺的车就在旁边,喻修景走过来拉开后座车门,本来是想和邱念山一起坐后面的,但邬祺已经在后座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坐进去。

    邱念山也看见了,切了一声去坐副驾驶。

    “最近很忙,没看你日程,不知道你来上海了。”邬祺说。

    他喝了酒,嗓子不似平常温和。

    “本来也是临时的工作,我也只待几天。”喻修景往后座上靠。

    他喝了酒有点不舒服,但只能暂时忍着。

    邱念山在前座玩消消乐,声音故意开得很大。

    玩了一会儿,他又给喻修景发消息:【这人好烦啊!】

    喻修景手机响了一声,他其实猜到会是邱念山,因为邱念山对邬祺一向就是这种态度。

    还没解锁,喻修景看到了邱念山的信息,很轻地笑了一声。

    喻修景笑的时候,邬祺忍不住从前排的后视镜看他。

    喝过酒的喻修景会变得比平时丰富一些,至少不是长时间冷漠的神色,车窗外路灯的光影一道一道在喻修景脸上划过,那一面小小的后视镜美得像文艺电影的镜头。

    喻修景一低头,手往上一滑,手机就解锁了。

    他的界面还停留在通话列表,之前在歌厅里,喻修景忍不住打开列表看徐祁年的电话号码。

    他现在手机里存的号码仍然是徐祁年以前用的,喻修景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换掉。

    醉了之后人的情绪会变得敏感,酒精像加热一锅水的火,让喻修景的视线再次长时间停留。

    他手指放在那个号码旁边,忽然他们遇到一辆加塞的车,紧急地刹了一下。

    所有人身体往前倾,邬祺抬起手臂在喻修景身前拦了下。

    喻修景说了声谢谢,再低头,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拨通了徐祁年的电话。

    对方还没接,喻修景飞快地挂断了。

    他被吓得整个人清醒过来,咽了咽喉结,又眨一下眼。

    车子重新开始正常行驶,周围的喇叭声刚刚安静下来,忽然喻修景手机响了。

    他看到了屏幕上徐祁年的名字。

    好几秒没接,邱念山问:“怎么了?”

    喻修景抬头,邱念山侧过身,他们对视一眼。

    “是徐祁年啊?”邱念山挑了下眉。

    第27章 N.27 “刚刚你给我打电话了吗?”徐祁年问。

    “接啊, ”邱念山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不成我帮你接啊?”

    喻修景抿了抿嘴唇,还是接起来。

    他第一声喂都有点发抖, 邱念山差点儿笑出声。

    “刚刚你给我打电话了吗?”徐祁年问。

    “啊,是……就是, 跟朋友在外面玩, 喝酒了,不小心按到的。”喻修景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谁也不敢看,只是低着头盯着车内的地毯。邱念山在副驾抽了一根烟出来放嘴里咬着, 都不想说话。

    “哦。”徐祁年好像也没有想到是这个解释, 顿了顿, 才说:“我们最近很忙,所以刚才没看到电话。”

    “嗯, ”喻修景闭了下眼,“是我不小心, 打扰你了。”

    “没事。”徐祁年说完又问他:“你不在重庆,是吗?”

    喻修景:“嗯,我在上海。”

    “那你短时间可以考虑不要回来, ”徐祁年说, “山火真的烧起来了, 现在南山和北碚都不太安全。”

    “已经这么严重了?”喻修景手抓着自己膝盖,“我还是要回来, 照顾一下我爸妈。”

    “其实……”徐祁年好像本来要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但很快又不说了, “那好。”

    “你们呢?”喻修景问, “你们不撤离吗?”

    “我是过来帮我师哥的, 我们在准备换地方, 但是还是需要有人守着,而且消防力量已经不够了,我们都要去山上帮忙。”徐祁年语气很平静,但喻修景大概能想象到这些事情的危险程度。

    “我……”他缓了一下,“我明天就会回来,就是……注意安全。”

    “我知道,”徐祁年那边有人在叫他,“那先挂了。”

    “好。”喻修景说完话,把手机拿开,他们的电话还是通着的。

    喻修景抬手挂断了。

    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车内一直很安静,虽然对话听不见,但喻修景说了什么清清楚楚。

    “怎么样啊?”邱念山手撑着头,问。

    “他工作忙。”喻修景一边说,一边低头搜索重庆山火的情况。

    图片和视频连续地跳出来,很快占据了整个屏幕。

    平常喻修景看手机都是处理工作的事情,很少自己去翻新闻,热搜天天乱成一锅粥,他更是不会关心。

    所以这么严重的自然灾害发生了,喻修景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邱念山还想问,见喻修景突然又开始打电话,便止住话头。

    这个电话是打给绵绵的,喻修景让她把自己机票改签,明天早一点回去。

    他打完又给杨晴打电话,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他很快就会回来。

    “怎么了?你家出事儿了?”邱念山问。

    喻修景这两通电话明显都不对劲。

    “重庆山火。”喻修景看他一眼,又接着低头刷有关山火的消息。?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喻修景随手点开一个新闻的视频,看记者介绍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在主城区也能看到山上燃起的熊熊火焰,目前已经有多个邻近省市的消防官兵到这边参与救援。

    “徐老师现在在山上?”邱念山猛地想到。

    “对。”喻修景没看完新闻就关了手机,“我明天就走。””哦……“邱念山声音拖得很长,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邬祺。

    很好,脸色看起来很臭。

    他们先送喻修景回家,邱念山要住得远一些。

    下车的时候喻修景还在看手机,但还是记得要和他们说再见。

    等喻修景进了小区,邬祺才抬手示意司机开走。

    “他心里没你,也不欠你们什么。”邱念山很直白地说。

    邬祺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我知道。”

    在机场里,绵绵把捐款的事情和喻修景说了一遍,这件事是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喻修景直接给容悦打了电话,容悦当然会同意,而且很快就安排好了。

    绵绵没有跟着喻修景一起回去,帮他安排好接送的车就离开了。

    落地江北机场,往家里开的路上经过大桥,喻修景本来有点儿困想睡觉,头刚刚往玻璃窗上一靠,就看见嘉陵江已经枯竭到露出河床。

    滔滔江水变成细流,从干涸的河床中央穿过,整个河道更像两座小山伏在大地上,河床的石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被河水打磨,一颗一颗沉积在干枯河底。

    走的时候他也从这里过,但当时是晚上,喻修景在车上睡了会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司机把喻修景送到楼下,喻修景下车之后在楼道口停了一下。

    他们这个小区已经很旧了,从前许多大爷大妈会用小区绿化的土地种树。就门口的这一棵,至少已经属于看着喻修景长大的那一批树了。

    喻修景伸手碰了片叶子,很轻易就摘下来,在手里一捏,咔嚓咔嚓就碎了。

    杨晴的小卖部没有营业,这几天整个川渝地区都用电紧张,她回来就只开家里一个空调。

    喻修景到家太突然,等他进门了杨晴才听到,从房间里出来,好像还没睡醒。

    “接着睡,妈。”喻修景说。

    “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杨晴说。

    “听说山火很严重,回来看着你们。”喻修景说着,在柜子上找自己杯子接水喝。

    “我们有什么好看的?”杨晴摇摇头,“不会有事儿的。”

    “回来路上我都好像看到山火了。”喻修景喝了口水。

    “前几天你有个表哥回来,自驾走的高速,在高速那个隧道上,就是山火,烧得特别恐怖,他还拍了照的,”杨晴手撑着台面,“还有我认识的几个朋友的儿子,好多都去北碚了。”

    “去北碚干什么?”喻修景问,“现在不是救援很紧张吗?应该已经拦路了吧。”

    “就是拦路了,但他们是过去帮忙的,山里根本没有路,车开不上去,这几天到处说要志愿者,还有要摩托车,那才能开上去。”杨晴把喻修景喝完的杯子拿过来,开水洗了。

    “我爸呢?”喻修景看了一圈没发现人。

    喻国文早几年就退休了,每天也就在家里跟几个邻居老头一起下下象棋,要么就出去走走,没什么其他事儿做。

    “他?中午饭一吃完就去隔壁跟那几个老头儿一起看新闻,还当自己是领导,一天到晚按到现在的情况念念念……”说起这个杨晴就想笑。

    和杨晴聊了一会儿,喻修景回了自己房间。

    他坐下来,尽量镇定地搜索徐祁年师哥的信息。

    他唯一记得的徐祁年的师哥,是从前和徐祁年关系最好的那一位,名叫田博远。徐祁年研究生阶段,喻修景去过他们实验室,很偶然地和那位师哥见过一次。

    喻修景运气好,徐祁年说的师哥就是田博远,他很快就确定了徐祁年所在的研究所的地址,正好是缙云山那边。

    缙云山目前灾情严重,徐祁年现在应该也在那里。

    喻修景马上给容悦打电话,问她自己能不能跟着一起上山。

    “你要去?”容悦很惊讶,“你去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啊。你往那儿一站大家是看着火还是看着你啊?”

    容悦这么一说,喻修景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离谱。

    “钱和东西都到了吗?”他转而问。

    “送到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亲自送过去的,你可以放心。”容悦和他保证。

    从回到重庆开始,喻修景每天都关注着山火的动态。大火已经烧了两天多,关于山火的新闻一天比一天丰富,先是报道火情的严峻,接着又报道各地消防官兵驰援重庆,然后是这些天热度最高的,“平民摩托车队”。

    山火发生在高山上森林中,本就人迹罕至,又哪里有可以让汽车通过的路?

    只有摩托车,两个轮子,一个人,后面的位置全部用来绑物资,专门朝那没有路的地方走。

    很早以前喻修景就在语文书上读过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也许这句话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在这一刻喻修景认为放在这里也很合适。

    毕竟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喻修景姑且把这个理解当成哈姆雷特千分之一。

    偶尔早晨喻修景醒来,也会觉得空气中漂浮着灰烬的味道。

    迷糊着一睁眼望向窗外,阳光太扎眼,他又仿佛看到了飘散在空中的尘埃和灰絮。

    火场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乐观,很多地方的小型山火已经被扑灭,剩下最严重的区域就是缙云。

    喻修景总是想着要去联系徐祁年,但怕他忙,怕他真的去了一线。

    后来听到新闻说,消灭缙云山山火,到了决战的晚上,喻修景才给徐祁年发去信息,问他:【你还在缙云吗?】

    这条消息徐祁年一直没有回复。

    那天晚上喻修景守着新闻,中途睡着一次,一直到凌晨,他看到有消息说胜利了。很快,一张现场的图登上热搜。

    那是摄影师在高空拍下的,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顺着山脊燃烧,一边是一盏一盏头灯头上星星点点组成的防线,每一粒灯光下就是一个用身躯坚守火线的人。

    两条线从底部往上汇聚,形成一个“人”字,劈开缙云山的黑夜。

    第二天早晨,喻修景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号码他并不认识,但是从重庆打过来的,喻修景没想就接了。

    “您好,请问您是喻修景吗?”声音听上去是个女人,喻修景马上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电话如果被陌生人拿到了,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我是……”

    “我们这边是第九人民医院,昨天凌晨收治了一个病人,根据他的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您,您方便过来一趟吗?”那人问。

    喻修景脑子一懵,忽然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请问你们收治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徐祁年。”

    咚的一声,喻修景起身的动作太快,后背在床板上狠狠撞了一下。

    他没叫司机,自己开车过去,一路上脑子都很混乱,想七想八,觉得只要是徐祁年躺在医院,需要找人去接了,这种程度,无论是什么伤他都无法接受。

    下车之前喻修景差点忘记戴口罩,都走下来了才想起,又折回去把帽子口罩都戴得严严实实。

    从地下车库上医院,电梯往上爬一楼他就更紧张一点。

    到了住院部,喻修景走出来,一直到前台停下,问护士徐祁年在哪里。

    那护士看他包裹得这么严实,光看外形也能想象到肯定是个帅哥,不由得多给了目光,喻修景只好又把头低下一些。

    “走廊尽头,左边那间病房。”护士说。

    “谢谢。”喻修景两只手指夹着口罩朝上拉了点。

    喻修景走到那里,站在病房门口,透过一小片玻璃往里看。

    这是一个三人间的病房,中间那张床空着没有人,靠门这边有一个老年人,最里面的那一张床拉着帘子,应该是徐祁年。

    喻修景小声地推门进去,那老人看他一眼,他便点点头。

    一直往里走,喻修景拨开帘子,看到了床上睡着的徐祁年,床边还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尽管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他们对视的时候,双方还是都惊讶了一下。

    喻修景想到,这位应该就是田博远。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田博远站起来,朝喻修景递出手,恍惚地和他说:“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吧?我是徐祁年的师哥田博远,你是他……”

    田博远顿了一下,说:“爱人。”

    喻修景一只手指将口罩拉下一半,和田博远的手轻轻一握。

    “你好师哥,是我喻修景。”

    田博远笑着连连点头,说:“你现在是一位很优秀的演员了。”

    “过誉了,不能和你们的工作相比。”喻修景说。

    同田博远简单寒暄完,喻修景的视线看向徐祁年,再也摁不住心里的担心,就着床边的一张凳子坐下来,很轻地掀开被子,恰好看到徐祁年那只被纱布包了很多层的手。

    徐祁年也晒黑了很多。

    “我是接到医院电话过来的,我哥……他怎么了?”喻修景问。

    “这件事是我的责任,”田博远表情愧疚,“我们从研究所撤离之后,一部分人留在新的地方继续负责之前的工作,年哥和其他人一起去做志愿者了,每天在火场里面跑。”

    “他可能两天多没睡觉了,手上的伤是最后在火场捡垃圾不小心被烫的,其他可能就是一些划伤,睡着是因为医生说他太累。”

    喻修景点点头,这么三两句也算把他一颗心摁回去,他又和田博远说:“多谢师哥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田博远轻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徐祁年,说:“那我就先走了。”

    “你慢走。”喻修景也跟着起身,目送田博远离开了。

    他一坐下,把刚刚掀开的被子又给徐祁年盖回去。

    徐祁年好像有点要醒的样子,脑袋动了动,手从被子里伸出一点点来,被纱布裹着的地方都动不了,只有几根手指在半空点了点。

    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醒过来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默默拉好了口罩,一双眼睛在帽檐下注视着徐祁年。

    徐祁年只是动了一下,又安静下来,呼吸平静,好像还睡着。喻修景放松了警惕,继续看着他,手慢慢放到床边,碰了碰徐祁年的手指,却没想到下一秒,徐祁年就醒了,眼睛一睁,正好和喻修景对视。

    “你……”徐祁年声音很哑很低,喻修景还是听见他叫自己:“小景……”

    那一瞬间喻修景想到和徐祁年相处的很多个日夜,不受控制地上下嘴皮一碰:“哥……”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嘛好嘛,一万就一万嘛,谢谢你们来看

    第28章 N.28 现在还对我过敏吗?

    徐祁年没有工作在研究所, 研究所的负责人是徐祁年硕士阶段的师哥田博远。

    这次灾情早有预兆,田博远意识到可能会人手不足,也听说徐祁年最近就在重庆, 所以碰碰运气给徐祁年打电话。

    这样的事情徐祁年不可能推脱,因此很快就答应下来。

    在徐祁年到位后, 灾情很快发生了。他们的工作主要是负责气象监测, 做长期的气候预报,以及给出专业性的抗灾建议。

    但情况的严重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田博远当机立断决定从研究所撤出, 他们将会在本地政府的一栋办公楼继续工作, 而更重要的人员将前往位于缙云山山中的指挥部。

    当地的消防力量有限, 很快就到了急需动员社会力量的时候。撤出没多久,徐祁年就加入了抗灾的队伍。

    从山火燃烧开始, 每一天徐祁年都能从呼吸的空气中闻到火焰和灰烬的味道,天是黄色和灰色的, 有时落下一些飘絮。

    前几天,徐祁年留在物资站,负责整理和搬运从各地运送过来的物资, 后来他开始上山, 主要是带灭火器和矿泉水。

    树林很密, 根本没有可以上山的路,但灭火需要大量物资, 路都是挖掘机过来刚刚凿开的, 人站在坡底下抬眼一望, 那坡太高太陡, 看着都发怵。

    徐祁年用背篓装灭火器, 能放两个, 他手上还拎着一个。

    本来走的时候是打算再单独拿两个的,但给他递灭火器的阿姨说往山上走至少两个小时,现在每个人只走一段路,也需要半个小时以上,带太多走受不了的。

    他并不是一个人走这条山路,前面还有两位大哥,身后甚至有一个女生,带着帽子,拿一片丝巾围着鼻子和嘴,埋头爬山。

    泥土很松,干得一块一块碎开,身后传来一阵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很快,几辆摩托就飞驰上山,与徐祁年擦身而过,松散的黄土飞扬,徐祁年戴着口罩还是呛了一下,空气好像要在肺里燃烧一样烫,反反复复撕裂着他的胸膛。

    随着人群的一声惊呼,徐祁年回过头,看到一辆摩托车在山坡上翻了,车在空中翻了半圈,人摔到一边去。

    他丢了灭火器,飞奔下去到那个摔了的摩托车手面前,蹲下去把人抓起来,站起身的时候背上的灭火器太重,徐祁年跟着趔趄一下,被身后冲上来的人撑了撑。

    大家说着一口四川方言,相互帮助着把摩托车和人都扶起来。

    “有没有会骑摩托的?”摩托车的主人抬了下手,痛得眯着眼,“我车留下来给会骑的继续送东西。”

    “我会,”徐祁年架着他的手臂,“大哥,你留我一个联系方式。”

    “要得,我车先留在旁边,等你送完这趟把车开下去,下面有人专门免费修车,修好你就接着用,”这位大哥重重地拍了拍徐祁年的肩膀,“这位老师,小心到点。”

    摩托车损坏并不算严重,一位穿着汗衫的老人拎着扳手,要蹲下来修车的时候,徐祁年拦了一下,说:“叔叔,我来吧,我会修车的。”

    “是不是哦?”那老人还是把扳手递给了徐祁年,视线又在他身上扫了两下。

    “这里不像公路,骑车要小心点。”老人一边看他修车一边叮嘱。

    徐祁年是真的会修,刚刚玩摩托的时候,他除了学怎么开车就是学怎么修车。

    汽油味泥土味,还有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徐祁年蹲在地上,很快将车检查一遍。

    花了快二十分钟,车修好了。

    徐祁年坐在车上轰了两下油门,老人站在旁边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要得得很。”

    火辣的太阳照在徐祁年的皮肤上,汗水早就透了T恤,之前因为搬东西,他身上有不少划伤,汗水一碰到伤口就疼,但徐祁年早就意识不到了。

    他双手握住车把用力拧,手背上青筋绷起,骨骼嶙峋。

    轮胎在短时间内提高转速,轰起一片沙石。

    今天是2022年8月25日,他已经连续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过完整的觉。山火马上就会到达隔离带,隔离带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他们要战胜这场火灾。

    连续送了很多趟,到傍晚,徐祁年累得精神飘忽,旁边的志愿者让他休息一会儿,他也没有逞强。下山之后,徐祁年按照车主的要求把车和钥匙都送到修车那里,他立刻被后勤围住,冰凉的矿泉水递上来,还有人问要不要十滴水。

    现在徐祁年能听懂什么是十滴水,也不再觉得难喝,接过来一口就喝干了。

    他跟着几个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挨着墙睡了一会儿。

    周围救灾的人们来来往往声音混乱而嘈杂,但入睡却格外容易。

    一个多小时之后,徐祁年醒过来,扶着墙站起时,天色已暗,夜晚,他们将要开启对山火的总攻。

    之前田博远和徐祁年打过一次电话,很多消防专家到他们那里去研究到底如何解决这场火灾,最后的方案是以火攻火,即人工点燃火线,对接相向燃烧的林火,使得山火在二者结合的位置失去燃烧条件①,然而这样的战术实施起来并不简单。

    当田博远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徐祁年就在脑海中计算着需要的条件。

    “我们通过各种数据判断是可行的,”田博远说,“你现在还在那边吗?”

    “在,”徐祁年捞起衣服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又蹲下来,“这边缺人。”

    “好,我也去山上临时指挥部了,结束之后,我亲自过来接你。”田博远和他承诺。

    “我也算在这里长大的。”徐祁年笑了下,突然就想到喻修景。

    他穿的是一条工装裤,有很多口袋。

    徐祁年往最深的那个口袋一摸,找出一个小的黑色口袋。

    这个口袋是绒布的材质,口用绳子收紧。

    徐祁年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捏了捏,在口袋底部摸到一个小小的圆环。

    入夜之后,他们的方案正式开始实施。

    到晚上九点,所有志愿者开始上山,每个人都带着一顶安全帽,安全帽上有头灯。

    一个一个人沿着山排成长龙,到位之后开始传物资。

    火焰的高温炙烤着徐祁年,这也是徐祁年第一次如此靠近火场。

    一声声雄起响彻山间,无数人已经沙哑的嗓音汇聚到一起,头灯和飞起的火焰,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交汇,远看就像闪动的粒粒星辰。

    等到山火逐渐熄灭,天边泛起鱼肚白。

    下山的途中,徐祁年抬起头,看见一轮红日从尘埃中升起。

    路上大家一边走一边捡垃圾,徐祁年也放了不少进自己的背篓。地上有一个矿泉水瓶,他弯腰去拿,忽然想起那只黑绒布袋子,伸手一摸,没摸着。

    徐祁年慌了,他想刚才蹲下去的时候还觉得袋子就在里面硌着自己,肯定是才掉的。

    他四下转着看,眼睛盯着干枯的草木还有沙石,旁边有人发现他在找东西,还问你找什么,徐祁年就说:“是一个黑色的小袋子。”

    他抬手大概比了比,“差不多这么大。”

    于是很多人都来帮他找,主要是路过的人一问就有人马上说这娃儿掉东西了。

    站在火线前面不过几十米徐祁年都没怕,这个时候却急得满脸是汗水。

    他想了想,蹲下来拿手去扒开那些覆盖在最上面的灰,又看准路边一个草丛,伸手去拨。

    刚刚燃烧过的土地温度很高,徐祁年手往下一抓就被烫得差点儿跳起来,旁边一大叔马上握着他手臂说:“要不得啊要不得,要遭烫到起。”

    徐祁年摇摇头,说了谢谢,甩着手一低头看见了一小截儿黑色的绳子,又拿刚才那只手去捞。

    这团土比刚才的还烫,估计是徐祁年之前捡了回垃圾掉这儿,摩托车又跟着开下来,飞出来的土埋了点儿。

    徐祁年揉揉那只袋子,戒指还在里面,他松了口气,旁边人却阵阵高呼,徐祁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手掌心红了一片,靠近手指的位置甚至有一小块血肉模糊。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疼,有人把一瓶冰水拿过来让他握着,徐祁年连连道感谢。

    再也不敢这么带走戒指了,徐祁年想,要给它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黑色的袋子上沾染尘土,他拍了拍,同时想到那年自己站在柜台前,问销售员能不能给他两只这样的袋子时,销售员诧异的表情。

    当时只是想着会好装一些,有时候徐祁年做实验不能戴戒指。

    等销售员找出袋子递给他时,徐祁年才觉得一切真实了许多。

    那年他是真的没什么钱,到了大四,徐祁年没有再拿汪雅柔给的生活费,他的钱都是奖学金,和平时做一些家教挣来的,因为要兼顾学业,徐祁年并没有攒下很多。

    但他想娶喻修景,可能当时只是觉得未来的不确定因素太大了,周围毕业分手的人又那么多,徐祁年不希望他们会分开,所以才特别冲动地买了戒指,拿到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特别简单的款式,徐祁年只能保证它是纯银的,喻修景的那枚有一粒很小的钻,他的没有。

    离婚时他们各奔东西,徐祁年就是舍不得这枚戒指。

    这几乎是他当时全部的积蓄了。

    下山之后,徐祁年给田博远打了电话,田博远说司机在来的路上。

    那通电话挂断,他又在墙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大腿酸软到抬起来都格外艰难,脚底也全是泡,走路的时候如同针扎。

    因为太累,徐祁年控制不住睡着了。

    他睡之前还一直捏着那个袋子,梦里果然就见到了喻修景。

    是高中时候的他,个子没有现在这样高,不像镜头里那般挺拔,他只是一个人群中稍微好看一些的普通学生,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在等一个叫徐祁年的人。

    喻修景会朝他笑,会想要他的拥抱,想哭的时候也会找他。

    这个梦,徐祁年断断续续做了很长时间。

    再睁开眼,他的视线里竟然好像真的有喻修景。

    徐祁年手指轻轻一跳,碰到温热的东西,他侧头看过去,喻修景就飞快地收回手。

    “哥……”喻修景脱掉口罩,往病床边靠了一些。

    他对照顾病人缺乏经验,只知道生涩地问:“你想喝水吗?”

    旁边就有一只水壶,喻修景站起来,用一次性纸杯给徐祁年倒了水。

    再看过去时,徐祁年的眼睛清明许多。

    喻修景把床摇起来,水杯递给他,徐祁年下意识用了包扎的那只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来,眉眼低着,迟迟没动。喻修景只好把水杯凑到他嘴边,徐祁年才垂头,嘴唇挨上杯口,慢慢喝水。

    等他喝好了,喻修景把水杯放下,说:“我出去叫一下医生。”

    转身要走,他感觉手背被碰了一下,一侧头,看见是徐祁年的手,他的指腹贴着喻修景的手背滑了一下,又落回床边。

    “你别出去了,”徐祁年嗓子还是说不太出来,“按铃,你过去我怕有人认出来。”

    喻修景点头说了好。

    医生很快就带着几个护士走过来,喻修景低着头坐在床边,两条长腿缩着踩在地板上,帽檐几乎压住了他整张脸,让人看不见长相。

    因为喻修景奇怪的装扮,连医生也多看了几眼。

    “你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给你开了一些药,主要是治疗擦伤和烫伤的,你随时可以出院。”医生说完,准备要走,喻修景才抬起头,问:“有什么忌口吗?”

    医生顿了下,说:“辛辣的,姜葱蒜,酒也不要喝。”

    “好,谢谢您。”喻修景说。

    医生护士很快离开,房间里又陷入安静。

    喻修景站起来,本来是想问徐祁年要不要给汪曜打个电话,他下去给他买点吃的东西。喻修景一起身,徐祁年就望过来,他眼睛没什么精神,但看着喻修景,还是会让他觉得紧张和无措。

    “那个,我……”喻修景卡了一下,两句话变成一句,“我去给你买吃的,好像你现在喝粥比较好吧,想要什么粥?”

    “点外卖,”徐祁年说,“你不要出去。”

    尽管喻修景知道徐祁年这样说,是因为他独自这样出门很可能被认出来,但喻修景还是心跳了一下。

    喻修景听话地坐下来,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选了一家评分较高的粥店,拿给徐祁年自己挑。

    手机刚刚递过去就响了,徐祁年还给喻修景,说:“是你妈妈。”

    喻修景怔了下,接起来。

    杨晴问他:“你去哪里了出门这么急?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吗?”

    “妈我没事。”徐祁年就在面前,喻修景不想提到他,太尴尬。

    可惜杨晴并不打算放弃,追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啊?”

    喻修景这才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徐祁年,徐祁年也看着他,并没有移开眼神。

    “我在医院。”

    “医院?”杨晴听完更着急了,“怎么突然去医院了?哪里不舒服吗?”

    徐祁年突然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喻修景看到,忽然反应过来,有些脸热。

    他们离得近,房间也安静,杨晴因为急,说话声音很大,估计电话这边的声音被徐祁年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在徐祁年这里。”喻修景想,他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山火的时候他去做了志愿者,现在在……”喻修景看向徐祁年。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杨晴说徐祁年目前的状况,因为觉得他会担心。

    徐祁年很快看懂他的眼神,伸出手把喻修景的手机接过来。

    “阿姨好,我是徐祁年。”徐祁年说。

    喻修景只能听见电话那边杨晴模糊的声音,徐祁年嗯了几声,说:“我是去做了志愿者。”

    “不严重,只是一点刮伤。”

    “谢谢阿姨。”

    最后说:“那就打扰了。”

    杨晴还没有挂电话,徐祁年又把手机还给喻修景。

    “妈?”喻修景叫了一声,听见杨晴说:“我已经和小年说好了,你先带他回我们家吧,我现在出去买点菜,你们下午应该能回来吧。”

    “差不多可以。”喻修景说。

    挂了电话,喻修景还有点懵。

    等会儿他就要带着徐祁年回家了。

    外卖还是点了,喻修景本来也不能吃得太油腻,跟着徐祁年喝了粥。

    出院手续还是要喻修景去办,徐祁年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之前带去研究所的所有东西都在行李箱,田博远给他拿过来了。

    徐祁年给手机充了电,打开行李箱蹲下来,最上面放着那只黑色绒布袋子。

    他没有动,找出两件衣服拿到厕所去换。

    喻修景回来得很快,徐祁年坐在床边,脚旁是他的行李箱。

    他穿的是短袖短裤,小腿、膝盖上有很多喻修景没有看到的伤口,手臂也是。那些伤都被上过药,或深或浅,嶙峋地贴在徐祁年皮肤上。

    喻修景走过去的脚步放慢了,意识到徐祁年在他看,他才说:“出院手续办好了,我们走吧。”??“嗯。”徐祁年站起来拿行李箱,喻修景想帮他,手刚刚靠过去,徐祁年就躲了一下:“我可以。”

    “好。”喻修景有些低落,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喻修景说:“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麻烦你了。”徐祁年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过了片刻,他才又说:“我去你家,会打扰你吗?如果会的话,我和阿姨……”

    “不会。”喻修景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等到徐祁年把话讲完。

    “我爸妈他们……我这几年工作很忙,基本没有时间回去陪他们,他们想见你,很正常。”

    “嗯。”徐祁年没有提刚才的尴尬。

    喻修景开车,徐祁年坐在副驾,车里开着空调,所有车窗都严密地关着。

    徐祁年受伤的恰好是左手,他把手搭在中控上。

    其实喻修景自己开车的次数少之又少,他一般出门都有司机,没有司机也有助理。

    很久不摸方向盘,他想着车上还有徐祁年,全身神经绷紧,将车开得很稳。

    徐祁年看着前方,在等红灯的时候问他:“这几年没有想过搬家吗?”??“我提过,有想搬的,但是爸妈老了,他们退休之后还是更想留在原来的地方。”喻修景说。

    徐祁年偏头看他一眼,“那小区里认识你的人不多吗?”

    “挺多的,毕竟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喻修景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但是也因为这样,其实对我来说反而更安全一点,毕竟大家都是熟人。”

    徐祁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他不再说话,喻修景才松了口气。

    从北碚开回去,时间很长,喻修景问徐祁年要不要睡觉,他说睡够了不用,接下来几个小时就真的没有再闭眼。

    快到的时候喻修景给杨晴打了个电话。

    喻修景:“妈,我们快到了。”

    杨晴那边很吵,她说:“我还在超市里,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逛逛?就是我们家旁边那个新开的大超市,你晓得的啊。”

    听杨晴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去,但喻修景想到徐祁年累了这么多天,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一声不都开口了,徐祁年打断他:“好的阿姨,我们快到了,马上就来。”

    喻修景不再说话,听杨晴和徐祁年聊了两句。

    对待家长的时候徐祁年倒是很热情,说话也是笑着的。

    听得出来杨晴很喜欢他,语气都热络很多。

    挂完电话,车里沉默一会儿。

    徐祁年说:“如果超市人很多,你会被认出来的话,那你先回去,我去陪阿姨。”

    喻修景还是没说话,但把车开进了超市的停车场。

    下车之前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帽子和口罩,同时从车里翻出另外的帽子和另外的口罩,拿给徐祁年。

    徐祁年没有马上接,喻修景只好说:“你也需要的。”

    “好吧。”他还是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打扮成这样,也不太相信有人能认出他来。

    毕竟只是上过一次热搜而已。

    两人一起下了车,喻修景从驾驶座绕过来,看徐祁年走了几步。

    之前从医院出来,喻修景就看出他走路有点困难,可能是前几天走得太多没有好好休息。

    喻修景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一下,还是先送徐祁年回家。

    他走上去,在徐祁年身侧和他并肩。

    “你走路真的没问题吗?”喻修景问。

    “没事,这才几步。”徐祁年还是觉得自己装扮怪异,又说:“我们两个都这样,难道不是更引人注意吗?”

    “那也没办法。”喻修景敏感地侧头往后看了一眼。

    “可能很快就有人来拍了。”

    徐祁年淡淡地嗯了一声。

    喻修景拿出手机,低头看杨晴发的信息,说:“我妈在买水果的地方。”

    刚说完,他觉得后腰一热。

    徐祁年的手抬起来搭了一下,他偏过脸,见喻修景顿了顿,问:“怎么了?不是说有人在拍吗?”

    “嗯。”喻修景收好手机,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了。

    他们一起进了超市,徐祁年的手放下来,不经意地问:“你在紧张什么啊?”

    “开车你紧张,我和阿姨说话你紧张,搂一下也紧张。”

    徐祁年低眼看着喻修景,好像很浅地笑了一下:“以前只是对海鲜有点过敏,现在还对我过敏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上夹子,所以下一章的更新在1号晚上十一点,啵啵

    关于小徐同学的专业上的问题,我很不专业。

    关于重庆山火,是参考现实情况、根据情节需要描写的。

    关于①对以火攻火这个方案的讲述,改编自百度。

    第29章 N.29 但是我希望你来

    喻修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有点意识到徐祁年其实是逗他的, 他说完之后很快就开始找水果区在哪里,并不在意喻修景的回答。

    超市里人很多,来来往往, 偶尔拥挤,喻修景怕他们碰到徐祁年那只手, 所以不动声色地换到徐祁年的左侧。

    他们很快就走到水果区, 一下便看到了杨晴。

    杨晴正在低头挑哈密瓜,没注意到他们走过来,喻修景先叫了一声妈, 她才抬起头。

    “阿姨。”徐祁年打招呼。

    杨晴的目光在徐祁年受伤的手上停留一会儿, 又看向徐祁年的脸。

    “是前几天晒成这样的吧?”杨晴抬手碰了碰徐祁年的手臂, “怎么把自己弄这么多伤?我还说让你们过来陪我逛超市,早知道该让你先回去休息的。”

    “阿姨我没事儿。”徐祁年走上去, 敲了一下杨晴手边的那只哈密瓜,问:“是打算买这个吗?”

    杨晴笑了,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

    喻修景站在他们身后,又感受到一道视线,一回头, 没发现不正常的人。

    他拿出手机给容悦发消息:【我带徐祁年回家, 我们还有我妈妈现在在逛超市。】

    【我感觉被人拍了。】

    容悦还在工作, 所以回复得很快:【好,我让人盯着。】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们别在公共场合吵架什么的, 如果只是这样逛超市, 那被拍到也没问题。】

    喻修景:【我知道了。】

    “干什么啊?”徐祁年受伤的那边手抬起来搭在喻修景肩膀上, 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喻修景后颈。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徐祁年正要拿开, 喻修景叫住他:“别动, 先就这样。”

    喻修景小声和他说:“后面应该有人在拍我们。”

    徐祁年哦了一声, 手指缩了缩,又抓了一下喻修景的头发,才垂下手。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嗯。”喻修景耳朵有点红。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的确有很多人在看他们,但并没有人走上前。

    出了超市喻修景才放松一些,又开着车带他们回去。

    有了杨晴,就不存在冷场的情况。

    杨晴拉着徐祁年聊天,话里话外比喻修景和徐祁年还要熟悉。

    上了楼,杨晴去做饭,喻修景带徐祁年去了客房。

    “我先洗个澡。”徐祁年说。

    “好。”喻修景准备要走,又想到什么,问:“你手怎么办?”

    徐祁年看着他,他就说:“那我去给你拿保鲜膜包一下。”

    等喻修景带着保鲜膜进来,徐祁年已经打开了行李箱,并且把要穿的衣服找出来。

    喻修景撕开一截靠过去,在徐祁年身边蹲下来,把他的手裹住,留出手指。

    他动作很快,也缠得很紧,弄完之后喻修景就站起来,问他:“你试一下手可以动吗?”

    徐祁年抓了抓手指,点点头。

    “过两天就能拆掉了。”

    他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更加舒适的棉质衣服。

    喻国文坐在沙发上,徐祁年走过去帮他倒了茶,说:“叔叔好。”

    “好久没见到你了,”喻国文打量徐祁年,“听你阿姨说了,之前去缙云那边很辛苦吧。”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杨晴就说:“可以吃饭了。”

    正中间放的那道菜是糖醋排骨,杨晴第一块就夹给他。

    “来试试,好久没有吃到阿姨做的糖醋排骨了吧?”

    “谢谢阿姨。”徐祁年咬了一口,那股甜大于酸的滋味,他的确很久没有尝到了。

    徐祁年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喻修景没有很快睡着。

    从他进入这个行业开始,因为工作导致作息混乱,所以失眠是常有的事情,喻修景并不觉得难受。

    凌晨一点多,他听见门外客厅里有细微响动,喻修景坐起来,很轻地开门出去。

    客厅没有亮灯,有一个人站在外面阳台上,背影高大。

    喻修景反手关上自己房间的门,他的声响让那个人回过头。

    等他走到阳台上,才看见徐祁年手指间夹了一根烟,但是没有点燃。

    黑夜里,徐祁年额前的碎发落在他眉毛偏下的位置,狭长的双眼朝喻修景看过来,他就会有一种被抓住的感觉。

    “你睡不着吗?”徐祁年问。

    “嗯,”喻修景抓住栏杆,“我睡不着是常有的事。”

    “昨天睡太久了,”徐祁年看着外面的景色,“上床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睡不着干脆起来。”

    喻修景瞥一眼他指间的烟,“为什么不抽?”

    “我怕散不掉,叔叔阿姨醒了怎么办?”徐祁年抬手把那支烟放进嘴里咬着。

    “你的身体现在不应该抽烟,”喻修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还是最好不要抽。”

    “嗯……”徐祁年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

    “叔叔阿姨知道吗?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徐祁年吐出三个字,“是假的。”

    对于喻修景而言,这三个字很残忍。

    面对另外一个人五年的空白,喻修景不知道怎么弥补,但总是妄想有一天假的能变成真的,他自己努努力也好。

    然而徐祁年站在这里,把这条伤疤撕开来要喻修景面对。

    “知道。”喻修景第一个字哑了一下,失了声,只好又说一次:“知道。”?“我回家之后就和他们解释了,他们只是……真的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

    喻修景望着徐祁年,语气飘忽,好像是在说杨晴和喻国文,又好像是在说自己。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再去和他们沟通,这些说起来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不用,”徐祁年说,“到你家是我自己答应的,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嗯……”

    安静片刻,喻修景以为他不想和自己说话了,在想措辞离开,却听见徐祁年问:“我们这样,你别扭吗?”

    徐祁年和他对视,眼神缓慢流淌,“我想听真话。”

    “别扭。”喻修景抿唇。

    很别扭。

    别扭到他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手和脚要怎么放,忘记了很多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则,时刻提醒自己身份也没用。

    他好像回到刚刚发现自己喜欢徐祁年的时候,既不敢很大胆直白地爱他,也不想放弃。

    徐祁年轻笑一声。

    “本来我是不别扭的,但是你太别扭了。”

    话说得像绕口令,喻修景却懂。

    “对不起。”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知道你跟我说的对不起,我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吗?”徐祁年把烟拿出来,捏着手里,没有翻来覆去把玩,只是掐着。

    “哪一次?”喻修景问。

    “医院里那次。”徐祁年的声音变轻了一些,提到一段他们都不想提的过去。

    “在那种情况下,你说了对不起,就默认你有过错了。”徐祁年夹着烟,侧过身,抬手很轻地、几乎感觉不到地碰了一下喻修景的脸颊。

    “你说呢?”

    徐祁年已经出来吹了一会儿风,指尖温度没有那么高。

    喻修景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觉得他的目光太烫,烧得喻修景抬不起眼。

    心里挣扎片刻,喻修景连睫毛都在颤抖。

    “我先回去了,”他后退一步,“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徐祁年和杨晴在阳台上一起修剪花枝。

    喻修景本来想在房间里读一会儿剧本,被杨晴拉出来,说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天还是很热,但比之前好了一些。

    门缝里透出一些空调的冷气,喻修景眼睛看着花,手上拉过一张小凳子,正要往下坐,徐祁年就伸手过来推了一下凳子。

    喻修景没控制住正好坐下去,意识到如果刚才徐祁年不推那一下,他可能会摔。

    喻修景看了徐祁年一眼,徐祁年没什么表情,转过脸继续看花。

    “天气太热了,不然你们还能出去玩玩。”杨晴遗憾地说。

    “我本来去哪里都不太方便。”喻修景说。

    “你这孩子……”杨晴看他一眼。

    本来以为喻修景又和以前那样,或许什么神色也没有,但这次杨晴稍微一顿。

    喻修景嘴唇抿得很平,眼角也垂下一些,看起来更像是委屈。

    杨晴不忍心说他了,假装想到有事情没有做,站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

    徐祁年沉默地给花浇了一些水。

    “好像要被晒死了。”喻修景拨弄了一下花瓣。

    “能救活。”徐祁年说。

    “这个是常春藤,不能阳光直射,但是喜光,以前我们有地质方向的师哥师姐在导师办公室养,也是差点养死了,后来又救回来。”徐祁年用手指碰了碰土壤,觉得湿度合适了。

    “哦……”喻修景听他提起那段时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要不要搬回去?”喻修景问。

    “要。”徐祁年刚刚站起来,喻修景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见打电话的人是容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徐祁年站着,也看到了他屏幕上的名字,问:“不接吗?”

    “接。”喻修景起身,刚刚蹲了一会儿,腿还有点麻。

    “悦姐?”

    容悦那边语气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很差。

    “昨天你和徐祁年真的被拍了。”

    “嗯,在超市里是吗?”喻修景说,“我感觉到了。”

    喻修景说的这几个字让徐祁年想到什么,他就站在喻修景身边。

    “要怎么处理?”喻修景想了想,“我觉得不用管。”

    “我们现在也是这个想法,毕竟你们目前是合法夫妻,”容悦话锋一转,“现在徐祁年在你身边吗?”

    喻修景下意识看了一眼徐祁年,“在。”

    “那你开一下免提。”容悦说。

    “不行。”喻修景拒绝。

    “那你生日会的事情打算怎么解决?”容悦不耐地说,“你觉得你生日的时候他不出现一下这正常吗?第二天你们不和的新闻就满天飞你信不信?那些营销号什么作风你不了解吗?”

    喻修景不想让徐祁年听到他和容悦的这番争执,他一只手推门想要进去,却被徐祁年叫住。

    “容悦是要找我吗?”徐祁年朝他摊开掌心,“我可以接。”

    喻修景犹豫一下,还是将电话递给徐祁年。

    徐祁年没有自己听,而是开了免提,跟着喻修景喊一声:“悦姐。”

    “徐老师?”容悦舒了口气,“小景太犟了。”

    “我知道的。”徐祁年带着笑意看喻修景一眼。

    喻修景只好走到他身边,不出声地听着。

    “我是想和您说,小景生日快到了,我们公司这边的策划是要开生日会,到时候会有很多粉丝到现场,希望您也能出席,”容悦说得很简洁,“您知道的,以你们目前在公众面前的关系,如果您不出现,我们很难交代。”

    “我理解。”徐祁年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说:“我和他商量一下。”

    电话挂断,喻修景接过来。

    徐祁年问他:“你怎么想?”

    “我不想,”喻修景提醒他,“如果你去参加了我的生日会,你会面对无数的闪光灯,以后你出门可能就会被很多人认出来,要一直戴口罩戴帽子,还有……”

    “你和我就分不开了。”

    徐祁年看了喻修景一会儿,很冷淡地嗯了一声,说:“你决定。”

    他推门进去,给喻修景留下一个背影。

    喻修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逐渐意识到徐祁年好像生气了。

    他把放在外面的花盆抱走,徐祁年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杨晴本来在厨房里给他们弄点心,看到两人这个样子,猜是吵架了,招招手把喻修景叫过来,小声地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事。”喻修景虽然这样说,手上却拨弄着篮子里的菜叶。

    “你别给我摸蔫儿了。”杨晴把喻修景的手挥开。

    “你说你也是,有什么事儿就好好沟通,”杨晴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和喻修景说,“不要总是自己主意大。”

    虽然现在喻修景都快三十岁了,听杨晴念叨他,还是觉得自己和当年那个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他哦了一声,在厨房里转悠两圈找不到事情做,心里也想不明白,干脆走出去。

    不知不觉就走到客房门口,喻修景想了想,抬手敲门,朝里说:“年哥,是我。”

    “进来。”

    喻修景推开门,徐祁年正在换衣服,他一只手拉着T恤下摆,衣服边缘没完全把小腹盖住,人鱼线往收紧的裤腰里延伸。

    徐祁年身上都是刮伤,上了几天药已经开始结痂,但都没完全好。

    喻修景咬了下嘴唇,看着徐祁年侧脸,问他:“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嗯。”徐祁年把衣服拽好,三两下卷开缠着手的纱布,说:“我换药。”

    这么两天,喻修景还没见过徐祁年手上的伤口,他走过去,没有坐下,在徐祁年身边站着,弯下腰,和他说:“我来吧。”

    徐祁年就没动了,手在半空中,等喻修景替他很慢地掀开最后一层纱布。

    伤口表面覆盖着一层药,早上醒的时候徐祁年还觉得有点痒。

    床边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徐祁年还以为喻修景不知道怎么上药,没想到他第一下就拿对了。

    要先用喷雾,再涂药。

    “以前在片场我也烫伤过,是一个摄影老师的灯,当时他们很多人扛着灯从我后面走过,我也没注意,往后退了一步就烫到了。”喻修景眼睛盯着徐祁年的伤口,很熟练地帮他处理好,又把新的纱布裹上。

    到这时,他干脆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收着,另一条腿踩在地板上。

    低头的动作显得他很温顺,徐祁年两只手的手肘都撑在膝盖上,脊背弓着,看着他头顶的发旋。

    “你去做志愿者,是帮忙搬东西吗?”喻修景问。

    “对,有一个人骑摩托车受伤了,他把车留给我,我就用车送了一会儿,”徐祁年语气并不沉重,“那边山很高,只有摩托能上去。”

    “嗯,”喻修景还低着头,没有看他,“什么时候会骑摩托的?”

    “国外念书的时候,有同学带着我玩过,后来回来工作,有了点存款,就自己买车出去玩。”徐祁年平淡地说。

    其实他微微侧着脸在看喻修景,但喻修景没有察觉。

    不管是烫伤还是摩托车,他们各自讲了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喻修景并没有把绷带缠得很紧,到最后一圈,他眼神飘忽,手上动作慢了很多,指腹从徐祁年掌心轻轻刮过。他低了眉眼,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祁年手顿一下,轻哼一声,“还能看出来。”

    “啊……”喻修景没有想到徐祁年会这样说,微微一愣。

    徐祁年好像还是不打算和他说很多话,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床上的衣服要走,喻修景叫住他。

    “关于生日会的事情,我知道容悦说得对,我……你怎么想?”他重新询问徐祁年的意见。

    “我怎么想有用吗?”徐祁年握着门把手,回过身,“昨天晚上是你说别扭的。”

    他声音很淡,“如果你并不想见我,或者这些事情你做起来觉得实在太勉强,我们就没有必要……”

    “我不勉强,”喻修景嗓子抖了一下,望着徐祁年的眼睛微微张大,“生日会需要你去,我不是不想见你,或者别的……年哥,你没有长时间面对镜头,我知道你不喜欢的。”

    他站在原地,望着徐祁年,像一颗孤独的树,“但是我希望你来,这样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放下手。

    “小景,”他也无奈,“咱能别这样吗?”

    “这样是怎么样?”喻修景听到他这样说,毫无缘由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要眨出眼泪。

    “很……别扭吗?”

    他们对视一会儿,徐祁年皱起眉,走过来站在喻修景身前,用那只没有包纱布的手擦了擦喻修景的脸。

    “不是欺负你……”徐祁年没有说你怎么又哭这样的话,他知道喻修景内心格外敏感。

    “我们好好说这件事,”他语气放缓,更接近哄,“哭了你脸会红,等会儿阿姨该说我了。”

    徐祁年只要温声和他说话,喻修景什么都能听进去。

    “电话给我一下。”徐祁年说。

    喻修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机解锁给他。

    徐祁年低头摆弄两下,打通了一个电话。

    喻修景听见他叫:“悦姐。”

    “小景生日会我会去,我尽量配合。”徐祁年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喻修景,过会儿在旁边抽了一张纸挨在喻修景脸上,他便自觉拿过来,自己擦了擦脸。

    很快徐祁年就挂掉电话,说:“我之后和你一起回北京。”

    “你在这边的工作结束了吗?”喻修景问。

    “结束了,我们公司在北京。”徐祁年把手机还给他。

    喻修景其实没什么眼泪,还包在眼睛里就被徐祁年擦掉了。

    但他脸还是有点红,淡粉色铺满眼周,像开一朵桃花。

    “谢谢……”喻修景说,“我会尽量保证你的隐私。”

    徐祁年看着他,好像突然走了下神,被他的话拉回来。

    “嗯……”

    喻修景很少看微博,所以不太知道他们之前在超市里被拍的照片已经热度很高了。

    还是邱念山把那条热搜转过来,问他:【你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吧?】

    当时喻修景走得太急,也没有和邱念山仔细说明白。

    喻修景:【嗯,我马上要回北京。】

    邱念山:【你生日会是吧?】

    喻修景:【对。】

    邱念山:【好,我也回来。】

    喻修景:【那在北京我请你吃饭。】

    简单聊完,喻修景看了一眼微博。

    被拍到的是他们逛超市的照片。有几张徐祁年的手放在他肩膀上,偏头和他说话,有几张他们只是离得很近,喻修景手里还拿着个水果。

    被转的最多的一张照片是喻修景和徐祁年站在卖哈密瓜的货架旁边,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徐祁年低头和喻修景说话,两人头凑得很近。

    喻修景现在还记得,当时徐祁年应该是在问他会不会挑,喻修景就拍了拍旁边的一只瓜,徐祁年莫名其妙笑了。

    照片上,他们头凑得很近,徐祁年的眉眼弯着,而喻修景则是有些懵的表情。

    邱念山:【你俩照片上的氛围很有意思啊,要我说,快点把你哥追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P.30 汉堡、土豆泥和蛋挞

    抱着喻修景的感觉, 像在自己身体里填补一团棉花。

    很长时间,徐祁年一看到喻修景,都会想到那天他们坐在江边, 喻修景被他真实地抱着。

    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喻修景告诉徐祁年, 他之前向剧组提交的试镜视频通过了, 决定要接这个角色。拍摄的地方在横店,喻修景的戏份总共八天,每天的拍摄时长大概在五个小时。

    徐祁年支持他的想法。

    虽然要去拍戏, 但学习还是第一位。为了能在进组前将所有的作业完成, 喻修景每天的学习时间比之前长得多, 有几次徐祁年上楼找他,发现他吹头发的时候也在看数学题。

    喻修景运气很好, 买票的时候遇到机票打折,比火车还便宜。

    但问题是喻修景没有坐飞机的经历, 所以出发之前在网上搜索了很多注意事项,徐祁年坐在他身边,一边听他讲一边又和他说, 在喻修景看得差不多了, 没有再说话的时候, 才问:“你是什么时候走?”

    “拍完戏回来休息三天刚好开学,”喻修景说, “所以是春节之后。”

    “我应该也不会去哪里, 我送你去机场, 看你上飞机, ”徐祁年剥了一瓣小柑橘给喻修景, “行李托运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在外面等, 时间差不多你再安检就好了。”

    喻修景接过那瓣橘子,没有吃,而是又递到徐祁年嘴边,笑着跟他说:“好啊,谢谢你。”

    因为这瓣柑橘给的有理有据,所以徐祁年张口吃掉了。

    喻修景又拿过他手里剩的那一半,接着剥。

    他剥橘子的时候,徐祁年低头看着他的手。

    喻修景的手指很灵活,也很细长,虽然仔细看会有茧,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双手很美。他左手四指上那颗痣,徐祁年看了很久。

    徐祁年偏过头,朝着没有喻修景的那一侧轻咳一下,突然站起来,说我去洗个手。

    临近春节的时候,徐祁年的妈妈汪雅柔来重庆了。

    那天晚上喻修景在徐祁年家里和他一起做题,不过因为头天晚上喻修景熬夜看了剧本,所以做题的时候一直在犯困,有好几次被徐祁年抓到闭上眼睛。

    徐祁年说今天就暂时不学了吧,喻修景还以为他是生气了,马上挺直腰。

    “我说真的,”徐祁年已经打开手机,“玩一会儿吧。”

    “那好吧。”喻修景站起来,越过徐祁年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平常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和徐祁年一起学习的时候都会把手机放在他的那边。

    坐了没一会儿,他们听到房子的门铃响了一声,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过来?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朝外走,徐祁年靠过去看猫眼,喻修景就抓着他后腰的衣服,问:“是谁啊?”

    徐祁年站直了,偏头看着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我妈。”

    “啊?”喻修景还没反应过来,徐祁年就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打扮普通的女人,她穿着很厚的大衣,脸上妆容很淡,微笑说话的时候很有气质。

    “小年,过年了妈来看看你。”汪雅柔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阿姨好,我是徐祁年的高中同学。”喻修景说话的时候有点紧张,抓着徐祁年衣服的手都忘了放。

    这时汪雅柔的目光才落到他身上。

    “你好。”汪雅柔语气温柔地说。

    “那……那我先走了,我就住楼上,下来找他玩的。”喻修景说完就转身冲回徐祁年房间收拾东西。

    等他差不多拿好了,徐祁年从门外进来,拍了下他后背:“这么忙干什么,又没人催你。”

    “我第一次见你妈妈啊,还这么突然。”喻修景压低声音说。

    徐祁年笑了下,小声靠近他:“你又不是见丈母娘。”

    喻修景被他一句话逗红脸,磕磕巴巴说:“那我就是紧张……我先走了。”

    “走吧,”徐祁年让开路,“下次再来玩儿啊。”

    喻修景轻轻瞪了徐祁年一眼。

    在客厅里他又见到汪雅柔,汪雅柔和他打了个招呼,喻修景就赶紧离开了。

    除夕晚上,喻修景家里做了很大一桌团年饭,他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过来了,热闹得连徐祁年都发短信问他:【你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吗?】

    喻修景:【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来了。】

    徐祁年:【哦。】

    喻修景:【你们在家吗?我妈妈分了一点可乐鸡翅,让我给你们拿下来。】

    徐祁年:【在,下来吧。】

    喻修景下去的时候,徐祁年靠在走廊上等他。

    他里面穿的是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羽绒服。

    “不冷吗?”喻修景把那碟菜递给他。

    “还好,”徐祁年接过来,盘子还很烫,“谢谢。”

    “没事,”喻修景往打开的门里看了一眼,能闻到炒菜的香味,“那我先走了。”

    “好。”徐祁年站在楼下目送他上去,才进了门。

    汪雅柔问他出去干什么,徐祁年说楼上我同学送了道菜下来。

    汪雅柔愣了一下,说好。

    除夕的团圆饭要吃很长时间,八点一到,喻修景开了电视机,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传出来。

    喻修景其实很喜欢春节联欢晚会,尤其是小品,每一年他和老人们坐在一起看,都能笑得很开心。

    今年不是例外,不过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了一条短信,问他睡了没有。

    徐祁年回得很快,说:【没有。】

    喻修景其实也不知道要和徐祁年聊什么,但就是想给他发消息,只好找一些很无聊的话题说:【你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吗?】

    徐祁年:【没有,不太喜欢。】

    喻修景:【可是小品真的很好笑。】

    徐祁年:【是吗?】

    喻修景感觉有点聊不下去了,想随便说点什么再见的时候,徐祁年又给他打了电话。

    客厅太吵,喻修景推开门走到阳台上去接。

    天气很冷,他只在外面穿了外套,呼出一口热乎的白气。

    “怎么了?”喻修景问。

    “新年快乐。”徐祁年那边有一点吵,似乎是有几个小孩子喧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室内,很空旷。

    “新年快乐。”喻修景漫无目的地朝楼下看了一眼。

    楼下有小孩子在放烟花,大概是仙女棒,拿在手里发出不太亮的火光。

    忽然有个小孩嘻嘻笑了一声,声音和喻修景从电话里听到的徐祁年那边的重合了。

    站在楼下的人里,有一个握着手机,仰起头。

    “下来吗?放烟花。”

    喻修景看到徐祁年的脸被火光照亮了,在很吵闹的人群中,徐祁年高高瘦瘦,身影挺拔地站着。

    有一瞬间,喻修景好像看到电影中的场景,男主角这样看着他心爱的人,手里拿着的不是等待燃放的烟花,而是求婚的戒指。

    “好。”喻修景挂掉电话,徐祁年才低下头,让他从刚才片刻的梦里回到现实。

    “爸妈,我出去一下。”喻修景匆匆跑到门口,拉紧了羽绒服的拉链,撑着墙换鞋。

    “什么事啊?这个点还出去啊?”杨晴拿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都快十二点了。

    “徐祁年在楼下叫我放烟花。”喻修景快速地抬了一下头,又蹲下去穿鞋。

    “行,那去吧,早点回来。”喻国文说。

    从三楼跑下去没花几秒钟时间,徐祁年已经点了一支烟花,等喻修景过来就塞在他手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喻修景问。

    “前天下午,放在衣柜里,你没看见。”徐祁年有些得意地说。

    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在幼稚地高兴什么,只是很开心他能叫自己出来一起放。

    他们和一群小孩子,在烟花爆竹声中度过了新年。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零点,或者还是错过了,喻修景觉得是几点钟没有那么重要。当烟花在夜空绽开的时候,他靠近徐祁年,和他说:“新年快乐。”

    “不是说过了吗?”徐祁年侧过脸,额头差一点同他贴在一起。

    喻修景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徐祁年同时被一阵很暖的气流包裹住。

    “新年快乐。”徐祁年吐出温热的气息,缓慢地和他又说了一次。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喻修景一早就要和家人们一起扫墓。

    昨天晚上他没有怎么睡好,从楼下回来之后,心脏就一直跳得很快,他要拿手掌来捂住,才能短暂地抑制一会儿。

    爬山爬了一天,喻修景拍了很多张照片,选了两张发给徐祁年,说:【累死我了。】

    徐祁年问他在哪里,他就说回老家扫墓了,要晚上才能到家。

    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喻修景洗漱完就爬上床,和徐祁年说:【我在床上躺下啦。】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说:【你下来,我买了一个蛋糕,跟我妈两个人吃不完。】

    喻修景看完消息就翻身起床,随手拿了件衣服套在外面跑出去。

    徐祁年站在走廊里等他,听到喻修景下楼的声音就回过头。

    “为什么买蛋糕啊?”喻修景脚步慢了一点,最后几级楼梯一步跳下来。

    “你慢点。”徐祁年皱着眉说他一句。

    “那个……今天我生日。”徐祁年有点别扭地说。

    “啊?”喻修景很吃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徐祁年小声道:“这要怎么说。”

    “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喻修景摊开手,“我还是给你补一份吧。”

    “不用了……”徐祁年拉着他手臂把他往屋子里带。

    “还是要的,”喻修景想了想,“买点什么好。”

    徐祁年弯腰换了鞋,回过身,看着正低下头的喻修景,想到那天他和李不凡还有季一南在电影院外哭成那样的场景,升起一种很微妙的占有欲。

    “请我看电影吧,”徐祁年说,“我们去看春节档。”

    “好啊,”喻修景直起身子,“这还不简单。”

    他们一起进了徐祁年房间,喻修景没有看到汪雅柔,关好房间门后他才问:“你妈妈呢?”

    “在她自己房间里。”

    喻修景点点头。

    蛋糕被放在徐祁年的书桌上,是很朴素的造型,已经被切走很小一块角。

    “刚才我妈吃了一点。”徐祁年把蛋糕刀拿过来,插进奶油里,又不动了,让喻修景来。

    “我切吗?”喻修景问了一句,手抓住刀子。

    “想吃多少切多少。”徐祁年把蛋糕盘和叉子都给他拿过来。

    在切蛋糕的时候喻修景有一些小心,因为蛋糕虽然造型简单,但上面还是装点了不少水果,他不想把它们切坏。

    第一块蛋糕喻修景递给徐祁年,说:“你也没有吃吧?”

    徐祁年其实不爱吃蛋糕,太甜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但喻修景给他的蛋糕上有一整块草莓,徐祁年就接下来了。

    喻修景吃东西有点慢,吃甜食尤其,他好像并不急着要吃,而只是品尝。

    叉子上每一次的蛋糕都不多,喻修景塞进嘴里,慢慢地又含又抿。

    徐祁年两三下就吃掉了蛋糕,有点看不下去喻修景这种吃法,就从旁边拉了一本书过来看。

    喻修景没注意到他开始看书了,突然在桌子上看到一盒打开过的烟,问他:“你还在抽吗?”

    “没有。”徐祁年站起来一些把那盒烟拿走,小腹碰到喻修景头发。

    “昨天晚上本来想的,撕开就没碰了。”徐祁年把烟盒扔进书桌的柜子里。

    “抽烟不好,”喻修景小声地说,“而且你还没长大。”?徐祁年笑了一声,“怎么算长大?”?

    喻修景还咬着叉子,说:“十八岁不算吧?”

    “那你还没十八。”徐祁年看到喻修景嘴角边沾了一点奶油,抽了张纸,伸手过去给他擦掉了。

    喻修景愣愣地看着徐祁年,等他扔了纸,才又用舌尖碰了碰嘴角。

    “所以吃个蛋糕都能像小孩子吗?”徐祁年故意问他。

    喻修景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

    说好要请徐祁年看电影,喻修景去买票。但今年的春节档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他就让徐祁年选。

    徐祁年挑来挑去,说想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春节电影,叫兔年顶呱呱。

    那一场来的更多是小孩子,徐祁年和喻修景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电影院很昏暗,他们买了一桶爆米花放在中间,黄油香和暖气都让徐祁年有一些不舒服。

    但喻修景坐在他身边,这是他们一起在电影院里看的第一场电影。

    喻修景笑了很多次,每当电影中的画面亮一些的时候,徐祁年偏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有一次被喻修景抓到,凑过来问他怎么了,徐祁年就摇摇头。

    虽然没有看到喻修景哭,但他笑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到喻修景要去横店那天,徐祁年到他家看他收拾东西。

    喻修景带的衣服不算很多,毕竟是冬天,羽绒服也不会每天都换。他的行李里最重的反而是书,喻修景带了错题本和很多练习册,整齐地摞在一起。

    “片场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看一看。”喻修景说完,委婉地问徐祁年:“我可以给你发消息问题吗?”

    徐祁年顿了一下,说:“可是我觉得只是打字的话,应该很难讲清楚一道题。”

    喻修景没有想到这一点,觉得很有道理,只好遗憾地放弃:“那好吧,那我还是记下来,等回来……”

    “但是我们可以视频,”徐祁年提出新的建议,“这样会比较清楚。”

    喻修景迟钝地哦了一声,说:“那好啊。”

    徐祁年站在他身边,喻修景就感到隐秘的开心。

    在机场,徐祁年一路陪着他托运好行李,他们到的很早,所以时间还多。喻修景是第一次来江北机场,为了买便宜的航班,他要在晚上起飞。

    正好到晚饭的时间,徐祁年陪他过来,喻修景想请他吃饭,就拉着他到处转。

    但是机场里的东西很贵,来之前喻修景不知道,远远站在过道里看那些装饰华丽的海报上每一种食物的价格,喻修景觉得肉痛。对比很多家都是这样,他们一起绕了机场快要一圈。

    走到尽头的时候喻修景就和徐祁年说:“你选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我请你。”

    喻修景还是笑着的,至少他真的想请徐祁年吃饭。

    徐祁年给他拉了拉羽绒服里面歪歪斜斜的毛衣领子,说:“你自己去了剧组,还是要经常看看衣服。”

    喻修景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指哦了一声,突然才感受到要离开家的孤独。

    喻修景不想这个时候让徐祁年觉得他很难过,就又问了一次:“你想吃什么?”

    徐祁年想了一下,收回手,说:“肯德基吧,那边有,我不饿,我妈还在家里等我。”

    喻修景点点头说好。

    他们在里面点了以前经常会点的汉堡套餐,一人一个汉堡,土豆泥分给喻修景,两个蛋挞徐祁年一个也没有吃,都拿给他。

    喻修景最后吃得很撑,还怪他不多吃一点。

    过安检的时候喻修景要自己走了,他背着平常上学时候用的黑色书包,看着门前很长的队伍,和徐祁年说:“那我走了。”

    “走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徐祁年手掌摁着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

    “拜拜。”喻修景和徐祁年挥挥手,就跑到人稍微少一点的队伍去了。

    几十分钟之后飞机起飞,关掉手机之前,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我走啦。】

    徐祁年:【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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