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馆长带领组委会成员们刚走进来就听到这边传来的声音。
“看来大家都很期待啊,那就让我们一起开始吧。”
双年展是业内盛会,官方也很重视,特意请了公证员来现场公证,评选过程也会全程录像。
大家相视一笑,纷纷落座,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都很有大师风范。
镜头从长桌上的名牌一一扫过,从左到右十人依次是油画大师、玉雕大师、陶艺大师、漆器大师、瓷器大师、工笔画大师、山水画大师、紫砂工艺大师、玻璃艺术大师、剪纸大师。
按照座位礼仪,以右为上和居中为上的原则,这十位的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瓷器大师郑有为和工笔画大师俞朝英地位最高。
张馆算是组委会编外人员作为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众人面前。
“未免大家产生审美疲劳,这次我们采用抽签的方式选择作品顺序。”
“第一件作品……”
一百件工艺品类别远比他们在场十位的行业更丰富,但是同样从事艺术行业,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一共一百个作品,每个作品都需要花费五分钟左右,将分数提交到系统上,后台会自动统计分数。
有时候需要上前细看的作品,他们还会离开座位走过去。
一个上午过去了,大家都很疲惫了,虽然看到了一些不错的作品,但是一直被大家期待的“草色遥看近却无”却一直没有出现。
恰恰是这种等待,让大家心里的期待值被挑的更高了。
俞朝英原本还对温荑这个作品很有信心的,此时也不免忐忑,生怕期待值过高看到实物之后反而让大家的评分偏低。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在聊上午的作品。
“那个竹编艺术品《勃勃向上》你们都给了多少分啊。”玻璃艺术大师期待的看着他们。
那件展品的作者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向来对竹编工艺品情有独钟,因此难免多了几分期许。
俞朝英回想那件展品,是用细如毛发的竹丝做成了一把展开的扇子摆件,像是一幅画一样,整体非常的精美。
这种工艺也是曾经作为国礼的传统技艺,在外传承人却寥寥无几。
“我给的分数不低,在上午的展品中前五。”
剪纸大师也认可,“在上午的作品中我给了第一名。”
上午没有一件漆器作品,漆器大师虽然有些遗憾,评分的心态却放的很平,“我倒是觉得有一个树脂画的作品非常好,叫《荷塘月色》,看得还以为是真的呢。”
油画大师立刻点头附和,“那个我给了最高分。”
说起那个树脂作品大家都很有话讲。
作者在一个白瓷莲花盆中用画笔和树脂做成了一幅活灵活现的景象,水下的穿梭在睡莲根茎中的鱼,让人看上去像是在游动,水面上的睡莲也是栩栩如生,让人一眼看去好像浮在水面上的花瓣,伸手一摸却发现原来还是被封在树脂下面的。
而且最绝的是映衬这个名字,这件作品表现的是傍晚的景色,他们甚至能在水中看到若有若无的月亮倒影。
这个作品给大家带来很深的印象。
俞朝英也给了肯定的答案:“我也给了最高分。”
树脂画作品是近些年比较流行的新式艺术品,用平价的原材料做出高档的效果,很受年轻人推崇。
近年来也有卖出高价的作品。
艺术品就是这样,最终价值受限于原材料的价格只是评判的一部分,更多还是在于作者的手艺。
有设计有创意的作品就是会卖到高价。
那件展品就是如此,在场的人有一半都给了自己上午评出的最高分,还有一半给的分数也排在第一的。
“看起来如果顺利的话,这个展品应该能预定前了。“玉雕大师笃定。
一上午就出现了几个很让人津津乐道的作品,让十位大师对下午的评选提起了精神。
评选开始,组委会抽出下午场的第一个作品。
张馆低头一看,原本经过一上午的操劳有些沙哑的嗓音顿时高了几度:“下面的第45件展品名字叫《草色遥看近却无》。”
十人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子。
“来了。”瓷器大师低声喃了一句。
俞朝英眼神严肃了起来。
有别于其他的作品,这套汉服是被模特穿着展出的。
只见一道身影从后台缓缓走出。
十人眼睛齐刷刷投注过去。
初见似乎没什么特殊,可等那道身影越走越近,大家纷纷出现了不同的反应。
张馆站在台下突然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定睛看去。
坐在右侧和组委会一起的老馆长也眉头逐渐拧起,费解的看着,低头去找眼镜。
可等他戴上眼镜的时候再抬头看,却发现站在台前的模特身上穿的就是一件沙砾色带着点金色反光的曲裾汉服。
“草色遥看近却无……原来这就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啊……”国画大师震惊的瞪着眼眶。
站起身脱口而出,“这位模特,你能否退回去再重走一遍。”
见她要转身,玉雕大师匆忙把眼镜戴上,“你可以倒着走吗?”
模特也是国博的工作人员,对他们的反应一点不意外,点了点头,就这样一点点蹭着脚向后倒走。
在场包括评委和组委会成员,所有年纪大点需要带老花镜的人都纷纷带上眼睛。
俞朝英低下头握拳抵住上唇,强压着心底的骄傲,开始为一会的评分发愁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他很想给个高分,可惜在场的人恐怕要跟他抢最高分这个位置了。
再次出现了孙教授初选时的一幕,这位模特被在场的评委指挥着一会倒退一会前进,一会移动一会暂停。
满场都是匪夷所思的声音和惊叹声。
“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做到的?”
“天啊,这真是个奇迹。”
模特勾起嘴角,最后一次倒退回最远的位置缓缓向前走。
此时在众人眼中的她周身覆盖在一片金光中,光芒背后则是沙砾色下的大片绿意。
可是随着她走近,那些绿意随着曲裾的包裹旋转着逐渐消退,从上身到腰间,在从腰间消退到小腿,直到她站在众人米远的位置,就近乎看不到了绿意了。
“这就是色金缂……”剪纸大师失神的喃喃道。
色金缂是用赤圆金、淡圆金和银色种金银线缂制花纹,成品就会有金光闪烁的效果。
这套《草色遥看近却无》被温荑灵活地运用色金缂的手法塑造了阳光照在沙漠上的反光效果,还通过丝线颜色和光影折射变化做出了沙丘的高低起伏。
“可是那绿色是怎么回事?”
这点就成了在场人都想不明白的奥妙。
“唰!!!”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俞朝英。
后者还在掩着嘴暗喜呢,就被这满是求知欲的视线看的汗毛直竖。
立马讨饶,“这个是缂丝技艺的奥秘,就是我也不知道的。”
求助的看着老馆长,“后面还有很多作品,我们还是赶快打分吧。”
老馆长虽然也很好奇,不过现在确实不是时候,给了张馆一个眼神,后者连忙拉回主题。
“对,有什么疑惑我们下去再说,现在的正事是评分。”
“请大家输入各自的评分。”
在座的人虽然心里都跟猫抓了似的,却还是强压着迫切的求知欲给出了自己的分数。
俞朝英斟酌再,给了一个93分。
转头与其他人相视一眼,本想探一下大家都给的什么分数,结果看到的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果然等下午的评分一结束,他就被围住了。
老馆长年纪大了不好和其他人去追问,给了张馆一个眼神就走。
见组委会中一位上级部门派来的人频频回头,老馆长安慰的搭着他的后背把人推去餐厅。
“放心,一会张馆会来为我们解惑的。”
被他推着走的人这才安耐下好奇心,“这就是温荑的作品吗?”
另一人也忍不住感叹:“年纪轻轻真是不简单啊。”
老馆长也叹息:“当初还以为是个有点灵气的孩子,没想到才不到一年就这么厉害了,我也是没想到。”
张馆没让他们等很久,饭桌上的菜上的差不多时,推门而入。
“先喝口茶,”老馆长示意。
张馆感谢的点头,把唯一的空位前早已晾好适口温度的茶水一饮而下。
润了喉,这才为大家解惑,“俞老师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按照他的说法,当初温荑找灵感去敦煌阳关待了一个月,期间碰上一次降雨……”
听着他把温荑的见到当地人用草格固沙的方法让沙漠出现绿色,这才有了这个灵感。
在场的人都不免为之感叹,“这真是契合主题的作品。”
一人了解的更多,就给大家讲草格固沙的原理,“这是我国的一项非常了不起的固沙专利,利用干草埋入沙子的方式减缓水分蒸发速度,还能利用干草形成防风墙,避免草籽被风带走,留住了草籽自然就能长出草来。”
“植物长出来了,土地沙化的速度就能降低,甚至能抢回更多的土地。”
问题来了,“灵感的由来我们知道了,问题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远看近看都能有不同的效果呢?”
张馆长叹一声,带着赞赏道:“据说温荑想到小时候曾经用过的一种小学生格尺,表面是棱形的条纹,这种条纹从不同的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图案,她也是利用这这种原理在缂丝作品上做出了远看近看各不同的效果。”
人的视角看远近的东西角度是不一样的,同样是看脚边的布料,离远看是近乎平视,离近看就变成了俯视,正是利用这种物理反应才做到了不同的效果。
一人对这种把科学融入传统工艺的做法强烈赞赏,“虽然这种想法是基于缂丝这种特殊的纺织工艺才能呈现这样的效果,年轻人的灵感却是其中的关键,未来的艺术界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另一人灵光一闪,突然笑道:“工艺品大师们都是在不停的求新,只有单面绣的时候随之涌现了双面绣和双面异绣,色金缂也是在原始的缂丝手法上被研究出来的,以后说不定这种不同角度能看出不同图案的缂丝也会成为一种变革求新的手法。”
众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齐齐笑了。
经过一白天的评选,十名大师和这些组委会成员都疲惫不堪了。
索性晚上只剩下20件,也没出现什么让人意外的作品,很快以5分钟一个的速度结束了全部的工作。
公证员当场出结果。
在场的人都迫不及待的看着大屏幕。
他们每个人都有非常喜欢的作品,也都希望自己认可的作品能得到高名次。
这种伯乐心理促使着他们全程都没有交流,人人都沉默的等待着结果。
屏幕上唰的出现一个排行。
位于第一名的赫然是上午被大家普遍认可的树脂画工艺品《荷塘月色》。
第一名同样是上午出现的竹丝工艺品《勃勃向上》。
第名赫然是《草色眼看近却无》。
俞朝英拳头用力握起,牙根狠狠闭合,眼睛中满是惊喜的光芒。
恨不得立刻回去打电话告诉暮云枝这个好消息。
第名啊,那可是国际工艺美术双年展的初选名额。
确认大家都看清楚排行之后,屏幕刷了一下,出现每个作品的评分,十位评委的分数都出现在屏幕上。
每个作品停15秒,确保大家都能看清。
前两个都没有什么异议的,第名的作品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不由得啼笑皆非了起来。
“老俞啊老俞,就算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徇私,而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山水画大师取笑他。
坐在一旁的瓷器大师郑有为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做你的学生可真是太惨了,做老师的‘公平’到这种程度,学生是要吃亏的呀。”
其他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张馆看着屏幕上的分数,站在台下偷偷拍了张照片,转头就发给了温荑。
只见上面十位评分上,被去掉的最高分和最低分都用黄色填充。
其中最高分没什么讲究的,99分给的评价很高,但是也没有夸张,因为给出98分的也有两位。
问题出在另一个最低分上。
评分的人赫然正是俞朝英,他给的是93分。
倒数第一的人给出的是95分。
当然,给99分、98分的人也并不代表他们觉得这个作品就真的值这个评价,大家对于青年展的评分是有共识的,只按照青年人的标准来评分。
给了99分的人就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着,这个作品在35岁以下的年龄段能做到的顶尖水准。
可是俞朝英给的93分大家认为绝对是把这个年龄段拉高了不少,起码要到40岁以下的标准了。
40岁是什么概念,要知道45岁就是工艺美术双年展大展的限制年龄段。
这位老师对学生的要求是有点过于高了。
俞朝英被取笑的埋着脸苦笑。
最后被逼急了,气道:“你们也太看得起温荑了,怎么都给了这么高分,99分也是太夸张了。”
被他指着取笑的剪纸大师老太太啧啧有声的摇头,“跟你比起来我还真不算夸张。”
说一句话就要被取笑,俞朝英也是无语了。
这场评选就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下结束了。
之后天,国博会根据这次评选结果设计展区,让全部的作品都得到应有的待遇。
两天后,暮云枝和林崇欢带着温荑出现在首都的时候,暮云枝快走几步上去就拎着俞朝英的耳朵来了个180°旋转。
“哎,哎呀……暮老师饶命,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还不行吗。”
温荑扶着林崇欢站在几步远的位置把头压在老师的肩膀上,后背颤抖的起伏着。
俞朝英见状更愧疚了,“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温荑真是苦命啊,怎么有了你这么个‘公平公正’的老师!真是有你不如没你呢!”
暮云枝也气坏了。
如果不是他瞎搞,说不定温荑能排第一,到时候不用参加初选,直接进入复选。
现在变成这样,导致温荑还要跟着翻了何止两倍的人去参加初选,稍有不慎就会被筛出来。
下次在找到机会参加国际展就更难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趴着偷笑的温荑连忙起身,俞朝英一见脸上哪有泪水啊,眼中全是笑意。
“老师,没关系的,如果我的作品不出色,就算进了复选也会被筛出来的,相反只要我足够出色,相信也一定会脱颖而出的。”
俞朝英赞许的竖着大拇指,“你看,咱们温荑有这个骨气。”
暮云枝收回手狠狠地在他肩膀上抽了一下。
心疼的揽着温荑,“傻孩子,你知道什么,国际展面对的是整个世界几百个国家,每个国家官方选送个名额,还有数不清的人是从各个机构选送的,加上个人投递的,到时候就不是几千名选手了,而是上万名选手。”
“这种情况下或许仅仅是因为评委眼睛累了都有可能把你筛出去。”
温荑倒是没怎么在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今年还不到25岁,已经比常人快好几步了,老师你要相信我呀。”
暮云枝叹了口气,抚了抚温荑的头顶,既是骄傲又是心疼。
林崇欢年纪大了心态也更平和了,安慰道:“你要对温荑有信心,想想她这一年的成绩,她早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几个人一起劝慰,暮云枝这才是平息了怒气。
……
第一日就是正是展出的时间了。
温荑其实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随意,只不过每个阶段重视的内容不一样。
进入初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着急担心也没有用,完全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这时她就强迫自己心大一点,找点别的事去分散注意力。
现在初选过了,复选虽然出现了评分的意外,结果在温荑看来她也是很惊喜的。
这个国家何其大,拥有的人才何其多,她又何德何能在这些天才中拔得头筹呢。
可结果却给了温荑一个大大的惊喜。
原来她还可以把自己的定位放得更高一些。
复选的名次得到了第名,而且还有可能是并不比前两名差的。
现在能证明自己不比这两者差的证明就是展出的结果了。
这个结果如果尽如人意的话,就会给她未来冲向国际带来更多的鼓舞。
她担心自己的作品没人买,所以开展的第一天她准备去实地看一下大家对她的作品反响究竟如何。
还是那句话,能得到圈内人的认可只代表一小部分人,只有能转化成经济效益才是获得大众认可的证明。
来看展的人来自各行各业,各花入各眼,她只有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又是一年盛夏了,温荑今年没有时间给自己做衣服,还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褙子配褶裙挽着暮云枝的手走进了会展大厅。
没想到刚进入展厅温荑就怔住了。
暮云枝:“没想到组委会竟然这么重视温荑的作品。”
没错,进入展厅的第一眼,就是一片满天黄沙,而在黄沙中则是一道带着绿意的曼妙身影袅袅而来。
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的受众面还是比较小众的,更多还是要靠业内人的发酵。
因此第一日来看展的就是一直关注的工艺品发烧友和温荑这样的展品的作者及他们的家人。
可就算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脚步停留在第一道展厅上。
赞叹声正在从旁边源源不绝的传来。
“哇!这个作品竟然是一件汉服!”
“虽然有点看不懂是怎么做到的,可是真的很震撼,看着有点想哭的冲动。”
“沙漠里的绿洲就是这样震撼,就像去敦煌必去月牙泉一样,到了那就会让人感觉原来就算荒漠环绕也能让生命顽强的存在。“
温荑微微侧头,听着他们的诉说才恍然发现她去了敦煌却并没有到月牙泉。
不过她也不后悔,因为她看到了更大的生命奇迹。
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造就的绿洲,而是人定胜天的力量。
温荑和几位老师又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时突然有一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带着扬声器用温和的语调驱使人们动起来。
“尊敬的游客朋友,请不要阻塞通道,里面还有更精彩的展品等着大家的参观。”
温荑弯着眼睛又看了一眼沙漠中的曲裾汉服,“老师,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俞朝英赞同,生怕老婆看久了又想起自己的事,连忙附和:“对,是要多看看,多学习。”
工作人员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惊呼一声:“俞老师,您也来了……温荑!”
工作人员带着扬声器的一声“温荑”,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侧目。
就连穿着曲裾的模特都停住了踱步的动作,惊讶的看了过来。
工作人员殷勤的凑过来:“温荑老师,作品这样展出您觉得满意吗?”
第一天来看展的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对“温荑”这个名字都不陌生,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工作人员让人群流动起来的本意彻底告破,一群人围过来像看西洋景似的把温荑好一番上下打量。
见她一身汉服,浅笑嫣嫣,就觉得这果然是符合大家预想的样子。
唯有人群外的一个人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等人群在温荑和工作人员的一致引导下往后面走,逐渐散开到别的展区后才走上前来。
“温荑?”
温荑回头看去,凝神看了半晌才带点迟疑的道:“烤柿子的老板?”
来者向前几步,“没想到你就是温荑。”
温荑好奇的打量他,这才逐渐将人和记忆中的形象对上号。
那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有一次开启了盲盒挑战是限时限额品尝五种柿子美食,最后她意外顺着味道寻到了一家店。
当时老板就在院子里烤柿子。
那时的他虽然衣着和面部都很干净,整个人却透着股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气质,头发也凌乱没有经过用心打理的样子。
没想到时隔两年,他却换了种精神面貌,整个人都带着昂扬的朝气,头发也修成了利落的空气感短发,看起来俊朗了好几个台阶。
暮云枝人对视一眼,“咱们分开行动吧,我们去别的区看看,你和朋友多聊聊。”
温荑目送位老师顺着展区动线走远,这才转身好奇的看着眼前人。
“你还在画油画吗?”
沈青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温荑费解,“这是画还是不画?”
“还在画,却不是在画油画了。”
沈青洋转头看了一眼,穿在模特身上在展区内来回踱步的那套汉服,勾唇带着点得意之色,“不巧,这次双年展里拔得头筹。”说着眼中带着期许的看着她。
温荑诧异的脱口而出:“你就是沈青洋!”
俞朝英回去之后跟他们分享了几个他给出不错分数的作品,其中那个《荷塘月色》的树脂画就被他多次提及。
沈青洋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眼中带着点得到认可的欣喜和欣慰。
当初温荑去他店里的时候正是他最低谷的时期,就像困兽一样不愿意低头承认自己在油画上毫无天赋。
直到他遇见了温荑。
得知温荑就算学了服装设计依然没有放弃绘画,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
如果不是一直坚持下去,恐怕他没有办法等到遇见树脂画的那一天。
可惜当时他连温荑叫什么都不知道。
幸运的是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竟然又相见了。
既然看过了温荑的作品,两人就顺势去看了看沈青洋的作品。
作为冠军,自然也有不下于温荑的牌面。
卧室大小的展厅被布置成了傍晚的样子,天空甚至还用一个圆形的灯伪装成了月亮。
再加上合适的角度,让影子落在那抹带着波纹的月色上,竟真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温荑惊讶的看着直径足有1米的白瓷莲花盆,“这东西画一层就要涂一层树脂,这么大的作品你到底涂了多少层啊。”
温荑毫不在意形象的蹲下身歪着头看侧面。
树脂画是一种很年轻的门类,超脱于廉价的树脂脱模工艺品,通过手绘的方式让其充满了3d效果的空间感艺术。
因此那盆中的花和鱼就必须用多层的塑造方式来呈现出厚度。
每次涂完都要彻底晾干、倒树脂、再晾干、绘画、晾干、倒树脂……
就这样循环往复,换个形容有点像做美甲,就是不停地在晾干,画一笔也得晾透,耐性差的人都要被折磨疯了。
沈青洋耸耸肩,“几百层吧。”
一层绘画一层树脂,太厚了也不行,浇完之后增加1-2毫米,这个莲花盆深度不到半米,确实需要几百层。
一般市面上的树脂画多是用小碗或是螺壳、生蚝壳之类的小件,就这样也要几十层。
不可否认这件《荷塘月色》,是沈青洋破釜沉舟的作品,如果不能获得认可,他就老了。
过了35岁,再想拥有能出头的展示平台难如登天。
幸好,命运还是眷顾他的。
比起温荑的作品,青睐这件《荷塘月色》的人也不少,他们在这站了几分钟就看到有人上来扫码了。
温荑好奇的跟着扫了一下。
难以置信的看着售价:“这么低?”
售价仅仅10万元,比她那个《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标价低多了。
沈青洋垂下头,看着莲花盆的目光分外复杂。
“如果能卖出去,这就是我售价最高的作品了。”
虽然说是破釜沉舟,实际上他也没有妄想能拔得头筹,所以根本不敢标价太高。
温荑在意向购买那里填写自己的个人信息,同时转账1万意向金。
“放心,肯定会进入拍卖的,到时候翻十倍都有可能,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说着她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投递作品的时候她顺手填上去的标价是不是有点过于随意了。
230万。
上一件缂丝汉服的售价。
问题是她也不可能往更低的价格上挂,缂丝的逼格在这呢。
一寸缂丝一寸金。
这句话就是缂丝的定位,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她就算卖不出去也不能降价。
不然让花高价买过她作品的人怎么想,让那些耗费成年累月的功夫做一幅缂丝作品的手艺人们怎么办。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却不知道就在两人继续去看别人的作品时,一道身影走进展厅大门。
站在温荑的作品旁用欣赏和赞叹的目光看了好久。
可是就在他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
“滴!”
谭怀宇下意识扭头看向身侧。
只见一个中年相貌的男子双目红肿看着手机,只扫了一眼上面的标价就毫不犹豫的填了购买意向。
直到打完意向金后,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身侧的人。
看了一眼他伸出去的手,“小兄弟,你也有意向购买这件作品?”
谭怀宇点点头,“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中年人抬了抬眼皮,眼睑的沉重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了,“抱歉,鄙人杨树仁,这是我的名片。”
两人同时看上一件作品也算是缘分,谭怀宇也交换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寰宇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总裁,谭怀宇。”
“一棵树有限公司法人,杨树仁。”
谭怀宇默念了两遍名片上的名字,翻过名片,后面写着公司经营的项目。
没想到真如公司名和法人的姓名那样,这家一棵树真的就是种树的公司,而且还经营家具和环保涂料。
“不知道杨先生种的树是?”
杨树仁按了按眼角,“我老家就在沙漠边上的一个小城,种的树是胡杨树。”
虽然种植胡杨树在他的公司项目中并不挣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他每次印刷名片的时候都会把这一项写在最前面。
他一直没有忘了自己的使命,他就是个养树人。
谭怀宇看了看手机,本想扫码的动作收了回来。
杨树仁见状感谢的道:“多谢小兄弟愿意割爱,我真的很喜欢这件作品,希望能把它买下来捐给老家的城市发展博物馆。”
谭怀宇看了一眼转身走远的模特,意味深长的道:“我不和你抢,不代表没有人和你抢。”
杨树仁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只见随着模特的背影远去的是一片越发浓艳的绿意,恍然道:“是啊,这才是第一天。”
而这场展会还有持续一个月的时间。
经过时间的发酵,到底会有多少人成为竞争者呢?
杨树仁着沙漠中的绿色,坚定的道:“不管多少人,我也一定会买下来的。”
另一边温荑和沈青洋浏览了一圈后,还结识了一个人,正是那位竹丝工艺品的作者于敏。
那也是一位和沈青洋年龄相近的男士,就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环境的缘故,于敏才十出头就显得像是老十岁的样子。
看起来就是个憨厚的老实人,若不是温荑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都不敢相信那个笑起来都会低下头躲闪别人视线的人会是这次展会的第一名。
人一见如故,相伴在会场内转了一圈就向外走去,刚才在里面听工作人员说外面有大屏幕循环播放参展作品评审时的经过。
他们都很好奇评审过程是怎么运作的,便约好了一起去看看。
谁知刚走到那里,就见一群年轻人围在屏幕前,而且好像还起了些争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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