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沁翻遍了整个暗卫营,傍晚才在一个擅长易容的师伯那儿搜集到慕容灩想要的东西。


    热心的师伯从木箱里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而后看着明沁的头发说,“你的头发这么乌黑,需要什么黑豆膏?莫不是要帮老人家染发吧?”


    明沁摇摇头道,“不是,是给我的一个朋友,她还不足三十。”


    “是吗?!”


    师伯惊呼,而后神色有些担心语重心长地道,“那你这个朋友恐怕是忧思过度劳心劳神。小师侄,你可得劝劝她,这么做可对身体不好。若是小悲小伤,且能放下便就放下,思虑过甚不利长寿啊。”


    慕容灩所经历恐怕不是简单的『小悲小伤』四个字便能概括的,外人也不好说嘴的。


    明沁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的挠挠鼻子,而后将师伯递给自己的东西放入布袋,郑重道了谢之后便赶往藏月楼。


    奇怪的是,当自己上了楼,却没有看到慕容灩躺在平日窗前的榻上,而是坐在被屏风遮挡的梳妆镜前。


    “阿沁,东西给我。”


    一只白皙的手从屏风的缝隙中伸出来,明沁偏头将手里的布包递过去,“在外头等一会儿。”慕容灩柔声说道。


    明沁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眼神扫过桌面上摆的茶点,都是她喜欢的,忍不住舔了舔唇伸手就吃了起来。


    直到桌面被一扫而空,吃饱了的她有些困倦,慕容灩都还没有出来。


    在明沁打了第九次哈欠时,屏风后面才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阿沁。”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的慕容灩无奈地笑道,“吃太多甜食会牙疼的。”


    她抬头正想反驳,却整个人一僵进入石化状态。


    慕容灩一直都很美,明沁是知道的。


    不论是初次见面骑在马背上风姿绰约的她,或靠在榻上摆弄茶具慵懒娇媚的她,亦或是生着病轻喘喊着自己名字的她,都是美丽的。


    但那些种种都不曾如此时此刻般,美的让自己几乎忘了呼吸。


    让自己清楚的了解到『她们』,仅仅只是当年那个慕容灩的残余。


    凭藉一次春节诗会便轰动四座,才貌双绝受封崇文,惊艳全京城『慕容灩』的残余而已。


    她本就如白玉的肌肤并未涂粉,只是用淡淡的胭脂在两颊抹开,在原本略显病气的脸上添了气色。


    眼皮带了些桃色,眼尾用笔淡淡的往上勾,抚媚撩人。总是苍白的唇,不似平日那般抹着深红的口脂,而是用笔细细描绘了艳红,还在上头扫了层防裂的油。


    只是这样而已。


    明明只是这样,却宛如冬去春来牡丹盛放,叫其余百花相形见绌,不敢与其争锋。


    原本有些凹陷的脸颊这小半年来已被养的不再消瘦,显得生机勃勃,一颦一笑如诗如画。


    开口时唇间艳欲滴的那抹红色,更是令人为之心颤。


    参了几缕银丝的头发如今被染的乌黑,简单地盘起了单螺髻,用一只纯金的金钗固定着,上头还有两朵用宫纱纺的大红牡丹,花瓣暗含金线,宛如攀着青丝盛放。


    白色的罩袍上用深墨绿的丝线绣着藤枝,从垂落的阔袖一路蔓延生长,攀过她盈盈的肩头,曼藤缠绕蜿蜒至身后。


    随着她微微侧身,露出背后绣着一朵朵气势万钧的正红牡丹。


    细密的线脚刻画的逼真,像是那盛放的花朵会随时划破女人纤瘦的背脊,于举手投足间呼之欲出。


    几片红色的花瓣随着拖曳的裙摆掉落,令人更想仔细呵护眼前的花儿。


    內里的曲裾是暗红色的,不似罩袍的华丽繁复,只是用绣着红花的白色绸缎缠着,露处的一节垂于身前,每行一步便飘荡着。


    空气中没有恼人的脂粉味,只有随着她迎面走来默默跟随的牡丹花香,让人自动为美地嚣张的她让路。


    倾城绝色,不过如此。


    明沁望着她,内心除了翻江涛海的震撼,还有不尽的哀戚。


    你们看见了吗?


    她的美。


    快睁大你们的双眼看看啊?


    很美吧!如天人下凡般能够颠倒众生的美。


    她应该被众人仰望,被身边的人捧在心底珍视着。


    这可是才色双绝,天下第一的崇文郡主慕容艳啊!


    她本应该活的肆意快活,芳华盛放,更加明艳才对。


    而不是让人折了她的枝,像被套上镣铐般囚在高楼里,残忍地剥夺着她的空气和阳光,一点一点掐死看她凋零。


    无法原谅。


    不论是疯狂的太子,无能的皇帝,甚至是无法挽救的自己,待她这般苛薄的世道,无法原谅。


    “阿沁,来。”


    尽管从小就对自己的容貌有自知之明,看着明沁怔怔的脸,慕容灩依然有些开心,温柔地轻唤,“扶着我,腿疼。”


    从思绪中抽离的明沁听了赶忙上前,拖着她的臀小心翼翼地将她高高抱起,“不要勉强自己。”


    慕容灩低着头看着明沁担忧的神情,伸手摸了摸眼前人原本属于自己的耳饰,愉悦地指了指角落的琴说,“抱我去那里。”


    明沁抱着她,扶着慕容灩正坐在自己怀里,一手拿了帕子抹了抹琴上的灰,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可以稳稳地坐在琴前。


    “虽然为阿沁舞曲是不可能了,抚琴还是可以的。”


    慕容灩单手弹了几个音,而后双手置于琴弦,“不过很久没弹了,怕是手有些生。”


    拨弦弄音。


    明沁不懂乐。


    她总觉得所有琴声都听起来都一般枯燥,仅仅是几个弦在那来回蹦哒。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的多离谱。


    此刻,她依旧不懂乐。


    但她好似可以听出慕容灩手中的琴所传达的哀伤。


    一开始只是及个寂寥的单音,而后慢慢加深。


    随着层层堆叠起来的音符,似乎感受到抚琴之人手指的力气,愤恨和哀痛不断累积着。


    像是在要的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倾诉自己的委屈般,满腔悲愤抵在胸口,似乎是要在下一秒喷发而出。


    叮!


    一声尖锐的刺耳滑破了空气,似是要阻断这一切。


    弦断了。


    慕容灩原本激昂的音符骤然停下,一双手停在了空中。


    断掉的弦像鞭子一般打在手臂,留下长长的红痕,只余几根琴玄轻轻的震动着。


    好似泫然欲泣。


    “连琴也不愿随我的心吗?”慕容灩低声感叹,神情有些悲凉。


    忽然感受到颈脖一阵凉意,她侧身转头,却第一次看到明沁挂着泪的脸颊。


    “阿沁?”


    慕容灩脸上难得有些惊慌,攒着袖子想为明沁擦泪,却被明沁紧紧抱在怀里,“阿沁?你怎么了?”


    明沁摇了摇头不愿说话,只是沉默着,轻轻摸着慕容灩手上的红痕为她系上帕子。


    “阿沁,是我伤着了你哭什么啊?”慕容灩看着眼前人的眼眶又莫名其妙再度泛泪,空着的手摸了摸明沁的脸,有些好笑的问道。


    “好痛苦的…”明沁低声地说。


    慕容灩好痛苦的。


    “阿沁别哭,其实被弦打到没有看上去这么痛。”


    慕容灩出声安慰着明沁,看着还是有些低落的人儿,试图转移她注意力问道,“现在阿沁可懂红颜之好了?”


    明沁点了点头,“我想我现在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博佳人一笑了。”


    如果是为了让慕容灩获得幸福,自已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甘之如饴的。


    慕容灩听了她的回答嘴角扬起了愉快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生的极美,过去若自己愿意便可借容貌让天下男子为她做任何事,但她也曾极度怨恨着张脸皮,恨不得拿着簪子在镜子面前就将其撕毁了。


    如今为了明沁的一句不懂美人的好,自己就愿意暂时重拾旧时的风华,更是在看到她为自己发愣的样子,内心不由自主的得意。


    实在是太幼稚了。


    慕容灩对自己感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看着明沁依旧有些发红的眼眶,“阿沁。”慕容灩叹息,“我的妆容尚未完整。”


    明沁疑惑的看着眼前毫无瑕疵的容貌有些疑惑,“不完整吗?”


    “不完整。”慕容灩手覆上她的脸颊笃定的说,“要阿沁帮忙。”


    “好。”明沁一口答应下来,“我该怎么帮?”


    “闭上眼睛,不许睁开。”女人轻吐着气,声音有些沙哑。


    乖巧的闭眼,鼻尖传来浓郁的牡丹花香,她总是对女人的话从不怀疑。


    一会儿,唇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湿润冰凉的触感。


    明沁不懂那是什么,忍着想睁眼的好奇,只觉得似是丝绸,让自己不由自主地轻轻舔了。


    怀里的人一颤,而后身体放松,由着明沁的舌头进入,仿佛入了无人之境般。


    口鼻被灌满了花香,感受到了坚硬和另一道湿润的柔软,明沁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在青楼时看到过的。


    轰地一声,她脸不自主地烧了起来,连忙睁眼退后。看着眼前的人轻喘着,嘴角还有她留下的水渍。


    明沁只觉得自己轻薄了郡主,像个改死的下流胚子,慌慌张张地想开口,“我我我…”


    “我的胭脂可有坏?”


    慕容灩舔了舔嘴唇淡定地问道,但脸颊泛着嫣红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明沁眼神快快扫过眼前人的朱唇,而后眼神飘向窗外,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那这般才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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