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嗯, 云启听着云锦绣这话算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喜欢一个出色的人并没有错。要是为了这么一个人茶饭不思,或者生不如死,这就有点过了!

    虽然云锦绣是那么说了,云启依然瞄了云锦绣一眼, 想看清云锦绣, 生怕云锦绣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会说出这么宽慰人心的话。

    “叔公往后也不必再提。”云锦绣似乎怕云启不依不饶, 赶紧出言叮嘱一句。

    云启一顿, 随后大声地道:“我今天出这个面提这事已经是很难得了,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事吗?我才不!不过,你的婚姻大事也得赶紧操办。就算找不到像杨觉那样的人,那也不能比他差得太多。”

    显然一看云锦绣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云启可高兴了,同时也打定主意,他一定要让杨觉后悔。

    “若叔公只是为了与杨公子斗气而着急促成我的婚事, 大可不必。”云锦绣反而显得镇定无比, 更不认为自家的叔父要为了这事不依不饶。

    “叔公须得接受你的侄孙女我不是银子, 做不到人见人爱, 花见花开。”云锦绣一看云启再要张口说些什么, 赶紧出言安抚。

    “再之, 我的婚事非同小可,一个闹不好不知要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难道叔公舍得我将来为人所掣肘?”云锦绣更得跟云启讲明其中利害。成亲不仅仅是成亲,她一个女帝多少人盯着她的婚事, 就为了能够有那么一个可能夺取她手中的权利。

    得, 这回云启纵然再想斗气, 那总是不能把自家孩子坑了的啊!

    “那你的婚事?”云启虽然觉得云锦绣到了及笄的年纪, 婚事确实得准备起来。

    然云锦绣不是寻常的女郎, 就她是皇帝身份这一点,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那么样的情况下云启思来想去觉得很是为难,故不得不问云锦绣的意思。

    云锦绣微笑道:“咱们不急。尤其在别人都等着我们急的情况下,咱们尤其不能着急。”

    啊?云启没想到云锦绣给他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傻了半响,云启后知后觉地问:“这莫不是你为了不让我催婚特意拿来当借口的?”

    云锦绣相当坦诚地摊手道:“我的婚事,要不是我点头您能逼我成婚?”

    这点上云启也十分利落地回应道:“不能。”

    “那不就结了!您又不会逼着我成婚,我至于费心找借口?我的婚事放在这儿,有的是人为之谋划。您就在旁边看戏,至于谁的手段更高明,咱们看着配合。”云锦绣真不是在找借口。她自西域回来之后已经有人的跟她提意见,让她最好早日成婚。

    婚事,要说云锦绣从未想过定是骗人的。

    如果能得真心之人相伴,自是三生有幸。若是没有这份福气,云锦绣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一定会想清楚,如何才能借她作为皇帝身份这一点,将利益最大化。

    云启一转头瞅了云锦绣半响,似才反应过来,云锦绣在讨论自己婚事的时候,压根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呢!

    “你一个女郎怎么对自己的婚事没有丝毫羞怯?”有问题必须得问,云启又不是那种藏得住话的人!

    万万没有想到云锦绣闻之摊摊手道:“有什么好羞怯的。叔公不是也说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当然的事,有必要羞怯?”

    作为一个见惯大场面的人,不就是跟人讨论讨论她的婚事而已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的婚事,若是连她都不好意思想,不好意思跟人讨论,这是想把婚事交由别人来做主?

    别逗了!

    要是连她的婚事她都做不了主,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云启对云锦绣所说的理由无可反驳,尤其提及杨觉的心意时,云锦绣竟然完全不觉得杨觉就算心里没有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觉得这样的云锦绣很好,不至于为情所困。但是又觉得不放心!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杨觉?”云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没办法想明白的事,最终只能问。

    云锦绣微微一顿,却又平静无比地回答道:“有的。”

    怎么会没有呢?

    就算没有杨觉的鼎力相助,处处指点教导,只杨觉那样的人站在远处,一眼便足以让人沦陷。

    更何况多年的朝夕相处,杨觉对云锦绣的好,好到让云锦绣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再喜欢一个人又如何。杨觉不愿意娶她!

    既是不愿意,云锦绣对旁人都不曾强人所难,更何况对他!

    云锦绣了解杨觉,自知杨觉与她一般都是希望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若非她有这份心,未必能得到杨觉这么多年相助。

    如此得利的她,怎么能在占尽便宜之后,竟然开始想要主宰杨觉的人生,控制杨觉?

    “叔父,人得知足常乐,更要懂得知恩图报。我得到的足够多了,我很知足。对于杨公子,他助我良多,因他懂得我的苦我的恨,我的理想我的抱负。他帮我许多,我怎么能恩将仇报?”云锦绣知道云启心中的疑惑,只好细细与云启解释起来,好让云启知道,她喜欢杨觉却不思将杨觉困在身边,恰是因为她的欢喜,她的感恩。

    云启一听明白了,总是不能说云锦绣做得不对。

    “如叔公一般,叔公不愿意做的事,当年祖父不曾强加于叔公之身,轮到我,我也从不愿意拂叔公之意,怕的就是伤了叔公的心。我对杨公子的心意,一如待叔公一般。故,请叔公莫在心中生怨。杨公子并不欠我们什么。”云锦绣还得劝说云启,不愿意云启心中生了怨,往后见着杨觉如同见仇人一般。这并不是云锦绣愿意看见的。

    云启对于云锦绣一般将心比心的说辞,一时竟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无理取闹。

    可是,云锦绣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努力一番?

    “你就不想问问杨觉?”云启觉得吧,他虽然正面提起此事了,要是云锦绣去跟杨觉提一提,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万一要是成了好事,那绝对是可喜可贺的!

    云锦绣一滞,方才云启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不是巴不得云锦绣从今往后再不同杨觉有任何往来?

    这怎么突然又改了心意了呢?

    云锦绣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最终不得不同云启解释道:“叔公,此事我自有分寸。杨公子与我各相知。有些话一但说破了也就尴尬了,或许也无法回头了。是以,您能提一提,我却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好说。”

    云启这回挠了挠头,不甚确定地追问:“我这算是好心办坏事了吗?”

    云锦绣摇摇头安抚道:“没有的事。叔公不管跟杨公子聊了什么,杨公子只要不曾与我提及,我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

    这回再一次引得云启侧目,云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道:“杨觉也说,出我之口,入他之耳。我们两个之间的谈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然而面对云锦绣,云启是不吐不快,也是觉得云锦绣应该想想办法跟杨觉弄清楚真相。

    当然,这并不限于和杨觉保持距离。

    如今云启又觉得云锦绣可以努力一把,争取将杨觉骗到手!

    骗,好像用得不太恰当,那也不管了!

    “那你自己瞧着办。我是心急你的事,更怕你中了什么人的算计。”云启对于失信于杨觉这事,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毕竟这件事关系着云锦绣,云锦绣要是不清楚,谁保证云锦绣会再做出什么事?

    云启一开始是愤怒于杨觉借口,说的什么话?他不配云锦绣?

    他要是都不配云锦绣,那这天下间还有能配得上云锦绣的人?

    云启觉得,杨觉干脆直接跟云启说,成为皇帝的云锦绣最好这一辈子都别成亲,也别想成亲的事得了!

    但是,如今的云启和云锦绣那么一聊,也就不觉得杨觉那是客套话了!

    虽然云启着实想不明白,杨觉怎么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云锦绣?

    “多谢叔公。”云锦绣如何能不知云启的担心,正是因为清楚,饶是云启那么去一问,对云锦绣而言算不得一件好事,云锦绣也只会感谢云启的用心。

    云启挥挥手,颇是觉得受之有愧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坏了你的计划。杨子眠此人,反正我是看不透。你要是心里有数,晓得如何对他下手,那自然再好不过。真要是不行,也别在一颗树上吊死!”

    说来说去,云启依然担心云锦绣心系杨觉,会为了杨觉或许这一辈子都不想成婚!

    这绝对不行!

    他们云家损失惨重,他可指着云锦绣发扬光大他们云家呢!

    云锦绣听出云启的言外之意,连连附和道:“叔公放心。我一定不会执着。”

    云启这下高兴了!这酒喝不喝也都无所谓了!

    “行了,没什么事了,这都过年了,你又长了一岁。往后高高兴兴的,比以前都高兴。”云启才是那一个真正高兴的人,挥挥手让云锦绣走人!

    他倒是第一个先撤了!

    徒留云锦绣站在屋檐上坐了许久!

    第142章

    云启提起云锦绣的婚事, 心急于早些为云锦绣找个合适的人选成婚的并不只有云启一人。

    只不过明面上懂得云锦绣和杨觉之间的人不开这个口,底下的人随着云锦绣的年纪一长,不提都不成。

    “陛下已过及笄之年,是否当考虑婚事?”新年过去, 初八后的第一个早朝, 云锦绣料到有人急, 不想有人急得毫不掩饰。

    面对如此相询, 云锦绣颔首道:“朕会考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毕竟他们提出云锦绣是否该考虑婚事,云锦绣既然都说了会考虑,那么他们还希望从云锦绣那里听到什么话?

    显然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至少云锦绣的婚事不是一件她会考虑就该由此终结的话题。

    “陛下婚事关系国本,望请陛下慎重。”确实,自古以来当皇帝的人不管是立后或是纳妃都关系重大,并不是皇帝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尤其云锦绣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帝, 她做下的决定关系重大, 对底下这些臣子来说更是意味着他们是否可以由此得到一些利!

    云锦绣如此冷淡的反应, 想到云锦绣的年纪, 如此年轻的女郎, 或许对自己的婚事都没有概念。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好像更应该提醒云锦绣, 尤其不能让云锦绣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定下自己的婚事。

    “慎重?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朕对自己的婚事不够慎重?”云锦绣有此一问,引得一个个人都显得有些诧异地失态瞅向云锦绣。

    其实就底下这群男人, 他们一向不把女郎的婚事怎么当回事。

    当然也有那把这些事当回事的人,却是极少数的。

    面对云锦绣这样说着会对自己婚事慎重的话, 他们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诸位莫不是觉得, 一个能在战场冲锋陷阵, 能够计退鲜卑匈奴的人, 却是一个连婚事是怎么回事都闹不明白的蠢货?”云锦绣缓缓起身, 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这一刻的云锦绣瞬间变得高大,让人不敢再直视。

    “好,既然你们不想让我考虑好再说,那不如让你们自己来说。若按自来女子的规矩,女大当嫁。

    “嫁之后以夫为天,为帝王者以夫为天,是要朕将这辛苦打下的大好江山拱手相让吗?”

    云锦绣来回跺步而问,底下的人如何也想不到云锦绣竟然会如此的直言,这简直是将他们那点小心思全都暴露在人前了啊?

    “再论,君臣,父子,夫妻。朕是君吧。你们提起朕的婚事,是要朕嫁夫?那将来你们是以朕这个君为重,或是以朕的夫为重?”云锦绣继续,虽然都是那么一个意思,却也是让他们仔细想清楚了再答!

    果不其然,一个个面对云锦绣的咄咄逼人都渗出了冷汗。

    唯有那真正盼着云锦绣好的人,听着云锦绣一番清醒无比的话,只觉得庆幸无比!

    不可否认,云锦绣的婚事是无数人心中最忧虑的事。

    为帝王者,最忌自己为自己竖起一个远在皇权之上的人。

    皇帝的丈夫,这明显就是一个看似合理,其实也是一个极其不合理的存在。

    合理在于,女大当婚,所嫁为夫。不合理在于,君是为天子也,天子,掌天下之权,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不提云锦绣婚事的人,其实是尚未想清楚云锦绣的婚事到底该如何是好!

    当然,也是想到另一个人!

    可惜,他们不想提的事,偏有人按捺不住,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好啊,他们不是想闹个明白吗 ?云锦绣这就跟他们好好地论一论。

    一个个的问题没有讨论清楚之前,云锦绣的婚事自然也就能够顺理成章的拖住。

    “这,这”随着云锦绣的问题丢出,不意外看到一个个为难的人!

    面面相觑,都想从彼此那儿得到解决的办法。

    其实不是他们没有解决的办法,而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抛开自己的那点私心,真正为这天下,也为云锦绣想一想,究竟要如何才能保证不会让这个刚刚安定的天下再一次陷入危险中。

    “一时想不出来没有关系,朕给你们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你们最好清楚一点。这个天下是朕领着人辛苦打下的,想要借我的婚事夺我的江山,朕绝不会容。”云锦绣丢出问题,成功把人难住,这自然极好!

    她的目的就在于此啊!就是想让这些人为难着。

    当然,如果他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谁再敢提她的婚事,这就让云锦绣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一位想让她将江山拱手相让?

    “想要朕的天下,凭本事来取就是。想让朕将江山拱手相让之,绝无可能。所以,想让一个男人借着成亲的名份凌驾于朕之上的事,众卿不可为之。否则会让朕不禁想,卿是想夺朕的江山吗?”云锦绣于此时更是把话说开了!

    不意外看到底下臣子们一个个晦暗不明的嘴脸。啊!真是五颜六色,甚是精彩呢!

    云锦绣笑了笑转身迎对众人,“众卿既为臣,为臣者不能尽忠,朕可不会再养出同样的司马氏!”

    连司马家都拿出来当例子了,可见云锦绣这心里啊,门儿清!

    企图拿云锦绣的婚事让云锦绣有所改变的人,怕是要打消这如意算盘了啊!

    显然,底下的人是失望的!怎么也想不到云锦绣竟然如此聪明,简直是无从下手啊!

    “对了,既然你们着急得不愿意等朕考虑清楚再决定婚事的事儿,那你们就讨论讨论,到底朕的婚事要怎么才好!

    “畅所欲言,千万别藏着。朕会静听你们吵出一个让天下人满意,也让朕满意的方案。”

    云锦绣更得提醒突然间不作声的人,千万别忘了是他们自己不想让云锦绣一个人想清楚再提出方案的。既然他们都想为君分忧,云锦绣当然要成全他们。

    所以,都各持己见吧!她可是等着他们讨论,什么时候能想出一个好办法,云锦绣一定赏!

    一瞬间个个都有一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

    可是有什么办法?问题是他们提出的,揪着不放的也是他们!

    怎么,觉得能够为难云锦绣的时候他们高兴,发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时候他们不乐意?

    不好意思,这个事和云锦绣扯上关系,由不得他们不乐意了!

    “陛下。”有人意识到这就是一个难题,可是又由不得他们说一个不字的啊!

    云锦绣已经扬起手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也是爱卿们体贴,如此为难的事怎么能让朕一个人思考呢?自当集思广议,让众卿一道为朕分忧。说吧,朕都听着!”

    一个个放着国家大事不管,偏要管云锦绣的婚事是吧!

    行,云锦绣干脆利落地将事情丢出去让且他们为难思考,她倒要看看这底下有多少装傻的人,其中又有没有真正的聪明人。

    云锦绣这话一丢,简直就是万事不管,就听他们讨论出解决方案的架式。

    这,这不是他们想为难云锦绣的事吗?怎么末了成了为难他们自己的事?

    好些人没缓过来,就想啊,这件事该怎么聊!尤其在云锦绣已然说得足够清楚,他们要是聊得不好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给自己惹来祸事!

    “怎么都不吱声了?你们不是挺乐意聊这个事的吗?朕都说了会考虑,可惜你们依然不依不饶。朕放开让你们聊出个解决事情的方案来,你们却突然成哑巴了?”云锦绣一看人都不吱声,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别逗了啊!这些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能挑些事出来,闹得谁都不得安宁。

    真以为他们是操心云锦绣的婚事?

    不,是他们看到了这是一个争权夺利的大好机会,为此,他们立刻想方设法的想从云锦绣身上下手,最好能一击而中,成功把云锦绣手中的权利都抢到他们手里。

    可惜,他们以为自己聪明,却不知他们那点小心思压根瞒不过云锦绣。

    云锦绣敢当上这个皇帝,就料到接下来他们会从什么方面动手脚,以令她这大权在握的皇帝,慢慢变成他们的傀儡,想再动手制约他们,再无可能。

    “陛下。”这时候阮英出面了,讨好地冲云锦绣笑了。“陛下须容诸位同僚缓一缓,毕竟是陛下的婚事。如陛下这样的女帝是第一位。”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在关键时候有云锦绣的人出面帮着他们说话!

    不可思议地凝望着阮英,这才注意到阮英脸上尽是笑容,没有半点不痛快!

    咦?这不对吧。谁不知道阮英可是云锦绣的铁杆支持者!

    好些云锦绣没想好的事都是阮英在云锦绣背后推上她一把,把一些事定下了!

    这阮英突然地出面帮着他们说好话,总让他们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不如陛下宽限他们些时日。”这时候阮英再出主意,以为不能由着云锦绣为难人是吧!

    云锦绣何许人也,跟阮英也是合作多年,微拧眉头似乎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望请陛下宽限我们些时日。”

    第143章

    一看云锦绣为难, 有人就急了,赶紧出言,盼着云锦绣能够如阮英所言,给他们些时间。

    这时候云锦绣凝视着他们问:“依你们所言, 你们要多少时日?”

    啊, 要多少时日啊?

    一个个再一次面面相觑, 显然都有些拿不准。

    阮英正拼命的给他们使眼色, 无非是让他们赶紧想好,到底要多久才能给出云锦绣满意的答复?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云锦绣要什么样满意的答复?

    “十日?半旬?一个月,或者一年?”云锦绣迟迟等不到这些人吱声,可就相当不满意了!

    怎么着?连给个时限都给不出来?

    云锦绣给出时间,语气中的不善谁能听不出来!

    额头的汗珠不断地渗下来!求救地望向阮英,这一位既然出面帮他们说话, 应该会再帮他们一把?

    “一年应该够了吧?”云锦绣在上, 阮英在下, 与一旁的人眼神交流, 也是不太确定他出的主意是不是能他们觉得可行!

    询问的眼神扫过一旁的人, 何尝不是在等着他们回应。

    “不够那就两年?”云锦绣且问之, 王申可就拧起眉头了。要是云锦绣的婚事须得两年才想出周全的办法,他们这些臣子趁早死了算了!还用得着再去办什么事吗?

    王申那么一拧眉头, 云锦绣已然心领神会,虽然在云锦绣看来, 两年而已, 稍纵即逝, 有什么难过的。

    再者, 就算再过两年她也不过才十八。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最好的年华, 急什么成亲啊!

    可惜这话云锦绣是不敢放出来的,否则第一个容不得的必是一旁的王申。

    忽悠云启云锦绣毫无压力,架不住王申不好忽悠,一个闹不好是要挨罚的呢!

    云锦绣求生欲极强,万万不能让自己置身于挨骂的境地。

    “一年够了,够了!”云锦绣那不善的眼神,当臣子的敢再无限要求时间的延长吗?

    随着有人出声道出这一句一年够了!阮英赶紧帮忙拍板地道:“对,一年,这一年挺好的,就一年!”

    一时间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云锦绣扫过他们道:“一年。一年之后,希望你们能给朕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诺!”一个个在这时候已经答不上别的话,连连的应下,保证一定会想到的!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没等他们想明白,云锦绣已经下令下朝。

    好吧,今天这早朝上得他们汗淋如雨,赶紧退了最好!

    有此想法的人啊,赶紧送走云锦绣。

    可是,散了朝总得有人出面提醒提醒他们,这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吧。

    一开始云锦绣只让他们畅所欲言,将心中所想说出,随着这一年的期限定下,这是让他们必须要拿出令云锦绣满意的方案!

    靠!他们这是被阮英坑了吗?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人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但是,提点他们的人也提醒他们,“就算是阮英将你们坑了那又如何?你们敢去找阮英理论?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向阮英请教,探听女帝的心思。”

    对喽,阮英不管为什么出面帮他们,至少人家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并不希望他们和云锦绣闹得太僵!

    既然如此,想要给云锦绣一个满意的答复有什么难的,弄清楚云锦绣的心思即可!

    啊!如同醍醐灌顶,这群为难得不行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对啊对啊,就是。所谓危机或是机遇,不过看他们怎么操作。

    阮英这个人代表着云锦绣,肯定最是清楚云锦绣的心思。

    虽然阮英是把他们坑了不假,那也不是不能从阮英处下手,探明他们须得给云锦绣的答案!

    故,一时间阮英府上门庭若市,可怜的阮英面对一个个前扑后继的世族,其实心里很想跟他们喊上一句,他不过是顺口一句话,帮云锦绣收拾残局罢了,云锦绣的心思他至今也尚未弄明白,真要是问他,他能给他们答案才怪。

    阮英苦哈哈地应付人,云锦绣自然是听说了,丝毫不在意,阮英啊,那可是聪明人,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至于想从阮英处探听云锦绣的心思,不好意思,没有这个可能。连云锦绣自己都没想清楚不是吗?

    阮英只能跟人周旋着,倒也跟他们说几句真心话,比如云锦绣究竟要怎么样满意的答复,嗯,云锦绣自己其实也还拿不准。

    不过云锦绣在朝廷上说的确实是真话,她断不能容忍任何人打着给她找个男人从而夺取她手中天下的主意。

    这一点如果说有人一开始尚未完全相信,再从阮英耳中听到这话,也就由不得他们不信。

    与之而来也让他们从心底里浮出一个想法,如云锦绣这样的人物,纵然年轻也断不能轻视。

    她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位,也明白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保全自身。

    为此,她会把任何损及于她一身的可能都掐死在萌芽状态。

    好些确实打了歪心思的人啊,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极是惋惜。

    但凡云锦绣蠢一点的人,他们都有可能借此机会谋划一二。

    事实证明云锦绣相当清醒,也了解他们的意图,以及他们会做出如何反应。为此,打一开始便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有可能借机损及于她。

    唉!不少人开始唉声叹气,这原本以为可以大作文章的婚事,显然已然不可能再有借此达到某些目的的机会。

    让他们就此放弃,心下总有许多的不甘的呢!

    当然,还有人发愁,偷鸡不着蚀把米的还得为云锦绣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好让云锦绣既可以不用以夫为天,又得让天下人都认可。

    这,以云锦绣为帝已经够让他们难以接受了,难道还让他们亲口说出这云锦绣的宫中还得男儿对她称臣?

    呼!好不甘心啊!

    阮英从这些人透露的意思里也就读明白了,敢情这些人都不服云锦绣称帝的呢!

    啊!不怪阮英反应不过来,谁让云锦绣这些年南征北战,用兵如神,收笼人心,这比寻常人都要老练!

    谁能想得到竟然还会有人不看云锦绣的本事,只盯着她是女人这一点,不服云锦绣。

    反正阮英是不管那许多!在他的心里,这人啊只要是有真本事,能安定天下,更能让胡族不敢再犯,别管是谁,他肯定都会一力支持。

    云锦绣其实在阮英看来比好些人都厉害。至少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人家可没有一丁点退缩。多少男人自问守不住的城池,云锦绣愣是带人夺了回来。

    阮英就想不明白了,这么明摆着的事,怎么会有人还会不服?

    对此,阮英就不得不问出来了!

    得到的答案是,这难道不是云锦绣手底下的人,他们的功劳吗?与云锦绣有多少关系?

    哈!阮英其实很想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他们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浆糊吗?

    就算真是云锦绣手底下人的功劳,他们就不曾想过,为什么有人立下那么多的功,却依然愿意将这些功劳归于云锦绣之身?

    不,不,这些人不是想不出来。而是拒绝去相信,他们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

    阮英终于反应过来,也就明白症结所在。

    “我看诸位不是拿不出让陛下满意的答复,而是在诸位的心里,诸位并不认为应该要给到陛下如此答复。”阮英想明白这一点,就不太乐意跟这些人绕弯子了。

    人嘛,揣着明白装糊涂,旁人再怎么想方设法要将人叫醒,这也是叫不醒的!

    得,他们是压根不想如云锦绣所愿,甚至他们认为自己应该能够改变云锦绣的想法。不,更甚者他们是想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只为了让云锦绣能够如他们所愿,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

    在云锦绣成为女帝这件事情上,很显然他们依然不能接受,为此在用不一样的方式,企图让云锦绣当不成这个皇帝!

    哈!阮英已然完全明白有人的意图,不过,他对着这样的一群人,可是没有任何要客气的意思!

    “我奉劝诸位一句,咱们陛下虽为女子,雄才伟略不逊于男儿,故,诸位就莫要因她是因女子之故小看了她,或是想对她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

    “她能在鲜卑手中活下来,更能活到今时今日,能够成为皇帝,绝非偶然。至少这份偶然不会发生在一个没有本事的人身上。

    “无论诸位是接受陛下已经成为皇帝的事实,或是不能接受,陛下始终已经是陛下。与陛下作对,吃亏的只能是诸位,当然也可能两败俱伤,然付出最大代价的人一定会是诸位。”

    阮英绝对是好言相劝,只盼这些人别在那儿自作聪明地认为他们会打败云锦绣。

    要是云锦绣有那么好对付,难道他们能让云锦绣成为皇帝?

    东晋朝廷一心想夺云锦绣权,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有人用过了,可惜依然没能从云锦绣手里抢到半点云锦绣和杨觉辛苦打下的地盘,难道尚且不足以证明,他们这些人会用到的伎俩,云锦绣早有提防。

    如今再想故技重施,不好意思,在云锦绣占据优势,作为名正言顺,救天下于难的皇帝时,他们更没有这个机会。

    第144章

    真, 阮英是好言相劝来着,可惜啊,听进去的人毕竟太少,少得让阮英有心想说, 看他们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立刻把欲脱口而出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阮英算是明白了, 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 至少有些人早从骨子里认定女人啊,不管她展露多少本事,她是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安安分分以夫为天,因此,他们断不可能接受云锦绣成为皇帝这一事实,也更谈不上对皇帝尽忠尽心。

    当然, 更多因为作为世族, 他们习惯被皇帝捧着, 天下人捧着。

    突然之间云锦绣这位上位的皇帝压根不打算捧着他们, 他们自然对云锦绣心生更多不满。

    这种情况下如何是好呢?

    自然得千方百计地想办法, 一定要让云锦绣这个不把他们当回事的皇帝下马。

    阮英明白这一点后, 那是半个字都不想再跟这些人聊了!

    再有上门的人,不好意思, 闭门不见,你们反正也不听劝, 既如此, 你们想如何就如何, 无须再到他的跟前同他说任何话。他爱莫能助。

    他这一放弃借机拉拢人或者让人幡然醒悟助大熙一臂之力的可能, 在云锦绣那里, 云锦绣且与之调笑道:“如何?你往日想来是从未想过他们这些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阮英吃了一回亏也不至于在云锦绣的面前不敢承认,对云锦绣意之所指,阮英幽幽地道:“不过是希望能碰上几个聪明人,不至于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国家之利,百姓之利。”

    “但凡有一丁点念及国家百姓之人,你认为他们会放着百姓国家逃之夭夭?跑了的人就不要指望他们心系国家百姓。自然,如今也不要觉得他们会为国家百姓舍弃自己的利。”云锦绣早就看透这些人,压根不认为他们会有丁点放弃利益的可能。

    阮英瞄了云锦绣一眼问:“故,若他们想不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方案,陛下要如何处置他们?”

    云锦绣冷哼一声道:“他们果真想不出来?”

    这话阮英自是不接!

    都是聪明人,装什么纯情小白兔?

    一个个敢在朝堂上企图为难云锦绣的人,绝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

    相反啊,这些人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从云锦绣那里抠出些他们原本的权利来。

    “你知道我看着这些世族,每每清点他们部曲几何,家财几何时,我都在想些什么吗?”云锦绣缓缓从宝座上站起,走到阮英的跟前。

    “朝廷因连年内乱而无兵可用,各家收容天下百姓,将朝廷的百姓变成他们的部曲,值于国家生死存亡之时,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竟无意救国于难。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想将他们全都杀光。”云锦绣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听得阮英心惊肉跳地进言道:“陛下”

    他想劝云锦绣什么,云锦绣不用他张口已然知晓,扬手意示阮英不必说。

    “我知道杀不光他们。他们纵然心中无国,无家,我依然不能随意处置他们,以免令文化断层。毕竟这天下读书识字,能够帮忙治理天下的人,多出于他们这些世族。这是他们的底气,也是朝廷纵然知道他们狼子野心,却依然不得不容忍他们的原因。”云锦绣恨这些只念着自己的人,却也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是杀不光的。

    “陛下既然咽不下心中这口恶气,是不是可以封赏那为国为民战至最后一刻的人?”阮英听到云锦绣那一句不得不容忍,算是松一口气。

    好在云锦绣聪明清醒着,再生气也没有让这份情绪左右自己。

    不过,云锦绣要是真想出一口怨气,认真说来并不难。

    正好,也让天下人知道,大熙朝和晋可不一样,至少在大熙这里,对于忠臣那是极为推崇。

    云锦绣转头望去,阮英已经奉上一份奏本道:“请陛下过目。”

    得,云锦绣立刻接过仔细查阅,本来并不悦的面容,随着看清这上面的内容,可见凝重了!

    “好。为国尽忠,守卫百姓而死之士,自当厚赏之。这陈氏傲骨铮铮,为守陈留城而不畏生死,阻胡族南下前扑后继,如今剩下满门孤儿寡母,朝廷当厚待之。着传朕诏令,封陈留县陈太守为忠义侯,着其子承嗣。陈氏满门,皆以厚葬。”云锦绣即下达诏令,阮英看了看云锦绣。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云锦绣注意到他的视线,当即追问。

    “陈太守膝下只剩一子一女,子方三岁,女九岁。”阮英一看云锦绣的架式,赶紧补充。

    云锦绣与之对视,不甚确定地问:“你去见过人?”

    哎哟,要不阮英会觉得云锦绣着实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呢,一听阮英的话立刻意识到阮英怕是已经亲自去看见人了。为此这阮英心里可不就有了别的打算。

    云锦绣挑挑眉头,可不想再猜下去了啊!

    阮英那叫一个识趣,赶紧出言道:“陛下不如见一见再确定究竟由谁来承爵。”

    哟,云锦绣这回算是明白一半了,立刻道:“那就见一见。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让人好好地出出主意,这忠义之士究竟该不该追封,重赏?”

    此话落下,阮英那是再无二话,立刻认同地表态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有些人的脸皮太厚,厚得云锦绣已经完全看不下去。那怎么办呢?当然得想办法把他们一层一层的皮撕下来,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藏不住。

    此后,长安传出陈留太守率儿共御鲜卑,至死不降,以保陈留等到云锦绣一方救兵抵达。

    陈留是保住了,可是陈留太守陈康却与诸子一道战死于陈留。陈家一门儿郎近十人,都立在城墙上,直到云锦绣的人带兵前来,这才倒下。

    对敌死守,倾力相护于城中百姓,这样的儿郎可敬可佩。如今新朝建,也当对这样的忠义之士论功行赏是吧!

    这一点谁都认同。

    毕竟要不是有这样的人守卫一方,这天下早就成了胡人的了,哪里能等到云锦绣壮大,逐胡族于中原之地。

    好,既然都觉得像陈康这样的人当赏,那么要怎么赏呢?

    朝廷上对云锦绣下达的封赏诏书其实是没有多少意见的。不过对于谁人承爵一事,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陈康与儿侄九人共为陈留而战,直至最后战死,陈康膝下只剩一个三岁的小儿,以及一个九岁的女儿。

    按从前的规矩,自然是小儿承爵。可是架不住有人称赞陈康之女陈韵有其父之风,以为理当让陈韵承忠义侯之爵!

    这事一说破,好吧,差点朝堂没给炸了!

    可惜,别管他们炸不炸,认为承爵之人最该承的何尝不是那一份精神,是以认为就该让陈韵承爵。

    可是,反对的人理由也是明摆着的。

    自来就没有女子承爵的先例,云锦绣当这个皇帝也就罢了,再让女子承爵,以后这天下的女子是不是都要有样学样,那天下不得乱套了吗?

    “所谓女子有样学样,天下岂不乱了套的意思是指?天下大乱也好,国破家亡也罢,身为女子就该任人宰割?不该有那本事力挽狂澜?更不应该救天下于难?”说出那番话的人,是不是忘了在他们之上那一位是何人?

    云锦绣一开口,利目扫过,好些人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怕是忘了云锦绣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

    难道他们想抹去云锦绣这样作为代表的女子,在国破家亡之时的付出,就是他们抹得去的?

    云锦绣得不到回应,挑眉再问:“嗯?”

    一字足以让底下的人全都不敢与之对视,躬身以对,且答:“臣无此意。”

    “天下兴亡,人人有责。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露着天下兴也好,亡也罢,都与女子无关的意思。

    “如果你们不知道胡族入侵后我们女子遭受的凌.辱,我可以带你们去军中看一看。”

    云锦绣最不喜于这些人那好似天下兴亡,都和女子没有半分干系的态度。

    分明想把女子养在他们笼中的人,在生死关头从来都是毫不犹豫舍弃女人的人。

    他们舍了女子,却又怪起女子过于能干,在这乱世中不仅活了下来,更是成为他们无法逾越的高山?

    这一个个装傻的人在云锦绣挑明说,甚至不介意带他们亲自去看看女子们过的是什么日子,都不敢吱声了。

    “所以,有一说一,别总拿男啊女的性别说事儿。忠义侯,你们不会不懂这个封号的意义吧?”云锦绣挑起人争,不过等他们争得差不多了,云锦绣更是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她不是随便给人封号的呢!

    一个个装傻到了一定的境地,总不好连读过的书,忠义是为何都忘得一干二净。

    面对云锦绣这一刻直问,他们面面相觑半响,终是不好表示他们这么多年的书都是白读的。

    “陛下是要借忠义侯之封,令天下知何为忠,何为义。”无奈之下,总得出面承认这一点。毕竟他们不至于连这两个字的意义都不懂的!

    第145章

    云锦绣算是略为满意, 没有想着再继续装傻什么的,总是让人心情稍微好一些。

    “是以,你们只问男.女之分,就不曾考虑过, 提议让陈家女郎承爵的人究竟是为何故?”云锦绣既然挑起此事, 就要借此事好好地敲打他们。

    底下的人哪个不是门儿清, 知晓让陈韵承爵的用意是为何。

    只不过啊, 他们虽知,却不代表他们这心里愿意。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反对让陈韵承爵的原因。

    既因他们不想接受竟然有女子承爵一事,何尝不是因为他们想装傻不想明白云锦绣封赏的深义。

    忠义二字,自来是治国的要求。没有皇帝会不希望臣子忠心。可是一个皇帝如果立身不正,如司马家,那就真没有办法要求臣子尽忠了。

    轮到云锦绣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位救国于难,说是救济苍生, 以令百姓得以免去屠戮之苦都不为过。

    比起晋朝早早舍弃百姓而逃, 云锦绣攻城略地, 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哪一个敢说反对云锦绣建朝?

    反正全天下的百姓是巴不得晋朝早些没了。

    云锦绣登基之时, 在她治下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因而云锦绣要求臣子们讲忠义, 既是对国也是对民。

    那么抵御胡族入侵,为此不惜赔上一家性命的人, 云锦绣就会赏。自然,那传承这份精神的人, 云锦绣更是要将这个人立起来, 为天下所知, 让他们引以为榜样, 学习之。

    云锦绣瞥过一个个臣子们, 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们以为忠义之精神不该传承?”

    此话落下,哪一个敢说一个不字。

    真要是连忠义都可以舍弃,云锦绣敢用他们?

    谁会傻得自毁前程?

    “陛下既然觉得那一位陈女郎有其父兄之忠义传承,是不是也该见见再定论?”一看这事儿吵不过,那怎么办?云锦绣不是觉得陈韵这个女郎类其父兄吗?那就让他们都验证一番是不是。

    “传!”有这退而求其次,想着一计不成可再生一计的人,如云锦绣一般挑起争论的人,早准备。

    提议的人原以为可能要缓一缓才能再见那位陈韵,在这时间里,他们未必不能一番操作,将这件事搅黄。不料人早就已经等在外头,就待云锦绣一声令下,人就会进来!

    这下不禁引得人抬头与云锦绣对视,云锦绣敢做还不敢认吗?谁要是觉得她准备有问题,提出来啊!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怕是一切都在云锦绣的掌握之中。而显然要陈韵承爵一事,云锦绣是支持的。

    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一个个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郑重。

    这时候一个小娘子走了上堂。

    诚如旁人所介绍的那样,这是一个不过才八.九岁的小娘子,一身素色孝衣在身,头戴白花。一步一步走来时。面对堂上各色打量的目光却甚为稳重。

    走到殿前,面对高高在上的云锦绣,不失礼数的同云锦绣福福身道:“参见陛下。”

    一声陛下唤来,于人前如此稳重,确实十分难得。

    “起身。”云锦绣抬手意示,有人已经急不可捺地道:“但不知陛下何以言,此女虽年幼,却承忠义侯之忠义?”

    显然这是想看看眼前的这位小娘子有什么能耐,怎么就能让云锦绣说出她承忠义侯之忠义。

    如此发难,目光更是落在那年幼的孩童身上。

    本以为随着有人发难,下头的孩子未必不会被吓着。不料被人如此质问,陈韵小娘子并不退缩。

    “陈小娘子,你可听清这一位对你的质疑?”潘宣作为女子,面容虽然有损,有人以此为由并不愿意让潘宣出仕,可惜这天下不是由一人掌控的天下,这天下之主可是云锦绣,要不要让谁当这个官,云锦绣看的是本事,并不是脸呢。

    故,此时此刻,潘宣出面问起那位陈韵小娘子,一群人盼着陈韵能面露难色,也好给他们借题发挥的余地。可惜,陈韵虽然在看到潘宣的脸上,面上一闪而过诧异,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所谓忠义,忠于国,忠于家,忠于百姓。义者,不过是于万难前一往无前罢了。”陈韵没有多余的话,就那么一句。

    不得不说,就她这年纪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实属难得。

    “诸位,这样够了吗?”潘宣听完此话,只是回头望向别的人,只为问他们是否觉得陈韵如此回答是否足矣。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许是有什么人早早教了她如何作答。”言罢视线落在潘宣或是云锦绣身上,不言而喻,就是指她们早就料到朝上的人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让陈韵来答,是以早早教了陈韵如何答来。

    云锦绣轻轻一笑道:“所以,诸位的言外之意是要如何?”

    不服嘛,不过也是想垂死挣扎一番,更为了争回一成。

    没关系,云锦绣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不至于容不得旁人的一个不字。

    有质疑是好事,正好当有人凭本事过关后,哪一个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回倒是让人犯难了。

    嘴上的考较作得假,可他们能如何才能考较?

    个个面面相觑,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出一个答案。

    “请陛下先让陈小娘子退下。”这时候有人出面了,要来真的就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当然也得先让当事人避一避,别他们有什么主意都让人听见了。

    “好。”云锦绣那叫一个配合,连问都不问他们是有什么办法,只点头答应下此事。

    陈韵微拧眉头,小小年纪经历家破人亡的孩子,最能感受得旁人的情绪变化。在场的这些人里,有太多并不想在这里见到她的人。

    不过,没有关系,不管他们想或者是不想,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陈韵乖巧应下一声是,这便退了下去。

    “有什么好主意说吧。最好能够马上实施的。免得诸位觉得,我这个女帝为了让女子承爵,毫不在意朝廷的公正,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暗中助此女一臂之力。”云锦绣等人一走,说起话来更是相当的不客气,把有些小人之心尽数道破。

    不难看出有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然而这点脸皮他们要是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

    说句不中听的话,早在他们站在这个朝堂之上,依然不依不饶地想拉云锦绣下马,其实他们就已经抛弃所谓的羞耻!唯有不要脸,这才能真正在朝堂上站稳脚根是吧!

    云锦绣静等着。杨京作为那一个提议的人,显得分外沉着地出面道:“是否真的忠义,一试便知。长安宫中也未必安全,一个孩子若在危难之时依然能不忘忠义,那才是真正的忠义。”

    随着杨京这番话落下,不意外收获好些人的眼神。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赞赏肯定的眼神,而是觉得,这样的一号人物,果然不愧是士族之首。

    要不是他有这心计本事,谁能服他。

    “好啊。这个人由你们来安排,我不插手如何?”云锦绣多年前与杨京有过一次交锋,那回云锦绣算是占尽上风。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杨京在南边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他的本事,对于能教出一个杨觉那样的人来的人,云锦绣绝不敢有半分轻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锦绣光棍地将事情交由他们来办,表明了配合。

    没有想到啊,云锦绣竟然丝毫不畏惧,不怕那样年幼的小娘子会被吓着?

    “陛下。是不是也该有言在先。言论表露不算忠心,若是陈小娘子的作为诸位觉得上佳,依然有人觉得或许是我们串通好了,那未必不会再提议别的方法。”潘宣对于云锦绣答应得爽快没有异议,可是丑话也得说在前头。

    同为士族中人,说实话,潘宣那是相当的了解同类人的无耻。

    为此,须得有言在先。

    证明,总是不能无休止地证明的是吧!

    云锦绣脸上的笑意不减,且与杨京问:“杨太仆?”

    是的,云锦绣让杨京出任太仆,也算是九卿之一,只不过这权势比起前朝时的九卿自然是差得远了!

    不过杨京并不觉得委屈,只要这朝堂上有他的一席之地,怎么都不会委屈是吧!

    云锦绣问,杨京与众人交换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郑重。

    谁都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由着谁一直不断地试探。

    之前他们有理由怀疑陈韵是有谁暗中教导,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云锦绣并没有可能和陈韵接触,更别说另作安排了。

    云锦绣更是相当利落地将事情交由他们来办,显露出对他们的信任。

    这种情况下,无论试探陈韵的结果是什么,都该心服口服!

    “自然,这一场试探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与陛下一般,定是心服口服的。”杨京作为代表,主意是他出的,接下来的操作更得杨京出面,究竟可行或是不可行,确实都得由他说了算。

    “好,那就请吧。”云锦绣更是能够做主的那一位,且让杨京去安排吧。

    云锦绣胸有成竹,杨京要说心里不犯嘀咕定是假的。

    第146章

    然而杨京再犯嘀咕, 那也坚信一点。

    天下类云锦绣的小娘子少之又少,陈韵尚且年幼,断不可能像云锦绣一样做到临危不乱。

    危难生死关头,最能试出一个人的忠心与否。

    杨京不在意地意示旁的人, 自有懂得吓唬人的主儿前去安排。

    不一会儿, 殿外乱成了一团, 一声声捉刺客的声音传来, 显得分外的急切。

    云锦绣淡定坐着,对于有那东张西望,想尽快得到结果的臣子,她反而出言安抚道:“卿何必心急,结果出来了,自然会有人来报。”

    说得那探头探脑子的人都不太好意思了!

    实在是,这番操作论起来是他们这些人过于无耻才能提出。

    云锦绣能答应而不与他们相争, 否定他们的方案, 其实也让人颇感意外。

    不过, 事情都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除了等结果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陛下。陈韵娘子临危不乱, 面对挟持者以生死要挟, 依然牢记父兄教导,忠于君, 不愿与恶贼同流合污,宁死不愿降于恶贼。”没一会儿, 结果确实出来了, 虽然这样的结果不是有人想看到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 就由不得他们不乐意, 不愿意了啊!

    “都听见了?”云锦绣很是高兴,年幼的小娘子不负大家的期盼,成为一个让人敬重的人,那么也该由她传承父兄的风骨。

    杨京微微拧紧眉,直到看到一人行来,冲他摇了摇头,好吧,这事就是想不服,潘宣不是已经有言在先了吗?

    “既然陈娘子确实承父兄之忠义,由她承爵理所当然。”输了就得认,否则就显得很是不要脸了!杨京至少是个输得起的人,并不打算再耍无赖。

    有人依然愤愤不平,可是潘宣已然开口道:“还是杨太仆利落,不曾丢了世族的脸。”

    言罢目光扫过一旁的人,无声谴责着此刻还想耍无赖的人,就差明着问他们是否要脸。

    不过,这话不用明说,目光所及已然足以让人面上无光。

    云锦绣对于潘宣的直言只是轻轻一笑,却在此时下令道:“传陈韵。”

    众人皆是一顿,不解于云锦绣为何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要把那一个小女郎唤入殿内。

    只是他们是没有资格阻止云锦绣的。

    而后,陈韵再一次步入,在看到陈韵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在场的人都浮现一种难言的不适。

    年幼的女郎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变故,尤其是在面临生死之际,此刻行来的陈韵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魂未定,有的只是镇定。

    云锦绣在陈韵见礼之后问:“猜到了?”

    陈韵一顿,在场的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云锦绣话中何意,但是陈韵已经答道:“并不难猜。”

    此话引得云锦绣笑出声来,颔首颇为认同地道:“言之有理,确实不难猜。”

    在场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云锦绣已经继续代他们问出心中疑惑道:“何时猜到的?”

    这回陈韵抬起头,似乎想要认真地看清云锦绣。

    云锦绣的眼中都是温和,没有一点不悦,反而更多是欣慰。

    这就像是给了陈韵无尽的勇气,让她在这一刻无须再遮掩。

    “从他们出现那一刻起。”陈韵既然已然打定主意,也就无须再藏着掖着。

    云锦绣愉悦地笑出声来,朝阮英道:“不错,所言不虚。”

    阮英却也跟着笑出声来道:“都是因为陛下。听闻陈家自闻陛下之名,便让儿女们都以陛下为榜样,效仿陛下。”

    既是有心要向云锦绣学习的人,又怎么会把女儿养成一个傻子,由人随意糊弄。

    “很好。你能见微知著,来日便不用担心旁人能糊弄得了你。你既承父之爵,为不坠你陈氏之名,可要好生学习。莫让来日旁人笑话你不过尔尔。”云锦绣也就不细问了,想来陈韵给出的一些答案在很多人听来已经足以让他们倍受打击。

    这很好啊!谁让这么一群人总觉得自己是天下顶顶聪明的人,别的人就都是傻子!

    在云锦绣看来,他们那点心思但凡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闻陛下在宫中设学堂,忠良之后皆可入宫学习,不知小女是否有这个荣幸。”陈韵躬身相请。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谁会觉得她只是单纯一问。

    “你都说了忠良之后皆可入宫学习。你承你父忠义侯之爵位,你若不是算忠良之后,何人才是?”云锦绣笑而接话,望着眼前似是乖巧无害的女郎,却是颇有兴致。

    没有人会不喜欢上进的孩子,尤其大家所处的境地又颇是相像。云锦绣想啊,只要眼前这位小姑娘不作死,愿意继续上进,她一定会让她少走些弯路。

    “谢陛下。”陈韵虽然是拿了话来将云锦绣,为的也不过是如愿以偿。

    云锦绣看破她的用意,更愿意配合她,再给她一条可以自强自立的路,陈韵岂能不真心感谢。

    “不必谢我。将来如你父兄一般尽忠行义,便算你对得起我。”不能否认,云锦绣从心底里敬重那忠义之士,为此更愿意庇护这些忠义之士。

    “对了。朕虽然及笄,毕竟年轻,是不是诸位也该给朕补补课?”说到学习,云锦绣马上想到自己了。

    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她要学的东西多着,正好,借此可以让天下有才之人都入宫授课,能让她多接触这些有本事的人,好知道,究竟谁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云锦绣一副求学的姿态,谁能说不妥字。

    当皇帝的好学上进,自来就是臣子求之不得的事。

    “陛下是要多学些东西。”王申这个名义上的先生,当了先生以来不能说没有教过云锦绣,但并不认为云锦绣学得够多了。

    恰恰相反,对云锦绣这样聪明的人,王申更怕云锦绣将来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彼时怕是天下都要为之动荡。

    是以,王申更愿意让云锦绣多读书,接触更多品性好的人,希望有更多品性好的人影响着云锦绣,让云锦绣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牢记初衷。

    “三省六部的官员轮着讲课。对了,各家有才名之士,不会吝啬于为朕传道授业吧?”云锦绣拍板,对于各家的人,云锦绣更是有了主意。

    不愿意入仕没有关系,与云锦绣有点师生之名,这可是交情。

    显然,云锦绣另有所图,不过她这一番图谋真要论起来,他们各家谁都不会吃亏。

    既然不曾吃亏,焉能吝啬让人进一进宫呢?

    这回各家应得那叫一个爽快。

    不过,底下有人提一句,“刚跟她提了婚事,她以好学之名召天下有才之士入宫为她授课,诸位心里没有一点都别的想法?”

    嗯?不能说都没有,只不过他们谁都不会把话说出口不是吗?

    再者,云锦绣要他们讨论出一个解决她婚事的方案,至今为止他们并非拿不出能让云锦绣满意的方案,而是他们都不愿意。

    为此,那要如何?

    正面无法抗衡,更没有办法不听皇帝的话,那就用别的办法。

    如今云锦绣既然有心看看他们各家的人,要是他们家的人能够进得宫,争取到云锦绣的心,这算不算是好事?

    故而,云锦绣挑的这个时机顺势而为,岂不知底下的臣子们也都是一般无二的顺势而为之。

    所以,最后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未免言之过早了!

    不过,原本空荡的长安宫呢,随着出入宫中的所谓才子或是学生一多,自然也就热闹多了。

    云锦绣作为女帝,对臣下的要求不多,说话简洁,直奔主题,办事以民为重,解决事情就成。

    所以,长篇大论的奏折用不着递上来,能一句话说清楚的事,别给她用两句,谁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仔细看。有事直接说事,她要的效率。

    因而云锦绣就用不着像其他的皇帝那样,天天看着奏折头昏脑胀。

    再加上分工明细,她设下的宰相也好,各尚书也罢,她既给他们权利,就是希望他们能把事情办好。

    所以除非是极大的事,或是各自争论不休,谁都无法说服对方的事须得闹到她跟前,否则一般云锦绣只知道事情,以及解决的方案,并不多费心管。

    一开始有人是不适应的,好在云锦绣手底下的人大部分其实都是早年追随她的人,对她讲究效率,不乐意跟人绕弯子的作为都已经适应。

    有了这些人领头办差,慢慢的其他官员也都明白了,云锦绣不是那舍不得权的人,只要一个个愿意真心办差,她不会连给人放手干事的权利都不给。

    一来二去,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果然是极强,各部各司其职,本分能办好的事,谁也别拿到云锦绣的跟前多说。

    当然,若是自作聪明,做不到以民为本,或是无视法度,云锦绣是知道一个捋一个的官,绝不留情。

    要说不是没有人生出糊弄云锦绣的心思,有了云锦绣杀鸡儆猴在前,哪一个不得乖乖的缩着。

    因而这大熙朝吧,看着好像乱,偏也是乱中有序,愣是没有发生任何动乱。

    是以,云锦绣都有闲情开始每日固定的上课,接受再深造。

    第147章

    不用说, 第一个上课的人正是王申。

    他这事实上的首相又是云锦绣的先生,更是名振天下的名家大儒,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敢不服。

    他上课吧,好吧, 也不是硬让云锦绣学那古籍典文, 反而更喜欢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教云锦绣道理。

    云锦绣其实挺喜欢听王申讲课的。听得聚精会神, 有时候还会跟王申论上一论。

    既然云锦绣在宫中设下学堂, 老师就不用另外请了,都跟她一起听课吧。

    饶是近三十人都与云锦绣年纪相差无几,和云锦绣一起听课,也是让他们如坐针毡。

    不过再怕也得听课,堂上的先生要他们好好地听课,云锦绣费心请人教他们读书,难道是让他们进宫发呆的?

    别管听懂了多少, 反正他们得竖起耳朵听。

    听进去的人再听到云锦绣与诸位先生之间的辩论, 再对比了自己, 就不得不承认, 云锦绣与他们年纪相当, 可是云锦绣却一手打下天下, 成为皇帝,那绝不是偶然。

    过目不忘什么的, 多少人能比得上云锦绣。尤其云锦绣还勤奋好学。

    别管是谁教了她多少生僻的书,云锦绣但凡听了就一准学。

    贵为皇帝的人了, 云锦绣愣是没敢让自己松懈半分, 这要是都不能成功, 这世道才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受云锦绣激励的人自然是如饥似渴的吸取着知识, 努力想成为一个向云锦绣靠齐的人。

    一来二去, 别管是想学或是不想的人,都被这一个个勤奋的人感染了。学,都往死里学。

    杨觉作为一个月出现一回的人,感受到学生们的变化,第一反应便是云锦绣之故。

    云锦绣这样的人,她从来不会约束人,只会用自己的行动让人跟她一样,无声无息的让人跟上她的脚步。

    不过,杨觉注意到,才一月不见,似乎周围多了许多俊美的面容。一个个都是青年才俊。

    “陛下请天下有才之人授课,各家但凡有本事的人都送进宫来了。其中可有公子认识的?”能和杨觉如此轻松讨论问题的人也就一个阮英罢了。

    杨觉闻言扫过阮英一眼,阮英冲他一笑,杨觉道:“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

    阮英这回笑得更开心了,且道:“依公子所见,这些人中哪些能为朝廷所用?”

    这话听来是想问杨觉的意见吗?但是,杨觉道:“想是陛下听完他们的课,当知哪些人能用,哪些人用不得。”

    要不说杨觉是了解云锦绣的人呢。要说云锦绣连这点识人之能都没有,云锦绣焉能有今日。

    “陛下素来信得过公子的眼光,公子举荐的人,陛下大可少费些心。”阮英挑眉道出之所以会急于从杨觉嘴里得出结论的原因,帮着云锦绣节省些时间嘛!

    结果却叫杨觉一记警告扫过,“陛下从不是懒怠之人。你总不希望陛下连择贤才之事都尽交付于旁人。”

    阮英瞪圆了眼道:“杨公子当真不知陛下另一番用意?”

    话及于此,杨觉半响没有作声。阮英道:“陛下的婚事非提不可,我且问公子,这些人中哪一个可配陛下?”

    杨觉背身去,显得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公子?”可是,他不想答,阮英却非要他答不可。

    有些事杨觉就算再怎么想避之不谈,不代表都能让他避之不谈。

    阮英有问,且非得到答案不可的架式,杨觉听出来了,且问:“依你所见,何人适合?”

    得,这你来我往的都想从对方嘴里套出话,虽然可能目的不一样,总的来说这件事是一定要一个结果的。

    于此时,阮英对上杨觉吧,就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他真斗不过眼前的这一位。

    “陛下的婚事非同小可。这可是关系着大熙的天下。杨公子当真对陛下无意吗?”阮英眼又不瞎,且云锦绣和杨觉配合无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夺取天下,真是多亏他们两个合作得好。

    当然,阮英也是觉得这两位挺配的。要是能成好事最好不过。

    可是,但是,自打云锦绣登基之后,杨觉明摆着不入朝堂,更是和云锦绣保持距离。

    饶是云锦绣半句不好听的话都不曾说过,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伤感之色,那也并不代表阮英不懂女儿心。

    像杨觉这样相貌出众的才子,天下女儿就没有不喜欢的。

    阮英吧,思来想去总觉得云锦绣的婚事吧,最后就应该落在杨觉身上。

    毕竟这样一个顶顶聪明的人,他要是能助云锦绣一臂之力,这是云锦绣的幸事,也是大熙的幸事。

    所以啊,别管旁人怎么想的,阮英就想问问杨觉,他这一位的心里有没有云锦绣。

    “此事不必再提。”可惜,杨觉既不想回答阮英这个问题,更不许阮英再问。

    “陛下要成亲的。”阮英一听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要是心里没有云锦绣的人,早就直说了,何至于等到如今。

    行,他倒要看看杨觉对云锦绣要成亲这个事是不是无动于衷。

    吐一口气,阮英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觉。

    杨觉面容依然平静,只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应当。”

    阮英要的是这句话吗?这杨觉滑不溜手的,何其过分!

    不过,阮英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道:“依公子所见,这些人中哪一个堪为良配。”

    杨觉回头瞥了阮英一眼,目光落在远处的青年才俊身上,在阮英以为杨觉不会回答时,杨觉却道:“无须聪明,只须安分守己即可。”

    着实让阮英没缓过来。他要听的是这样的一句话吗?

    可是杨觉已经回答,他再想揪着杨觉的不答不放已然不可能。

    “杨公子这话我是否该传达陛下?”阮英依然不放弃,都到这一步了,阮英就非要闹个明白不可。

    杨觉骤然回身,似又惊觉自己的失态,终是收回那一份失态,平静道:“为何不能传?”

    真真是把阮英咽得半死!

    阮英也就明白了,不管杨觉心里有多少云锦绣,他不会和云锦绣在一起。

    “虽说公子觉得安分守己即可,不过陛下信得过公子,我等也一样。在陛下的婚事上,还请公子多为陛下出谋划策,毕竟能寻到一个真正安分的人,来日也能省去陛下不少麻烦。”阮英既然都得到这样的答案了,哪能就此放弃,必须得再接再厉。

    他倒要看看杨觉是不是真能静下心为云锦绣挑一个人!

    杨觉拧紧眉头,再一次凝视阮英,阮英理直气壮地冲他笑道:“公子难道不认为与陛下同床共枕的人极为重要?”

    怎么会认为不重要呢!

    杨觉对心头浮现的烦躁很是不满,努力地压下道:“王先生怎么说?”

    此问得妙啊!虽然朝堂上有人就云锦绣的婚事进言,架不住云锦绣这要的女帝是第一个,云锦绣等着臣子们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既保证她这个皇帝的权利,不会让人就她的婚事夺她的权,还得保证旁人愿意,可就让人费脑了。

    不过,杨觉在听完云锦绣的要求时,也就明白了,任何人都休想用任何理由从云锦绣手中窃权。

    但至今日,阮英这不依不饶的问题,杨觉就得问问朝中至关重要的人里,他们又都是什么样的想法。

    “王先生也是愁。”阮英能完全告诉杨觉吗?必须得不能。

    这事就是阮英特意用来为难杨觉的。

    杨觉拧起眉头,云锦绣的婚事关系重大,能不让人发愁吗?

    “公子一向通透,王先生也是听得进公子劝的人,要是公子有什么好办法,既为陛下分忧,也是为朝堂免去争论。”阮英可得给杨觉戴高帽了。

    毕竟杨觉的本事天下皆知。这帮着云锦绣攻城略地那是干得相当的漂亮。就连将云锦绣推上皇帝之位,再为云锦绣扫平障碍,这也是一向干得十分顺手。

    所以啊,但有不决之事,就该请杨觉一道参与讨论。

    “那就要看你们敢不敢做了。”杨觉不是没有想法这一系列的事,解决的办法早就在脑子里了。

    阮英一听也顾不上初衷了,只追问:“公子且说来听听。”

    杨觉扫过阮英一眼,最终还是在阮英的耳边说起自己的主意。

    可怜的阮英一身被人评价离经叛道,不按常理做事,但就他那点所谓的离经叛道和杨觉的提议比起,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如何?”杨觉既然道出提议,对上阮英那惊叹不矣的表情,神色如常地挑眉问!

    “公子非等闲人也。”阮英称赞一句,杨觉却不以为喜,这客气话说得大可不必吧,他又不是没有听过!

    阮英这样子在杨觉看来似是怕了呢。

    “不敢提?”杨觉挑眉透着几分轻蔑的问。

    激将法什么的,阮英能看不出来?

    对此阮英挥挥手郑重地道:“公子也不用激我。就这个事要是由我们捅出去,外头唾沫星能把我们淹死。”

    杨觉沉着而答道:“然对天下却是大利。”

    想出那么一个主意的杨觉,自知怎么样才是真正的对朝廷有利,对云锦绣有利。

    “此事暂时放着。陛下不是让人想主意了吗?由他们为难去。”

    第148章

    杨觉是想起那些原本想为难云锦绣的人, 最后反而不小心把自己给坑了!

    哼,就该让这些人犯犯难!

    “有些主意不是大家都想不出来,而是想出来了也不愿意说。”阮英道破关键。他一个装着跟世族们交好的人,最是清楚这些人的脑子有多活络。

    可惜啊, 他们愣是不愿意好好干事。一门心思就想着夺权。

    阮英想到这儿就觉得脑门阵阵抽痛!

    杨觉冷笑道:“难道他们以为陛下看透他们的心思, 却不知道解决的办法。”

    胸有丘壑的云锦绣, 不过是让他们私底下为难着。一但限期到了, 就是这些人说话的时候。

    彼时就算这些人想装哑巴,那必须也是装不了的。

    对此,阮英颇是认同。云锦绣一向不吃亏,想让她吃亏的人,更应该做好自己会吃亏的准备。

    “戏,陛下早已想好怎么让他们各方动。”杨觉明显是信得过云锦绣的,自知云锦绣断不可能吃亏。至于后续如何操作, 那得先看看他们这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陛下要用美人计吗?”阮英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儿郎们。要说云锦绣的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 再加上大权在握, 引得多少人趋之若鹜自是不必说。

    难得的是, 云锦绣面对这些人更是一向温和, 这在不知不觉中难免会让人产生错觉。

    阮英这一提, 显然是想起了初衷,他就是要让杨觉不痛快!

    哼!一个不乐意和云锦绣共度一生的人, 竟然还想给云锦绣出主意选个什么的人。很好,就让他知道, 云锦绣也不是非要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不可的。

    阮英这一提, 杨觉的脸色可见沉了下来, 却又迅速恢复平静。

    “有何不可。”杨觉转过身并不想让阮英看见他的表情, 不过阮英一向没脸没皮, 只往前凑去道:“其实陛下最该用美人计的人是”

    杨觉往前迈一步,吓得阮英将那欲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该上课了。”杨觉往前走的一步,似乎只是为了提醒说得正高兴的阮英别忘了正事,人也继续往前走!

    阮英瞪圆了眼睛,杨觉莫不是觉得他傻,弄不清楚他的意图?

    “杨公子。”

    可惜就算阮英有心要说两句,无奈旁人再不给他机会。不远处云锦绣被人簇拥着行来。围在云锦绣周围的人,个个都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的世家男儿。

    阮英转头看到这样美好的一幕,心情瞬间变得极其好!

    至于一旁有人唤一声杨公子,他是选择性当作听不见。

    “陛下。”比起有人面带娇羞地问候杨觉,阮英更是一脸春风得意地朝云锦绣挤眉弄眼,就他那样儿,怕是原本没什么想法的人,都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公子。”围着云锦绣的郎君们确实各有所图,阮英那副表情让不少人惊觉自己的心思似乎过于明显,不该表露才是。

    至于云锦绣,那是拿了阮英半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怎么挤眉弄眼且由着他吧。

    不过云锦绣当下唤的一声公子,也让内心五味杂陈的杨觉略得安慰。

    “今日诸位都有福,能得杨子眠杨公子为诸位授课。”阮英才不管云锦绣如何无视,反正他就是故意为之,就要让杨觉知道,云锦绣可从来不是没有喜欢的主儿。

    想云锦绣的相貌之出众,本事更是世间少有。要不是因为杨觉的存在,云家早不知被多少人踏破门坎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杨觉愣是无视云锦绣,看那架式还想亲手把人推出去?

    行,可真行啊!阮英非让他付诸行动不可。

    杨觉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闻能得杨觉授课,好些人都眼冒金光。

    “我似乎并未答应过为陛下之外的人讲课。”阮英一句话引得无数人欢喜,下一刻,杨觉的拒绝如同狠狠地在阮英脸上抽了一记耳光。

    杨觉不善地扫过阮英,似乎在无声地提醒阮英,今日两人碰面,阮英总让他不高兴。

    作为不高兴的正主儿,不给予反击似乎也是说不过去是吧!

    这回杨觉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宣告,他的课不是人人都能听,也配听。既要让阮英没脸,何尝不是在昭示他的骄傲。

    “啊,那可真是可惜了!”正常人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定会觉得面上无光。可惜,阮英素来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主儿,压根不在乎所谓的脸面。

    在气氛尴尬之际,阮英惋惜地长叹,看起来很替其余人惋惜。

    云锦绣接话道:“确实可惜。得杨公子指点三生有幸。今日右仆射为诸位授课如何?”

    杨觉拒绝虽然唐突,却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云锦绣这些年作为最直接的受益者,岂不知杨觉并不是来者不拒的人。眼前这些世族郎君,他们自以为家世了得,在杨觉这儿却什么都不是。

    杨觉之才名少已远扬,逢天下在乱,且助云锦绣成为天下之主,这更让他在才名之余,也展示他异于常人的远见和谋略。

    作为世家公子,想拒绝一个人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更别说杨觉今时的身份地位已然算是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肯轻易授课,真没人能挑毛病。

    “诺。”杨觉不肯,阮英补上,这对阮英而言何尝不是极大的肯定。

    杨觉不给阮英再吱声的机会,与云锦绣相请道:“陛下请。”

    阮英干瞪眼,却也是拿了杨觉半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这心里吧,阮英与云锦绣一对眼,又是一阵挤眉弄眼,云锦绣这是让她做甚?

    这个问题阮英是不方便现在告诉云锦绣,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提示。

    “公子,今天是不是该给陛下说说帝王家的夫妻之道?”阮英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杨觉都那样落他的脸了,明摆着不乐意再听阮英提起此事。

    可是呢,不好意思,阮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无论杨觉再怎么不满意,又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杀人害命的事。况且,事情就得摆在明面上。

    随着阮英此话落下,不意外看到周围的人灼灼的眼神。

    云锦绣一顿,随后却是了然,颔首道:“我也想知道,在杨公子心里如何看待男.女之情,夫妻之义。”

    哟,云锦绣懂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阮英为云锦绣默默竖起大拇指,“然也!陛下毕竟年幼,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毕竟不同于等闲的女儿家。女儿家也得明白何为情,何为义。更何况陛下更是我们的女帝陛下。”

    理由那叫一个冠冕堂皇,饶是杨觉想反驳,阮英半眯起眼睛审视地问:“莫不是杨公子不懂得何所谓情?”

    杨觉瞬间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的理由可以说服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杨觉,也不能容忍由着阮英扣他一顶不懂情也不懂爱的帽子。

    正所谓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是吧。杨觉道:“陛下是该要学。”

    阮英这回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请吧。”

    这一个请字落在外人的眼里。

    怎么说呢?

    杨觉毕竟是名扬天下的才子,更是有名的美男子,让这样一个相貌出众,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为云锦绣启蒙所谓的情爱,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无论是杨觉或是云锦绣都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似乎这就是一个专门的学课!

    “请。”云锦绣相请之。杨觉自然无须再拿捏着不愿意。

    云锦绣在前,杨觉在后,这就一前一后的往那一旁的课堂去。

    阮英吧,自认为这能做的都已经为云锦绣做到极致,至于云锦绣能不能把握机会,那就看她自己了!

    身为臣子,阮英自认为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他都操心完了!

    “右仆射。”这时候阮英听到一旁的人叫唤一声,无声地提醒阮英,他可闲不得。原本该是杨觉为他们这些人上课的,杨觉嫌弃不愿意,那么就请阮英赶紧麻利的请吧。

    “啊,都快入座,今日由某来为诸位授课。”阮英赶紧回过神,且与众人招呼。

    作为一众学子公认最喜欢的先生,阮英替补杨觉授课,谁都没觉得有何不可。

    “甚好甚好!”一个个欢喜的人赶紧回课堂去。

    不过,有人也是十分好奇杨觉会怎么样给云锦绣上课!

    可惜,怕是他们没有这个探听的机会。

    而此时的云锦绣也正坐于蒲团之上,仰头与杨觉对视,杨觉似乎感受到了为难,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公子可曾有心仪之人?”于杨觉左右为难之时,云锦绣有此一问。杨觉心头一阵跳动,他所不能确定的是,云锦绣此问究竟是有心或是无心!

    云锦绣得不到答案也不着急,淡淡地道:“公子才名远扬,天下无数女子皆为公子倾心,在公子心中,谁才是那一个能让公子魂牵梦萦的人?”

    杨觉方才已经被阮英追问过一回,再一次迎对云锦绣的逼问,在这一刻让杨觉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

    “公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云锦绣再问,那一刻的杨觉似乎才惊醒过来。

    第149章

    杨觉不自觉地握了拳头, 不难看出这一刻的他心中有多少挣扎与不安!可是,杨觉却依然强装镇定道:“陛下,这与今日的课并没有关系。”

    云锦绣低头一笑,显得很是愉悦, “无关吗?”

    杨觉望着她笑靥如花,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得越发快。

    “公子没有心悦之人, 如何论起心悦?情的滋味, 若没有尝过,公子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云锦绣明明平静无比指出问题所在,可这一字一句不知怎么的,就让杨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好在杨觉很快反应过来,轻声道:“陛下不需要懂得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

    这回云锦绣愣住了。杨觉似乎找回了往日的镇定,继续道:“贵为一国之君,最忌讳心悦于一人。心喜于一人, 难免失了公正, 难免会过多衡量那样一个人的得与失, 难免会控制不住太过于关注那一个人, 而忘了贵为国君的责任。”

    杨觉说到此处, 凝望着云锦绣, 一字一句地道:“尤其陛下作为女郎,最忌陷于情爱, 中了旁人的计。”

    这一刻云锦绣感受到杨觉的迫切,他似乎确实希望云锦绣成为一个心中没有男.女之情的皇帝。

    “心存大爱, 心系国家, 如此陛下才能坐好这个位置。这, 也是陛下所想不是吗?”杨觉似乎终于找到了借口, 劝说云锦绣能够接受他这一番说辞的借口。

    云锦绣目不转睛地与杨觉对视, 并没有错过杨觉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与慌乱。

    “难道在公子看来,我是那样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云锦绣但有此问,引得杨觉不得不跟着思考。

    “陛下眼下不是,可一但陛下心中有所喜,未必不会”杨觉连忙解释,云锦绣却抢道:“公子怎么知道我无心悦之人?”

    这话落下,杨觉怔怔地与云锦绣对视,云锦绣眼中的灼热似要将他融化。

    杨觉感受得到,只是他想否认这一切的存在,更希望云锦绣能够收回这份感情。

    杨觉转过头道:“陛下不管心悦何人,当收回这份感情,那对陛下更好!”

    “如果我不愿意呢?在公子心里我是不是就成了那一个没有资格作为帝王的人?”云锦绣咄咄逼人,似乎非要从杨觉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不可。无论这个答案是怎么样的!

    杨觉似乎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天,竟然要跟云锦绣讨论这类话题。

    “陛下。”杨觉抿唇而唤,显然依然想说服云锦绣。

    “公子果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云锦绣此时已经挺直背,再一次和杨觉对视上。

    她那样突然的起身,似是惊着杨觉一般,杨觉不自觉地后退数步,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有些事陛下该藏在心里。”杨觉拼了命的想阻止云锦绣将一些话脱口而出,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

    “这也是公子会做的事对吗?”云锦绣继续问,杨觉懂了,有些他拼命想掩盖的事,终是藏不住。

    “是!”杨觉没有再回避云锦绣,而是肯定地告诉云锦绣,对,有些事他就是故意避之不谈。

    云锦绣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凝望着杨觉,眼神中的复杂让杨觉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终,云锦绣长长一叹道:“好!”

    一个好字,云锦绣也就退坐回去,不再揪着此事不放,非要杨觉细细讲解。

    杨觉松一口气之余,心底一闪而过的失望让他更难受。然这种复杂的心绪并不曾流露半分。

    “公子认为我虽不宜动情,那我还应该成婚吗?”情与爱是不适合谈,那就讨论政治吧。云锦绣想知道在杨觉的心里,究竟她该如何才好。

    杨觉面对如此问题,岂不知这也是云锦绣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不能动情的陛下,代表着不能成婚吗?

    “为江山传承,陛下自当成婚。”不成婚,云锦绣怎么能有孩子。杨觉不自觉地捏紧了手,这句话下意识说出。

    云锦绣冷笑地道:“这是为子嗣对吗?难道公子认为想要子嗣就必须成婚?公子当知,身为女子,受妊娠之苦的是女子,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拼死诞下孩儿的也是女子。

    “养一个居心不.良,另有所图的男人在身边,果真不担心这样一个人会趁此良机要了人的性命?”

    杨觉闻云锦绣一番话,一时竟然不知该喜或是该忧。

    云锦绣极其清醒,她知道自己身处于一个极复杂也极危险的境地,男人,所有人都让她必须要选一个男人,只为了让她诞下继承人。

    可是,一个继承人再重要,就非得要成婚才能得到?

    “我无意成婚,无意为自己惹麻烦,如果可以,我连生子都不愿意。”云锦绣说了那么多,何尝不是为了说明自己的打算,好让杨觉知道,他以为可以为她荡平的路,他并不愿意。

    云锦绣与杨觉对视之,杨觉震惊于云锦绣的想法,急忙劝道:“如此一来,陛下必引天下非议。”

    “以女子之身成为皇帝,我早已惹天下非议。多一件事不多,少一件事不少。

    “我既为帝王,如公子所说,理当选择最适合自己,也最让这天下受益的路。

    “公子不会不知,我这一生拼搏至此,为的也不过是不再受人任意摆弄。我的日子怎么过由我来决定,而不是天下人。也包括公子。

    “我若诞下孩子,公子猜猜有没有会人更干脆要我的命,只为了最快有效的终结女帝的生涯?

    “如果可以,我不想要孩子。所以,男人,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云锦绣骄傲地昂首,她的人生由她来决定,不是任何人可以用任何借口摆弄的。

    杨觉一顿,显然并没有想到云锦绣竟然如此强势!

    云锦绣冲杨觉一笑,“公子难道认为我是任人摆布,为了让别人高兴而不让自己高兴的人?”

    杨觉望着这样自信而张扬,自上而下透着一份对天下睥睨的云锦绣,心头止不住的颤动。

    这样感觉不是第一次,却每一次都让杨觉拼命的想按捺住,生怕被人发现。尤其是眼前的云锦绣!

    “我的婚事,若是碰上合适的,我会成婚。反之,如果没有一个让我安心的人,不成也罢。孩子,没有把握,我也不愿意生。我不想赔上自己的命。我还没有活够。

    “底下的臣子们,他们再心急,再热切,无法想通过这个办法掌控我。当然,也想掌握未来的皇位继续人。毕竟我这样不拿世族当回事的人存在着,显然让他们一直不痛快,他们不会希望再出那么一个和我类似的人。”

    云锦绣说破底下臣子们的盘算,并没有太多的不满,但是,她是断不可能让他们如愿的。

    “可是,既然是继承人,当继承我的江山,而不是继承他们的想法。我不可能允许他们影响下一个继承人。”云锦绣霸道的宣告,也是打定了主意断不可能如他们所愿。

    杨觉不能说云锦绣这个想法有何不可,只不过这样一来云锦绣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陛下其实有别的办法。”杨觉思来想去依然觉得自己想出的主意或许对云锦绣更有利。

    “我的婚事不是交易。我成婚只能是我欢喜。”云锦绣岂不知杨觉之意,可是在云锦绣心里,她的婚事不会作为一场交易,生孩子也不是。这何尝不是她多年努力甚至不断强大的原因。

    而成为了帝王,无论有多少人想拿她的婚事说事儿,除非她愿意,否则一切免谈。

    杨觉不能说意外,但云锦绣如此的坚持,显然早在心里已经打好主意,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这,让杨觉以为已经为云锦绣想好解决的办法,都无法说出。

    最让杨觉震撼的更是云锦绣对于子嗣的看法,那种可有可无。

    “公子放心,公子不想我问出口的话,我不会再说。我希望公子尊重我的选择,自然也会尊重公子的选择。”云锦绣这样一个聪明人,在云启都代她向杨觉问出那句话后,再加之今日的两两相对,她怎么会看不出杨觉的拒绝。

    强人所难的事不是云锦绣做的。她强大为了自主,杨觉何尝不也是。

    是以,云锦绣会尊重杨觉,同时也希望杨觉可以尊重她!

    杨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说。

    “或许,公子未必懂得所谓情,所谓爱。不过,公子既然不愿意与我讨论这情与爱,我不会再提。”云锦绣冲杨觉一笑,不知是在宽慰杨觉,亦或是在告诫自己。

    杨觉终是道:“有些人并不配。”

    云锦绣眉头未动,只平和接话道:“我知道。”

    配与不配,不过是有些人自己的想法,不能代表任何人。

    “我欢喜我的,配与不配,我说了算。”云锦绣显然完全不把杨觉自己的话当回事。反正她的事就得由她来做主。

    杨觉无法劝说,云锦绣是个认死理的人,若是决定的事断不可能轻易更改,他就是再想说服云锦绣,其实没有多少可能。

    “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多谢公子。”云锦绣缓缓起身,与杨觉作一揖,杨觉还以云锦绣一礼,唤一声陛下。

    “我尊重公子,也请公子尊重我。这才不负你我相交这些年是吧。”云锦绣知道杨觉想说些什么,可是云锦绣却阻止杨觉说出口。

    她无意改变杨觉,自然也希望杨觉莫要打着什么为她好的说辞,改变她的主意。她不会接受的。

    杨觉往前迈一步道:“陛下,不值得。”

    云锦绣抬头掷地有声地再开口道:“公子认为不值,我却觉得再值得不过。”

    第150章

    言尽于此, 显然彼此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杨觉再想捉住云锦绣劝说,可惜云锦绣再不给他机会,“公子辛苦了,我也不留公子了, 公子早些回去吧。”

    言罢云锦绣抬脚便走, 不给杨觉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可是,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杨觉这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他这点心绪的变化,瞒得过旁人却断然瞒不过赵熙的!

    赵熙手提酒壶,与杨觉问:“莫不是咱们陛下与你表白了?”

    表白,是也不是吧!

    杨觉没有作声,但他那么一迟疑,赵熙岂会猜不出跟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怪赵熙有此一问,杨觉对天下无所谓, 对云锦绣也无所谓, 这何其不正常。

    “旁人或许不懂我, 但你不该不懂。”杨觉凌厉地瞥过赵熙, 对他这明知故问也是服了。

    赵熙长叹一声, 显得极是无奈, “我懂也不太懂。你要是那么无所谓,管陛下做甚。这自小到大与你表心意的女郎还少吗?你要是为此发愁, 愁得过来吗你。”

    不怪赵熙如此说话,这也是实情。

    “你如此坐立不安, 只能证明一件事, 你啊, 这里比你自己更诚实。”赵熙指在杨觉心口的位置, 点破杨觉这一番表现的根本原因所在。

    杨觉再一次瞪了他一眼, 满是警告,赵熙心知不能再说,要是再说下去,杨觉得跟他翻脸了!赶紧提起酒壶道:“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今晚月色不错,我喝酒赏月去。你继续在这儿吹冷风吧。”

    赵熙不想再在此碍杨觉的眼,可不得赶紧跑。

    留下杨觉一人坐于石凳上吹着冷风,自己慢慢想清楚了,他到底想怎么样!

    “公子。”只是杨觉想静一静,好好地想想清楚,并不代表别人容得他想。

    杨长生急急行来,神色间尽是忧虑。

    “何事?”与之相比之下,杨觉却似是清醒了过来,并不在意杨长生的反应。

    “府里传来消息,郎君将夫人留在府上,说是有意纳夫人进门。”杨长生之所以如此着急,完全是因为得到的消息关系重大。那可是杨觉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

    杨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过没有忘记问:“谁送来的消息?”

    杨长生感受到杨觉身上的怒意,如何能不知自家公子最气愤的究竟是什么。不敢隐瞒道:“府上。”

    府上能给杨觉送来这消息,目的何在,不用说杨觉已然想到!

    但也正因如此,杨觉不断地吸气吐气,好让自己别那样的愤怒,对方的目的他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公子,如何是好?”事至于此,杨长生是帮着杨觉心急的,同时也害怕另一点,他们夫人如何是好?

    “回府。”杨觉知道对方用意,一刻都不曾怠慢,这就要回府。没有别的意思,第一时间解决事情。

    “府上怕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公子回去。公子进了那个门,怕是就出不来了。”杨觉往前走,不曾有半点迟疑,杨长生心里没有主意,却心知自家家主的性子,回去杨觉怕是就要出不来了。

    “放心,我有数。”杨觉胸有成竹,丝毫不认为杨京留得住他。

    杨长生不敢泼冷水,且杨觉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没有这点成算,他也不会敢登那么一个门。

    赵熙寻了一处好风景准备好好地喝他的酒,结果一看杨觉领着杨长生神色匆匆地走人,当然要问上一句,“这是后面有鬼追吗?陛下来了?”

    “回府。”可惜眼下的杨觉没有一丁点要跟他玩笑之意,反而扬声回应一句,丝毫不打算再迟疑地回府去。

    赵熙还是清楚杨觉连杨京来请都不回家的,那么突然要回家,肯定是出了大事,非要他回去不可。

    如此念头一闪而过,赵熙的酒瞬间醒了,赶紧起身道:“我也跟着去,有什么事好照应。”

    杨觉没有推脱他的一番好意,三人一道离开道观,直奔城中,卡着关禁闭之前回到杨府。

    杨府似乎早就料到杨觉归来,早早大开中门,等着杨觉回家。

    只是杨觉没有一丁点好脸色地面对府中上下的人,只问:“我姨母何在?”

    “公子放心,靳夫人一切安好。”这时候一位妇人缓缓行来,面对杨觉十分客气,也回答了杨觉的问题。这位正是杨京后娶的陈夫人。

    看到陈夫人,杨觉不至于迁怒,毕竟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儿。

    “若是此事不是夫人做的主,那就请夫人放了我姨母。”杨觉开门见山。

    说实话,陈夫人自打嫁给杨京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杨觉。

    名扬天下的继子,原本在陈夫人看来,或许也能带领他们陈氏再造辉煌,然而没有想到,杨京和杨觉的父子关系却似是仇人。

    或者更贴切的说,是杨觉似乎努力想要忘记杨京是他的父亲。

    当陈夫人意识到这一点时,第一反应是,杨京究竟做下什么事情,能让杨觉如此怨恨?

    可惜这一切没让陈夫人有机会追根问底,毕竟既然已经嫁给杨京,为了陈家的利益,陈夫人必须站在杨京这一边,想方设法让杨觉成为他们的助力。

    所以哪怕明知道杨京的一些作为为天下人所不耻,陈夫人也只能尽所能的配合杨京。

    “此事是郎君做主,请靳夫人前来府上小住些日子,难道公子不愿意吗?”陈夫人面带笑容的询问,以为靠着这份温和一定能让杨觉有所掩饰,而不是处处拿她当做敌人。

    “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的确不愿意。否则他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逼我回府。”杨觉一语道破杨京的险恶用心,如果不是杨京拿准了杨觉的七寸,又怎么可能让杨觉迈入这府中一步。

    靳夫人对杨觉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清楚,杨京却是了然。

    眼前的陈夫人之所以愿意配合杨京,为的是什么,杨觉也同样一清二楚。

    “夫人该知道你是拦不住我的,若是不想杨家颜面尽失,就请夫人让他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否则,我不介意将府中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我的姨母。”杨觉表明了态度,也是放了狠话,如果自家父亲依然不肯出面,那么杨觉也不必再为自家的父亲留颜面。

    这杨府虽然不是从前的杨府。然如果杨觉想要找出一个人来,对杨觉来说算不上难事儿。

    陈夫人也就清楚了,他们父子闹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就算作为杨京继夫人的她代为出面,想要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不过是陈夫人一厢情愿罢了。

    杨觉眼中的冷意陈夫人看得清楚,但也为此而更加想知道,到底杨京做了什么才会引得杨觉如此怨恨。

    “去请郎君出来。”陈夫人并不想要颜面尽失,既然他们父子之间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么她就该退位让贤,让他们父子自行解决问题。

    杨觉冲陈夫人颔首,算是谢过她如此识大体。

    没一会儿杨京走了出来,在看到杨觉的那一刻,脸上尽是笑意的走了过来道:“子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显然这一刻,杨京期盼了许久,看到儿子迈进府门的这一刻,杨京似乎已经胜利在望。

    喜形于色的人,高兴的想要往前拍杨觉的肩,没有想到杨觉往后退了几步,既然连碰都不让杨京碰他一下。

    “姨母何在?”杨觉来此的目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杨觉都忘不掉。

    “你姨母自然在府上的。只不过你我父子多年不曾相聚,今夜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也该陪我小酌一杯?”杨京收回那悬在半空的手,并不在意这点尴尬,反而向杨觉再一次发出邀请。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可惜和杨京的喜形于色不同,全程杨觉都冷着一张脸,似乎连看都不想多看杨京一眼。

    赵熙被人无视到了极点,这个时候看到杨觉那张脸,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这也未免太不曾掩饰了吧。

    “我们父子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隔夜仇吗?”杨京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靠近儿子,可是杨觉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叫杨京很是伤怀。无奈之下,杨京也只好开门见山的问。

    “有些事你希望我昭告天下吗?”杨觉听到这番话,脸色更加不好,言语之间透露出的怒意,似乎要在这一刻烧光整座杨府。

    杨京抬起头和杨觉对视,父子之间无声的交锋着,显然,杨京居于下风。

    “无论在什么时候,你我是父子的关系是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的。过去的事始终已经过去,难不成你打算这辈子都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杨京努力的想要说服杨觉,努力想让杨觉看在他们父子的情分上放下过去。

    “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的足够明白了,我的生与死从今往后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杨觉昂起头,冷酷无情的像杨京昭示他的态度。

    “那我的生死你也是在不放在心上了吗?”杨京不依不饶,非让杨觉给一句准话不可。

    第151章

    杨觉冷哼一声, 言语神色之间透露的不屑,就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杨京的身上。杨京的心一阵阵抽痛。

    “你是我的儿子。我经营的这一切最后不都是要给到你的吗?杨府几百年的荣耀,难不成你想要毁在你我的手中吗?”杨京心疼归心疼,想的更多的何尝不是杨氏一门几百年的荣耀。

    “说对了。我就是要毁掉你最在意的杨氏。”杨觉丝毫没有掩饰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明明白白的告诉杨京, “你最在意的一切, 我会亲手毁掉。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杨京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以此为目标。

    震惊过后的杨京往前迈一步道:“那你应该亲手杀了我才对。”

    “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 我会亲手杀了你的。”杨觉痛苦挣扎着。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压在他心间的大石,也是一直让他无法摆脱的噩梦。

    无数回杨觉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他会是杨京的儿子?为什么杨京能那样无情无义?

    “父亲。很多年以前我已经告诉过你,既然你为了权势,为了所谓杨氏的荣耀,可以牺牲一切,那么将来我一定会亲手葬送杨氏的荣耀。”杨觉再怎么痛苦挣扎, 也不会忘记他活着的意义。

    “你是不是疯了?”杨京只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该清楚的知道, 我一向不说空话。我既然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到。”杨觉欣赏着杨京变得凝重的面容。

    杨京之前从未把杨觉的宣誓当回事, 直到今时今日, 杨京才真正意识到杨觉从来不是为了跟他赌气。

    杨京的确没有料到自家的儿子对他如此抗拒, 哪怕他帮杨觉做了无数的事, 而那些并非杨京所愿,可却因为是杨觉所愿, 杨京还是昧着心意帮他完成了。

    但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杨觉对他的利用。利用他想要跟杨觉修复父子关系的初衷,让他帮杨觉扫除了那些障碍。如果是真为杨觉扫除的也就算了, 然而杨觉为的更是云锦绣。

    每每想到这一点, 杨京心下就很是不舒服。

    不过杨京不是那种容易气馁的人, 哪怕一计不成, 也不是不能再生一计。

    杨京有再多的算计, 在面对杨觉完全不想配合的情况下,也是难以施展。

    “你们都先退下。”杨京面对杨觉的宣告,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身边的人全部斥退下去。

    连同陈夫人在内,都很清楚的知道,杨京这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跟杨觉说。

    是以,无论想或者不想,一个个都只能乖乖听话的退了出去。

    临行前陈夫人扫过杨觉一眼,其中隐藏的意味引人深思。

    只不过饶是杨京能把身边的人全都叫退出去,并不代表杨觉身边的人都能一般乖巧听话。

    至少杨长生立在那儿,完全不打算听杨京的话。赵熙就更不用说了,他又不是杨家的仆人,更不需要听杨京的话。

    “你我父子间的事,确定要让旁人知道吗?”杨京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得不再问杨觉。

    杨觉思虑一番后,不得不同一旁的赵熙和杨长生道:“你们出去外面等我。”

    赵熙跟着来勉强算是给杨觉助威的,杨觉既然觉得不需要他,那也没什么,他完全可以配合等人。

    “行,我们在外头等你。”赵熙这就准备出去,杨长生就更不用说了,立刻乖乖地退了出去。

    这回宽敞的大堂只剩下杨京和杨觉父子了。

    杨京这回也不用装了,且问杨觉道:“当初你让我配合你除掉那些势大的世族,当时你说过,将来这个天下会是杨家的。”

    对此控诉,杨觉冷笑道:“这是你所求不是吗?想要你出手,自该投你所好,唯有如此才能借你之手,杀掉这些国之蛀虫。”

    这样一句实话,对杨京而言实在算不上好。

    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杨京定在第一时间除掉这样戏谑他的人!

    无奈这个人换成了杨觉,这是杨京唯一的儿子,令杨京拿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从前的事我们不再提了。眼下,眼下这天下依然有可能由我们杨氏来执掌。

    “你与那云氏相交多年,想来以你的出众,她心中定然有你的。

    “她将到婚配之年,你们两个若成好事,将来这天下江山终会是我们杨家的。”

    杨京的计划说来,目光灼热,恨不得立刻付之行动。

    可是,杨觉冷笑道:“父亲果然是父亲,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依然能够做出最有利于杨家的选择。

    “可是,唾手可得的天下我都不要,只为不如父亲所愿。父亲怎么就会觉得,我如今愿意配合你算计陛下?”

    杨觉不知该如何说起。难道他的态度表露得还不够清楚吗?

    他不想要这个天下,一点都不想要。

    杨京千般算计就为了让杨氏成为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家族,杨觉做到了,甚至他可以主宰整个天下。偏偏杨觉对送到手里的天下,他不要!

    “这是天下,子眠,这是天下。你知道若成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你就可以不再受任何人的约束。大权在握的滋味你不是尝过了吗?”杨京拼命的想说服杨觉,至少要让杨觉认为权利极其重要。

    “我不屑之。”可惜,杨觉完全不为所动。

    一如杨京所言,他尝过大权在握的滋味,却并不在意所谓的权势。

    “曾经我最看重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母亲。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我的父亲为了权势竟然不惜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从那一刻开始,我便立下誓言,终此一生不出仕为官,只为毁了你的梦。”杨觉眼中尽是怨恨与痛苦。

    他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父母恩爱,皆宠于他,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不料天下大变,自此也让他的父亲暴露了他的面目。

    当他知道母亲竟然是父亲亲手所杀,只因那时候的母亲失去了父母兄弟,再也无法成为父亲的助力开始,杨觉心中便怨极了所谓的权利,更下定决心,他一定会让杨京失去他这一生追求的权势。

    “子眠。”提起往事,杨京并不辩解,只是他以为不会有任何人察觉的事,却最终为儿子所察,杨京只恨自己做是不够干净利落。

    “你对我有恨只管对我动手,就算要杀了我为你的母亲报仇,我也绝不怪你,实不该如此伤害自己。”杨京唯一在意的只有杨觉。他是希望杨觉能够分开恨与权势,他可以接受杨觉杀了他,也不愿意杨觉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我知道父亲一向爱权,爱到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失去权利。

    “可是,我偏要你活着。活着看那原本属于杨家的滔天权势,因你之故而荡然无存。唯有如此,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杨觉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为此他是专挑杨京最在意的东西下手,每每让杨京生出手握大权的欢喜,却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发现不过是一场空。

    杨京震惊地望着杨觉,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样才能劝说杨觉,至少让他别用这样的方式恨他。

    “所以,你究竟交不交出姨母?我既不在意权势,更不会在乎名声。”杨觉言尽于此,更不愿意再跟杨京纠结下去。他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靳夫人。

    杨京叹一口气道:“你姨母早年丧夫,今又丧子,我只是想留她在家中照顾。一片好意,难道你不懂?”

    杨觉怒不可遏,直视杨京道:“何必将你那点龌龊的心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而且就算姨母一无所有,也不会愿意迈入杨家。”

    “你并未将你母亲之死的实情告诉她。”杨京似乎慢慢地恢复平静,思考的是该如何从中得利。

    有些细节上的事,杨京不提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所以你想如何?打着为我好或是为姨母好的旗号,你要借姨母之手控制我?”杨觉想到他为了顾念靳夫人的心思,并未告于实情,这一切却极有可能被杨京利用,心中掀起滔天.怒火!

    杨京丝毫不在意杨觉的反应,只道:“你不想说的事,我何尝愿意说。只不过没了丈夫儿子,你姨母的后半辈子只能靠你了。你定要听你姨母的话。”

    这番话落在杨觉的耳中,只觉得分外的讽刺,同时也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杨京一心只想杨觉听他的话,处处按他的规划走下去。什么时候开始,杨京希望他听靳夫人的话了?

    而且杨京扬言要纳靳夫人为妾也要威胁杨觉回府,和杨觉争论半天,难道只为叮嘱杨觉这一句,一定要听靳夫人的话吗?

    不,杨京从不做无用之功。尤其是不利于他的事儿。

    那么,问题出在靳夫人身上?

    “来人,去请靳夫人出来。”于杨觉困惑之时,杨京竟然下令让人去请靳夫人。

    杨觉心神不宁,本以为他得要掀翻杨府才有可能将靳夫人带出,不想竟然不需要吗?

    不过一会儿,靳夫人果然被人请了出来,看到杨觉的那一刻,靳夫人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第152章

    观靳夫人的神色, 哪里有半点被人为难的样子。

    杨京笑笑道:“子眠是想你了,这才赶紧回来看你。”

    靳夫人闻之笑了,走到杨觉的面前道:“陈夫人有请,我便在杨府小住几日。本打算过些日子便去观中看你, 你既然回来了也挺好!”

    见着杨觉, 靳夫人是极为高兴的。

    杨京依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子眠这是怕我欺负了你, 叫你在杨家吃了亏, 故急急赶回。”

    靳夫人一脸不认同,“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你母亲在世时和你父亲夫妻恩爱,你父亲对我们一向不错。”

    所谓的我们指的正是杨觉母亲的娘家人们。

    杨觉怎么会不懂,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在知道杨京竟然杀害他的母亲时,杨觉才会不可置信,也才会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姨母,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请姨母跟我离开。”杨觉忍下心中的怒意, 没有当场说出不好听的一番话。

    “子眠就拜托你了。”杨京也没有要留人的意思, 客气的冲靳夫人行以一礼, 既然是要将杨觉完全托付于她的意思。

    靳夫人握住杨觉的手, 好言相劝道:“你们是父子,既是父子, 哪有什么隔夜仇?我也不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你们一荣俱荣, 一辱俱辱, 你万万不可任性。”

    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 靳夫人无非希望他们父子能够和好如初。

    此刻的杨觉终于明白为什么杨京会那么爽快的放人。这是打算借助杨觉不曾对靳夫人说出母亲是被杨京所杀的事实, 利用杨觉对靳夫人的敬重, 要借靳夫人的手给予杨觉压力,从而让杨觉为他所用,由他摆布。

    “姨母该相信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不谙世事的孩童。所以有些事姨母就听我的。”杨觉纵然被杨京掐住了七寸,也不代表杨觉就会束手就擒。

    该怎么让靳夫人绝口不提杨觉不想听的事儿,又能不让靳夫人为杨京所用,杨觉又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难道在姨母的心中,他比我更值得你的信任吗?”眼看靳夫人还有劝说一番,杨觉只能抛出杀手锏。

    如此一来,靳夫人能怎么办,相比之下,外甥和姐夫,当然是外甥更可靠。

    而且这些年以来,杨京一直在南边,早已另娶了新妇,虽说如今膝下只有杨觉一子,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这几日叨扰姐夫了,我和子眠就此告辞。”靳夫人总是一位聪明人,聪明的知道,该怎么样选择。

    杨京的视线在杨觉的身上转悠,脸上笑容不减道:“好,那我就不送了!”

    如此爽快的放人,更让杨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当着靳夫人的面,杨觉饶是再不安,也不能指出。

    杨京冲杨觉道:“陛下大婚事宜,有空你可以回来跟我商量。”

    靳夫人听闻此话,转头望向杨觉问:“陛下要大婚了吗?”

    杨觉待要回答,杨京已经抢先一步道:“已经有人提起此事,只是陛下尚未拿定主意,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人。”

    听闻此话,靳夫人立刻扣住杨觉的手问:“你和陛下?”

    “姨母,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不必急于一时。”杨觉立刻安抚住靳夫人,并不希望如杨京所愿地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些事。

    靳夫人再怎么心急,也知道杨觉既然不想说,此时显然也不是合适的时机,那也只能将满腹的疑惑藏在心头。

    “子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择妻生子了。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姐姐的在天之灵。”杨京偏在这个时候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引得杨觉愤怒的道:“不要再拿我母亲当借口。”

    如此愤怒的杨觉落在靳夫人的眼中,靳夫人察觉其中怕是另有别的事。想问,杨觉已经再一次拍拍她的手背,意示她什么话都先别说。

    “好好好,你既然不想听我说话,我不说就是。你们走吧。”杨京一副被儿子伤及的姿态。转过头如杨觉所愿的什么话都不再听,只让人放他们离去。

    杨觉如何不知道,杨京素来最擅长的就是在人前装着恭顺深情。人人都称赞杨京禀性纯厚,为人敦厚,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跟随在杨京左右,为他驱使。

    此刻的杨觉没有想要当着靳夫人的面拆穿杨京真面目的意思。了解靳夫人的杨觉更清楚的知道,如果靳夫人知道了真相,靳夫人会不顾一切的杀了杨京。

    那并不是杨觉想要看到的局面。

    杨觉毫不犹豫的转身,拉着靳夫人一道离去。

    赵熙和杨长生在外头等得都已经无聊到快要睡着。看到杨觉和靳夫人出来,大喜过望,赵熙兴奋地问:“要不要打出去?”

    杨觉心下沉甸甸,闻言道:“另有所图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回府一趟,目的已经达到的人,不会真要当着外人的面和我撕破脸。”

    那样对于杨家来说也并不是件好事,所以杨京是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那我们?”赵熙未尽之言,杨觉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走吧!不会有人阻拦我们的。”

    靳夫人就这么被杨觉拉着离开了杨府。一路上靳夫人有千言万语想问杨觉,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可怜的赵熙和杨长生,既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接下来杨觉要做什么。

    好在吧这虽然已经是宵禁,杨觉在这长安城内还是有些家底的,一、两处房子还是有的,也就足够他们住上一宿。

    这么一处干净整洁的院子,看来杨觉进长安城的时候没少呆。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赵熙是不好再调笑,面对杨觉一脸的郑重,再加上靳夫人似乎另有疑惑的态度,他还是乖乖识趣的把嘴闭上,等合适的时候再问杨觉。

    故而,赵熙利落地退去,乖乖的不打扰杨觉和靳夫人。

    “你和你爹到底怎么回事?”靳夫人不问清楚心下着实难安。

    这么多年了,自打自家姐姐去世,杨京再娶后,杨觉每每提起杨京时都是一脸不屑和不认可。

    天下大乱,靳夫人也是好些年不曾与杨觉再见,自然有很多事并不清楚。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杨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的不屑于自己的父亲!

    明明自小杨觉倍受父母宠爱长大,杨京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杨觉身上,千方百计地将杨觉培育成才。

    然而突然之间杨觉却似是恨上了杨京,恨不得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姨母没有问过他吗?”

    藏了多年的事,若是一直藏着掖着,无人提及,或许能瞒上一辈子。

    但是杨京呢?杨京如何行事杨觉不是看在眼里吗?

    杨京的意图为何,他也一样懂。

    面对靳夫人的追问,杨觉岂不知最好能够立刻将母亲之命的事实告诉她最好,可杨觉想到靳夫人的经历,父母兄长惨死,丈夫被杀,就连唯一的儿子也惨死于胡人之手。

    靳夫人失去得够多了,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是死在自家夫的手里,靳夫人未必受得住。

    杨京生死对杨觉而言已经不重要,但他不得不为靳夫人着想。

    “你爹说是因为一些小事。具体的他也不肯说。你们父子间的事,我要是问得太多,你们也都不乐意不是吗?”靳夫人显得极是无奈,倒是很希望杨觉可以如实的告诉她,为什么那样的恨杨京。

    “小事吗?”杨觉如何也想不到杨京竟然用的如此借口。

    人命关天啊,这在杨京眼里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这就是他的父亲,他最曾最敬最爱的父亲!

    杨觉冷冷一笑,却转过头没有让靳夫人见着。

    “姨母,往后不要再与他见面。不过他跟你说谁的事,包括我的,你都不必再听。既然姨母闲不下来,就请姨母入宫吧。陛下处有不少女官,姨母可以学着成为国之栋梁。”杨觉思来想去,怎么都放不下心来。最后决定将靳夫人送入宫中。

    有云锦绣看着,又是在深宫之内,杨京纵然再想动什么手脚也不容易。

    靳夫人本意是追问杨觉内情,结果杨觉并不愿意说,只是一再叮嘱她莫再与杨京有所往来。

    为此,杨觉宁可让靳夫人入宫。

    “好,你和你爹的事我可以不问。那么你和陛下呢?你别告诉我你的心里没有陛下。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对,等闲女子不入你的眼,可是陛下不是等闲女子。你在陛下身边帮了陛下那么多年,不管一开始因为什么,如今陛下在你的心里是不是?”

    靳夫人也不在意杨京如何,重点是杨觉的幸福。

    在靳夫人看来,云锦绣就是杨觉的幸福!

    杨觉待要开口,靳夫人不容他避开地追问:“你莫不是想把陛下拱手相让于人。”

    饶是面对云锦绣,杨觉知道云锦绣会理解他,而绝不会强迫于他,他可以无须过多解释。

    可是面对靳夫人,杨觉清楚他如果不说清楚,只会给杨京可乘之机。

    “姨母,有些事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请你先休息。”杨觉无奈之下只能用拖字诀!

    第153章

    眼下确实不是说事儿的好时机, 杨觉只好努力安抚靳夫人。

    靳夫人何许人,一看便明白杨觉定是有什么大事瞒着她!

    不过,杨觉这里问不出来,难道靳夫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明日如你所说送我进宫。”靳夫人下定决心, 纵然这也是杨觉的打算, 不过未必不能成为靳夫人的机会。

    杨觉本来觉得或许那会是一个让靳夫人避开杨京的办法, 一听靳夫人的话又有些拿不准了。

    “否则你就告诉我, 陛下究竟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何不愿意和陛下在一起。”靳夫人何尝不是拿住了杨觉的七寸。二则其一,杨觉必须要给靳夫人一个答复。

    “明日,我一定送姨母进宫。”杨觉衡量之后,终究还是决定请云锦绣出面帮个忙。

    这个忙云锦绣的确不可能不帮,毕竟之前云锦绣和靳夫人也曾有过往来,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

    只不过后来靳夫人为了儿子离开杨觉所在之地, 也跟云锦绣就此分开。如今再见云锦绣已经是九五至尊, 面对靳夫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靳夫人当然明白, 这一份客气完全是因为杨觉。

    云锦绣和杨觉之间的相处, 靳夫人也曾亲眼见到过, 自然也清楚, 这两人其实心里都有着彼此。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至今为止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挑破, 彼此间隔的那一层纸。

    靳夫人当然是心急的,毕竟杨觉年纪已经不小了, 像他这把年纪的儿郎, 早就已经娶妻生子。

    但是杨觉却一直不慌不忙的, 好似自己的婚姻大事, 完全不需要着急。

    靳夫人能感受得到, 杨京其实也一样心急杨觉的婚事,无奈杨觉不把杨京当回事。

    杨京无奈之下,只能请靳夫人出面,催促杨觉早日成婚。

    好在对于杨觉成婚这一事,靳夫人心里同样着急,也盼着杨觉能够早日成婚,如此九泉之下的姐姐也才能安息是吧。

    没能从杨觉那里问到一句准话,靳夫人出现在云锦绣面前时,看着已经亭亭玉立,如同那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的女郎,靳夫人是欢喜无比的。

    礼数方面,靳夫人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夫人在宫中只管随意。”云锦绣没有一丁点盛气凌人之势,只是温和的叮嘱靳夫人。

    “多谢陛下收留。”虽然靳夫人进宫另有所图,然而云锦绣并没有细问,只是在杨觉一句话之下就答应了让靳夫人进宫,由此可见杨觉在云锦绣心中的分量。

    靳夫人的心情变得越发的好了。

    “夫人不必如此见外,这些年多亏杨公子相助。虽说杨公子不愿意出仕为官,但杨公子既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当施以援手。”云锦绣依然面带笑容,温和的道明她与杨觉之间的关系。

    “如子眠这样的人才,陛下是想收为己用的吧?”靳夫人还是想要进一步的试探云锦绣对杨觉的态度。

    “自然。只不过当初我与杨公子也算有言在先,杨公子不愿意做的事儿,我不能勉强。”云锦绣一语道破,之所以不强制让杨觉当官的原因。

    一向喜欢随心所欲的人,不管面对谁都不会喜欢对方强他所难。云锦绣不过是知己知彼,将心比心罢了。

    靳夫人打量着云锦绣,不曾错过云锦绣在提及杨觉时神色间的温柔。

    “夫人是想让公子为官吗?”云锦绣注意到靳夫人的视线,立刻问起靳夫人内心的希望。

    “子眠自幼饱读诗书,勤奋好学,为的不过就是将来能够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只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却立下誓言,终此一生,绝不出仕为官。着实可惜了。”靳夫人一声长叹,言语中的惋惜毫不掩饰。

    “夫人既然是从小看着杨公子长大的,应该清楚,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杨公子断然不可能放弃自小的报负。既然如此,夫人何不让杨公子随了他的心意而活?”让靳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云锦绣竟然是站在杨觉那一边的。

    靳夫人瞪大了眼睛,透着不可置信地盯着云锦绣。

    云锦绣并没有因为靳夫人的打量而生怯意,反而继续道:“我的确很希望能得到杨公子的倾力相助。

    “朝堂之上,如果能有杨公子在,必能阴阳调和,政令通顺。

    “可是,我也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如今坐拥天下,有些我做不到的事,却也更希望杨公子能够做到。”

    大抵这份心情有些人是无法理解的。

    然而云锦绣却更相信,靳夫人如果是真心为了杨觉好,一定不会不顾杨觉的意愿。

    靳夫人陷入了沉思,不难看得出来,云锦绣是真心实意的为杨觉好。

    这样一份事事以杨觉为主,尊重杨觉的心意,靳夫人总不能说云锦绣不好。

    “年幼时,杨公子勤奋好学,为的是将来能济世救民,更能名扬天下,而这一切杨公子都已经做到了。也不算辜负了他这多年所学。

    “余生若是杨公子只想逍遥自在的过日子,我们也理当尊重杨公子是吧?”

    云锦绣看得出来,靳夫人的意动,当然得再接再厉。

    靳夫人再一次将视线落在云锦绣的身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陛下对子眠?”

    “我心悦杨公子。”云锦绣相当坦然的承认。收获靳夫人惊讶的表情,云锦绣丝毫不以为然的道:“难道夫人认为欢喜一个人与否,我都没有勇气承认吗?”

    “当然不是。”靳夫人惊叹的连忙是口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心悦于一人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尤其我欢喜的更是杨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

    “我告诉夫人,是因为我知道,夫人跟我一样,是这世上真心为杨公子好的人。然而就连杨公子的父亲,那一位杨太仆,怕是对杨公子更多的是算计吧。”

    云锦绣对于杨觉将靳夫人送进宫,纵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云锦绣也清楚,杨觉定然是遇上难事了。

    能够让杨觉左右为难的人,也就只有杨京一人而已。

    那么要怎么样将靳夫人变成杨觉这一方的人,就是杨觉没有说出口,却希望云锦绣做到的事。

    靳夫人更觉得意外,毕竟云锦绣当着她的面说起杨京的不是,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大方坦荡的让靳夫人觉得这真不是在说别人的不是。

    念头就那么一闪而过,靳夫人抿住唇,没有接过云锦绣的话。

    “这些事杨公子没有跟夫人提起,那么我也不会说。然而杨太仆是一个为了得到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才是杨公子和杨太仆父子不和的缘故。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云锦绣既然开了这个话头,当然就得把这个念头烙在靳夫人的脑子里。

    “夫人对公子没有登基称帝一事,想来也是觉得失望的吧。”云锦绣缓缓的走到靳夫人的身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差点没把靳夫人吓得昏过去,靳夫人惊得唤一声陛下。

    “夫人不必害怕,我们不过是在说几句家常而已。唾手可得的天下却拱手相让出去,这件事不管是换作谁都会觉得可惜。

    “只不过杨太仆夫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失望过后他会更加倾尽所有,用尽手段的想要让杨公子夺取天下。根本不会理会杨公子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云锦绣安抚靳夫人,并不希望吓着靳夫人了。

    靳夫人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更是拿不准,云锦绣为什么会当着她的面论起杨京和杨觉这对父子的差距。以及杨京的野心。

    “不瞒夫人,若是杨公子要这个天下,我也可以双手奉上。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若没有杨公子相助,就没有这天下一统,更没有我的今日。

    “但是既然杨公子不想要,那么我就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打着杨公子的旗号夺取这个天下。”

    云锦绣更是大声的向靳夫人宣告,有些事她可以毫不迟疑的给到杨觉,但是却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着杨觉的旗号,做的却是违背杨觉意愿的事。

    看着如此掏心掏肺的云锦绣,靳夫人算是真正感受到,真心为杨觉好,和所谓打着为杨觉好的旗号,行的却是利己之事的人到底差别在哪里。

    “杨太仆喜好权利,这一点杨公子早就已经看破。说句大道理。天下一统,如今百废待兴,饱受战乱的百姓需要的是太平,而不是动乱,有人却不想看到这样的太平,企图挑起战乱,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势。

    “这样的一个人心中既然没有家国天下,怎么能确定这个人的心里果真有他的儿子?”

    云锦绣也不算是挑拨离间,只不过将一些明面上的大道理全都摆上来,好让靳夫人想清楚。

    靳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天下已经太平了,云锦绣虽然身为女郎,可皇帝却当的不错。

    面对太平的局势,还有人想要挑起战乱,那么这个人究竟算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确不得不引人深思。

    “夫人应该记着,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杨公子一个。”

    第154章

    观察着靳夫人的脸色变化, 云锦绣当然得抓住机会,牢牢的在靳夫人的脑子里刻下这样一句话。

    “杨太仆曾经是你的姐夫不错,那样的前提是您的姐姐还活着,可如今她已经过去, 而且杨太仆已经另娶。

    “曾经维系你们关系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他之所以会跟您有所往来, 目的也不过是想从您的手里得到些好处。

    “或者更应该贴切的说, 他看出了杨公子对你的看重,所以想要利用你,达到控制杨公子的目的。”

    云锦绣在指出杨京的用心之时,根本不需要费心思考。

    靳夫人并不是蠢人,只不过以为杨京会跟她一样,一心一意只为杨觉好,所以难免一叶障目。

    但是这一切都被云锦绣粗暴的撕开了。

    是啊, 杨京早已经另娶她人。随着杨觉母亲的离世, 杨家唯一和她再有关系的人只有杨觉一人而已。

    至于杨京, 这样一位满心只有权势,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她怎么就会觉得他会真心的为杨觉谋划?

    “有些公子不方便说的话, 我代为说出,若有冒犯之处, 还请夫人原谅。”云锦绣说到此,自然得要见好就收。当然不能忘记向靳夫人赔个罪。

    “多谢陛下指点, 若不是陛下, 我怕是以为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子眠好。却因此而忽略了子眠的选择。”靳夫人颇是惭愧, 毕竟她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得多亏云锦绣点醒。

    “其实公子送夫人进宫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但不知夫人是不是有心为之。”云锦绣一看靳夫人不再纠结于杨觉的事, 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着实是不容易啊!

    看到靳夫人,云锦绣不用杨觉提,也就知道杨觉必然是已经看出云锦绣私底下的打算,所以才会特意把人送进宫来,只为了云锦绣有人可用。

    “啊?”靳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叹地望向云锦绣。

    “我这身边缺一些老练的人。夫人毕竟年长一些,不知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指点一二。”话,云锦绣是不会说的太满的。虽然她缺人用,但前提也得是这个人可用。

    虽然靳夫人是杨觉举荐的人,云锦绣也得观察过后,确定靳夫人心中有大局,可以担当重任,云锦绣才会愿意重用。

    “陛下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靳夫人如今只剩孑然一身,唯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杨觉,可是杨觉却一心只想逍遥自在,也让靳夫人没有办法为他多做些什么。

    可人活着若连点念想和前进的动力都没有,极容易陷入低迷。

    杨觉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让靳夫人进宫。

    无论怎么样,靳夫人在云锦绣的身边,绝不会无事可做。

    人只要有事做,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再有云锦绣指点靳夫人一二,杨京就算再想借靳夫人的手做成一些事,估计也都难了。

    事情一如云锦绣和杨觉所预料的那样。进宫之后的靳夫人,一门心思都在适应宫中的规矩,成为云锦绣左膀右臂的事情上。

    期间云锦绣得到消息,杨京的确来找过靳夫人几次,不过都被云锦绣的人挡下,或者用一些理由将靳夫人支开。

    总的一句话,那就是不让杨京再有机会祸害靳夫人。

    不过凡事也得张弛有度,一味不让杨京和靳夫人碰上,反而极有可能会成为杨京控制云锦绣的把柄,因此当着众人的面,云锦绣让人把杨京带了进来,正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再多话杨京也说不出口。

    只不过云锦绣这边成功瓦解了杨京对靳夫人的算计,随着云锦绣之前放话,让底下的臣子想出个周全的方案解决她的终身大事,时间到了,底下的臣子虽然心里再怎么不情不愿。也不得不旧话重提。

    “陛下虽是帝王,却也是女子,成婚是为繁衍子嗣,令江山有传承之人。自然,天下女子都能嫁得,陛下也能嫁得。”所谓考虑之后给出的答复却是,这样依然以男子为重,丝毫不顾及云锦绣作为帝王需要避讳的事。

    “那依你所见,朕成婚之后,他该以我这个帝王为尊,还是我该以那一位王夫为天?”滑不溜手的人企图为难云锦绣,却如何也没有想到,云锦绣压根不需要任何人指点,早就已经看穿男人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想将女子死死压制的意图。

    男尊女卑,简单的四个字,却揭露了社会对于男人和女人的不对等安排。

    更贴切的说,男人无时无刻都想让女子以他们为尊,事事以他们为主。

    出了云锦绣这么一个女皇帝,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也是他们急切的想要拨乱反正的事。

    云锦绣想在婚事上掌握主动权,更不希望有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居于她之上。

    这恰好也是底下的这些男人们费心想要证明,这天下还是他们男人的天下的一个机会。

    所以纵然云锦绣已经放了话,这些人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逃过一劫。

    “这个,这个。”嘟囔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接云锦绣的话。

    “你们莫不是觉得朕蠢的无药可救?既然你们想了那么久,也只是想出这么一个并不利于证也不利于皇权的办法,那也就证明了你们根本不清楚国家的根本是什么,想要天下安宁,又该避讳什么?

    “不,或者更应该说,在你们心里男人的权利应该无限的维护,而女人嘛,就应该乖乖的屈居于你们之下,任由你们宰割。

    “或者我更应该说你们盼着这个天下能够大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改变,由我这个女人统治天下的事实。

    “所以由此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们身为朕的臣子却不思为朕分忧,反而企图挑起天下大乱。

    “那么请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你们还有资格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云锦绣居高临下的扫过他们,此刻面上布满寒霜,让底下的人看着不寒而栗。

    “陛下。”有人想为这些人求情,可惜的是,云锦绣反问:“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难道朕这点要求很高吗?”

    哪一个敢说高呢?毕竟他们手底下同样也是管了不少人,若是一个个跟他们一般有样学样,每一个都只有自己的一份私心,而不曾为他们着想,他们能够容忍。

    “朕不要求你们跟自己的仆人一般对朕忠心不二,但是连最起码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都做不到,你们告诉我,你们还能够做些什么?”云锦绣把他们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都捅破。

    这一回哪一个还敢继续求情呢?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想了许多,给出所谓的为朕分忧的方案,只有这么一个吗?”云锦绣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前提是他们必须要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复。

    食君之禄,不能为君分忧,凭这一点,云锦绣就能让他们当不成这个官。而且任何人也休想在为他们说情。

    然而此时此刻,一群人哪怕知道云锦绣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想到他们身为男人却要居于云锦绣之下,在云锦绣这个女人手下办事,每每都是拂了他们自己的心意,如何也不能。

    “陛下身为女子,既然知道男尊女卑,就不应该坐在这九五至尊之位上。更不应该企图颠倒阴阳。”云锦绣再问,却也让底下的人明白了,到这一刻,对云锦绣摇尾乞怜,遂云锦绣的心愿说出她想听的话,他们做不到。

    云锦绣也同样并不能容忍他们三心两意。

    “我倒是不知道,女子登基成为皇帝就是颠倒阴阳了,那我已经成了皇帝,为何这阴阳照旧?”

    云锦绣早就等着有人指责她作为女子却登基成为皇帝,只不过一直没有人挑起这个话题。现如今有人当着他的面指责她作为女子却成为皇帝是颠倒阴阳,这是大罪过!

    云锦绣倒是很想听听,如今这世界因为她成为皇帝,到底有多少改变呢?

    “况且,天地既生而分阴阳,男人可以称帝,女人却不能称帝这话,似乎自古圣贤也没有说过。

    “唯才而用,以品性而定君子,这却是自来圣人要求的。

    “圣人记载的话不是话,圣人没有说过的话,你们却牢记于心中,处处约束于人,甚至更是企图抹杀我的所有功劳。只因为我身为女子。”

    云锦绣敢登基成为皇帝,就已经料到了会面临多少的问题。

    “难不成像你这样碌碌无为,在天下大乱时跑得比兔子还快,天下太平却蹦达的比鸟还要高的人。因为你是男人,就该让你坐上这个椅子吗?”云锦绣指着自己坐着的位置,毫不掩饰轻蔑的质问。

    “你只记着男尊女卑,却忘了天下兴亡从来不只是你们男人的事。这个天下既然生来就有男人和女人,那么就不会只许你们男人凭本事立足世间,而不许女人也凭本事立足于世。”云锦绣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并没有要一味的贬低男人或是女人。

    第155章

    恰恰相反, 云锦绣一直觉得男人和女人居然存活在这世间,就没有高低之分。

    想要身居高位,看的是那个人的本事,而不是性别。

    指责云锦绣的人如何也没有想到, 云锦绣压根不觉得身为女人就该低男人一等。

    “强者为尊的道理,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可。我能坐上这个位置, 是我凭本事坐上来的, 而不是凭了一张嘴。”云锦绣已经扫过,在场的人就想问问他们是否同意她这个看法。

    “陛下于天下危难之际,救民于水火。荡平胡话,复我中原。得天下拥戴而登基成为皇帝,这是天下归心。”阮英第一个站了出来,表明云锦绣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帝,从来不是因为她的性别, 而是她的能力。

    “诸位都比陛下年长, 为何陛下能在危难之时救民于水火, 而诸位却于国家需要, 百姓需要你们时悄无声息。

    “一个救国救民的人理当受天下敬重, 诸位却以陛下的性别攻击陛下, 道陛下的不是。

    “大概也是因为陛下无过错,唯有身为女子在你们眼中才是最大的过错。诸位也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攻击陛下, 所以才会揪着这一点不放。

    “陛下不该动怒,应该欢喜, 这证明陛下自成为皇帝以来, 不负臣民所望。”

    范长生作为一个长者, 居于朝堂之上, 虽然很少说话, 但是这一刻说出口的话,也是在狠狠的抽人的脸。

    可不是,因为云锦绣没有犯下任何过错,让他们挑不出半点毛病,所以他们就只能说因为云锦绣生为女子,所以才不配成为皇帝。

    可是,这是什么问题吗?

    “自古以来,有能者而居之。有能而贤者更为天下推崇。陛下当初得百姓拥戴,凡陛下所在之地,百姓皆拥护陛下登基成为皇帝,这便是陛下得民心的最好证明。

    “阁下指出,陛下作为女子登基成为皇帝,是为颠倒阴阳,却不知比起生不如死的活在胡人刀光之下,纵然阴阳颠倒,众人也愿意拥护陛下成为皇帝,唯有如此,才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他们想过的太平安乐的日子。”

    宁栖梧不慌不忙地站出来,言语之间也是对云锦绣的推崇。

    “大概也只有像尔等这般在天下危难之时,逃之夭夭,不惜抛妻弃子,舍弃你们本该庇护的百姓的人,才会觉得原来这女子为帝很重要。”宣和所出之言分外的扎心,就差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了,打仗的时候跑得最快的人,天下太平时竟然觉得自己最有资格对民心所向的皇帝指手画脚。

    面对一个个拥护云锦绣的人,只能揪着云锦绣作为女子这一点,认定云锦绣不应该成为皇帝的人,又怎么说得过他们呢?

    “既然阁下不愿意在朝为官,也不愿意在陛下手下为陛下办事,这个官想必阁下是不愿意当了吧。”潘宣作为女子,能够站在这朝堂之上,因这天下大乱,也是因为她跟对了人。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潘宣也没有想到云锦绣既然能够成为皇帝,但既然已经成了事实,潘宣就绝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理由,轻易的将云锦绣拉下马。

    “在场的诸位,谁要是觉得在朕的手下做事着实委屈,不如一并说出来。”云锦绣轻易不动怒,但既然这一刻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明白了,也该跟对方说得更清楚一些。

    一个两个揪着她是女子这一点不放,想把她拉下马,那就别当她的官。

    “朕虽然希望能得天下英才为朕所用,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想当大熙朝的官,那就请你们记住大熙朝的皇帝是一位女子。

    “如果不能接受朕这人女帝,最好就不要站在这朝堂之上,拿着朕的俸禄,却对朕是女子这一点指手划脚。朕从不认为身为女儿身有什么错。”面对云锦绣如此霸道的宣誓,一个一个也就明白了,他们想要左右云锦绣的可能为零。

    纵然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眼下的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和云锦绣抗衡。

    官,如果他们不想当,多了去的人着急着要往这朝堂上涌入。

    “所以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最好全都想清楚了。大熙的官你们到底要不要当?如果要当,我不求你们对我忠心耿耿,但你们必须对得起你们拿的俸禄,对得起百姓对你们的尊敬。为国为民做事。

    “以前的事我不会跟你们计较,但以后如果你们敢当着官不办事,尸位素餐,朕有言在先,让朕发现一个,朕会杀一个。”

    云锦绣就是这么打算的,毫不避讳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面对这样的云锦绣,一个一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郑重。

    碰上那昏庸无能的皇帝,自然有他们能臣把持朝堂的机会。

    反过来,碰上像云锦绣这样的皇帝,一个清醒无比又凭自己的本事打下天下的皇帝,想要忽悠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原本大家还在,相互磨合着,谁也不会提出太苛刻的要求。

    然而这一回不一样了。云锦绣跟朝臣们早已提得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可是偏偏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更想通过这一件事企图夺取云锦绣的天下,那么云锦绣又怎么可能还会对他们客气?

    无论是谁都清楚,一旦涉及江山稳定,甚至有人企图夺取江山,当皇帝的人都不可能容忍。

    云锦绣要是在天下兵马以及人心都向着她的情况下,还得对底下这些臣子摇尾乞怜,求着臣子们帮她安定天下。她才是真正把自己活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陛下教导,臣等一定铭记在心。”宁栖梧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听话,阮英慢了一步,结果只能跟着附和。

    但是云锦绣既不要求所有人都对她忠心耿耿,而是让在场的这些当官以天下为重,这要求就更谈不上过分了。

    谁要是再敢跟云锦绣唱反调,这不是明摆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作死呢。

    “至于他们,一律夺去官位,永不录用。”云锦绣丢下关于眼前这些人的处置,就那么干脆,人都赶紧滚,且永远也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有人是不服的啊,待要再开口,云锦绣却抢先一步道:“他们那轻视女子之言,朕并不想听,堵上他们的嘴。”

    这么直接的表示连听都不想听,再有人想求情,那也求不出来了啊!

    毕竟不管之前他们怎么说云锦绣,云锦绣都不生气,直到这一个个论起女子之身是错这一点,简直就像是点了炸.药的火引,云锦绣瞬间炸了!

    真要是能攻击云锦绣行为和道德上有什么错,云锦绣绝不会不让人张嘴。揪着性别一事不放,论女子生而为错。不好意思,云锦绣不乐意,也不可能奉陪。

    五个一道进言的人就那么被云锦绣下令拖了下去,云锦绣心情可见的好!

    不过,云锦绣且问:“所以诸位对朕的婚事到底怎么看?”

    啊?就因为云锦绣的婚事啊,这好几个刚被拖下去,可见云锦绣对这个事情是有章程的,谁要是敢吱声,尤其像方才那些人一样出馊主意,真不怕自己也当不成官了?

    “不要告诉朕你们直到现在心里都没点章程。”云锦绣收获一片静默,不过却并不打算就此掀过。

    无论云锦绣心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婚事的,值得一说的是,她须要通过这一件事知道在场的这些人对她掌权的接受度。

    具体结果就参考那么几位行了。

    既想当官,偏又不想当云锦绣这个女帝的官。好啊,很好!就请他们回家反省去。

    “朕并不相信诸位是那样的蠢货。”云锦绣一看刺激得不够,都不吱声,行!她就更不必客气。

    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蠢货的人,一眼瞄了旁边的人,盼着能出来一个应付云锦绣。

    切,想应付你不会自己出去,竟然想推别人出去,这不是有点过分了?

    无声交锋着,反正他们想法一样,谁都不当一个出头鸟。

    “臣以为,女帝不应有夫。”关键时候就得阮英站出来,正好这点想法也是通过杨觉得到认可的。

    “既论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与臣,夫与妻,当以君为主,更不应该以夫为妻纲,自相矛盾。陛下嘛,从前的陛下是如何成婚管理内官的,陛下大可借鉴之。”阮英继续放话,不意外收获无数人的惊讶。

    “右仆射之意是立男后?”有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甚是不可思议地问出。

    “帝与后,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何不可?”阮英摊手表示这可是有迹可循的,都不用他们考古,直接搬运就行。

    云锦绣半眯里眼睛透着危险道:“或者诸位也可以这样想。成婚是为绵延子嗣。男的皇帝得靠女人帮他生孩子,朕其实用不着立后也可以生下属于朕的孩子!”

    咔嚓!真,随着云锦绣这话落下,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刚刚丢出一记炸.药的阮英!

    阮英不可置信地望向云锦绣,不确定云锦绣是不是在说笑,这是打算去父留子?

    呸!这是直接要来一个父不详才对。

    第156章

    阮英努力地让自己消化消化, 别太激动,尤其不宜太冒昧,兴许云锦绣只是一时兴起!

    能是一时兴起才怪!云锦绣这要不是心里有那么一个打算,能说出口吗?

    不过, 重点更是, 云锦绣才十六岁, 十六岁啊!你这么在朝廷上跟人讨论生子的事合适吗?

    没有人敢问出来, 可是眼神无一不表露那么一个意思,恨不得让云锦绣把刚刚说的话全都咽回去。

    “你们不用惊讶得看着我。难不成在你们心里,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皇帝可以七十二妃嫔,朕只是不想惹麻烦,干脆只要一个男人让朕有孕,就那么让你们难以接受?”云锦绣并不觉得自己这点想法有何不可。

    虽然最直接的办法是不生, 但云锦绣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直接说出。

    故而就只能就事论事。女子的身份确实有许多不便, 毕竟生产的时候体虚这一点很容易让人有可乘之机。

    所以啊, 与其放那信不过的人在她身边, 不如由她来决定让什么人在她身边。

    “朕的孩子, 只要是朕生的就可以, 谁是孩子的父亲重要吗?”云锦绣觉得不太够,继续刺激着人!

    扪心自问, 云锦绣这样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而男尊女卑啊!从来只有男人们可以说,啊, 只要是我的孩子就成, 孩子是谁生的不重要。

    突然之间有一个女人跟他们说, 传承这个天下的人, 他的父亲是谁不重要, 重点是她是生母。

    嘤嘤嘤!哪怕知道云锦绣成为了女皇帝,从今往后的很多事都会不一样,可是他们这心里吧,还是很难适应这样的事儿!

    有人想哭!却不得不忍着不能哭。

    “如果陛下实在选不定让谁来当这个皇后,或者也没有人愿意当这个男后,也不是不能这么干。”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同意云锦绣这么做事的竟然会是王申。

    没办法,云锦绣以女子之身成为皇帝,这件事已经是开亘古之先例。

    在天下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云锦绣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男后,男人,生子,但凡只要云锦绣能掌控,都由她!

    王申话音落下,好些人都想问他了,这是你一个名家大儒该答应的事吗?

    “若如此,也就不用讨论朕的婚事了。”云锦绣那叫一个高兴,立刻顺着王申的话定论一点,这事儿往后都不用提了呢!

    底下的一众人

    局势变化太快,他们好像不太跟得上呢!

    不过,不用讨论男后,好像云锦绣要跟什么男人在一起,生个孩子,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心理的变化,复杂而难言。好吧,那就默认不提?

    一个个相互交换眼神,都觉得不错。

    “就依陛下。”阮英本以为可以帮云锦绣出出力,结果发现根本不需要。云锦绣这是捏着人的七寸,再降低要求,叫那么一个个臣子恨不得立刻答应。

    阮英默默地为云锦绣点了个赞,不得不承认云锦绣这样的人啊,天生就是统治者,太懂人心了!

    至此,再无人提及云锦绣的婚事!

    不过云锦绣在朝廷上的话传出来之后,天下无人不受震撼,杨觉同样也不例外。

    但是转念一想,庆幸之余又觉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云锦绣是真正心怀天下的人,情与爱,得之甚幸,不得她也不会为此寝食难安。

    大抵这也是为什么,杨觉会在明知一些事的情况下,依然能和云锦绣相处坦然的原因。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得到的人或物,就该毁之。

    云锦绣无论对杨觉是什么样的心思,更多是尊重。

    “我是真没有想到咱们的陛下虽然年轻,这想法够放得开的。”赵熙那叫一个叹为观止,咂舌与杨觉讨论起来,何尝不是与杨觉一通挤眉弄眼。

    杨觉已经消化完,且道:“难道你以为这天下当真是我拱手相让的?”

    赵熙眨了眨眼睛道:“我只知道若是你得这个天下,她未必不会退一步。”

    说到这儿也让赵熙一顿,“云家那一位都称帝了,你们还那么着急把她推上帝位,他们那一对父女跟你看来也差不多。”

    有些事谁都不提,并不代表不提就不存在。

    赵熙显然也是观察入微的人,就这么着便看出云锦绣和云承的关系并不融洽。

    果然是同病相怜的人,故才能各自相知,也能各如对方所愿!

    “这些话不宜提。”赵熙这口无遮拦的,杨觉有时候也颇为头痛,无奈地叮嘱一声。

    “我除了在你面前说,还会跟什么人提吗?”赵熙翻了一个白眼,不太乐意杨觉拿他当了傻子。

    “说多了有时候怕是你要忘了。故,不宜再提。”杨觉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宁可多叮嘱赵熙几句,也不希望赵熙因为他自己这张嘴把自己坑了!

    赵熙的嫌弃毫不掩饰,但也清楚杨觉这都是为了他好!那,就乖乖地听着话,不该做的事别做是吧!

    “不过,你们家最近没有丁点动静。”杨觉突然提起,赵熙本能道:“我家有什么动静得让你知道?”

    结果收获杨觉一记无语的眼神,赵熙终于反应过来,“啊,你是说让我跟你说几句好话,请你到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是吧!”

    杨觉对好友的后知后觉也是无奈极了!

    “不是他们没有,只不过我一向被他们看作是废物,作为一个废物,就算交了你这样一个权倾天下的大才子为友,我那么废,怎么可能会在你的面前有份量,有资格要你帮我们赵家在陛下面前美言呢。”赵熙那叫一个无赖,满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废物,我承认,我为此很自豪的姿态,也是没谁了!

    要说杨觉能和赵熙成为朋友,那是因为这两位在本质上有相似之地。比如这凉薄也算是吧!

    杨觉冲赵熙道:“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张口。”

    既是好友,自该互助互利。轻易赵熙是不会张这个口,但杨觉必须得表明这么一个态度。

    “放心,我一向不为难自己。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张这个口。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吧,你要是不想惹麻烦,也可以对我甩几个脸子。”赵熙给杨觉出那么一个馊主意。

    本以为杨觉不会听进去,不料杨觉深吟半响道:“未尝不可!”

    “啊?”虽然出主意,但绝想不到杨觉会同意的赵熙瞠目结舌。

    杨觉目光变得幽深,道:“我不能确定杨家那边还会闹出什么事。”

    这才是杨觉急于败坏自己名声的原因。

    赵熙这回也不得不正色道:“靳夫人那里不是已经有陛下帮忙了?你也说了,最近靳夫人无事。”

    “他不会那轻易善罢甘休的人。用姨母威胁我回府,只为了跟我说那样一番话?不可能。”杨觉心下的不安来源于杨京,杨京既然为了权势连发妻都能杀,还有什么是杨京做不出来事!

    杨觉不能确定的是,靳夫人是不是果真被云锦绣劝服了!

    “你若是担心靳夫人,不如让陛下多注意些。”杨觉这般不安的模样,赵熙算是第一次见。

    “我更怕他的目标是陛下。”杨觉道出心中最深的忧虑。云锦绣才是杨京最大的目标,在杨京看来,成为天下之主的云锦绣如果死了,才是杨家的机会。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想不出任何主意了。你那个爹的手段还是有的。陛下有多少保护自己的筹码,你比我更清楚。如此,你依然为陛下担心,这让我不知该如何帮你。”赵熙相信杨觉的本事,云锦绣的本事是杨觉教出来的,杨觉依然不能因此放心,只能证明情况很严峻。

    杨觉吸一口气,“此事我会交代旁人。”

    赵熙本能问:“谁?”

    这个人自然得是离云锦绣最近的人。

    “杨公子。”绿袖很是意外,毕竟杨觉亲自来寻她,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她说。

    “你在陛下身边时日甚长,有些手段想必你心里有数。我来是为提醒你小心爱护陛下,不可让陛下中了别人的暗手。”杨觉相信的人并不多,而云锦绣身边最稳重,懂得杨觉顾忌的人,或许也只有绿袖。

    绿袖原本面带笑容,闻杨觉所言立刻敛去笑意,眼中尽是警惕,问:“公子的意思是?”

    “自来想要促成好事的手段不过就那一些。”杨觉点明,绿袖眼中寒光乍现。

    “陛下想要什么男人这是陛下的选择,中了旁人的算计,那不是陛下所要。”杨觉沉着而道。这让绿袖有些欲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好吧,有些事兴许是她想多了!杨觉若有这份心,何至于此。

    也是他们都觉得太过理所当然,全然忘了这人心是世上最不好掌控的。

    “公子放心,奴婢会看护好陛下,不会让陛下被人算计。”绿袖不曾说的是,云锦绣早有防备。有些话说来与杨觉一般无二。

    男人,云锦绣可以要,但是被人算计着去要一个男人,那是云锦绣所不愿意的。

    是以,云锦绣早有叮嘱,身边伺候的人都警醒一些,她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这一点,绿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和杨觉提起。

    只是,杨觉得了绿袖的话,原以为可以稍放心,不料才过几日,竟然听说云锦绣幸了一位家境贫寒却相貌出众的郎君。

    第157章

    听到这则消息的一刻, 杨觉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有些苦,有些涩,心下尤其堵得慌。

    不过, 此事传扬出来, 更传到杨觉的耳中, 怕是这长安城也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与之而来靳夫人也在第一时间给杨觉送信, 让杨觉务必进宫一趟,这桩事怕是跟杨京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杨觉哪里能坐得住。

    几乎第一时间赶回宫中。只不过让杨觉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竟然会看到云锦绣半倚在榻间,一旁立着两个相貌出众的郎君,一个在为云锦绣读书,一个为云锦绣擦汗。

    炎炎夏日,急行而入的杨觉本就额间都是汗, 迎面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素来知道云锦绣天生丽质, 盈盈玉貌, 楚楚梅妆, 但从未见过云锦绣如此慵懒惬意之态, 杏眼明仁,顾盼生辉, 竟让他生出将云锦绣藏起来,再也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冲动!

    不!他不能!

    杨觉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心惊不矣, 同时也暗下决心, 他不能这样做。

    而素来见着杨觉便起身相迎的云锦绣, 这一刻看到行来的杨觉, 却只是坐直道:“杨公子。”

    语调神色与往日并无二样, 让杨觉有一种那样两个郎君不过是摆设之感。

    “陛下。”杨觉收回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只与云锦绣见礼。

    两位也算相貌出众的郎君同样客气与杨觉见礼,十分恭敬。

    “公子神色匆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云锦绣关心询问,杨觉的视线落在那两人身上,却又迅速移开了,且道:“不知靳夫人在宫中如何?”

    言外之意是为了靳夫人进的宫。

    云锦绣丝毫不在意,笑道:“公子想见夫人,且去见就是。公子当知我不会与公子有所为难。”

    此言不虚,杨觉想做的事,何时云锦绣说过半个不字。

    只是杨觉急于前来见云锦绣究竟是何缘故,怕是只有杨觉自己清楚。

    而真正看到云锦绣被人簇拥着时,杨觉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以为可以装作不在乎,心就会乖乖听他的话。

    “如此,某先去见姨母。”杨觉不想让人看破他的真实想法,便只能如此同云锦绣低头告辞。

    “好。”云锦绣自不会留人。

    这样一如从前的相处,让杨觉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再念。”杨觉转过身时,耳边传来云锦绣的声音,那似乎听人念书听上了瘾,因而迫不及待地让人继续。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而所读的内容竟然是《诗经》。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声音渐行渐远,但这首诗杨觉岂不知,又岂会不记在心间。

    杨觉最后回头望向前方,就好像能够看见那远处的人。

    “公子。”杨长生其实也被刚刚那一幕震惊得不轻。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可是一想杨觉一直对云锦绣的态度,突然又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云锦绣已经到了婚嫁之年,若非天下大乱,她的婚事怕是早已定下。

    拖到十六岁的年纪,作为帝王,子嗣繁衍一样重要,就算云锦绣不想要男人,天下人都不会允许她不要男人。

    杨长生知道云锦绣不容易,但方才真正看到云锦绣左拥右抱的一幕,杨长生还是希望自家公子能够改变心意。

    “去见姨母。”回头看的杨觉,随着杨长生一唤,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不该回头。

    转过身,杨觉急忙去寻靳夫人。

    靳夫人自打知道云锦绣的事开始,满脑子已经在胡思乱想,再得知这一切竟然是杨京作为推手时,靳夫人心惊肉跳,恨不得杨觉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好在杨觉终于赶来,在自家院中见着杨觉,靳夫人急切上前便要开口,好在杨觉反应更快,“姨母莫急。”

    这一句话提醒了靳夫人,这是宫中,人来人往何其多,别管有什么话想跟杨觉说,也该缓一缓!

    靳夫人立刻整理情绪,平静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伺候靳夫人的宫女有四人,正想如同往日那样为杨觉奉茶,结果靳夫人竟然让她们退下。

    虽有些失望不能再多看杨觉一眼,然知晓宫中规矩的人断不敢不从,乖觉退下。

    “你去外面守着。”杨觉同时吩咐杨长生,他们在庭院处谈事儿,杨长生把风,避免有人进来偷听。

    杨长生不曾怠慢,立刻听话前去办事。

    靳夫人一看再没有外人,急忙捉住杨觉的手道:“是你爹让人给陛下用药。这才会让陛下”

    此话落在杨觉的耳中,那未尽之言各自明了。

    杨觉纵然早有预料,却如何也想不到他已经提醒绿袖定要小心再三,竟然依然没能避开杨京的算计。

    “他怎么能如此,难道他不知道你的心思吗?”靳夫人震惊之余,何尝不是同样想不明白,身为父亲的杨京怎么能在明知杨觉心思的情况下,如此算计云锦绣。

    杨觉握紧拳头道:“陛下出事,宫中无人查查?”

    “有。只不过陛下命人暗查,并未将事情捅到明面上。”靳夫人也在宫中打听了情况,可是她想不明白啊!

    “分明你爹之前跟我说一定要想办法撮合你和陛下,为什么突然之间他竟然派了别的人来对陛下动手。而且陛下命人查查此事,一但查出来这件事和你爹有关,你和陛下之间”靳夫人越想越愁,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立刻捉住杨京问个清楚。

    “这些事姨母从何得知?”杨觉心底掀起滔天.怒火,但却只能努力压制,不曾流露半分。

    “连陛下都尚未查出的事,我能从何得知,自然是他跟我说的。他还要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靳夫人自打听到杨京的这些算计开始,整个人便坐不住,此时此刻面对杨觉说出来,她才勉强松一口气。

    只是开始便意味着杨觉不会就此罢手,靳夫人不能确定的是,杨京要做什么,又是要对谁做些什么。

    “姨母,此事我会解决。”杨觉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却没有对靳夫人发作。杨京的作为且不说云锦绣是知或是不知,杨觉都要出手解决。

    “陛下如果知道是他的算计,你们可怎么办?”靳夫人关心的从来都是杨觉。

    云锦绣是杨觉放在心上的人啊!她虽然不清楚杨觉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云锦绣在一起,可是算计云锦绣,绝不是杨觉想要!

    “姨母,我与陛下之间没有未来。不管有没有这些算计。但是,我一定不会再让他算计陛下的。”杨觉本以为自己表态得足够清楚,杨京会安分一些,没有想到杨京竟然更无所忌惮了!

    靳夫人怎么都不明白,杨觉和云锦绣之间怎么会没有未来呢?

    明明他们两人如此相配,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靳夫人心急地捉住杨觉,杨觉握住她的双手,安抚道:“姨母,以后我会告诉你原因。现在我须要去找他。”

    他是何人,靳夫人自知。

    谁引起的事,自该寻谁来解决对吧。

    靳夫人也不能拦,这件事换成哪一个女儿家,这一辈子可就被毁了。再者杨京竟然还放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谁敢保证杨京接下来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算计云锦绣的事?

    杨觉这样神色匆匆的要去见杨京,不过就是为了阻止杨京继续犯错。

    到现在为止,靳夫人其实都不能确定,云锦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被谁算计的。

    杨觉神色匆匆进宫又急急忙忙出宫,随后奔向杨府。

    府里杨京早已经等候杨觉多时,有了上一次杨觉要下人全都退下的先例,眼下的杨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大堂之上只有杨京一人等着杨觉。

    “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是有她的。”杨京十分满意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杨觉隐忍着心中的怒意,道:“你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算计人吗?”

    “说对的。如果你不能跟她在一起,那么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有太平的日子过。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杨京的作为或许在别人看来过于疯狂,还会有很多人无法理解。

    但是杨京的目的是为了让杨觉和云锦绣在一起。

    “所谓贞洁不过一文不值。你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在你的心里,能让你放在心上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会在你的心上。

    果你没有意识到她在你心中的分量,那么我只好用计让你看清楚。你当真能够容忍,从今往后她的身边有无数的男人?”

    杨京得意扬扬的问起杨觉。

    “或许她并不想要那么多的男人,可是我一定会让她尝尽世间男子的滋味。

    “来一旦她被算计的多了,你说她会不会性情大变。毕竟她虽能干,也还是一个年轻的女郎。”

    杨京最后的这份忧心,如同黄鼠狼给鸡拜年。落在杨觉的耳中,更让杨觉恶心无比。

    第158章

    杨觉握紧了拳头, 忍住不曾发泄,只问:“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和陛下在一起,让陛下诞下我们杨氏的血脉。如此一来, 这天下终究会成为我们杨家的。”

    “说对了。我的目的你一直都很清楚却不肯配合, 那么我就只好用尽办法, 让你不得不配合。”杨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好似不管杨觉怎么蹦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子嗣。你再娶这些年,身边的姬妾也从不间断,可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曾有嗣,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杨觉再也控制不住,冷笑的发问。

    原本悠闲自在的杨京,瞬间变了脸色。

    “不。应该说你早就已经察觉身体出了问题,可是不管你怎么查, 你都查不到, 到底是怎么出的问题。”杨觉愤怒过后只剩下平静, 可这份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分外让人发寒。

    “你是怎么知道的?”杨京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 急忙的想要掩饰, 可面对唯一的儿子,杨京又觉得这些掩饰也是太过不该。当然也是因为杨京的心中存有疑虑。

    杨觉在这时候席地而坐, “府上应该有大夫,而且是你信得过的大夫, 不如让他们过来为我们父子号一号脉。”

    杨京受到惊吓似的望向杨觉。

    杨觉却丝毫不把杨京的神色放在眼里, 反而催促道:“有些话哪怕是由我亲自说出, 你也未必相信。既然如此, 那就让你信得过的人亲自告诉你。”

    两人四目相对,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不敢吗?掩耳盗铃不过是徒劳而已。有些事,父亲你该知道了。”杨觉在这一刻流露出的冷酷,让杨京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一个念头闪过,让杨京生出恐惧。

    “来人,去请大夫过来。”杨觉却不给杨京退缩的机会,反而扬声吩咐。

    外头的人听到杨觉的声音不敢不进来,却拿眼望向杨京,没有杨京的吩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杨京握紧了拳头,心下十分恐惧,但他也清楚,有些事害怕是没有用的。这么多年以来,杨京一些想找的答案,眼看就要得到,他不能退。

    显然杨觉早料到杨京的反应,有些事不曾说破也就罢了,一但说出口,杨京断不可能再装糊涂。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很快被请了上来,一进来便感受到气氛的尴尬,对于杨京和杨觉,视线在他们身上过了一遍,不太确定地又停在杨京身上。

    “为我们各自号脉。”终是杨觉开的口,作为一个精通医术的人,杨觉催促时已经伸出手。

    老者瞄了杨京一眼,杨京点点头,同样伸出手。

    只不过与杨觉不同,杨京的脉象老者可是时常看着的,再号一次脉,与从前并无二样。

    “郎君身体康健,一切安好。”老者号完脉,赶紧给杨京一记定心丸。

    杨京面无喜色,只与老者吩咐道:“为公子号脉。”

    老者虽然被喊来得莫名奇妙,但主家的话他是断不敢不听。

    应下一声走到杨觉面前,搭上杨觉的手,只那么一号脉,老者惊得手都吓得惊开了!不可置信地望向杨觉!

    只是随后又恢复平常,似为确定一般再次搭上杨觉的手,这一回,老者许久不敢松开。

    “我们有何相似之处,不如明说。”杨觉看得出来老者的迟疑,但作为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容不得旁人装傻。

    老者抬起眼皮连瞅了杨觉好几眼,不确定究竟要不要说。

    “你若有所隐瞒,来日怕是他要与你算账。”杨觉绝对是好言相劝,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若是他最信任的人都瞒着他那么大的事,确定杨京能承受?

    杨京在这一刻也催促的道:“让你来号脉,就是让你查查我们父子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不管是什么情况,你只管如实到来,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隐瞒的话。”

    老者依然显得踌躇不定,可是面对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真相的杨京,再一次将视线落在杨觉的身上。

    “你不说不如我来说吧。我们两个都一样,被人下了药,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杨觉代为开口,却惊得杨京腾的一下瞬间站了起来。

    不可置信,望向杨觉的杨京再一次将视线落在老者的身上,希望能从老者处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老者却低下了头,道出一声是。

    杨京倍受打击的后退数步,扶着桌子,这才勉强站定。

    “公子身上所中的绝嗣药,和郎君身上是一样的。极为霸道。”老者哪里会不知道杨京最忧心的问题,落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至少他还有杨觉这个儿子,只要杨觉能够传宗接代,杨家的血脉就不会断绝。

    可是让杨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杨觉身上竟然也中了同样的药。这就意味着,从此他们杨家将无嗣传承。

    “父亲对这样的结果可是满意?”此刻的杨觉脸上蒙上了一层层的阴影,眼中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疯狂。

    “这就是当年我在知晓母亲死讯之后,送给父亲的一份大礼。父亲身上的药是我下的,我身上的药是我自己服下的。既然父亲心心念念都是杨家,盼着江山也能归杨家所有。要杜绝父亲的所有念想,再也没有比杨家无后更能让父亲倍受打击。”

    老者万万没有想到,来号一回脉,竟然听到了如此秘闻!

    这一刻的老者止不住的发颤,不确定听到了这样秘闻的他还能不能活过今天晚上。

    杨京同样备受打击,眼中充血的质问杨觉,“你是不是疯了?”

    “父亲说对了,我是疯了。可这一切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父亲对这样的结果满意了吗?”杨觉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有些事既然是他亲手做的,那么他就已经预料到所有后果。

    “到如今,父亲还奢望我与陛下在一起?”杨觉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说出当年的布局,就是为了让杨京收回所有的算计。

    “不是陛下生不了,是我。那么陛下就不可能和我有子嗣。父亲的所有算计都将无嗣传承,这也就意味着您这一辈子终是在做无用之功。”杨觉能对杨京那么狠,也能对自己这么狠,为的就是完全断绝杨京的念想。

    杨京不是一直希望杨家能够世代传承,能够永远置身于权力的中央吗?他倒要看看,从今往后,杨家绝后,杨京为了权势费尽心思,最后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往后杨京是不是还能继续为了权力而活着?

    “喷!”果不其然,随着杨觉的一番质问,杨京再也控制不住气血翻腾,吐出一口血来。

    瞧见这一幕的杨觉,却透着期待的道:“父亲该知道我没有办法对你下手,可是我这一生若是背上了弑父之名,何尝不是对我最好的惩罚。父亲您对我是不是失望透了,是不是更想一手掐死我?”

    杨京抓住案几,凝视着眼前的儿子,看着杨觉,那恨不得他冲上去杀了他的模样。杨京在这一刻才清晰的感受到当年他杀害夫人的事,对杨觉的伤害有多大。大到杨觉宁愿一死。且是背负弑父之名而死!

    “郎君。”好在一旁的老者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冲了过去,且与杨京喂下一粒药。

    杨京同样努力的平息心中的怒火,更是冲着杨觉喊道:“滚!”

    一个滚字却是不愿意再看到杨觉,何尝不是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当真对杨觉做出伤害杨觉的事来。

    “父亲最好好好的活着,如果父亲有任何意外,我会让天下人知道父亲是因我而死。”杨觉也并不想再次久留,但是有些话杨觉必须得说出口。

    “当然,如果父亲还要继续算计陛下,那么我不会介意亲自让朝中众臣对杨氏下手。父亲该知道如今的杨氏已经不是权倾天下的杨氏,自然也不可能让天下人马首是瞻。父亲如此算计陛下,无人知晓也就罢了,一旦为天下人所知,他们断不可能容忍父亲如此肆意妄为。”杨觉就算要走也必须正告杨京。

    虽然杨觉知道,杨京在知晓他无嗣之后,知晓杨家传承无望,未必还有心思算计云锦绣。但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杨觉都要掐死在萌芽状态。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杨京是痛心的,想到他的儿子如此出色,却因为他的缘故,亲自服下了断子绝孙的药,他们杨家从此就要断子绝孙了呀!

    杨京的心口阵阵抽痛,可这份疼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尤其不能让人知道他是被杨觉气成这样的。

    “有些事是父亲不懂的,否则,当年父亲就不会做出那样伤我心的事。那么如今我也不必回答父亲。当然,如果父亲果真觉得我这个儿子的存在让您十分不满,我这条命既然是父亲给的,父亲可以随时取了。”或者对于杨觉来说,如果杨京能亲自来取他的性命,了结他这灰暗的一生。杨觉求之不得。

    杨觉对生命都无所谓,就像对自己的人生也充满了绝望。

    这一刻的杨京才注意到,杨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第159章

    杨觉说完了该说的话,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杨府。

    杨京在杨觉离去之后又咳了好几口血,直把老者吓得不轻。

    “这件事不许任何人知道,包括夫人。”杨京满脸通红,却没有忘记冲一旁的老者叮嘱, 绝不允许今天的事传扬出去半句。

    老者赶紧给杨京扎针, 希望能够止住杨京吐血 的状态。

    “郎君放心, 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听见, 什么也没有看见。郎君只是旧疾复发。”杨京这么大把年纪了,并不是一直身体康健的,旧疾复发,很好的一个借口。

    “是不是会有办法解除药性?我已年迈,可是子眠还年轻。”杨京面对身上扎满了银针,关心的却只有杨觉。

    老者面对杨京的疑问,张了张嘴, 原本想要安慰杨京, 话到嘴边终还是说了实话道:“郎君该知道公子医术高明, 比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公子想要达到目的, 断不可能在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 至少在下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这样一句大实话也让杨京清楚的知道, 他的最后一丝幻想终究破灭了。

    杨京紧紧的握住拳头,愤怒的吼叫道:“他怎能如此?”

    这个答案杨觉早已经给了杨京, 只不过杨京一直当做不存在。

    老者管不了那许多,只是努力的让杨京镇定下来, “郎君切不可再动怒, 否则只怕有损身体。”

    杨京额头的青筋都在不断的跳动, 面对老者的劝说, 再想到杨觉临行前丢下的话。哪怕心里再气, 再着急,杨京也知道他不可以就这样死,至少不能跟杨觉扯上半点关系。

    杨觉恨极杨京,恨到曾经也动过念头要亲手杀了杨京。

    然而终究杨觉没能下得去手,但是杨觉所做下的一切若是能气得杨京出事儿,这个恶名杨觉是不会推给别人的,反而会一律承担下。

    一个气死父亲的人,那是大不!

    杨觉这一生注定毁了,杨家也会随之覆灭的。

    不,杨京断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而杨京无论心中怎么生气,还是只能努力的平复心中的怒火,让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从杨府出来后的杨觉竟然再一次回到宫中。

    和之前有所不同,再看到云锦绣身边的两个郎君时,杨觉相请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云锦绣看到神色有些异常的杨觉,连问都不曾问,挥手与一旁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谁又敢不乖乖听话呢,虽然对这一天里,杨觉去而复返满腹惊讶,又有谁敢问出口?

    等到人都退下了,杨觉朝云锦绣请罪道:“陛下前些日子出事,都是家父所为。”

    说到这里,杨觉显得难以启齿,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在杨觉思量该怎么跟云锦绣解释的时候,云锦绣却轻声的回答,“我知道。”

    杨觉震惊抬起头,云锦绣冲他含笑问:“难不成在公子心中,我是那无用之人,只能躲在公子的身后祈求公子的庇护?”

    在这一刻,杨觉脑子一闪而过的是云锦绣是否中计?

    然而杨觉有什么资格问出这句话呢?

    “公子去了杨府,这是和杨太仆说了些什么?”杨觉许久没有做声,云锦绣只好再开口。

    “陛下放心,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出手算计陛下。”杨觉没办法跟云锦绣说起跟杨京的对话。却能向云锦绣保证,同样的事情断不可能再发生。

    云锦绣摇摇头,有些惋惜的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如此答案也是让杨觉始料未及的。震惊的杨觉抬眸凝视着云锦绣,不能确定云锦绣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公子不觉得可惜吗?”万万没有想到云锦绣面对杨觉疑惑的目光,反而笑而问之。

    杨觉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云锦绣开口,“除此之外,公子再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特意进宫向陛下请罪,陛下要如何处置,尽听陛下吩咐。”杨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心中的苦涩和郁闷,终究只能一个人咽下。

    这请罪的话落在云锦绣的耳朵里,云锦绣嗤笑一声道:“此事看在公子的份上,我不与他计较。公子也不必待他情醉,毕竟他做的事与公子有何关系?”

    杨觉能够告诉云锦绣说,杨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促成他和云锦绣?

    既然云锦绣不再怪罪,杨觉也不愿意再多说,只与云锦绣拜谢,“谢陛下圣恩。”

    不计较的云锦绣是看在杨觉的份上,而这一份情意杨觉自当感谢。

    “我以为我和公子之间无需客套。公子能以诚相待,不曾偏袒,该是我感谢公子才是。”云锦绣看着低下头的杨觉,其实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杨觉,但是又无能改变什么。

    杨觉站在这里,他的痛苦和低落云锦绣都看在眼里,更希望杨觉能跟她说一说。

    但杨觉并没有这个打算,或许在他心里,云锦绣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他不愿意靠近云锦绣,也并不想给云锦绣靠近他的机会。

    杨觉抬起头,再次和云锦绣四目相对,能够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除了代父请罪之外,公子果真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吗?”许久之后,云锦绣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也让杨觉回过神来,清楚的想起他的处境。

    “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即是让自己清醒过来,何尝不是拘云锦绣于千里之外。

    “好。”云锦绣既然问了两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又还能再说些什么。

    “在下先行告退。”杨觉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他不能确定云锦绣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在自己没有控制不住真情流露之前,杨觉必须要远离云锦绣,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云锦绣沉溺。

    “靳夫人有孕了!”杨觉打算离开的时候,云锦绣却突然告诉杨觉这么一件事。

    杨觉是惊讶的!

    第一次失态地望向云锦绣,似乎要从云锦绣那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

    “公子知道夫人怀的是谁的孩子吗?”云锦绣就知道有些事杨觉并不清楚,那挺好的啊!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利用一二。

    杨觉是不知的,思及靳夫人入宫时日不短,有些拿不准问:“姨母有孕几月?”

    “五个月。”云锦绣且与杨觉答来。

    杨觉算是略松一口气,毕竟靳夫人入宫不到四个月,这孩子是在宫外怀的,那就好。

    “公子不曾察觉?”云锦绣就是明知故问,为看杨觉的反应。

    确实并未发现的杨觉抿嘴凝视云锦绣问:“陛下怎么知道的?”

    云锦绣笑笑道:“自然是夫人告诉我的!”

    这让杨觉再次一愣,靳夫人有什么事宁可跟云锦绣说也不愿意跟他说吗?

    “夫人还告诉我说,她太过寂寞,所以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她自己的孩子。”云锦绣且将靳夫人的一番言论道来。

    杨觉颇感愧疚,若不是他照顾得靳夫人太少,靳夫人又怎么会觉得寂寞呢!

    “姨母并不打算和孩子的父亲在一起。”杨觉这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果靳夫人不是这样的打算,断不可能瞒着他有孕一事。

    云锦绣点点头,果然杨觉并不蠢,瞬间已经明白靳夫人的打算。

    “挺好。”杨觉得了云锦绣肯定的答案,只觉得这挺好的。

    “既然姨母不愿意告诉我,还请陛下代为照看。”杨觉赞一声好后,当即与云锦绣相请。

    靳夫人是杨觉最看重的亲人,若不是信得过云锦绣,杨觉断不可能将靳夫人托付于云锦绣。

    原以为云锦绣会答应得爽快,不料云锦绣却摇头道:“不成。既是公子的姨母,我告诉公子,就是希望公子照看好靳夫人。此事,我不能代公子为之。”

    第一次被云锦绣拒绝的杨觉一愣,可细品云锦绣话中之意,杨觉且问:“陛下有什么未尽之言?”

    云锦绣笑笑道:“确实是有。须知这满朝的臣子都盯着我的肚子呢。公子猜若是宫中当真出现了一个孩子,他们会不会相信那不是我的?”

    啊!杨觉在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刚被逼婚的云锦绣说出了留子不留父的话,宫中突然出现了孩子,谁能相信那不是云锦绣的。

    也是杨觉今日心绪大乱,全然忘记这一点。

    “是在下失言。”杨觉连忙与云锦绣请罪。

    云锦绣挥挥手道:“公子也该和靳夫人说清楚一些事,好让靳夫人能够安心养胎。公子医术高明,当知这人若是心绪不宁,长此以往心神受损,最后极有可能心力交瘁。有孕之身本就虚弱,不可不防。”

    话里话外无非希望杨觉莫让靳夫人为他太过操心。

    杨觉目光闪闪,最终下定决心,“陛下所言甚是。”

    既然他跟杨京说开了,也不必再瞒着别人。靳夫人一直想撮合他与云锦绣,是时候让靳夫人清醒了。

    “另,夫人并不适合为官,公子就别再费心了。”云锦绣侧头重提旧事,杨觉道:“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第160章

    相知的两人, 再清楚不过彼此未尽之言。

    杨觉同云锦绣告辞,且接上靳夫人出宫。

    靳夫人第一时间追问:“你跟你爹说得怎么样?”

    “姨母不必着急,一切都说开了。”杨觉安抚靳夫人,也是生怕靳夫人有个闪失。

    “那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你爹做的事?”靳夫人操心的不是只那么一件事, 还有别的呢。既然已经问了靳夫人, 肯定得问到底。

    “陛下是知道的。”杨觉在这一点上其实也同样意外, 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就像云锦绣说的那样,云锦绣从来不是依靠杨觉而立足的人。

    云锦绣身边的人也并不是摆设,自然不可能放任云锦绣落入别人的算计而无所觉察。

    “陛下没有怪罪于你吗?”靳夫人更担心另一层。

    “并不曾。”在这一点上,杨觉面对云锦绣很是羞愧。云锦绣所遭遇的算计都是因他而起,最后云锦绣却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

    扪心自问,云锦绣待杨觉极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杨觉在面对云锦绣的时候, 只觉得亏欠的越来越多。

    靳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云锦绣没有因为杨京做下的事怪盗杨觉头上, 她就放心了。

    如此, 靳夫人得说着云锦绣的好话, “你也看到了, 陛下若不是对你用情至深,又怎么会任由你爹这般算计于她, 而不曾怪责于你。你当真不该辜负陛下。”

    “我这一辈子注定无嗣。”杨觉知道不能再有所隐瞒了,那就只能如实相告。

    赞叹云锦绣对杨觉的好, 极力说服杨觉的靳夫人, 乍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目光呆滞的望着杨觉, 靳夫人是希望杨觉能告诉她, 方才他什么都没有说。

    “姨母没有听错,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一辈子我注定无嗣传承。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王,满朝臣了不可能接受陛下无嗣传承的。我与陛下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 ”杨觉纵然镇定的告诉靳夫人这一事实,眼中闪过的心痛与不舍却也没有掩饰。

    靳夫人是震惊的,更觉得痛心无比,激动的想要握住杨觉的手,杨觉立刻安抚道:“姨母如果想要知道来龙去脉,那就请姨母镇定下来,否则我不会告诉姨母。”

    有孕在身的靳夫人不能情绪激动,杨觉在第一时间安抚住她,靳夫人不自觉地抚过小腹,也终于想起她如今不是一个人。

    “我不激动。那你如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靳夫人催促着杨觉,努力的吸气吐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靳夫人急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杨觉当然不可能如实告诉靳夫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杨京沙了他的母亲。但也得找个理由。

    “为了报复我的父亲。报复他在我娘去后便另娶她人。报复他这一辈子心里只有权势富贵,只有杨家。”杨觉这样的理由说得出来,也足够说服靳夫人。

    靳夫人哪里能想到杨觉做事如此决绝。

    “这么说来,药是你自己下的?”靳夫人只要这一个答案。

    杨觉重重的点头。靳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拳打在杨觉的身上,喝斥道:“你糊涂啊。你怎么能为了他如此伤害自己。这让你娘在天有灵如何瞑目!”

    “姨母是知道的,母亲一向以我的喜为喜。她不求我名扬天下,也不求我官居高位,她只盼着我能平安喜乐。

    “只要我高兴,母亲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所谓的子嗣传承也好,光宗耀祖也罢,从来不是母亲所求。”

    杨觉挨了一拳,却没有因此而颓废,反而提醒靳夫人。

    靳夫人的愤怒随着杨觉这一句话落下,当即想起自己的姐姐。

    是啊,她的姐姐对杨觉从来只要求他高兴快乐。根本不在乎杨觉是不是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杨觉若不是怒到了极致,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

    想想看这些年以来杨觉对杨京的怨和恨,谁能想到杨觉对杨京的漠视不过只是撒气,真正让杨京伤心无比的更是杨觉对自己下了药。

    “你怎么那么傻呀?”靳夫人虽然心情稍缓,可依然觉得杨觉这样的做法太傻了。

    “如果我不是这样做,为了权势他可以算计任何人。更会闹得举国不得安宁。看看陛下,他不就是吃准了陛下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陛下,所以才会不断想要撮合我和陛下,就为了能够达到由杨氏一统天下的目的。

    “可是他凭什么?就因为杨氏存在这世上多年?所以他就能理直气壮的抢夺别人的功劳?为此不惜搅得天下大乱,让天下百姓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杨觉是看不起杨京做的事情的。

    明明身为人臣,自该辅佐君王,安定天下。可是杨京却在背地里搅动风云,不惜让这天下大乱。

    更别说得这天地滋养,既而为人,也该惠及于天下。他却瞧不得这天下安宁,看不得百姓安居乐业,非要让天下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只为了达到争权夺利的目的。

    无数次杨觉也曾问过自己,这果真是那个从小教他忠君报国的父亲吗?

    为什么随着他长大,越发觉得杨京面目可憎?

    靳夫人听着杨觉的话,内心充满了悲凉。

    一个争权夺利的人,满脑子就只有权利,根本不管天下百姓的生死。

    但这权利对杨觉来说从来不是最重要的。甚至因为读书识字,杨觉是以救济天下为重。

    这也是为什么,杨觉从来不认同杨京的原因。也是杨觉为了毁灭杨京的所有阴谋诡计,而不惜伤害自身的原因。

    “姨母,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棋子。

    “我已经告诉他,我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服药,他也已经知道我和陛下没有任何结果。

    “从今往后他不会在算计陛下,至少不会是为了我,为了他所谓的杨家而算计陛下。”

    杨觉很庆幸多年前他就已经想到了惩罚杨京的办法。

    到如今,无论曾经杨觉对这个天下有多少功劳,和云锦绣之间有多少情义,都不会成为杨京手中的筹码。

    靳夫人能够感受到杨觉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放松。

    杨觉一向重情重义,正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云锦绣,所以杨觉才不能容忍杨京对云锦绣的算计。

    偏杨京总觉得只要他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不是杨觉用这样决绝的手段粉碎杨京的所有幻想。大熙以后都少不了杨京的身影。

    “这样是不是苦了你?”靳夫人知道杨觉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云锦绣,可是想到杨觉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不让靳夫人伤心。

    “姨母,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并不觉得苦。人这一辈子,出生时孑然一身,死时亦然。”杨觉是相当豁达的人,否则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杨京。

    别人以为的苦,在杨觉看来并不是苦。

    所谓的儿孙满堂也从来不是杨觉的追求。

    “如果你是为让杨家不能如你父亲所愿,拥有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放弃陛下;又或是因为你这一辈子没有子嗣,所以你才会选择不跟陛下在一起。这一切你是不是应该告诉陛下?

    “至少你不能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为陛下作出选择。这样的你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靳夫人抓住杨觉双臂,提醒杨觉他不应该瞒着云锦绣。

    杨觉说了那么多,如何也没有想到靳夫人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却是希望他可以跟云锦绣说清楚他自己的情况。

    “陛下的心中是有你的,你的心中也有陛下,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事而分开。难道你在听说你父亲算计陛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你没有妒忌?”靳夫人太了解杨觉了,她相信杨觉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舍弃自己所爱的人。

    杨觉会选择跟杨京说明身体情况,还不都是为了云锦绣吗?

    很明显,杨觉不希望杨京再算计云锦绣。

    “你不在乎子嗣,又怎么会知道陛下在乎?”靳夫人一看杨觉半天不作声,再接再厉的劝说。

    “哪怕陛下不在乎,天下人都不可能不在乎。江山传承关系着天下兴亡,姨母难道认为只是一家之事?”杨觉选性忘记云锦绣提及孩子时那无所谓的表现,只沉着的告诉靳夫人,这并单纯只是他和云锦绣的事,而是关系着天下。

    “自古以来,无后的君王难道就不用传承天下了?”靳夫人又不是那愚昧无知的妇人,也曾饱读诗书的她,知道这世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该让陛下知道你的心意,让陛下知道你心里是有她的。”靳夫人努力的说服杨觉,就为了让杨觉能跟云锦绣掏心掏肺的说一句真心话。

    “姨母怕是忘了陛下被我父亲算计。果真要我在这个时候去和陛下说这些话吗?你们又怎么知道如今陛下的心里还能容得下我?”

    杨觉忘不掉今日所见的场面。左拥右抱的云锦绣显得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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