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卖话本,共住客栈
到了县里,姜白野才从莫名的情绪缓解过来,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大男人的嘴,有什么好啃的。
他好笑地要摇摇头,压下一阵心浮气躁,就直奔孙氏药铺,想问问孙大夫竺微草试得怎么样了。
结果孙话痨拉着他就道:“那日你不是把鲜鹿茸卖给我吗,你猜怎么着?善医堂看病,突然急需鲜鹿茸,可新鲜的鹿茸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只有我这儿有啊,最后我一口气以高出三倍的价钱卖给了他们,田掌柜差点没怄死哈哈!”
姜白野抽抽嘴角,这善医堂确实倒霉了点,不过活该,谁让他们发神经,跟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这时,孙大夫才正色起来,“那竺微草,堪称神药!”
这已然是超过“好药”太多,而被誉为“神药”了。
“这才几天功夫啊?”姜白野惊奇,他这就试出来了?
“所以说啊,几日而已,就能改善几种顽疾,可不神奇吗!”见他不相信,孙大夫还有些不高兴,翻出记录的册子给他看,姜白野不懂,装模作样地瞅上两眼,“嗯,那应该可以推广出去了吧?”
“那也不行,还须再多等上些时日,看看有无其他毒副性。”
如此,姜白野就暂时不告知竺微草作为治疗某种时疫特效药的功效了,等大家先普遍认可了这味药再说。
姜白野来这主要是向他打听府城有什么大的医馆,又问了哪位大夫像他这样包容又拓新。
孙大夫被夸得开心,加上他卖药的,和不少医药馆打交道,算是个中间商,也算识得几位人品不错的大夫,全都给姜白野介绍了,还颇为自得地给他写了所谓的“介绍信”。
“你拿着这个,他们会知道你是个可靠的。”
姜白野多了一层保障自然高兴,他想迅速买山哪来那么多的钱,当然需要卖几副祖传的秘方。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爷爷对不起,咱家靠针灸术传家扬名,几个小药方没啥大不了的,这都不是在一本历史书上的时空。
遂理直气壮地去卖药方。
临走前,孙大夫又急急拉着他,说是各大医药馆现在都急缺几味药材,他要是再进山可以寻些过来,价钱绝对让他惊喜。
姜白野一看,乐了,这些药草在大衡山里长得满地都是啊,“好,下次再来就带亿些。”
孙大夫可不知道此“亿”非彼“一”,还嘱咐他务必要小心些,他徒弟就是折在了大衡山里。
等姜白野再去马车跟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陆黎之,天知道他在路上想起曾经救他时做的那个人工呼吸,越想越不对劲,又觉得自己有病。
然后他就发现陆黎之不在车上了,姜白野立马慌了,“陆黎之?”
“人呢?”他要是去哪儿了,绝对不会一声不吭,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男主身边从不缺找茬的人和事故,姜白野绷着张俊脸,抓着个人就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陆黎之。
陆黎之那样的容貌气度,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见他这么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给他指了个方向。
发现是青松书院那边,姜白野脸色沉得滴水,这个书院里可是有不少反派给陆黎之使过绊子,更是害得他没法去书院里读书!
没有应试经验丰富的夫子传授,靠着自己摸索,只能比别人更加发奋刻苦,所费心血也是难以想象!
姜白野越想越恼火,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去,连马车都忘在了后面。
然而就在他脑子里酝酿出了无数种揍人的法子时,猛不丁地,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的那人出现在了视野里,从长街那头走来,一身素白袍子,墨发只用一根发带系着,人潮之中,似那不染尘世的清冷谪仙。
无数人为他侧目,他却毫无所觉一般,手里拿着一把果子通红的糖葫芦朝他走来。
哄人似的神色,将糖葫芦递给他。
“你突然离开就是为了买这个?”姜白野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让他上了心,直勾勾望着他,心口鼓胀,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得接过那把糖葫芦,有些想笑。
也当真笑了出来,“买这么多做什么?”
见他不生气了,陆黎之安心了,人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朝着马车走去,哪里能看出刚才哄人的模样。
姜白野却望着这把糖葫芦傻乐,忽然瞧见路边有大爷在编织蚂蚱、蝴蝶,用的长苇叶,有青色也有黄色的。
他要了一把,三两下将糖葫芦包好,又从大爷旁边孙女的小篮子里拿了些野花点缀其中,最后给了好几文钱,可把祖孙俩高兴的。
又看见他包的玩意儿,稀罕不已,“好漂亮啊!”
陆黎之正闭目等在车中小憩,身前忽然多了道气息,刻意收敛着的,不再粗犷豪放,反而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他睁开眸,眼前便多出一捧东西,青草似的清新之气裹着丝丝甜香,拂过鼻端。
“糖葫芦鲜花!”姜白野送给他,“我不爱吃这个,给你,喜欢吗,我包的!”
那语气还挺得意,不过陆黎之瞧着,确实新奇又有些意趣,每根糖葫芦都被芦苇叶子细细包好,再被捆成一束,朱红映着新绿,插着各色淡雅小花。
甚至还放了几根好看的枝叶,芦苇叶也被裁成一簇簇细丝,点缀其中,一整束分量不小,几乎能遮住大半个身体,而这糖葫芦鲜花后面,还有一张剑眉星目的灿烂笑脸,等着他夸奖。
陆黎之“嗯”了声,难得地,出了声。
姜白野瞬间惊喜过望,他的哑疾大概类似于某块中枢神经出了问题,因而能发声却不能言语,好在后续有位神医出现可以替他治好哑疾!
现在,姜白野就想找到这位神医,他想跟陆黎之说话,他想听陆黎之的声音,他想让陆黎之喊他的名字,不知会是什么样的……
热情良久难以退却,路上耽误了不少功夫,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府城,日头也渐渐偏西。
一路舟车劳顿,别说马儿了,就连人都蔫了,何况他们还一整日都没进食。
姜白野停在一个街边的小摊跟前,“这家小吃不错,尝尝?”
陆黎之来时带了些钱,是他从李婆婆借的,哪怕李婆婆总说自己帮了她很多,这些是他该得的,他却没有收一个老人家钱的道理。
宣河府主街这边他还是头一次来,再安静冷淡的性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觉那宽阔干净的石板路大街,沿途修建得极为齐整的屋舍瓦肆处处好看,就连走在街上的人也大多衣帽崭新。
这边是东街,基本是些上等的门面商铺,故而来往之人也都小有薄产,就连他们选的这个路边小食都比其他地方的格外有档次些。
西街多以小贩为主,屋舍也建得较为杂乱拥挤,接壤着一个繁忙的码头,售卖各类水产,因而有人又称那边为鱼市。
分神之际,姜白野点的吃食也摆上了桌,油酥饼儿,灌藕,马蹄糕,酸梅汤,还有送的一小碟黑酱菜、腌黄瓜。
主食姜白野点的笋泼肉面,浇上辣子,吃得很是痛快。
给陆黎之点的是一大碗什锦馄饨,里面有鲜肉馅的、虾仁馅的,也有青菜香菇馅、萝卜玉米馅的,晶莹剔透的面皮包着各种颜色的馅料,浸在鲜美的汤汁里,煞是好看诱人。
陆黎之的口味已经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吃得也很尽兴,然后率先付上了钱。
姜白野刚要拒绝,就被这人瞪了一眼,他有预感,自己要是不听话,没准会被他再次疏远。
只不过花陆黎之的钱,怎么比花他自个的钱还要心疼?这家伙一向节俭,早知就少点一些了。
这一顿下来,足足吃了大几十文钱,再算上他买的糖葫芦,吃完之后,姜白野立马陪着他去书铺,比他还要着急。
陆黎之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哪,想想自己的身份,好像也不足为奇了,然而他这次过来,却跟以往去书铺都不一样,心情一时忐忑。
他捏了捏袖子里的一小沓纸,看到一家名为“云间书坊”,不少人出入,感官极为不错的书铺,抬脚就要进去。
“等等,这边,去那边,还有好几家书铺呢。”深知剧情的姜白野忍不住插手了。
明明不管,陆黎之迟早也能从容应对,但他还是不想让他深陷麻烦之中。
以后这家书铺被查出兜售禁书,牵连甚广,甚至被有心之人陷害通敌,陆黎之当时官拜四品,也被裹挟着历经凶险,就因为这个时候他和这家书铺达成了合作。
最后,陆黎之听从了他的意见,选择了一家次之的书铺,陆黎之先掏出写了自己诉求的纸,又拿出一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出来。
一开始掌柜意识到他是哑巴,还有些不以为意,待看到他那一手游云惊龙般的飘逸劲健字体,眼睛立马就发光了,“你要卖书?你会写书?”
确切地说是话本,不是什么文豪大家,编出来的正经书也是没人看的,但话本就不一样了,上上下下各个层面的人都爱看,只要识字,不少名门闺秀也是一大潜力股。
不过陆黎之写的并非什么春闺怨情,也没有拘泥于小情小爱,这些都一笔带过,他写的是快意江湖和民间志异,不触及朝廷那些敏感禁忌的东西,主角多为落魄的侠客和怀才不遇的书生。
当然时间有限,他想了很多,只来得及写出一篇,准备先看看效果。
宁掌柜将他递来的纸一张张看了,越看越激动,短短的内容,不过寥寥千字,他竟看得心潮澎湃,甚至想要嚎一嗓子表达亢奋之情。
看完更是紧紧抓着他,“后面的呢,后面还有什么!”
被一只大手啪地拍落,“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陆黎之也确实不喜别人触碰他,宁掌柜哪里在乎他们在想什么,收了手又抓着那几张纸反复观看起来,看着看着竟忍不住开始落泪,“这洛三的仇人到底是谁?他竟背负了那么多!”
“呜呜,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啊……”太过有代入感,宁掌柜不禁想起病弱母亲拉扯他们兄弟三个长大的艰苦岁月,泪水一时都止不住,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看得旁边洒扫的小厮很是惊奇,他们家铁公鸡掌柜居然还有良心?
陆黎之已经写明这个故事大概有万字左右,这只是十分之一的剧情,后续波澜壮阔,涉及到整个武林,只会越发精彩。
宁掌柜抹着眼角说这个话本他要了,他有预感,等把全册刊印出来,一定会引发一波热潮!
想到自家书铺经营不利,大哥已经劝他尽早关了,这个话本或许会为他带来一丝转机!
“三两银子,三两银子买下这个故事,成不?”
后面的洒扫小厮咂舌,怀疑天上下红雨了,也有别的书生来他们这里卖过话本,不少掌柜觉得精彩的似乎最多也只给到五百文?
陆黎之也没想到能卖那么多钱,怔了下,当即就要答应。
“三两?三两你买这一部分的故事还差不多!”姜白野不满道,“竟然想买下整个故事?我不信行情就是这样,走,我们再去问问其他家。”
不等陆黎之犹豫,后面的宁掌柜就急了,“那也不可能三十两买下来啊,天书都不带这么贵的,我再加二两银子,五两你们看成吗,以后若是有好的话本我这里都收!”
“要么三十两买断,要么,给一两,再分三成红利。”姜白野提出自己觉得满意的条件,制作话本,拓印和做成册子,再到售卖,期间都需花费不少银钱和精力。
以陆黎之的才华,三成绝对能分不少银子,短时间内凑不到三十两,但等这个话本火起来,就会有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宁掌柜只觉得他还没老就开始巨滑了,若是没有他,应付陆黎之这样面皮薄又文质彬彬的书生,他绝对三两银子轻松拿下!
咬着牙,他不甘道:“我只能给十两买断,要么一两银子加上一成红利,你这话本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不知别人爱不爱看呢,我也有赔钱亏本的风险啊!”
其实宁掌柜给到这里,已经算是大方,他家的小厮都觉得在做梦了。
陆黎之想到自己写这个话本有多容易,不过一天功夫就有十两银子,以后再合作的话,甚至都有种在捡钱的感觉。
但姜白野不一样,他对陆黎之有种无敌自信,并不是因为熟知剧情,毕竟剧情走到这里,很多都已经变了,接下来会怎么样没准是个未知数。
最后费尽口舌磨了又磨,敲定了二两银子加上二成红利,这还在不知后续剧情会不会写崩的情况下给的价格,可见宁掌柜有多喜欢这个话本。
好在这会,他只要给个二两银子,两人又写下一个文书,签订了分红契约。
陆黎之有种飘乎的感觉,他从不知道,生意可以这么做,或许是曾经受到的打压太多,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厉害。
有了二两银子,他的底气也足起来。
然后宁掌柜就开始了疯狂催更,让他赶紧把后续的故事写完送过来,他着急看。
陆黎之为了表达感谢,又从他们书铺里买了好些书籍、纸张,还给姜白野挑了根适合他用的毛笔和蒙学所用的书。
姜白野等他的时候,随手拿起角落里的一本书,一打开,面色顿时古怪,立马合上又匆匆忙忙给塞了回去。
这书铺里竟然什么都卖,还画得这么清晰,关键主人公竟然是……两个男人!
枯藤老树之下的石桌边……姜白野不懂自己只一眼,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要了老命,赶紧出去。
陆黎之花了整一两银子买东西,总算让宁掌柜又笑了出来,不过还是瞪了姜白野一眼,暗自祈祷下次这人不要再出现。
两人喜笑颜开地离去,即便陆黎之不能言语,姜白野也能跟他自如交流,通常陆黎之一个眼神他就能懂其中之意。
但也正因为需要对视,姜白野这会却有些回避的姿态,陆黎之没有察觉,捧着新买的书,如获至宝。
两人结伴离开,对面的云间书坊里,却有人眼尖道:“那不是陆黎之吗!”
姜越明几乎条件反射地立马抬头,望出去,恰好捕捉到他和一个男人状似亲昵,笑了,“还真是这样呢!”
“他还真喜欢男人啊?我当他之前从不用公厕也不在人前解衣,是因为性子拘谨,现在看来……”
姜越明却觉得他身边那个男人很是眼熟,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有这个身高的姜白野,却又觉得不可能。
这人壮硕挺拔,步伐自信,跟姜白野那闷葫芦呆板的样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因此,他更要弄清这人是谁了,看背影感觉来历很是不凡。
姜白野并不知道自己自信的步伐走出了贵人的感觉,等两人来到拴马的地方,就发现大黑竟然有些拉稀了。
专门喂马的人连忙表示和自己无关。
姜白野猜测可能是昨个受了惊,今日又跑了太远的路累着了,一时心疼不已,“给它喂些精细的嫩草,再好好照料一番吧。”
“好嘞,我这有专门治马腹泻的药可以拌在草料里。”
姜白野给了钱,就问陆黎之,“天快黑了,我明日还要在府城里办几件事,你要先回去吗?这会好像没什么马车回村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包一个。”
他正打算去找人问问,陆黎之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客栈,现在回去很不方便不说,就这么抛下帮了自己的姜白野,他也不怎么好意思。
得知他明日愿意陪自己一起,姜白野自然只有惊喜的份,他原本还打算在马车厢里将就一晚的,现在想起自己又不差钱。
“客人,是要住店还是打尖?”趴在柜前拨着算珠的客栈掌柜见着人来,立马打起精神。
“打尖,只住一晚。”
“那好,两位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这会姜白野已经全然忘了刚才的尴尬,很是自然地要了一间中等价钱的房间。
刚交了钱,陆黎之就惊醒过来,他刚才走神在想新的话本内容,发生了什么?
“两位这边请!”一名殷勤的小二走过来,“客人要洗澡水吗,新烧好的,我给你们送过来?”
姜白野想到陆黎之爱干净,给了点赏钱,“弄个干净点的浴桶。”
到了房间,又见那铺盖不怎么干净,“今晚只能将就着……”
说着他回头,却发现陆黎之不见了踪影,“人去哪了?”
小二将热水浴桶送来,还送了一个恭桶过来,姜白野得知陆黎之去了掌柜那儿,有些奇怪,下了楼就见他正在费力地跟掌柜交流。
“怎么了,陆黎之?”
陆黎之后背不免一僵。
掌柜顿时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我只会算术,不怎么识字,这位公子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嫌房间不干净吗?”姜白野道。
陆黎之不知怎么找借口,立马点了点头,并拿出了自己的银钱,姜白野了然了,笑道:“那好,给我们换到甲字上房吧。”
陆黎之心下懊恼,瞪着他,是一人一间!
姜白野却没看懂他的意思,或者说,他内心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渴求,只以为陆黎之还是嫌弃。
“还有更好的房吗,你们房不太干净啊。”这点,姜白野也想抱怨。
掌柜那肯定打死也不承认,姜白野掰扯了两句,只能让小二跑腿给买床新的铺盖和被褥,反正带回去也能接着用。
姜白野这边忙得不亦乐乎,还让陆黎之先去洗澡,完全一副大咧咧的样子。
陆黎之却已经无限后悔说要住客栈,他坐在桌前,幸好手里还有几本书,他认真地翻看起来,倒也逐渐缓解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姜白野见他在看书,立即放轻了动作,本来奔波了一日他是想洗个澡的,但发现陆黎之微微蹙着眉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正在思索,只能不洗。
“已经很晚了,今天跑了一天,快点来睡吧,我睡觉很安分的。”姜白野躺到床上后,立马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还有些没有察觉到的兴奋,“我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了。”
陆黎之眉头蹙得更紧。
姜白野却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在嫌弃我吗?”
说着,他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还随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那我先洗个澡。”
之前打的水已经温凉,姜白野却不怎么在意地直接开始脱起了衣服。
陆黎之清俊的面容顿时变幻不停,都忍不住想要起身出去了。
但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起码,他是这么觉得,自己也没有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喜欢男人,他们会误会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过避嫌。
想定,他不仅没再逃避,反而装作不经意地望过去一眼,只一眼,眉心瞬间一跳,薄透如玉的耳廓也微红了起来。
姜白野洗得很快,汗巾就搭在浴桶边上,他随手拿起来擦了擦身子,望着那边微微背对着自己的陆黎之,舒服地感叹一声,“好爽!”
略有些嘶哑的低沉声线宛转悠扬,少了白日的沉稳正气,像是带着撩人的小勾子,就这么撞入陆黎之过分敏锐的耳中。
即便是那轻微到不可查的呼吸声,在这密闭昏暗的房间内,也都变得意味古怪起来。
陆黎之翻书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和刻意,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心跳却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中,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咚,咚,咚……伴随着身后男人从水中走出的动静,穿衣时细碎的窸窸窣窣,突然而来的沉默,仿佛要将整间房的空气都挤压殆尽。
陆黎之只觉得气息都有些不畅起来,想要立刻出门大口呼吸几下。
姜白野却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地大步走过来,“陆黎之,你摸摸我的肌肉。”
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当口,陆黎之拿书的手就被他自作主张地拿过去往腹肌上一按。
尚未擦干净的水流滴落下来,淌入纤长细腻的指间,又滑落下去,于滚烫的肌肤之中交融……
不过瞬间,陆黎之头脑正一片空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作俑者就炫耀了起来,“怎么样,长得很快呢,你也该练练了,才更有力气。”
转而,姜白野抓着他好似美玉一样修长的手翻来覆去地打量,像是嫌弃他很弱一样,却半天没放手,还把玩得有些入神,没发现陆黎之的神色已然冰冷到极点。
最后,姜白野被踹出了门。
是真的踹,姜白野猝不及防之下,后背撞到对面房门上,生痛,他还有些委屈,小声道:“怎么了?”
陆黎之根本不搭理他软声软气的样子,这人蹬鼻子上脸,自己真是对他太过纵容了,才会这么没有分寸感!
不管男女,距离他如此之近,还对他做出这么荒谬的事,他都不会轻易原谅。
姜白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陆黎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明知道他没有肌肉,还故意跟他炫耀,炫耀也就算了,还抓着人去摸,某点的男主尊严感还是很强的。
只能另开了间房倒头就睡,梦里却做了些有的没的,姜白野朦胧的意识里觉得大事不妙,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结果到了第二日,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只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自己也异常干燥了起来,半夜竟然流了鼻血。
等他收拾好出去,发现陆黎之并没有离开,瞬间又恢复元气,“昨晚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偶尔有些冲动,做事之前没过脑子。”
陆黎之神色这才稍微缓和几许,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心照不宣地去办正事。
*
回春堂是宣河府本地最大的医馆,在其他州府也开了几家分堂,但论规模和名气,肯定不如每年都会在各地举办义诊的善医堂大。
不过回春堂在姜白野的印象里,倒也温和低调,不争不抢,想要更好的发展,需要几剂猛药。
姜白野拿着介绍信很轻易就找到了孟怀宣大夫,自己的事还没办,就先让他给陆黎之看看。
陆黎之怔了怔,想到自己特殊的体质,一般大夫把不出来,但不代表一些医术好的大夫也察觉不了。
他只蹙了下眉,姜白野就知道自己又自作主张了,只得自己坐上,“孟大夫,您帮我看看呗?”
孟大夫甚至都不需要把脉,只瞧了他两眼,就看出他当下比较严重的问题,“肾火旺,肝火亦旺,心神为火热之邪所扰,相火妄动,阳亢至极。”
啥玩意儿?
“没娶媳妇?”
姜白野,“……”
“那就先喝些莲子心茶降降火气吧。”
姜白野知道莲子心是用来清心泻火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干燥”,饶是姜白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报明来意。
过程意外的顺利,姜白野最后成功地卖出去一个治疗风湿骨痛比较有效的膏药制作方子,一种名贵药材的炮制之法,以及一剂治疗痼疾的温和药汤,还有一个减轻重病患者痛苦的秘方。
倘若再配合他家祖传的针灸术,效果会更好,但别说他没学过针灸,就是学过,也无法用言语传达其中的精妙。
孟大夫收得痛快,临了却道:“如果这些方子经过验证,不如你说得有用,我就要找孙老匹夫算账,你也得退钱!”
“放心吧,效果绝对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知道他和孙大夫关系好,姜白野就不客气地让人一次性把银钱给结清了。
一千一百两轻松到手,还去了趟钱庄取票,可见数目之大,姜白野在心里又感谢了一遍自家老爷子。
因为打着祖传秘方的旗号,又基本没人会卖祖传秘方这么重要的东西,若不是他拿着孙大夫的介绍信,今日他定然不能轻松过关。
陆黎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跟平日迥然不同的一面,忽然产生一个怀疑。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明明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姜白野没有隐瞒他的意思,隐瞒也是隐瞒不了的,他相信陆黎之,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应该怎么也猜不着自己的来历?
有了那么多的银钱,姜白野也敢去找府衙的人买山了。
“什么?买大衡山!?”办事的官差用着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姜白野,嘀咕几句,然后翻起了本府的地理志。
上面标的有多少座山头并不明确,因为没什么人能成功勘探大衡山脉,只隐约记了个大概。
大抵也因此,官差“唔”了一声,“长林县界内的,有四十座山,因着那块的地理位置不佳,原本起码八十两一座的山收你五十两一座吧,你给两千两。”
姜白野黑了脸,“你真当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座山呢!”
“你们去过大衡山吗?整条山脉加起来统共都没有那么多山,有的还只是光秃秃的山峰峭壁,长林县境内的真正山头大概只有七八座。”
“这几座山头我愿意用八十两买下来,其他的买下来也没用,猴子、山羊都不肯往上爬,白送给我也不要!”
这位办事的官差被他斥得脸红脖子粗,“大胆!竟敢在府衙跟前胡言,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就是对的!”
“那就找你上峰,派几个官差,我带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听要叫上峰,这人顿时怂了,到时候一说,他想从中捞取好处的事不就被发现了!
“哼,七八座肯定不止,起码有十座,你要是不给上八百两就趁早回去,别打扰其他人办事。”
姜白野露出痛心纠结的表情,最后好像十分不甘心一样,付了八百两,又将流程走完,拿到了官府认可的红契,盖了红印儿,谁也不能否认什么了。
而姜白野,也省了两百两银子。
这里面的价格本就有商榷的余地,能以更低的价钱买下,只要拿到了红契,就不是问题。
要说有错,也是这个想要中饱私囊、敢堂而皇之狮子大开口的官差。
陆黎之暗笑,这人可真是个生意经,连官差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他怕的吗?
办正事时的姜白野没那么混不吝,陆黎之也越发的松弛,当真有些忘了他昨晚做过什么浑事。
姜白野就又带他去吃了些肉包、羊肉汤和春饼,府城里什么都有,陆黎之也跟着他买了不少东西。
成衣店里,姜白野见着什么好看的长衫白衣,都想给陆黎之买下,奈何他自己花钱,只买了两件粗布的儒衫,饶是最为劣质的布料,也被他穿出了风姿不凡。
姜白野买了几身方便行动的黑衣短打、褐衣长袍、暗红劲装,不过他跟陆黎之不一样,都是拣舒服的布料买。
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之前的八十多两还是没有花完,现在又多了三百两银子。
姜白野打算给他爹娘一百两置办家业,或者买啥他们开心就好,自己准备开个作坊,炮制从大衡山上摘下来的草药,否则每次让他自己处理,很累不说,能挣的都是小钱。
处理好了再卖给孙氏药铺,也不需要自己去费心找什么渠道,孙大夫人脉不错,基本都可以销出去。
想到这,姜白野就越发庆幸自己遇上了他,而不是善医堂那样居高自傲的存在。
随后,姜白野又去拥挤而繁忙的鱼市,买了些陆黎之见所未见、觉得极为稀罕的丑东西,一些还是码头那边拉上来没人要准备扔掉的,都给他捡了个漏。
“回去做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陆黎之虽然很相信他的厨艺,却不怎么相信这些硬邦邦又是刺又是壳长得跟石头似的东西能好吃到哪去。
历经整整两天,两人总算回了村,还没到村口,就在路上遇到了罗大叔。
“姜二你咋才回来,李家村那边有猎户说是找到了捷径,要约上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一起进山打猎。”罗大叔没说,那些人还把他给嘲了一顿,扬言要打到比他更值钱的猎物。
“是吗。”姜白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也要他们能打才行啊。”
罗大叔顿时想到他昨天说的,惊喜,“你真买到山了?”
姜白野没有否认,不过一转眼,这事就传遍了清水村。
姜大山去了镇上没回来,李氏和姜老头却是结结实实又气了一顿,“假的,肯定是假的!”
如果是隔个十天半个月,姜白野又打到了不少猎物去卖,他们还可能相信两分,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就把山买回来了?
“扯犊子!”
不止李家村,白石镇底下大大小小数个村庄都这么觉得。
“呵,竟然妄想死守着捷径,当我们傻呢!派上那么多人去找,总算功夫不负用心人,让我们给找着了,以后我们可得多打些猎物回来,让他赚不了钱!”
不少人都觉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膺的时候,正在家里发愁的姜大柱和何氏看到了姜白野拍在桌子上的红契和一百两银票,瞬间觉得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晚上睡着都能笑醒过来了。
姜白野却一脸淡定地处理起了生蚝、海胆、海蜇、海菜和海葡萄,还有两只很大的螃蟹和龙虾。
等弄好了,就摆在院子中央,徐徐的晚风吹着,油灯点足,整个农家小院一下子亮堂起来。
何氏几乎习以为常地,“把黎之也叫来啊,托他的福,昨个我绣帕卖了两百文呢!”
倒不是何氏手艺好,而是她们走运遇到了一家有钱的小姐,将她和李婆婆手上那些漂亮的花样都给买了。
一百文一条,李婆婆卖了一两银子,她也沾了光,因为绣的两个花样格外新奇,有钱小姐也不嫌她刚学做得粗糙。
对比其他人绣的普通花样只卖五文、十文一条,何氏别提要多满足,自然想要好好感谢一番陆黎之。
听说要跟他们一家一起吃,陆黎之犹豫了好一会才过来,就见到摆得整整一桌的“丑东西”。
他有些嫌弃地想回去,但被何氏点名,他只能强忍着对这些东西的不待见,如坐针毡。
姜白野准备停当,就跟大厨一样,有模有样地站在边上,烤了一个生蚝,第一个给他撬开,淋上一点蒜蓉让他尝尝。
陆黎之神色不变,心里却发苦,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做了那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
意外地,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肉质嫩滑得简直不可思议,入口即化,腥气被蒜蓉味掩盖又不完全泯灭,带着特殊的香味。
陆黎之忽然觉得,再吃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姜白野就像读懂了他的想法,温和地笑了下,光影下的深邃面庞温柔而认真,又给他烤了两个。
然后换海胆蒸蛋给他。
海胆又是不一样的风味,生吃鲜甜,蒸熟鲜香,在能接受之后,陆黎之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不自觉地一个接着一个,轮番尝过,连连点头,冷淡的眉眼逐渐染上动人的光彩。
视线也总围绕着他,和他手上的海鲜,看着他剥开蟹腿,蘸了调好的醋汁,又挖了一勺肥肥的蟹黄,炸得香酥的大龙虾也处理好了才让他吃。
何氏被他吃的样子吸引,也逐渐鼓起勇气尝试,有的她不爱吃,有的她一个人就想包圆了,姜白野买来的分量不少,她直吃得酣畅淋漓。
倒是姜大柱不是那么能接受海鲜的味道,因而分出了些心思,就见自家儿子自个都没怎么吃,一门心思全都去伺候陆黎之。
见他吃得开心,就满足得比自己吃到了还高兴。
姜大柱瞧来瞧去,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一方小院里,一家人温馨而欢乐地享受着海鲜大餐,另一边的家家户户,却都在等着明日几个村的猎户集体进大衡山。
一夜,就这么在众人的期待中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白野:直男式自我欺骗
陆黎之:直男式自我欺骗·预备役
第24章 幻想亵渎,新的打算
翌日,姜白野难得地赖在床上没有早起,他觉得大夫说得有道理,自己的“精力”是有些过盛了。
他支着一条长腿靠坐在床头,弄了半天,只觉得怎么也不满足,明明以前靠自己就能自力更生,又过了好一会,他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脑中开始出现画面。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光裸麦色的肩头,蓬勃的力量感肌肉之下,条条彰显男人味的青筋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浮动、紧绷。
汗水顺着性感流畅的肌理滑下,一只白皙剔透得好似能够看到血液流动的手轻轻抚了上来……
姜白野顿时闷哼一声,良久,混乱之后,他深深地吐息一口,再睁开眼时,一双湛黑的眸黯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随即便涌上了深深的罪恶感。
“疯了……”
他捂着胸口,按捺着刚才那一瞬间出现的幻像所带给他的强烈心悸,“肯定是被前天那本书影响的,对,就是这样!”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犹未尽裹挟在其中,没有被他察觉,姜白野完全逃避性地用力挥去脑子里不干不净的东西,甚至觉得自己会出现这种想法,简直亵渎了那人,那个高洁不染的陆黎之。
不等他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捋清楚,外面就响起他娘兴奋的声音,“长岁,该起了!”
该去看好戏了。
这次由李家村那名李得昌猎户发起的行动,还特地搞了个拜山神的隆重仪式,以保佑此次行动的平安顺利。
不少人都跑来围观,因为这次要是成功了,就代表着他们兴许能够征服凶险野性的大衡山脉。
他们接下来就会拥有数不尽的资源,各种山珍野味,在市面上都颇为走俏,不像那些泛滥成灾的鱼啊虾啊,府城那边最缺这个了。
而祭台就摆在他们发现的那个捷径入口的地方,正是姜白野回来时的那条路,他发现的第二条捷径。
不需要穿越潮湿逼仄的瀑布、山洞和深潭,而沿着河流和荆棘林就可以找到一个进山的关隘。
但若没有他之前将层层厚重的荆棘林劈开,露出了些痕迹和景象,恐怕他们一辈子都未必能找到。
然而一帮人在这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可丝毫没记他的恩,全都在得意,以及用他来衬托自己的大方义气,“我就说了,要是我发现了捷径,准得告诉大家,一起发财!”
“屁!分明是自己一个人不敢进去。”
罗大叔忍不住吐槽,看着这李得昌被人群簇拥着恭维说好话,隐隐还有些奉他为此次行动头子的架势,有些着急地朝着身后探头张望。
他兄弟不解,“你还真信姜白野买了山啊?”
“怎么就不信了,你就等着瞧吧!”
“可这不是后山啊,里正不是说要买光这一块儿的大衡山,都起码得千两起步吗?”
罗大叔有些迟疑起来,但很快又坚信,“他应该有什么法子!”
“嗤,这里竟然有人说买山呢,你们听听,这可是我活那么大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眼生的汉子扯着大嗓门嚷嚷起来,那边正在说话的众人顿时被吸引注意力。
李得昌望了眼,高高在上地笑了下,“清水村的啊,清水村我就懂了,我不带他们一起,就开始酸了呗。”
“放屁!”罗二叔气得脸红脖子粗,又难掩一丝狼狈。他本人就是个猎户,之前还能在后山打打小东西,后面不给打猎了,他就少了一份收成,要养活五个儿女很是艰难。
“说起来你们村明明有人知道捷径,却不带你们一起,我都替你们感到可悲!”李得昌这么一说,现场不少清水村的人都面露了异色。
罗大叔忙道:“那是因为山里危险不能进,我们才不要那害命钱!”
“哦,原来是怂了啊!我进去了,又好好地出来了,你们怎么知道那姜二没有骗你们?”
李氏躲在人群后面,听着其他村子对姜白野的嘲弄、否定,心里很是舒坦,这些天受的气也都一荡而空。
李得昌却还不罢休,贬完姜白野,又开始贬起王里正,“听说你们里正收了姜二的好处,昧着良心帮他说话,想也知道,他以后会帮着谁,你们可得小心点了,有这样的里正,恐怕没好日子过喽!”
王里正刚过来,就听到这句,顿时拉下了脸。
他身边跟着几位其他村子的里正,因为捷径的事,准备商议着该怎么合理规划使用山里的资源。
这会儿也装模作样地道:“也不能这么说,谁让那姜二拳头硬呢,你们李家村的族长都被吓得中风了,好几个人都被打得下不来床,王里正也不容易啊!”
王里正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但发现自己村里人不少都受了影响而对他有看法,心里很是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想到那还没拆封的一坛酒,回头都还给姜白野吧,他偏帮姜白野,也并非因为这些。
然而就在他忍着被误会的酸涩,打算跟他们说正事的时候,姜白野来了,不紧不慢地,透着悠闲。
“我拳头硬?”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我贿赂里正?”他似笑非笑。
李氏忍不住讥诮,“可不是吗,要不里正会罚我们去开垦二十亩的荒地?我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对我们罚得那么重!家里只有一个老爷子能干活,却是没法赚钱供孙子读书了,今年该考秀才的,要是因为这个考不上呜呜……”
说着说着,李氏就声情并茂地痛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村子的里正都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王大,你当真为了个不足为道的人对未来的秀才家人这么做?”
“他们做了错事,甭管是秀才还是状元的家人,在我这里都是同样的惩罚!”王里正肃正了表情,“别哭哭嚷嚷了,以后你们要是再敢胡作非为,我照罚不误!”
李氏登即被吓得不敢吱声。
其他人看着王里正顿时跟看个傻子一样,心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牛脾气,当初要不是因为这样得罪了人,没准镇长都能当当,再这么下去,估计里正都能被撸喽!
“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姜白野的一句,立马又让大家重新看向了他。
“还特地摆个祭台?”他走到一帮人精心布置的祭台跟前,毫无预兆地笑了下,然后随手一挥,便坐在了祭台之上!
惊呼声霎时犹如巨大的浪潮般散开,他却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拜山神,不如来拜我!”
正愤怒朝着他冲来的数人到了跟前,脚步戛然一止,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手里的契书。
有人不识字,却识得那方红印,有人识字,眨眼便把那契约的内容看了个清楚,长嘶一声,“假的,这肯定是假的!”
后面一帮里正忙走过来,却是能分辨官印的真伪的,一张纸你传给我我传给你,面色变得惊疑不定,最后传到了王里正手里,他舒心了几分,“恭喜,这片山是属于你的了!”
“不,这是他造的假契书!”李得昌不甘心地冲上来,甚至想要趁着众人分神之际,一把夺过来将这破纸给撕了。
姜白野轻轻将手一扬,他就再也够不着分毫。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府城找官差查问,我还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谎,毕竟,才区区几座山而已。”
场上各个村子,将近百来号的人都不一而足地露出了大受刺激的表情,这小子,是不是狂过头了!
“所以你们要不要拜我,说不准我还会允许你们在我的山头上打猎。”姜白野一脸兴冲冲地环顾众人,着重盯着李得昌,“只要跪在这里,给我磕几个响头就行,喏,去吧!”
李得昌只字未言,却憋得一张粗糙凶悍的脸胀红!
他的体格也异常威猛,甚至比姜白野的块头还要大,却是横向上的趋势,而不是像姜白野这样,一个俯视的眼神,就充满了睥睨之感,让他隐隐地生出一丝畏惧来。
姜白野又看向其他村的里正,上辈子也因为进山的事见过他们,“你们要是有足够的银钱,也不是不可以去把剩下的山头买下来,或许就可以分配资源了?”
一个地头的山约定俗成的肯定是本地人用,长林县内的被他买了,他们想获得山里的资源,可不就得去买其他地方的山。
“不过几座山而已,还真够你狂的!”这些里正嘴上装着无所谓,心里却痛心得很。
好似大把的金沙从指缝里流出去,明明就差一点儿!
他竟然真能买到,动作还如此之快!
所有人都对姜白野的豪横大开眼界。
王里正却觉得宽慰至极,他知道姜白野这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才做出如此高调行为。
罗大叔和不少清水村村民也同样感到了解气,终于不用在这些人面前隐忍不发了,就连常年苦瓜脸的罗二叔都展露了笑容,对姜白野彻底刮目相看。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姜白野收起玩味的表情,严肃地告知众人,“我的山,谁也不许进,否则就是在盗窃私人财产,我可以随时告官!”
没有一个人能说“不”,他们想到当初说大衡山不是姜白野的,结果姜白野就把大衡山变成了他的,这人当真是说一不二,谁还敢跟他叫板!
就在他们憋屈着不甘又遗憾,只能各回各家的时候。
姜白野那边忽然对清水村的人说了起来,“我进山也不是为了打猎,即便凭着我丰富的经验,也要躲着那些野兽远一些,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一些其他村子的人听了,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这理由狗都不信!
王里正却忧心地皱了眉,“那你买山不是亏了吗?如果不打猎的话。”
“不,山里还有更宝贵的东西。”姜白野神秘一笑,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其他村人脚步也停了下来。
第25章 开作坊,识字
姜白野却好似没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一样,看着清水村村民,“我不告诉你们捷径或带你们进去,并非想自己一个人独占,确实有不少风险在里面,倘若谁要是出了事,跟我也有些关联。”
闻言,清水村不少人都感到了失望,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只会种地不会打猎,但一个盼头在跟前,进山也不是只能打猎,不过现在山已经是他的了,他们也无权过问。
姜白野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再看其他村人一副“我就知道”的鄙夷模样,笑了,“但除了进大衡山,我也不是没有别的赚钱法子可以给你们!”
霎时间,场上所有人都来了劲,齐刷刷地盯着他,目光灼热。
这就牵扯到他为什么能一口气买下这块的大衡山了,其他村里正也都纷纷望来,暗含精光。
“没错,我进山是为了采药,现在打算办一个作坊,炮制药材。”
不给众人震惊的机会,姜白野就接着道:“到时候盖作坊、处理草药都需要大量招工,等那二十亩荒地开垦好了,我也准备请些人来帮忙种植药草,加上负责各项事务的大小管事,初步算下来可能会需要五六十人。”
“盖作坊、种药草,我打算一人给上六十文工钱,炮制草药的,一人七十文到八十文不等,至于负责的管事,有能力者,一百文起步,上不封顶!”
这在普遍青壮年工匠每日只有五十文钱的情况下,看起来不那么辛苦的活计,男女都能做,还在家门口,却有更高的收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如果作坊经营有利,需要的人手只会越来越多,工钱也会水涨船高,我不敢保证让大家发家致富,但想必也能殷实有余。干得好了,受到提拔涨工钱,说不定还能攒到钱供家里的孩子读书,将来未必不能出个童生、秀才!”
说到最后一句,姜白野饶有所指,李氏此时的眼神如果能杀人,估计他已经死了上千次!
而其他人已经被他说得越发亢奋。
如果有银钱,谁不想送自家孩子去读书,谋个更好的前程呢,即便考不上功名,识字了也能做些更赚钱更轻省的活计,以后一代代积累下来,整个家运就改了!
明明不关别的村的事,但此刻听着这些,他们也都激动得不行,忍不住加入了热烈的讨论之中。
临了,却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至于人选,我肯定优先选择本村的人,有王叔这样良心的里正带领,我相信大多乡亲的人品都没问题,不像某些村那等子泼皮无赖,蛮横又刻薄!”
王里正看向其他村的人,尤其他们的里正,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笑容不禁浮上嘴角,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
“而人品是我考核的最重要一关,也是我的底线。”姜白野着重强调这点,“所以大家有意向的,可以先去找我爹娘报个名。”
“啊?”姜大柱和何氏还一脸惊愕迷茫,就迎来了一大波人“热情”的围拥,不少还是其他村子的人,想要浑水摸个鱼,甚至说出自己是清水村的人、自家亲戚在清水村这样的话。
那几个里正的面子再也挂不住,忿忿地甩袖离开,路上还道:“也不怕说大话噎死!”
“真能成吗,办个作坊可不容易!”
“还炮制药材?他会有这手艺,早就不窝在这山旮旯里了!”
“估计在那山里挖了两根野山参发了笔横财,就以为自己可以靠药材发家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摔得有多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几个里正不约而同地极力否定着,心里渐渐舒坦起来,却自欺欺人地忽视着底下可能存在的一个真相。
那就是清水村,将在姜白野这个作坊的影响之下越来越好,而王里正有了这笔成绩,未必不能重新获得镇长之位!
“你这小子……”王里正感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表达感谢。
“我这么帮你的原因,除了我知道你们是对的,我该怎么做,主要是因为黎之啊,只要你对黎之好了,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不必在意我!”
姜白野却正色道:“我对陆黎之好,也不是因为您,您帮了我们那么多,还因为我们受到影响,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再者,这本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王里正笑了,笑得从未这般畅快,这个一举两得,当真是大快人心!
接下来,姜白野就跟他商量起了买地建作坊的事。
最好选那种开阔平坦日光足的地方,不少药材需要做最基本的晾晒蒸干处理,就需要足够大的空间将药材铺开。
筛子、铜杵臼、还有切药刀、炒药锅什么的炮制工具也要备齐,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但认真炮制过的药材,再卖出去绝对又是不一样的价钱,尤其他还掌握着更加先进有效的技术,药材的成色和品相也会大不一样。
另一边,姜大柱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大家的火热,微微社恐,何氏却已经站在了大石头上掌握全局,颇为爽利地掐腰数着人头。
“锅子家的兄弟一个,二狗他娘在染坊做过活,有经验,也算一个,花大嫂也来,你手脚麻利,干活肯定利索……”
被点到名的人全都惊喜不已。
“剩下的人哪凉快哪儿去,我儿子可都说清楚了,别自取其辱!”
姜白野见他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就笑着先走一步了,赶着回去给陆黎之做午饭。
谁知刚到陆家门口,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影站在那儿,表情清冷禁欲中又带着点严肃,让姜白野想起清早的那一番荒唐……目光止不住地在他那白玉无暇的手上滑过,心口顿时一燥!
不等他展开相关的联想,陆黎之就蹙了眉,示意他进来。
“怎么了吗?”姜白野头一次不那么坦荡自在,稍稍落后他一点,看他挺直修匀的脊背流线,因为偏瘦,走动间,些许腰线浮现出来,给他一种很好掐住、掌控的感觉……
陆黎之领着人到了他自己的屋子,书案就置在窗边,距离床边仅几步之遥,他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打算兑现教姜白野识字的诺言。
一回头,就见姜白野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的复杂表情,然后掐了他自己一下。
陆黎之,“?”
姜白野轻咳一声,将手背到身后,又恢复常态,看到他的准备,眸子一亮,“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我再不学字,恐怕就要被人笑话了!”
陆黎之却注意到他刚才掐的手背位置,已经红得微微泛紫了,这是用了多大的手劲?对自己这般狠心。
他教姜白野洗砚和研墨,然后将笔架上的一排各种类型的毛笔指给他看,没有半句讲解,却通过书写让姜白野感知这些毛笔的不同。
姜白野本身也是有些基础在身上的,因为他爷爷的影响,但练毛笔是个需要宁神静气的功夫活。
姜白野小时候皮得很,待不住,倒是喜欢跟老爷子去各个山上采药,寻找各种在现代已经稀缺甚至消失的药草,所以对野外还算熟悉。
这会在陆黎之清冷气场的影响下,他倒也渐渐平和了下来,在陆黎之做着一系列的教导时,反问他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陆黎之频频点头,眼中也多了丝赞赏,不过他更为纳闷的是,就连跟他生活多年的爹娘,似乎都不如姜白野了解他,和他有默契。
就如此刻,当陆黎之用眼神示意他想学什么字时,他轻易便看懂了。
“陆黎之。”
“?”
“你先教我写你的名字呗,唔,从身边最基本的认起,比如你的名字,等学会了,再学这些桌子啊、凳子啊怎么写。”姜白野一本正经地扯着。
陆黎之却觉好笑,心里在想,难不成他真的不识字?明明,懂那么多东西……
想到这,他提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地写下三个字。
姜白野嘴角一抽,等墨水干了,指着那嶙峋劲骨的“姜”字,好整以暇地问:“这是‘陆’字?”
陆黎之看着他将自己的姓赋予他的姓,眸光闪了下,一本正经地点头。
姜白野忍笑,“所以这个是‘黎’?笔画这么少的吗?”
明明还是那个问法,陆黎之看着他根骨分明的手指轻轻从那字上摩挲而过,却有些难言的意味。
抿着唇,继续点头。
“‘黎’字竟然这么好写的吗……”不知不觉,染着笑意的轻喃好似就在耳边,陆黎之有些心虚,微垂下的一截修长颈项不再坚韧不屈,而流露出一丝柔软。
姜白野描摹着最后一个“野”字,故意又问:“这个是‘之’?我怎么瞧着你的名字怎么和我名字那么像呢?”
陆黎之再也熬不住了,侧身瞪向他,好像在说,你果然是认得字的!
姜白野哪敢承认,“我家断亲书办下来了,我这两天才在族谱上瞧见这三个字呢,难不成你的名字也上了我家的族谱?”
陆黎之懊恼,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总觉得他在占自己便宜!
他愤而提笔,在“姜白野”边上重写三个字。
——是个猪。
姜白野顿时笑不出来了。
——王八蛋。
姜白野忍。
——谢谢你。
第26章 受伤制茶,话本畅销
姜白野呼吸一滞。
侧目看向骤然写出这三个字的人,正好撞入他那一双清透得像是琉璃不含一丝杂质的浅眸,忍不住轻声,“不用谢。”
陆黎之顿时笑了,简直为他那清风朗月的面庞增上两分容艳,晃了一下姜白野的眼,便见他笑得有些渗人起来。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罚抄两百遍。
陆黎之写道,然后在“姜白野”和“王八蛋”上重重地画了两个圈,示意他抄这个。
姜白野立马叫苦不迭,“黎之,好黎之!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识字的事,但我是真的不会写,所以才想让你教我……你别生气,就让我少抄一些呗?”
听着前面,陆黎之还稍稍感到解气,最后一句瞬间又让他板起了面容,转身从后面书架上的一方长盒里取出一条戒尺,啪地打在他跟前。
“好凶啊!”姜白野笑了下,老实了,下一瞬,又伸出手心,“要不你打我两下消消气?”
陆黎之瞪他,他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了,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他丢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去了旁边的灶房里。
这两天他收获不小,从府城那边买了不少吃食回来,他并不打算一直吃姜白野的用姜白野的,即便他将最重要的玉佩都押在了他那儿,但他想着如果攒到了钱,会把玉佩给“赎”回来的。
以往家里只有见底的米缸和零星一两个鸡蛋,现在不仅有蛋有肉,还有充足的米和面,陆黎之想了想,做了个青菜肉丸子汤,又沿着锅边贴了两张加了鸡蛋的葱饼。
他对吃食一向不怎么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但在姜白野的影响下,这一次,他难得花了点心思,认认真真地琢磨起该怎么弄出花样,弄得起码像样点……
等他有些窘迫地将做好的食物端过去时,就见姜白野站在他的书案前,微微倾着高大挺拔的身体,提笔写得格外认真。
一笔一划,刻意又用力,像极了他幼时刚学写字时的情景。
陆黎之忍不住勾唇,明明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却窝在这一角里,微皱着眉头认真练字,连他过来了都没发现。
等他凑近了,想看姜白野写得怎么样,却发现他已经写好的几张纸上,连同他正在写的那张纸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陆黎之,原谅我吧。
陆黎之心口发烫,不禁蜷了下手指,按住他的手,真是拿他没辙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将自己做的吃食端到姜白野跟前,示意他吃,看到他面露惊喜,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些。
肯定是比不上他自己做的,他对吃穿用住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将就的人,以舒服享受为主,自己做的,就差强人意了许多。
姜白野却还不确信道:“这真是给我吃的?”
陆黎之已经顾自吃了起来,自觉做得还可以,虽然比不上他的丰盛美味,却应该有不一样的风味?
结果好半天过去了,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应。
虽然姜白野把他带来的全都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还问他有没有了,把他剩下来没舍得倒掉准备放到晚上吃的也给解决了。
但这人一向嘴巴伶俐,却突然不发一语,陆黎之就知道结果了。
他心头泛冷,决定以后再也不给他做这些东西,班门弄斧了!
吃完午饭,姜白野又被逼着练了整整一下午的字才被准许离开,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老师,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陆黎之淡淡地瞥他一眼,继续坐在桌边看书,根本不理他。
姜白野笑了下,眼神期待又玩味,“老师,你别忘了检查我的功课啊。”
陆黎之想让他立刻滚,他从不知道自己气性竟然这么大,就因为他吃完自己做的东西没有夸他,就自个生了许久的闷气。
陆黎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他叹了口气,等人离开后,放下书朝窗边走去。
清风从敞开的窗外徐徐吹进来,伴着四月的微热,将那桌上厚厚的一沓纸吹得哗哗作响。
陆黎之怔愣地看着这些纸上写的内容,全都是——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
陆黎之抿唇,冷淡的眉眼里却止不住地盈上一点一点的笑意,整个人也焕发了生机和活力。
他随手翻了翻,又发现“我还要”“再做给我吃好不好”“还要还要还要不准拒绝”……
真是,混蛋!
姜白野回家时,刚好他爹娘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累得都不想跟他说话,一个两个跟抢着一样,跑到装着山泉水的水缸边,他爹刚拿起水瓢就被他娘夺了去,一口气喝了好几瓢。
“给我留一点,别喝光了……”姜大柱望着那眨眼就快要没了的水,欲哭无泪。
“啊,爽!”何氏颇为彪悍地擦了擦流到下颌上的水,水瓢丢给他的时候,缸里已经没什么样子了。
姜大柱只能用瓢再从那竹管里接一些,两人趁此功夫,问向等在一边的姜白野,“长岁,咋回事?开作坊,炮制药材,这些……”
姜白野知道他们迟早会问,“我不是从小就喜欢往外跑吗,就认识了各种人,然后因缘际会,学会了不少东西。”
姜白野这话倒也不假,他是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穿了过来,虽然上一世他失忆了忘了现代的生活,但骨子里的本性尤在,就喜欢探索一些新的东西。
什么编织、木工、雕刻、打铁、制器、染布,甚至是射箭、骑马,凡是他好奇过的,就会忍不住想法子学上两手。
别人不知道他在干嘛,只道他成日在外面鬼混,那时姜白野也不知道辩解,自然被人误会得彻底。
就连他爹娘都不怎么清楚,这两人对他过度纵容,一贯持放养姿态。
姜白野这么一说,他们立马信了,“我就说我儿子什么都会,他们还不信!”
“对了,我现在还跟陆黎之在学认字,以后可能会需要。”
两人眼睛一亮,“学认字好!识了字就不会轻易被人骗了,也不会被人说粗俗无知了,好好好,我们可得好好感谢陆童生!”
姜大柱道:“束脩呢,给了什么束脩?可得郑重点,人家今年考秀才,愿意腾出功夫教你,真的是难得。”
“放心吧,我会给他比束脩还要郑重的东西当作拜师礼的……”
次日,姜白野跟陆黎之商量了下,将一部分山泉水引到他家后,就去了山里头一趟。
因为差不多摸清了那些野兽行动的轨迹,他刻意避着,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姜白野一路疯狂薅着孙大夫要的那些药草,跟薅着野草似的,直接往他那比身体还要大的背篓里放。
一把又一把,有的是根茎,需要仔细挖出来别断了须,有的是叶片花果,成熟到什么样子也有讲究,也有的是全株用药,不是谁都能做这一行活,就拿蛇床子来说,经验不足的人甚至会把它和野胡萝卜搞混。
也不是所有的采药人都有姜白野这么好的体力和翻山越岭的胆量。
像是大部分采药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只敢采那些容易够着的经常采的,除非撞大运了才可能挖到一两株野参什么的,然后卖个几两银子。
因而姜白野不想赚钱都难。
忙到日头落下,气温也一下子降低许多,姜白野赶忙找了个没有野兽活动痕迹的山洞躲起来。
山里昼夜温差极大,要是没做好准备,失温都是有可能的。
他生了一大堆的柴火,将整个山洞都烤得暖烘烘的,其实他这个时候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药都采得差不多了,估计能卖个百八十两了。
但他想要赶着清晨,给陆黎之采一波新鲜的嫩茶叶。
半夜,各种野兽虫蛇的动静频繁响起,堪称狼嚎鬼叫也不为过,一般人别想着睡觉了,就是多待一会都得吓得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姜白野却跟没心没肺一样,一口气睡了个饱。
第二日,天还没怎么亮,他就伸着懒腰从干草堆里爬起来,拍了拍草屑,朝着他之前发现的那座山峰进发。
清早的雾气又格外得大,林深草重,很容易就能迷了路。
好在姜白野之前就做好了标记,沿途循着,即便如此,还是多绕了一圈,才到了地方。
“呼!”姜白野觉得有些累了,坐石头上养了养体力,抱怨道,“这山实在是太大了。”
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哦”了一声,“差点忘了,那么大的山是我的。”
一旁在草丛里蹦跶的野兔小鹿听着他自言自语,微微歪了歪脑袋。
休息得差不多了,姜白野就拿出挖草药用的铁镐,上山。
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用绳子拴住一个铁爪,用力扔在了崖壁缝隙里生长出来的一棵老树上,挂紧后,拽了拽,很牢固。
一路艰难地往上龟速攀爬着,不断有石子石块塌陷掉落的时候,姜白野有一瞬间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府城时,什么好茶没见过,他又不是不能买给陆黎之,为什么非要自己亲手去摘茶炒茶,做茶给他喝?
他还不一定会喜欢呢。
不行,他不喜欢也得喜欢,这可是自己拿命豁出来弄到手的,姜白野哼哼地想着,一边快速地薅着茶树,恨不得将茶树给薅秃了。
古茶树和其他人工驯化种植出来的茶树到底还是很不同的,生长在深山野林高山云雾处,有人说汇聚了天地间的精华,其营养成分更加丰厚,滋味也更醇厚、细密。
也只有这样的茶,才能配得上那样的陆黎之……
陆黎之吃完午饭,想到昨日姜白野说的,今日下午会来练字,他已经在纸上写好了关于他那沓功课的修正和评价,这一次打算纠正他的执笔方法、以及入笔、行笔、收笔等地方该注意的技巧。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他听到隔壁大黄不安的叫声,何氏训斥它,“安静点大黄,我在绣花蕊,可不能出错喽。”
陆黎之怀疑这人又进山了,只不过这次他走得不声不响,自己还以为他在忙着作坊的事。
这两日,不少村民闻讯赶来,要么带点肉,带点酒什么的上姜家拜访,都想得到进入作坊的机会。
这些人大多是些找不到工,甚至本身有活计但工钱不如姜白野开得高,就想来他这里干的。
何氏性子泼辣,说一不二,说拒绝就拒绝,不像姜大柱那样抹不开脸,让一些厚脸皮的想要趁机而入,把什么双腿残疾的、干不动活的和上了年纪的都往他家作坊里塞。
说什么炮制药材,就是洗洗草、切切片,不用太大力气,什么人都能干。
陆黎之打算提醒一下姜白野,利益推动之下,未必不会有人算计他爹……
第二日,陆黎之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煞白着脸色下了床,连衣带都没怎么系好就匆匆出了门。
踯躅了下,他便上前拍起了姜白野家的院门,见半天没人回应,他越发焦急起来。
“谁啊,谁啊?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姜大柱揉着眼睛不满地打开门,还以为是那些想要进他家作坊的人,见是陆黎之,脸色立马变得热情友好。
“是陆童生啊,你有什么急事吗,这个时辰?”
陆黎之指着他家,用眼神询问姜白野在不在家,要是姜白野,肯定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姜大柱却张着嘴,“啊?我家怎么了?”
他又手势眼神并用地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想知道姜白野是不是好好地在家。
然而他表达的越多,姜大柱越是稀里糊涂,抓了抓后脑勺,“你说什么我不太懂,要不等长岁回来了,你再跟他说?”
陆黎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第三天了,虽然他上次也是好几天才回来,但他说过凡事以自己为先,既然答应了昨日下午会来学字,理应不会爽约,除非……
陆黎之蓦然闯进姜家,他不相信,姜白野也许是去办别的事了,那个噩梦一定是假的!
“陆童生,陆童生你怎么了?”姜大柱惊了下,倒不是因为他突然闯进自个家,因着长岁的影响,他和何氏都不知不觉地接纳了陆黎之的存在,即便天天往他家送这个送那个也没什么怨言。
但这样严肃又可怕的陆黎之,有些吓到了他。
何氏也被惊醒了过来,有些担心地走出来,“黎之?黎之你没事吧,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好好说啊。”
背篓不在,砍刀也不在,上次姜白野在府城买的东西,陆黎之还记得,都是些上山要用到的,那时他并没怎么在意,现在发现它们全都不见了,一颗心也已沉入谷底,手脚都不自觉冰冷了起来。
就在他茫然、呆滞得不知所措,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心悸和难过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道惊呼——
“长岁!”
陆黎之蹭地一下回头,便见心心念念的那人站在门口不知多久,笑望着他,眸子深深。
“你在担心我吗,陆黎之?”
陆黎之下意识朝他走去的脚步骤然停下,握拳按捺着汹涌的情绪,冷冷地看着他。
这人还能笑得出来?
姜白野几乎从头到脚都是伤,原本的一身新衣服也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跟个乞丐似的,露出不少他引以为豪的肌肉来,却处处挂彩,遍体鳞伤。
就连那张染满笑意的俊脸上也擦出好几个鲜红的划痕,其中一道从下颌划到嘴角,看起来极为骇人!
姜大柱和何氏直接吓傻了,反应过来,眼泪都直接掉下来了,扑上去恨不得将他揍一顿。
“你个死孩子,是不是又去山里了?不是说采药很安全吗,这就是安全吗!不要开作坊了,开什么作坊,你要是人出了个好歹,我们还怎么活啊呜呜呜!”
“爹娘,我没事,你们看,我还好好的。”姜白野转了一圈,又原地蹦了蹦,“就是看起来吓人了点,你们还不相信我吗?”
“信个屁!你再这样迟早把小命玩完,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们是管不着你了,必须得找个人管管你了!”何氏一边哭着,一边咬着牙恨道。
“我不娶媳妇儿!”姜白野连忙申明。
这家伙是默认被媳妇管吗,竟想也不想就道,陆黎之好笑,谁要是嫁给他,估计会很幸福。
何氏瞪了他一眼,“你想娶还没呢。”
她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的陆黎之,“黎之,你现在是他夫子,正好方便管他,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管教一下他?别客气,打死一个算一个!”
陆黎之一怔,看向姜白野,就见他眼里还有些期待的样子,又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好像这样,自己就会轻易放过他一样。
虽然他知道姜白野的爹娘比较纵容他,对送自己各种吃食之类的也没说过什么,但何氏不怕那些传言吗,那些他克亲的名声,就连他的家人都……
陆黎之心中微黯,正要摇头。
何氏突然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好孩子,你别在意那些人怎么说,我都听李婆婆讲了,你那么聪明厉害,以后一定不凡,别人那是眼红你才说你坏话!”
在何氏眼里,陆黎之就是那别人家的孩子,安静又懂事,至于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她并不怎么信。
毕竟当初她后娘不也说她克夫,嫁谁祸害谁,姜大柱到现在不都没死,反而好几次遇到危险都化险为夷,没准她还有旺夫命呢!
陆黎之不禁捏紧拳头,清冷的眸里袭上一缕温热。
姜白野看向他,心道这人哪里有这闲工夫,没想到下一瞬,陆黎之就郑重地点了头。
何氏顿时大喜,露出一副自家熊孩子终于有人管了的轻快表情,又瞪了姜白野一眼。
姜白野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一会,赤脚大夫被姜大柱急急忙忙请了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骨折和扭伤,只是些皮外伤,得知他是失足滚下山的,给了些外用的伤药散剂就走了。
确定他没有大碍,陆黎之也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
想到自己因为一个梦就变得这样不冷静,他蹙了眉,有些不解,姜白野什么时候对他影响这么大了?
“哎,你不管我了吗?起码给我处理个伤口啊!”姜白野大剌剌地靠坐在床上朝他伸手,陆黎之下意识回头,便见他整个人呈不羁散漫的打开姿势,像是敞着大大的怀抱,抢眼的麦色肌肉在破碎的衣衫下若隐若现,挂着伤痕,有种强烈的雄性气息扑散开来。
陆黎之心口一滞,赶忙收回视线。
见他反而走得更快了,姜白野笑了笑,嘶了一声,粗手粗脚地揭开身上黏着肉的布块。
要是陆黎之看到他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脱光了,低头朝身上撒着药粉,甚至连腹肌底下的腹股沟也有伤口,一定会庆幸自己走得快。
处理好了,姜白野随意找了件衣裳往身上一套,襟口还大敞着,就走出屋子,拿出了自己这一次的“战利品”。
除了满满一筐的草药,还有一颗因为摔落山崖而意外发现的赤灵芝,足有脸盆那么大,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两。
十几棵半米高的小树苗,有毛栗、野生山葡萄、野樱桃、桑椹、野苹果和两种他叫不上来名字,但他尝了味道酸酸甜甜又软又糯的野果子。
这些都是整个宣河府不怎么能见到的水果,姜白野是个擅于享受的人,当下水果种类单调得实在有些愁人。
何氏见了,立马欣喜地拿去主动栽了,好几种果子她都闻所未闻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姜白野又将差不多有二十多斤的新鲜茶叶摊晾、萎凋了一夜,也就是俗称的“走水”,第二天就先拿了些部分,尝试着用铁锅杀青。
大概试了四五次,才逐渐把握好火候和铁锅的温度,通过用手不断翻炒、杀熟,其中手法也很重要。
姜白野一开始当菜炒,就直接炒糊了,他现在找到了些感觉,等香味炒出来了,就拿出来晾凉了揉捻,他家老爷子若是在这里,看到他浪费了那么多珍稀的古树茶,绝对能吹胡子瞪眼。
姜白野却只挑了最好的那一部分晾晒给陆黎之,其他的,就给他爹那个大老粗吧,反正他也喝不出个名堂来。
姜大柱要是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会夸他一句“大孝子”。
等茶叶晾晒好了拿给陆黎之的时候,只剩下三斤,姜白野献宝似的让他尝尝看。
陆黎之现在非常喜欢用他引来的山泉水煮茶,正好有一锅新烧出来的,泡茶叶正好。
等茶香四溢,他的眼神登即亮了不止一星半点。
再喝一口,陆黎之就想起曾经他爹还在世时,有富户想要跟他结交,让他教授自家的孩子而送来的上等好茶,据说是极好的明前龙井,他爹每次喝都只舍得捏一小撮,他也尝过,确实甘醇。
但喝了姜白野的茶,好似又是不一样的口感,陆黎之品不出哪个更好,却觉得这个更合他的口味。
好喝到了心坎里。
然后他又罚姜白野抄了两百遍的字。
“为什么?”姜白野黑眸微瞪,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奖励自己,给自己个笑容或者做顿饭什么的吗?
——下次要是再敢做这么危险的事,就不是抄字这么简单的事了!
陆黎之猜测这么上乘的茶一定极难寻来,没准跟他受伤有关,在纸上重重写道。
心里却暖融融的一片,将剩下用竹筒装着的茶小心收好,就立即去了灶房。
搅破脑汁给他做饭的时候,陆黎之还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又要写什么花言巧语了,自己一定不能轻易松口。
谁知这一次,他竟老老实实地,什么也没写,只将自己布置的认真写了两百遍。
陆黎之翻遍了他的字,一大沓纸,随着练习,他写得越来越好,却没给自己写多余的一个字。
明知这才是正常的,陆黎之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捏着纸,失神片刻才回转过来,继续看书。
心情却无法自控地越来越黯淡。
只得泡了一杯他送来的茶宁神静气,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姜白野没心没肺的笑声,陆黎之啪地放下杯子。
等姜白野再去他那儿练字的时候,就又被罚抄了。
不过看着陆黎之捧起茶盏就舍不得放下,因为喝了茶,看书的状态和精神也好了很多,姜白野就很满足了,在他这里练完字后,就在众人的期待下,紧锣密鼓地忙起了办作坊的事。
从选址、到买地、订购盖作坊要用的青砖瓦片,再安排他爹娘选出来的一帮青壮年开始盖房。
小三子依旧作为他的副手,替他传达一些命令,别看他最近才刚满十四岁,却有着一颗极力想要改变命运的心。
所以疯狂地吸收着姜白野教给他的建筑知识,再吩咐给其他工匠让他们执行,加上他也确实聪明得不行,要不姜白野也不会费心把他带出来。
这次的作坊也依旧是他按照现代的一些流水线工厂设计出来的,比这个时空的作坊要好看和好用许多,从空间上大大地节省了劳力,提高了生产效率。
甚至引来了刘工的注意,他也终于愿意本人来参观一下了。
刘老大一来就给姜白野使了个眼神,显然是对他喜爱得不行。
刘工心道,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让自家儿子天天跟催命似的,他一回来就在他耳边念叨,姜二这个好姜二那个好,比他生儿子那会还积极。
在其他人都受宠若惊地噤声看着刘工到来时,姜白野却波澜不惊,甚至可以称得上极为松弛地回答了他不少问题。
当然,有来有往,姜白野也请教了他很多,心道古代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哪怕他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到底不是行内人,很多问题都不如刘工专业老道,而只浮于表面的一个概念上。
说多了,他甚至有种会暴露自己的感觉。
就在姜白野都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根本不精通此道的时候,刘工终于结束了问话,沉思地看着他。
“你家那个炕床,方便去看看吗?”
刘工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对姜白野家土坯房盖出来的那个二层小阁楼并不好奇。
说白了,很多人只是没想到还能那么盖,但要是盖,他也不是不会。
但那个能够取暖的炕床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大宁相较于其他国家,地处偏寒之地,到了冬日,更是冷得无法想象。
但只有那些贵人和富人能够用得起木炭、炉子和防寒的动物皮毛大氅一类,贫苦人家,甚至普遍的百姓都需要艰难地度过寒冬。
熬不住,就那么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等到了地方,小三子接到他野哥的示意,主动上前示范火炕的用法,姜白野在一旁讲解着,“这种原理,还能做火墙、地暖……”
不等跟在后面的刘老大等人反应过来,他就一股脑地将相关技术要点全都说了出来。
就连刘工都震惊了,“你,不必说得那么清楚……”
甚至心里觉得这小子怕不是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随口说出来,听他们所说,他不是聪明过人吗?
姜白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这项技术只掌握少数人的手里,那么它势必只会服务于小部分有钱的人,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还是受苦受难。如果它传了出去,传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它是怎么做的,届时,它会发挥到它更大的作用!”
话音落,全场愕然,他们似懂又非懂地,只觉得很了不起。
陆黎之洗完衣服回来,刚好经过这边,听到这句,不禁怔了下,看着他在前方傲然挺立的身影,原来,他还有这一面……
看着周围人一脸佩服和动容的神色,姜白野真想“嗐”一声,主要他是觉得火炕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难做,只要出现了,看见的人逐渐模仿了去,很快便会传开,毕竟需求性很大。
不过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能在自己的推动下,尽快将火炕推广出去,就如那竺微草一般,今年冬天,或许能少死些人。
结果这一番言行,反倒是收获了刘工的认可。
“好小子!你放心,我刘义虽是个为有钱人家办事的俗人,却也不是不能帮你做到这点!”
在此之前,他甚至想要跟姜白野买下这项手艺,发一笔小财,但到了这里,心里陡然通达了起来。
将这个火炕传出去,比留在自己赚小钱有意义得多!
“所以你可以先收下小三子,他知道这火炕制作的全过程,不过小三子我这里还要用,只空余时间才能给你用。”姜白野道。
小三子受宠若惊,他没想到野哥会一而再再而三向刘工推举他。
虽然他现在觉得跟在野哥身边干很不错,但身为男儿,谁不想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呢,变得更厉害了,才可能跟上野哥的脚步,不被他抛下!
刘工有些气笑了,真当他这里是谁都能进的了?
不过他也知道,想让姜白野加入是不可能的了,以这小子的本事,定然也看不上自己身边区区工匠师傅的职位,哪怕他可以许诺更多的好处。
“可以让他先试试。”
“我的想法,基本可以由小三子实现,刘爷爷认真考虑一下吧。”姜白野眨眨眼。
他自个动手能力还真不比他们强,想要把一些和现代有关的创想实现,还得有个能动手能理解他的人在身边,让小三子去刘工跟前学学,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进修”呢。
而小三子,已经对姜白野感激得热泪盈眶了,试试,有这个机会就够了,他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回去的路上,刘老大忍不住问他爹,“咋样,你都没个评价?”
“什么评价,那小子啥也不会,就嘴上会说罢了,不过那小三子可以看看他的潜力。”这姜二推荐的,定然不错,他这么想着。
刘老大却不服气地瞪眼,“他怎么就光嘴上会说了!”
“你懂什么,会动手的人那么多,随便就能培养个出来,但嘴上会说的又有几个?”
而刘工所说的“嘴说会说”也是指的姜白野有点子有想法,而无亲自实操动手的能力,但这些点子,才是最珍贵的啊!
更让刘工称奇的是,他在这方面,又岂止是盖房子,桥梁、堤坝、城墙、园林……他随口就能扯出来一点。
刘工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个宝,回头还跟人这般吹嘘。
发现宝的刘老大,“???”
盖作坊一事稳定进行中,姜白野又要进府城一趟,将他这次采摘回来已经炮制得差不多的药草和灵芝给孙大夫送过去。
之前的二百多两银子,买地买田买砖买瓦什么的,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他还要定制一批自己设计的炮制工具,估计又需要不少银钱,再不赚钱,他恐怕连工钱都付不上了。
正好陆黎之手上的侠客话本剩下的一半也写完了,准备给宁掌柜送去,前面的一半他已经拓印售卖了一段时间,今天去看看效果。
陆黎之坐在车中忐忑得很,不过他已经又写好一份书生的话本,侠客的话本若是不行,再看看这个书生的会不会好点。
哪曾想,等他到了府城,就看到那条遍布书铺的街上围满了人,拥堵得水泄不通。
姜白野随便抓了个人,对方就一脸嫌弃道:“你竟然不知道今日是那《夜惊天》第二册售卖的日子吗,别拉着我,有人要插队!”
这么说着,陆黎之就见他大喊一声,趁着人群混乱之际,自个浑水摸鱼挤到了前面去,伴随着一阵阵破口大骂,这人也不在意,皮猴子似的。
“这人是你的疯狂读者。”姜白野颇为恶趣味道,“他要是知道自己疯了一样想看到的话本就在你手里,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陆黎之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穿着青松书院的院服,是个曾经羞辱过他的人。
不过刚才的他就跟没看到自己一样,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陆黎之难得地,感到了一丝解气和痛快。
相比宁掌柜那边的热闹拥挤,其他原本生意还不错的书铺竟都人去楼空,只能眼巴巴看着宁掌柜那一个快要倒闭的书铺,凭着一个话本就轻松翻身而起。
“我就不信那话本真有这么好看。”有个小书铺的掌柜酸道。
“你还没看吗,天哪!你知道你错过了多么精彩的故事吗,那洛三……”
“我不听我不听!你别跟我说,烦得很,这些天总有人跟我说这个,我受不得这个刺激!”小书铺掌柜很是倔强傲气地道,表示自己不看就是赢了。
结果没过半个时辰,他因为好奇不小心瞄了一眼,就开始一边不停地翻阅,一边泪流满面地叫好,然后悄悄换了身行头,加入了排队买第二册的队伍中。
更奇葩的是,他刚要买到今天售卖的最后一本,他的那个同行,也是个做书铺的就撕破脸跟他抢了起来。
明明可以买下来一起看,但他们甚至都等不及地要第一个看,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彼此揭穿了对方。
得知同行都跑过来买书,宁掌柜乐得嘴角差点飞上天,看他们以后还敢瞧不起自己!
光是这《夜惊天》,他就分了四册,够他大赚一笔,那陆童生跟前据说还有不少故事呢。
宁掌柜已经开始幻想将自家书铺开到全国各地的场景,笑得人都傻了,他的小厮在后面不停地摇着头,一边帮他处理着后续的事情。
姜白野这边却是遇到了点麻烦,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他只得和陆黎之先忙完自己的事再过来。
即便如此,等过了几个时辰,还是发现虽然书都卖光了,依旧有不少人逗留在原地,一脸不甘心地缠着宁掌柜问还有没有了,甚至有人愿意花高价买下其他人看过的。
而其中一人,竟是姜越明。
不等他带着陆黎之走过去拿分红,陆黎之突然面色一变,拉着他就跑。
姜白野,“?”
“越明你快看!又是那陆黎之,还有那个奸夫!”姜越明的好友兴奋地指着他们跑走的身影。
姜越明眼一眯,“快,跟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个奸夫是谁!”
第27章 见不得人,失落
“喂,陆黎之?”你可是大男主,怎么见到个小反派就吓跑了?
姜白野被拉着不断穿过人群时,心里产生一丝狐疑,还不及细想,就见一辆载满货物的独轮车推过来没来得及避开,连忙用力,将只顾着埋头往前跑的陆黎之一把拽进怀里!
入手的细腰让姜白野心头一荡,淡淡的皂角香气似是裹着层茶香,让他下意识收紧了些,护着他穿过大街,走到一处巷口。
不等陆黎之松口气,就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他在那里!”
“怎么回事?”姜白野皱眉,就被陆黎之慌不择路地拉进了巷子里,然后将他推在墙上。
姜白野懵了下,望着他笑,“你要壁咚……”
陆黎之蓦然上前,按着他的肩头,姜白野笑不出来了,瞧着他忽然凑近的面容,因为剧烈运动,染上一抹明艳的红晕,时常一丝不苟抿着的薄唇也微微开启,呼吸不住地加快,像是轻喘一般,伴着抖动的长睫。
姜白野喉结滚动了起来。
下一瞬,就被一个用力按坐了地上。
他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理智全无,要不他还能思考一下自己为何这样异常。
然后一个破箩筐就罩在了他头上。
姜白野,“??”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一大堆破东西,试图将他埋起来。
姜白野瞬间暴躁了,一下子掀开,怒视着还要埋他的青年,“陆黎之你什么意思,跑这么大老远将我埋起来?我见不得人?不能跟你走在一起?”
不得不说,姜白野还是有一丝敏锐的。
陆黎之抿着唇,手里还拿着一个破东西,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他,然后再次将他罩住。
姜白野,“???”
这人肯定仗着自己脾气好什么都对他好,就为所欲为了,姜白野一把扔开破筐子,吐了一口掉到嘴里的土,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陆黎之茫然地站在原地,长睫慢慢低垂了下来,所以,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他看向姜白野,准备上前跟他道个歉,就见他走着走着,忽然跳到了一棵树上。
陆黎之,“?”
“快过来,人追过来了!”姜白野着急地挥手,心想万一自己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陆黎之头皮发麻,这会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也觉没什么好躲避的,但看着姜白野焦急的模样,他连忙跑过去,抓着他的手,被人拉到了枝繁叶茂得几乎郁郁葱葱的大树上。
正在树底下抓蚂蚁的小童仰着头看他们,“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呀?”
“嘘,边儿去,别说看见了我们!”姜白野警告一眼,见小童还是拖着鼻涕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头大。
陆黎之望了眼,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小童立马乖乖地捂住嘴巴,点点头跑一边继续玩了。
姜白野惊奇,“你这么会哄小孩的吗?”
陆黎之便又对着他竖起了手指,姜白野也乖乖不说话了,看着底下朝这边犹豫着走来的两人。
“是这里吗?巷子太多了。”余志杰试探着看了一圈,一眼就能望到头,没见到什么人,正要走。
姜越明却看向了在地上挖土找蚂蚁的小童,“小家伙,你有看到两个男人吗?”
“有啊。”小童稚声稚气道。
姜白野立即抓紧陆黎之的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避姜越明,但到了这里,如果被他发现,定然会觉得他们有鬼,而他也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有鬼”。
姜越明激动起来,“人呢,在哪?”
“在这啊。”小童很是理所当然地说。
这下,刚恢复冷静的陆黎之也有些不淡定了,脑中迅速思索着待会该怎么应对,才能帮姜白野洗请嫌疑,他不想这人被动卷入他的丑闻里,即便是假的,却也足以毁了他。
他应该会正正经经地娶一个貌美贤惠的妻子,不管是娇俏嘴甜的,还是温柔可爱的,然后和她生下儿女,而不是像自己这样……
陆黎之不自觉收紧了手,勒得姜白野有点痛,正要看向他时,底下的小童就脆声道:“你们不就是两个男人吗?”
正准备找人的姜越明彻底黑了脸,“滚!”
小童呸地朝他吐了口口水,然后拔腿就跑,气得姜越明就要追过去。
“噗,越明,跟个小孩置什么气,看来人已经跑了,走吧,回学堂。”
“不了,我打算回家一趟,想要弄明白一些事情。”姜越明面露沉思,甚至迫不及待地在这里就和他分道扬镳。
家里太久没传来过消息,也不知最近怎么样了,他想到隐隐约约看到的那个男人的侧脸,实在是太像姜白野了。
他必须现在就回去弄清楚!
两人匆匆离去,姜白野从树上跳下来,提醒了陆黎之一件事。
“姜越明似乎从镇上的学堂转到了府城的学堂,明礼学堂。”一个大户人家的族学,而这大户人家又是某个世家大族的旁系,族中当官无数,牵扯颇深。
明礼学堂……陆黎之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却有些担心地看向他。
姜白野看懂了他的关心,舒心一笑,“不用担心,一个小丑而已,他回去,没准还能看到一场好戏呢!”
这么一想,他们可不能错过。
两人到了永元书铺,累了一整天正老爷瘫的宁掌柜立马欣喜地迎了上来,“咱们清远君现在正红极一时啊,你们是没看到上午的盛况,那可真是啧啧,我活那么久都没见过!”
“清远君”是姜白野给陆黎之取的笔名,当初签的那份契约里也说明了“版权”问题,按照书里,这个时候陆黎之还没有太注重个人影响力的打造,被书铺给占了个便宜,现在自然要避免这个问题。
二成红利,陆黎之竟一口气拿到了二十两白银,这等于光是两册,五千字左右的半文言话本,刨去各项成本,就赚了足足一百两!
“可惜后面肯定会有翻版出来,届时就没这么挣钱了,好在我们掌握源头,大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都愿意买我家书铺的正版!”宁掌柜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然后看向陆黎之,用渴望的眼神向他讨要后面的内容。
陆黎之刚给过去,他就再也不管他们,自己跑一边看了起来,连陆黎之想要问他买些好纸他都没空搭理。
得知陆黎之还一口气写完了个书生话本,宁掌柜更是喜不自禁,直接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后面依旧按照二成分红。
姜白野此行也收获颇丰,赤灵芝和药草卖了二百两,孙大夫也打算正式推广售卖竺微草了。
头一个愿意投入使用的就是善医堂,因为孟怀宣大夫验证了他的方子有效,还打算向他再次购买。
不过姜白野给拒绝了,他还真怕再卖下去,他爷爷会跑过来打死他这个不肖子孙!
陆黎之选了一批更好的笔墨纸砚和书籍,准备付钱时,姜白野轻咳一声,趁着宁掌柜看话本没注意,也买了本书。
陆黎之瞥了一眼,顺手就给一起付了,但想到这也是一本闲书,姜白野似乎到现在都没看过自己写的话本。
若是他不识字也就算了,可他明明识字,却从不看他写的,现在还买了本别人写的……
姜白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反而因为陆黎之帮他付了这本“书”的钱,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因为这不是一本正经书。
这段时间,他自助得不是那么尽兴,有时候还容易想“偏”,联想到身边人身上,这让他感到罪大恶极,怀疑是不是自己接触的女孩子太少了,故而买了这本书,心想着或许会有作用。
当晚,姜白野洗完澡点了蜡烛,在昏黄的烛光之下,他兴致勃勃地翻开书,手也顺着往下,正要握住,却“卧槽”了一声,整个人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又是两个男人?”他急急地往前面翻去,那会他拿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是个女人来着。
等他找到了那一页,便见这哪里是个女人,分明依旧是个男人,只不过体质特殊,有着女人的特征,也有……男人的特征,他并未觉得怪异,甚至身体先于理智一步,出现了强烈的反应。
犹如猛兽出闸。
姜白野多看了两眼,便迅速坠入其中,根本不受他控制地,自动将书中被压着的那人换成了另一张脸……
翻江倒海,一夜不得安宁。
次日,姜白野黑着脸生起了闷气,暗骂了自己一句“龌龊”,本来要去给陆黎之送早饭的,也有些不敢见他,让他娘送了去。
陆黎之想到昨日他买了那本书就有些神不守舍,捏紧盘子边沿,他就那么喜欢吗……
送来的早饭也没吃,陆黎之就坐到桌边,翻出自己写话本的草稿,他一定能写出比姜白野看的那个更精彩的书。
如果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就更好了,自己肯定会写得更好……
他不喜欢书生侠客,那么才子佳人浪荡客……不管什么,自己都可以写。
陆黎之打起精神,提笔便开始一通书写,饱胀的精神和迫切之下,他写得又快又多,然而等他拿起来读一遍,却骤然揉成一团!
一团又一团,陆黎之揉完纸,就开始揉自己的头发,从未有过的失落侵袭了他。
陆黎之开始感到委屈。
他为什么不看自己的书……
自己,又为什么那么在乎他的看法?
与此同时,姜越明也在清早赶回了家,发现确实如他所料地和二房分了家、断了亲,但结果却跟他想的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
神魂颠倒·姜
把秘密埋起来·陆
后面发现老公在搞瑟瑟的陆:
('-')ノ)`-')
第28章 以退为进,逼迫
田少了,家里的银钱少了,面子没了,连人也被罚去开垦那毛发不生的荒地!
“呜呜,他们还盖了新房子,买了田,买了地,买了山,买了马车,还要开作坊,就连那里正和村民都被他们收买了去,全都向着他们!二房彻底是发达了,以后没我们好日子过了,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李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真的心塞到极点,短短时日,就比姜越明上次见她要瘦了一大圈,连脸上的骨头都微微突了出来,加上想不开精神状态糟糕,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想到府城那些同窗家里奴仆成群、端庄优雅的母亲妹妹,姜越明按捺着心里的嫌弃,“姜白野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与我仔细说说。”
然而李氏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看来,就是“走狗屎运”“邪神上身”“大家脑子被劈了才听他的”。
姜越明又不耐烦地看向姜玲儿。
“堂、堂哥……”姜玲儿有些怕她这亲哥哥,赶忙改口,“姜白野现在变得好厉害、好聪明,大家都听他的,因为他不光自己发达起来了,还打算带着全村人好起来,李家村和其他村子的人现在都怕他,还、还有……”
后面的话她已不敢再说,姜越明笑看着她,面色平和,“你也觉得他很厉害,很聪明?”
姜玲儿不敢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是一个家的人,当初没分家的时候不都好好的吗。
“要不,就,就这样算了吧?”她极小声地嗫嚅了下。
二叔二婶他们好像也没有要怎么样的意思,反倒是她家总是不罢休,让她很是不安,现在她出门都有人开始指点她了,说她家心眼子小、容不得人。
姜越明没听见,听见了也不会当回事,“也就是说,所有的异常都是从二房搬到陆黎之家隔壁开始的?”
李氏连连点头,“早知就不分这个家了,要不他们也不会发达起来……”
姜越明却想到,自己原本打算让姜白野这个恶霸混混住到陆黎之隔壁,让陆黎之整日不安、害怕,无心读书,甚至他安排的那几人还可以打着姜白野的名头,对陆黎之不断骚扰找茬。
陆黎之自然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届时两人大打出手,成日鸡飞狗跳,自己就会坐收渔翁之利,既能少一个劲敌的威胁,也能让他看不顺眼的姜白野遭殃!
不曾想,所有的步骤都出了错,自己在府城见到的那人定是姜白野,他竟和陆黎之勾搭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啊,越明?我们该怎么办,娘只要一想到那费尽千辛万苦开出来的荒地是给二房发财用的,娘这心啊……”李氏用力捶了捶胸口,憋得慌!
“自然是有人在他背后替他出谋划策,姜白野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姜越明笃定道。
而那人,就是聪颖博学得让青松书院院长亲自相邀,即便得知他好龙阳也不改主意,最后迫于压力才不甘心放弃,就连一方学道都对他格外赏识,竟愿意为他破格上奏进言,为他争取科考资格……
姜越明每逢想起这些,就觉得这个心腹大患不除不快!
两人着急地等着他回应,见他尚且镇定才稍许安心。
姜越明轻吸一口气,“你们火速去取些藤棘来,再杀一只鸡,弄些鸡血过来。”
他没把姜白野放在眼里,反而觉得他是个连男人都能勾引到的窝囊废,一如既往的蠢笨无用!
想到以往他对自己这个大哥各种崇拜佩服,对自己信任有加,姜越明咬牙背上了棘条。
“越明!”李氏惊呼一声。
“玲儿,去叫爷回来……”姜越明疼得龇牙咧嘴,把这笔账狠狠算在了姜白野和陆黎之头上。
没多久,整个清水村的人就被惊动了起来,听说姜越明从镇上一回来,就背着荆棘向二房负荆请罪,心情复杂又怜悯。
这可是位童生啊!
而且他们对他印象一直不错,不像陆童生是个哑巴沉闷冷漠的性子,平日也见不着人影,姜越明不管见到他们谁都会礼貌地问好,打小就尊老爱幼、温和有礼。
长大了也是出落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村里不少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
这会听说姜越明受难了,一个两个全都白着脸跑过去,就见他身着的儒士长衫大半个肩头都被鲜血染红,明明疼得额头鬓角冷汗都流了下来,他却咬着牙硬生生扛着,一步步艰难地朝着姜白野家走去。
沿途,大家都面露不忍,“越明啊,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你这是何必呢?”
“是啊,是你爷他们老糊涂,你爹娘也跟着拎不清,你一直在学堂里苦读,不干你的事啊!”
有人甚至想要上前替他将背上的棘条拿下来,姜越明轻轻避开,礼貌地微欠了下身,“罗二叔,越明今日是真心实意想要给二叔二婶堂弟他们赔个不是,即便已经断亲了……”
他嘶了一声,疼得面色一颤,“越明还是拿他们当亲人的。”
“让他们受委屈了,越明很抱歉,唯有此举,才有可能稍稍减轻一点负罪。”
乡亲们听得动容,有姑娘家眼角都微微发红湿润了起来,姜童生真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好男儿!
这么善良高洁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
王玉娇失神落魄地看着这样的他,咬了咬唇,突然朝着姜白野家发足跑去,既然他不愿意停下,那就让姜白野他们过来,立即就过来!
王玉娇甚至忘了王里正对她的教导,到了姜白野家,二话不说,用力推开他家虚掩的院门。
就看到刺眼的阳光下,一道光着膀子的高大身影正在弯身修葺院子一角,汗水顺着他光滑健壮的性感脊背滑落而下,一种不同于姜越明那种温柔书生气的雄壮之感,让她就要出口的话猛地卡壳。
这,还是那个她印象中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姜白野?
蓦然——
“看够了吗?”
王玉娇面色一红,连忙转过身去,而这时,姜白野已经随手穿上衣服,还以为是王里正要找自己。
“有事吗?”
王玉娇心头大急,忙要说出自己的诉求,外面就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伴随着不客气的呼喊——
“姜大柱,你们在家吗?快出来啊!”
“要闹出人命了啊!”
姜白野波澜不惊地走出去,在堂屋里正痴迷做木工的姜大柱闻声吓了一跳,也赶忙走了出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越明你快放下!”姜老头一被姜玲儿叫过来,就看到许久不见的大孙子正在负荆请罪,老泪瞬间纵横,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一个面色沧桑的老人真心实意痛哭的模样,在场之人,哪怕这段时间对他印象不好的,也有些心酸。
姜大柱骨子里更是残存着一丝亲情,连忙上去搀扶,“爹,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二叔,越明向你们请罪!”姜越明顶着一身血液,面色惨白地就要跪下,场上轰然一片。
而这姜老头也是对姜越明疼爱到了骨子里,一把拉住他,劈手夺过那棘条就要往自己身上背。
“是老头子的错,让老头子来承受!”
其他村民再也看不下去,连忙抢过来,姜老头却还嫌不够似的,扑腾跪倒在姜大柱跟前,把姜大柱吓了一个踉跄,赶忙避开,“爹!”
古代以孝为天,姜老头这么一跪,众人哪还记得他做过的浑事,全都叫姜大柱好好跟他们说话。
姜大柱简直一头雾水!
更有那没得到进作坊机会的阴阳怪气道:“看他们最近的作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把人逼成了这样……”
姜白野这段时间过于高调,确实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会善罢甘休的人,此时他也只是玩味地看着他们,一副没有人情味的样子。
人群更加激烈地劝说起来,无不在说“以和为贵”“一个童生做到了这地步”“和姜越明无关”“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得不说,操纵舆论为自己所用,姜越明真是玩转了,若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公关高手。
姜白野瞧着他真诚善良外皮下的虚伪和阴鸷,惊诧道:“堂哥,你是戳到大动脉了吗,两根棘条就流了那么多的血?”
人群霎时一静,纷纷好奇地看向姜越明的后背,就见这血流得有些不正常。
按说这棘条一根根刺的,也该戳出一个个窟窿眼,而不是血流如瀑,将衣袍都染透了。
姜越明一僵,缓缓抬头看向他,像是不想开口一样,“因为我本身就有伤在身……”
说着,他就要脱下衣服验证自己,立马就有人阻拦。
若是一般的乡下庄稼汉也就算了,他一个读书人讲究得体斯文,可不能这样做!
如此,大家就更心疼他了,纷纷看向姜白野两人,等着他们说一句“没关系”“原谅你”。
这样,老姜家和大房前面所做的一切就能洗刷一清,他们的名声也会慢慢恢复过来,因为这股子同情心作祟,大家甚至会下意识忽视基本的是非对错,而对姜越明持无限包容姿态。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姜大柱看不穿,已经快要撑不住地想要松口了,但他坚持着一丝底线,那就是一切以姜白野为先。
而姜白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露出一个笑。
“打死我,也不会原谅呢!”
第29章 事发,家底赔光
姜越明脸上几欲得逞的神色一滞,终于正眼看向他,眼一眯,这人对自己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尊敬。
不等一些人谴责姜白野无情、做得太绝,姜白野就直起身体,看向了不远处——
那里,忽然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受尽了惊吓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这下,大家哪还顾得上卖苦肉计的姜越明和姜老头,本能地就往姜白野身后躲。
“救、救命,土匪进村了!”一个小少年吓得拼命往这边逃,可能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腿软着直摔跤,更是惊得其他人连声催促姜白野快跑。
更绝的是,姜老头用尽了老鼻子力气,也要拖着姜越明往姜白野跟前凑。
姜越明,“……”
然后他就发现全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而目标,显然也是姜白野身边。
姜白野,“……”表示带不动。
在众人疯了一样的催促下,姜白野不动如山,有人随之镇定了下来,也有人自己先跑了。
很快,那一拨引起混乱的人就找了上来,剩下的人一看,跑都跑不动了,面色煞白一片。
因为那真的是一群“土匪”,手里都拿着家伙,可不是他们那回去李家村吓唬人的锄头铁锹,而是真刀实枪,那一群人更是面带煞气,拉帮结派,身后还用绳子拴着一人拖在地上。
而那人,已经没了动静!
带头的彪形大汉手里的刀直挥挥,“人呢,清水村的人都死哪去了?”
待看到前面跟老鹰捉小鸡一样躲在姜白野身后的“小鸡”们,彪形大汉拿着刀就朝姜白野走来,惊奇道:“你是谁,你们村里正呢?”
那股煞气逼来,就连姜越明也不禁握紧了拳头,隔壁陆家的屋门却蓦然从里面打开,引得众人一怔。
就见一抹堪称人间绝色的白色身影没有半丝犹豫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白野怔忡地望着来人,即便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让他别过来。
话音未出,陆黎之就已经神色肃寒地站在了他身边,广袖里的匕首像是随时做好了准备,整个人也不再如那岑寂的冰山冷雪,而带着危险的锋芒,好似随时都可以献身保护他。
姜白野一把握住他的手,捏紧了,恨不得揉碎了吞下去……
陆黎之忍着痛,不露惧色,心里却在迅速评估着双方的战力,该怎么巧胜。
然而对面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直接看呆了他。
发现这点,姜白野立马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撇到了身后,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不悦地敲了敲这人的大刀,“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猖狂的行径,吓得躲在他身后的众人一个哆嗦。
姜越明也有些懊恼他的“愚蠢”,生怕他惹怒了凶徒,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彪形大汉却有点傻乎乎地回过神来,然后大喝一声,“你们村里的人犯了事,里正呢,还不出来给个公道!”
“我在这!”王里正匆匆赶来,身边跟着一帮抄着家伙的青壮年,王玉娇直接就哭了出来,“爹,别过来呜呜!”
“你们干啥呢,整得老子跟要屠了你们村似的。”彪形大汉不满。
然而他这么一说,大家就更惊恐了,胆小的甚至都有吓尿的,可见这帮人的气势有多足。
“壮汉,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刀动枪吧,你有什么冤情,如果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自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王里正的一番话终于叫彪形大汉让后面的人收起了刀,然后一脚踢在了地上的“人”身上。
等那人翻了个面儿,露出肿胀如猪头的正脸来,人群顿时惊呼起来,“姜大山!”
“大山,大山怎么会这样?”姜老头伸着手,身子却不敢动一下,显然是畏惧极了这帮人。
彪形大汉又扯出个哭哭啼啼的小媳妇儿来,“这是我小嫂子,你们村的人偷人竟敢偷到我大当家的头上来!”
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偷人”,而是“大当家”,这么一听,不是土匪是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你们大当家的人呜呜……”女人吓得面色惨白,极力否认着,“我只是一个寡妇……”
“那你是不是答应跟我大哥在一起?还说等我大哥走镖回来就会跟他,结果你倒好,一脚踏两只船,又找了个姘头养你!”
“这狗男人明知道我大哥常去你那儿,已经和你定情,还成日跟你勾三搭四,看我大哥回来不宰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彪形大汉抡起拳头就想打她,到底顾忌着她是女人,又噼里啪啦全都揍在了姜大山脸上。
姜越明只觉得怪异,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正好就在今日……他猛地看向陆黎之,人却盯着旁边的姜白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家这下弄清了原委,虚惊一场,对这姜大山立马唾弃和厌恨起来,连带着姜越明也没有了半丝好感。
这一家子,尽做混账事,还屡次牵连他们,吓得他们魂儿都飞了!
闹出这样的丑事来,以后他们村子里的婚嫁都会困难,谁家姑娘还敢再嫁进来?都以为他们村子的男人爱乱搞呢!
姜越明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大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
“得了吧,我就说你爹在镇上干活,怎么成日不着家呢,原来在镇上有了家!”
“才赚了多少银钱就敢这么飘啊,可怜了李氏,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媳妇肚里好像还怀着孩子。”
正说着,李氏就白着脸直愣愣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空壳儿一样,蹲在地上用力摇着人事不知的姜大山,“你给我醒过来!狗娘养的,到底怎么回事,醒过来啊呜呜!”
彪形大汉冷着脸道:“你们就说怎么解决吧,我大哥的面子没了,媳妇没了,投在她身上的银钱也没了,没准这个狗男人还跟着一起花了,肚子里的野种还不知是谁的!”
王里正却根本不愿意管这档子烂事,直接撂挑子丢给了姜老头。
姜老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哪还敢跟人谈判,最后被索要了三十两银子赔偿金,人还丢下一番话,“别让我们在镇上看到这个狗男人,见一次打一次!”
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搅黄了姜大山在杂货铺里的账房活计。
如今,家底殷实的姜老头已经只剩下不到五两银子,这次回来,姜越明本还想拿一笔银钱去结交朋友,见此,也开不了这个口,脸色奇臭无比。
不等他理清其中因果关系,一向对他倾心的王玉娇就找上了他,开口便问:“你身上的伤,是真的吗?”
姜越明骤然笑了下,有些凄楚,“原来你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转身就要走,王玉娇忙道:“对不起!你、你别走,我存了点银钱,不知道你用不用得着,如果你读书有困难的话……”
姜越明背着她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那你还能做到之前答应我的事吗?”王玉娇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不把陆黎之喜欢男人的事说出去。”
姜越明猛地回头,“你就这么在乎他?”
“本就是我退婚在前,如果再把他的秘密捅出去……”王玉娇之前还不怎么相信陆黎之喜欢男人,而且在这事爆发之前,她就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姜越明,是她有错在先。
拿捏着他的错处去退婚,她心里有愧,好在陆黎之也表明如果她不说,他也迟早会退亲。
直到今日,她看到他和姜白野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才明白他可能真的喜欢男人。而她也从未见过这个前未婚夫像今日这般,愿意全身心地保护一个人和依赖一个人,整个人从封闭渐渐打开了来。
姜越明想起这事,心里戾气更重,“你爹都说出这事要是传出去,就是我做的手脚,届时会把我们全家赶出清水村这样的话,我会做什么吗!你们这般不信任我?看来我也不需要再回来了!”
王玉娇瞬间慌乱起来,“不,不是在怀疑你!我爹只是因为,清水村是当初大家逃荒而来,陆爷爷一手组建出来的,我爹不想劳苦功高的陆爷爷的后代被人议论……”
姜越明露出一点疲惫的表情,“玉娇,你可知今日所有的事都是陆黎之的手笔,你还替他这样说话。”
不等王玉娇再说什么,他就担忧道:“你可得小心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退了他的亲,没准他,或者那姜白野,迟早会找你的麻烦!”
王玉娇心事重重地离开,姜越明希望她能聪明一点,做点让他满意的事。
回到家,面对醒过来的姜大山和疯了一样大吵大闹的李氏,以及再次病倒的姜老头和无助茫然的姜玲儿,姜越明没有一丝情绪地,带着王玉娇辛辛苦苦攒的二两银子就立即出发去了府城。
这一次,他要想法子拆开姜白野和陆黎之,而契机就在朝廷即将开始征召修建安、宣、常、崇泄洪渠的徭役上。
他要让姜白野有去无回!
眼见着姜越明直接离开,没有再做什么,心里暗暗担忧着什么的陆黎之当先松了口气。
他看向那边空荡荡的书案,姜白野已经好几日没来他这里练字了,打从那天闹事之后,自己问他要那本他在看的书,他就幡然变脸,甚至找着各种借口不来这里。
陆黎之不知哪里出了错,他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写好的一个话本拿给他看也没机会,他整日在忙着作坊的事,时不时去一趟山里,却不再一日三餐来送自己。
陆黎之自然也渐渐拒绝了何氏来送吃的,如今他能够养活自己,已经不需要姜白野的同情。
是的,同情,他怜爱弱小,给鸡们搭窝,带狗子玩耍,也会精心照料他的黑马,偶尔还会救些受伤的小动物回来,就如当初病弱的自己,治好之后就会笑着轻松撒手,再也不管。
哪怕那只小鹿对他充满了依恋,想要蹭蹭他的手,他也依旧毫不犹豫地送回山林。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夏至——
作者有话要说:
姜:正在自我唾弃中,勿扰~
陆:不用回来了。
第30章 朋友,给全村发钱
自从姜老头病倒,姜白野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向王里正请求减轻惩罚他们一家开垦二十亩荒地的命令,这一手属实让大家没想到,就见姜白野努力掩饰着黯然地笑了下。
“毕竟,他也是我的亲爷爷。”
在场之人轰然一静,无不觉得窝心至极,再对比当时姜老头掏心挖肺豁了命地对姜越明好,以往对姜白野却各种苛责训斥,再看他做到这一步,谁还敢说他不孝?
他们那会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为什么会帮着姜越明说话,觉得姜白野绝情?
有人反应过来,气得上火,“该死的,老子的好心被姜越明给利用了!”
“下次我再不分青红皂白地帮人说话,我就是那猪、那狗!”
回过头来,之前误解姜白野一家的纷纷来向他们道歉,“你们若是不孝,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孝之人了!”
姜大柱嘿嘿傻笑。
“说起来,家里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姜越明说走就走,才真让人感到心寒呐,尤其那姜老头,对他可是不薄!”
这话很快又传到姜老头耳朵里,心情抑郁,病就更好不起来了。
这厢,王里正却佯作发火,“我的命令是不可能轻易收回的,二十亩荒地也必须得有人开!”
姜白野很是上道,“我来开,只要能让我爷这段时间可以好好养病。”
大家更觉他情深义重,等王里正同意了姜白野的请求,姜白野立马就花了笔钱,请了些村里人帮忙开垦荒地。
毕竟再让姜老头他们开下去,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好,开得也不上心,影响的可都是他自个的效益。
又有一笔钱赚,清水村村民乐得一天到晚念姜白野一家的好。
一转眼,荒地开好了,姜白野从山里挖回来的草药幼苗也都种上了,作坊历经一月半也彻底落成。
姜白野将早先特地订制的一批炮制工具从府城拉回来,安装好,整个作坊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路过的人,不管是村里村外的,全都惊叹不已,因为这作坊可不是一般的大,比他们寻常见的那种染坊、糖坊,甚至是官府的锻坊、铜坊都要大个几倍。
且青砖黑瓦大院儿,一溜排的屋舍比府城的那些商铺还要气派漂亮,陆黎之被姜白野拉来参观时,看着青山之下的群落建筑,真心实意为他感到高兴。
短短时日,就动作迅速地做出这般成就,他确实没功夫天天来找自己。
看着澄澈碧空下的崭新作坊,陆黎之心胸开阔了些,想到姜白野之前的那些豪言壮语,忽而觉得自己拘泥于一些小事,实在不该。
不过他还是冷漠地掰开了姜白野抓着自己的手。
这人现在一见到他,就下意识拉着他,也不知怎么养成的坏习惯,要不是他表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陆黎之都要怀疑他别有居心。
转念一想,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居心,陆黎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怪异。
姜白野只觉得手里一空,捏了捏,转而又扯起一抹开怀至极的笑容,“等攒到了足够的银钱,就可以带你进京治疗哑疾了。”
这一句他说得很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低喃,陆黎之没听见,他微歪了下头。
姜白野收回目光,便看见他疑惑询问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剔透得仿佛能折射光芒的白玉脸颊,“陆黎之,你真可爱!”
陆黎之反应慢一拍地懊恼,猛地凑前,也要捏他,姜白野一怔,竟也不躲,主动倾身将右脸凑过来,“来,捏这儿!”
如今长得愈发俊美挺拔的男人这么一靠近,灼亮黑眸沉而执着地望着自己,隐隐带着笑意,陆黎之手都伸到了半空,略微迟疑了下,刚搭上去,触碰到他滚烫坚硬的肌肤,指尖瞬间绽开一抹酥麻。
不等他察觉这强烈的情绪,身后猛地响起一声轻咳。
陆黎之还没反应过来,姜白野蓦地跟触电似的,连忙退后几步,见是李婆婆,审视的目光还划过他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咳,你们聊,我那里还有事。”竟等不及地跑走了。
陆黎之轻蹙了下眉头,不明所以。
“黎之啊,你现在笑容多了很多。”李婆婆压下心里头的猜想,笑道,“你爷爷要是在底下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陆黎之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又笑了下。
“你觉得姜家这小子怎么样?”李婆婆试探性地问道,她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二知道黎之特殊体质的人,因为他当初就是自己接生出来的。
李婆婆一辈子没有嫁人,清水村稍微老一点的人,都知道她对陆黎之的爷爷情有独钟。
因为当年被陆爷爷所救而动了真心,可惜陆爷爷喜欢的是别的姑娘,李婆婆骄傲地没有打搅过他们,却也没有成家,直到陆奶奶陆爷爷先后去世,陆黎之的爹娘也出了意外,她才忍不住走到陆黎之跟前,想要照料那人的后代。
得知李婆婆的过去,陆黎之自然没法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恩情,不过两人也算有点相依为命。
因而李婆婆这么问他,陆黎之稍作思考,重重点了下头,这是他的认可。
姜白野一直说要跟他做朋友,陆黎之觉得时至如今,两人应该算是朋友了,如果姜白野没有突然反悔的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科考?”李婆婆极是艰难地问。
她怕,黎之这样义无反顾地往上面闯,会遇到什么危险,像他爹当年那样,尤其他还是这样会被人诟病的身体,其中艰难根本无法想象。
而陆黎之的回答,跟过去并无什么不同,他毅然摇了摇头,自己要实现爹的遗愿,他也要顺着这条路,找到当年爹莫名身死的原因!
不管有多困难,他都不会放弃。
李婆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了一个主意。
然而不等她转身去执行,陆黎之就像看破了她的想法,拉住她的胳膊用力摇了下头,甚至眸里都带上了几分恳求之色。
他知道李婆婆肯定是想让姜白野劝阻自己,亦或者保护自己,但不行,他绝对不会利用朋友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不会让姜白野涉险!
“你这孩子……”李婆婆叹了口气,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不过她觉得,黎之或许想得太简单了些,有的人,恐怕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退身而出。
姜白野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回想刚才李婆婆的眼神,胸口还有些鼓噪,仿若有种深藏的秘密被戳破的感觉。
明明这段时间自己都清心寡欲,每日忙得没心思想七想八,睡前和醒来时,还会特地背一背枯燥的《百草经》,压制内心过剩的念头,甚至尝试过和陆黎之拉开一些距离……
竟然都没用!
反而随着一段时间不见,反弹得更为厉害,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疯狂地渴望和陆黎之亲近,各种挨挨蹭蹭。
姜白野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反向治疗了,说不定他跟陆黎之更熟悉了之后,发现他其实是个抠脚大汉,他的神坛地位一下子掉下来,自己什么花花念头都没了。
就跟前世他和室友一样互相丢臭袜子……不行,他怎么有点期待了起来。
“长岁!”何氏用力在他跟前挥了挥手,“你再给算一遍对不对,这是给乡亲们付的工钱,明天该结给他们了。”
姜白野顺手接了过来,有了在陆黎之那里识字的名头,什么都能说得过去了,也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会看账本的问题。
到了第二日,大半个清水村的人都聚在了村口,这阵子动静过大,甚至引来了隔壁李家村的一些闲人来看热闹。
“他们在做什么?”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吗?”恶意地揣测。
“他们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事。”对比之下,李家村人的心气就很不平和了。
这段时间,他们村子里闹得鸡飞狗跳,里正不像个里正,族长不像个族长,不少老头还争着抢着要当新族长,明明族里都穷得叮当响了,还觉得当族长有什么好处呢!
“来了来了!”伴随着一阵欣喜雀跃的呼唤,姜白野准时到场,就是没想到大家会选在这个地方,嗯,很合他的心意。
他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大袋子银钱,是真的一大袋,足足有十几斤的铜板和一小袋银子,豪气道:“发钱!”
大家立马兴奋地议论了开来,因为当时姜白野说暂时没钱给工钱,所以都放到了最后一起结算。
不过在此之前,一些不相信姜白野和生怕打白工的人都选择了退出,姜白野也由此剔除了一些心性不是那么好的人。
这会,这些人就眼巴巴地看着他按照账本,给每人发足了工钱。
何氏和姜大柱在一旁,一个帮忙数钱,一个帮忙给钱,有人只干了一两天,只有几十到百来个铜板。
有人连干了一个多月,还是盖房子这样的重体力活,因为到了夏天,姜白野还给了每天五文钱的“高温补贴”,等他们拿到手,甚至有二三两银子,少的也有个一二两。
对比他们在外面有一天没一天地干着短工、苦活,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就是粮税不重,但收成也很有限,每年保持个温饱已经算是不错的状况。
这下大家拿到一大把的银钱,无不激动得眼眶有些湿润。
就连不少妇道人家,因为参与了栽种药草,也赚到了一笔不错的工钱,心里有了底气,家里的男人都得好声好气跟她们说话了。
整个清水村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不远处围观的李家村人却气成了河豚,气自己怎么不是清水村的人,又气姜白野怎么不是他们李家村的,这些钱本也可以是他们的!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突生——
姜白野钱刚发了一半,一道披头散发的狼狈身影猛地从角落里扑出来,直直撞进人堆里,一把夺过了姜大柱和何氏手里的钱袋子就跑。
众人,“!”
第31章 午睡,哭泣
姜白野一个眼疾手快,几大步追上去,一脚飞起踹在这人后背,将人狠狠踹趴在地上,手里的钱袋子一下子哗啦啦洒在地上。
李家村的人呆呆地望着掉到自己跟前的银锞子和铜板,咽了下口水,忽然大喊:“快捡啊!”
数人瞬间动起手来,动作别提有多利索,飞快地捡着地上的银钱。
“你们这群混蛋!住手,抢钱啊!”清水村的人气急败坏地追上来,跟他们大打出手。
有人抢了钱就跑,有人完全红了眼似的,捡了一个两个根本不知足,看到地上一大片,直接连土也一把抓起,被人一拳头砸在背上,闷哼一声,连忙塞进自己裤、裆里。
有女人家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直接气哭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公然抢钱啊!”
姜白野倒也不管,任由他们捡,将一开始抢钱的人一把抓起。
居然是姜大山!
此时的他衣衫不整、形容邋遢,跟个疯子一样,红着眼咯咯咯地笑,脸上尽是得逞之色。
这段时间,他钱没了,名声没了,活也没了,被打得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最重要的,心爱的女人也跟人跑了,带着他的孩子。
姜大山失魂落魄,镇上没法去,在村里处处被人指点,躲在家里也被姜老头戳着脑门骂,连床上都没法待,被李氏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姜大山可不得疯!
他早知姜越明这个儿子是个没良心的,所以才想重新生个儿子,李氏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他找个女人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
“是你,是你毁了我!一切都是你做的!”姜大山蓦然阴狠起来,手里猛地出现一把刀,就要恶狠狠地朝姜白野刺来。
“长岁!”何氏惨然失色。
姜白野早提防着他,跟扔麻袋一样一把将他丢在地上,重重踢走了他手里的凶器。
姜大山竟尤不甘心,爬起来还要再捡,姜白野啧一声,一脚踩在他脖子上,“你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他只稍稍用力,姜大山就听自己脖子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吓得登即不敢再动,理智也迅速回笼,感受到姜白野罩下来的气势,肃杀、戾气,浑身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好、好侄儿,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伯可能在梦游……”
话没说完,就被姜大柱气势汹汹地拿着根木棍,冲上来,一棒子用力敲在头上,晕了过去。
“竟敢拿刀子出来,他是疯了吧!”姜大柱心有余悸,忍不住又上前给了几棍子。
而李家村的那帮人也已经被清水村人制了下来,见姜白野望过来,连忙战战兢兢地交出手里的铜钱,“我,我错了,钱都在这里……”
姜白野笑了,看向在场的女人,温声道:“麻烦你们退避一下,我有事要处理。”
一帮女人很是好奇,但还是走远了些,不等她们做好准备,一片杀猪般的哀嚎便接连响起——
“不,不要脱,我给,我全都拿出来!”
“不要脱我裤子啊啊!”
“救命,给我留一条呜呜……”
姜白野负手而立,“脱,继续脱!脱得一丝不剩,再倒挂到树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藏到哪去!”
清水村的男人们感到解气至极,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全都没有手下留情,连袜子都没给他们留下,等将人赤条条地挂在树上不断抖落,又从他们的头发、发包里倒出几个碎银子。
姜大柱对了下数,还多出了一些,自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我的钱呜呜,那是我自个的!”
没有人会承认这点,姜白野临走前,还毫不客气地在姜大山的一条腿上重重一碾,直将人膝盖骨踩碎了才走人。
一帮挂在树上的人顿时吓得噤声,也不敢开口让人把自己放下来了。
就这么光秃秃地“晾”着,像一只只待宰的大白猪,路过的人无不看了个光,羞得他们狼嚎鬼叫着要回家。
等换了个地方,这次再无波澜地将钱给结完了,大家纷纷表达感谢,还道:“作坊建起来了,你们家要办酒吗,这次一定要办了吧?”
何氏立马露出个笑容,“六月初八,还请大家来捧个场,庆祝作坊开业,大家一定要来啊!”
“那是自然的,我家小子以后可得在这里做工,说什么也要来帮忙。”
“到时候缺桌子凳子一定不要客气啊,我们自己端过来!”
“我让家里婆娘过来帮忙做饭,打下手,干什么都行。”
说起这个,社恐的姜大柱立马忍不住了,“到时候我家长岁主厨,你们可得尝尝他的手艺,绝对让你们终生难忘!”
众人诧异地看向姜白野,他还会做饭?一个大男人,还做得那么好吃?
不少人都期待了起来,不管好不好吃,他们都会说好吃,毕竟以后这人就是他们的雇主,给他们银子的人。
大家欢欢喜喜地散了,王里正收到信后,立即背着手去了罗大叔家,“去其他村一趟,我打算邀请其他村的里正一起过来,庆祝这件大喜事!”
罗大叔抽了抽嘴角,确定不是去把他们气得半死?而且距离六月初八还有好几天,隔天通知都不算晚,这个时候就去刺激他们,确定还想让他们睡个好觉?
心里这么吐槽着,罗大叔别提有多积极地拉着王里正,将白石镇底下的村庄几乎都嚯嚯了个遍,这下,不光他们里正得知了“济春医药坊”即将开业的事,就连不少村民都知道了,一时哗然不已。
“济春”是姜白野家的祖传老字号,是“济世救人,妙手回春”的缩写,既用了祖上那么多东西,如果能在这个时空再继续传扬下去,也不失他作为后代的一份责任。
不过他已经许久没去练字了,姜白野二话不说,将从山里摘回来的野枇杷揉搓出浆,放入新打出来的冰凉井水里冰镇了一段时间。
再把盐炒花生碎、蒸熟的红豆、切好的蜜饯、干果点缀上去,撒上几颗通红的枸杞,浇上一大勺特制的红糖水,最后摆上两片干花瓣,一碗清凉解暑的冰粉就出炉了。
姜白野又给自己做了碗,然后挑了一筐昨天特地去山里摘回来的新鲜水果,山葡萄、金钩梨、野桃、杨梅、酸李等等,用冰凉清透的井水洗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去了陆黎之家。
说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正式来这了。
陆黎之正在午睡,朦朦胧胧地,似乎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想要清醒过来,但昨日听了李婆婆的话,他又发奋挑灯夜读到天明,因而这会睡意沉沉,脑子里明明想着要起来,身体却还在沉睡。
沉睡得连脚步声靠近都没察觉……
姜白野发现他大白天的躺在床上,吓了一跳,“陆黎之,你没事吧?”
手顺势就贴在了他额头上。
不算烧吧?姜白野不太确定,凝视着男人微微坨红的白皙面颊,浓密的长睫安静地垂落在脸上,双眼紧闭呈现出弯弯的一弧,整个人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而多了两分乖巧。
姜白野心口发软,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再看他穿着春秋两季才穿的厚实中衣,汗水甚至浸透了一点衣襟,长指毫不犹豫地挑开了他的衣带,想让他排排汗。
“话说,那么热,你捂得这么紧做什么?”
姜白野都恨不得天天光着膀子,若不是顾及着村子里还有女人在,让他只穿裤衩都没问题。饶是如此,这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件,还松松散散的,衣襟时常大开,露出惹眼的古铜色肌肉。
然而不等他挑开陆黎之的衣襟,他还在沉睡中的手就下意识护了上来,并发出一道不满的唔哝声。
黏糊糊的,又软又甜,姜白野只觉得耳心痒痒的,恶趣味地想要听到他更多的声音,手指粗暴了些,故意扯开他的衣服。
入目便是一片白中透粉的莹白胸口,带着微微的汗珠,就像是软糯的白玉糕,轻轻咬上一口,便露出流汁的馅来,让人食欲大开……
一声愈发不满的嘤咛响起,床上的人儿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姜白野险些爆炸,整个人热腾腾地,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迫切地想要纾发!
完了,老毛病又犯了,姜白野几乎仓促地想要转身逃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因为某种心虚,他浑身一震,甚至不敢回头对上陆黎之的脸。
谁知,一抹软乎乎的肌肤蹭了上来,带着无比的亲昵和依恋……
姜白野眼眸一黯,缓缓回头,就见人还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用脸颊无意识地蹭着自己的手背,显然还在睡着,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没一会,就有湿热的水滴掉落在手上……姜白野哪还顾得上心里的小九九,见他鼻尖微红,竟然在梦里就哭了出来,成串的眼泪滑落下来,伴随着低低的呜咽声,姜白野简直方寸大乱。
“陆黎之,我是你爹,咳咳,不是……你是把我当成爹了吧?黎之,乖,爹在这里!”
姜白野越哄越乱,见他哭得停不下来,干脆捧起他的脸,粗手粗脚地给他擦起眼泪,心里疼得不行。
陆黎之深陷梦魇,被无边的梦境撕扯着,痛得心口一片滞涩发麻,甚至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不要走,不要再丢下他一个人……
姜白野。
第32章 兄弟,招师傅
陆黎之抽噎着醒过来,被泪水打湿的眼睫有些沉重,脸上也有些皱巴巴的,泛着微微的疼,像被人反复搓揉过一样。
他迷茫地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陆黎之撑着胳膊想要起身,松散的中衣霎时从一边肩头滑落,露出剔透无暇、纤细骨感的半边臂膀,惊得他浑身一僵,也立马察觉到屋子里还有旁人,眸光顿时锐利地扫过去。
便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安静地站在书案前,拿着毛笔正在认真书写,如果忽略他刚才在纸上留下的一大团墨色泅印的话。
“桌子上有冰粉和水果,我看你中午没吃,吃一点垫垫肚子吧。”姜白野头也不抬地道。
陆黎之匆匆将衣服掩好,手指几乎颤抖着又羞又怒,这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脱自己衣服?
还有脸上被来回摩擦过的微微火辣之感,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为什么又会哭?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了,确切地说,自从父亲去世,他就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
陆黎之有些神思不属地火速穿好衣服,比之先前更要保守紧密,连脖子都不肯多露一分,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抿着唇走到姜白野跟前,就要质问。
姜白野却突然将手上正在写的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笑得纯良无害,“写得不好。”
陆黎之目光微微划过,想要问他的事也有些难以出口。
问他为什么要脱自己衣服吗,一个正常的大男人会这样别别扭扭?问自己为什么会哭?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姜白野又怎会知道。
“吃吧,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姜白野拉着他坐到桌边,“这是我做的新品,尝尝看。”
正说着,陆黎之的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噜噜的细微叫声,让他面色微红,他不仅中午没吃,早上和昨晚也没吃。
读书读到废食忘寝,什么都能给忘了。
“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姜白野叹息一声,立马挖了一勺爽滑的冰粉递到他唇边,“一段时间不来给你送吃的,你又不注意身体。”
陆黎之微怔,看着他自然的表情和动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见他举着胳膊坚持,才有些窘迫地张嘴吃下。
入口的甜蜜丝滑和多种酸甜香脆的滋味、口感交织,又是一种他没吃过的美味小食。
这人到底会做多少东西?顺手接过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要是再不注意饮食休息,你迟早又得病倒,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胖……”说到这里,姜白野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清瘦削肩,蓦然咽下了后面的话。
“看来以后每一顿都得亲自给你送过来了,你想吃什么,只要我会做的,不,只要是能吃的,我都可以给你琢磨出来!”姜白野信誓旦旦。
陆黎之心情不错地摇了摇头,他对吃的没有想法,只知道每次他做的都极合自己的胃口,也好吃得不行,这就够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姜白野身上有些潮湿,就连头发丝都滴着没有擦干净的水,整个人水洗过后,更加清朗爽净,可为什么大白天的要洗澡?
“想什么呢,快吃!”姜白野敲了下他的脑袋,“哭傻了吗?”
陆黎之一僵,目光缓缓看向他,姜白野也认真起来,“陆黎之,你是想爹娘了吗?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陆黎之有些尴尬,竟然都被他看到了吗,可事实是这样吗?陆黎之犹豫地点了下头。
他确实每日都会思念他们,尤其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亲,他不怕亲人离世,却怕亲人受尽委屈不明不白地离世。
“以后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姜白野郑重地将手覆在他用力蜷起的拳头上。
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先试着转换心态做兄弟吧,让他就这样撂下陆黎之不管,去处理自己的个人问题,只要一想想陆黎之哭得鼻尖红红的小可怜模样,姜白野就要疯了。
也因此,这会看着他端庄正经的样子,姜白野就觉有趣,他知道自己会露出那副诱人,咳,惹人心疼的情态吗。
真是可爱极了!
陆黎之看着他的手,心中动容,反握住他,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走到桌边,拿起毛笔就在纸上重重写道。
——朋友。
姜白野不禁勾唇,终于做到了呢,被这人承认,当作朋友,走进他的内心。
不过他摇了摇头,直接就着陆黎之的手,在“朋友”上画了个大大的叉,惹得陆黎之心头一紧,然后端着他的手在旁边写了个狗爬一样的“兄弟”。
陆黎之好笑,练到现在,竟然还是这样笨拙难看。
他再次反握住,掌控主权,白皙修长的指节轻轻穿过他宽大有力的手背。
微凉交融着燥热,两人都感到心尖一麻,不过谁也没有在意,沉浸在多了个交心好友的愉悦中,在新的一张白纸上,一笔一笔写下“兄弟”二字。
笔走如游龙,姜白野感受着他操控的力道,隔空体会到了一种书法家挥洒笔墨的畅快和飘逸。
陆黎之却很不满意,这是他写的最丑的字了,有一撇上面甚至还抖了下,是姜白野刚才蹭他手心弄出来的。
姜白野吹干纸上的墨水,将“兄弟”认真折好放在胸口,“这个我收下了,每天睡前醒来都看两眼。”
陆黎之哪里知道他话里的深意,见他珍重这份情谊,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当晚,姜白野一脸严肃认真地盘坐在床上,掏出那张“兄弟”,跟做法一样,对着“兄弟”念起了清心咒。
第二日醒来,继续“做法”。
效果不错,姜白野感觉自己快要成为圣僧了。
作坊盖好了,后续的事还有很多,培训大家辨识药材、使用炮制工具,如何挑拣、修制、切分、烘、炮、炒、洗、泡、漂、蒸、煮……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才算上乘,姜白野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副手。
小三子现在跟着刘工走了,就算在,也不一定能在这方面帮到他,姜白野打算找孙大夫他们,看看能不能推荐两三个懂医识药的人过来帮自己把把关。
正好作坊还缺这块的管事,人手也远远没有招够,清水村的人,初步只能算作小工,炮制药材需要大师傅带领,才能带出一帮有经验有手艺的小师傅,做出合格满意的药材。
姜白野实在没这功夫,刨去每日要花在做饭上的时间,他还要去山里采药,就说这采药一事,他也不可能一直自己一个人去做,还要找些有身手有胆量的人带一带,到时候分担他的工作。
统共算下来,姜白野一时半会想要赚钱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他打算在秋天大量草药成熟之前,将这些全都完成,届时作坊正式开工,他绝对能够大赚一笔!
等姜白野到了县里,提出自己的请求,孙大夫当即眼睛一亮,指着外面一个正在套马的中年汉子。
“那那那儿,那就是个药农,炮制手艺不错,采药换的钱不够家里孩子读书,正要寻份新活计……”
姜白野已经大步走出去,将人请了回来。
中年汉子长得瘦高个,穿着素朴却干净,诧异又有些期待道:“孙大夫,您这里又需要人手了?”
孙大夫就说了下姜白野这边的情况,丁跃不敢相信地看向姜白野,“开作坊?这么年轻吗。”
语气隐隐狐疑,要不是有孙大夫帮忙说话,他都以为这个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青年是个帮工。
不过实在是缺银钱了,他答应待会和姜白野去清水村看看。
姜白野也询问了一些他的情况,发现这人虽然只会一些粗糙的炮制手法,但一点就通,且眼力不错,有着多年的卖药经验,能够分辨不少药材的好坏。
如果验证他的人品没问题,姜白野不介意提拔这人做个大师傅,将一些炮制手法教给他,再让他带其他人,自己就会省很多心。
回村之前,姜白野又从县里买了不少几天后办宴席要用到的食材,全都是耐放的干货,鲜货提前半天再买也不迟。
丁跃等在一旁,看着他没一会功夫,就把整整一辆马车给装满,很多还是他们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心里暗暗羡慕,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姜白野顺便又给孙大夫发了个邀请。
孙大夫就等着这句话呢,挥手道:“那肯定要去啊,我跟孟大夫早就想去你那里看看那个作坊怎么样了。”
姜白野办作坊炮制药材的事早先就跟他们通过气,意外地,孙大夫他们不仅欢迎,还屡次着急催促。
因为整个长林县,甚至全宣河府都没有一个这样大规模制药的作坊,主要还是靠医药堂自己收药做药卖药。
零零散散的药农卖过来的药材种类有限,数量也很少,炮制得就更差强人意了。
所以药材贵有贵的道理,倘若姜白野的作坊经营有善,药材价钱慢慢降下来了,于百姓而言,未必不是一项福祉!
至于医药堂亏损的,那都是小头,孙氏药铺和回春堂都表示不在意。
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姜白野办作坊的事被不少人传开,没多久就传到了善医堂跟前,不等他们派人去弄清楚怎么回事,田掌柜就看到自己瞧上的人跟着姜白野跑了。
他急得忙去孙大夫跟前打听,“你们不是不缺人吗?怎么把我的人给挖跑了!”
“什么叫你的人,你们给的月钱人家不满意,还不给人家另寻出路吗?”怪就怪这善医堂贪心,以为丁跃没有别的地方去,就想用最低的工钱把人给拿下。
孙大夫本也管不着,毕竟那丁跃是真的缺钱,要不下个月家里孩子的束脩就交不上了。
没想到姜白野突然出现,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田掌柜气呼呼地跑回去,胡耀为刚结束一个病人,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他面色淡然,听了田掌柜说的,不以为意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啥?”
“那丁跃不是缺钱缺疯了吗,如果他能打入那作坊内部,没准能给我们带不少消息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黎之:朋友。
姜白野:兄弟,嗯(加强语气)
后来——
陆黎之:不满足,不是这样的。
姜白野:越压抑,反弹得越厉害。
大家别急,感情和心理的转变,还有变弯都需要一个过程,不会很晚的,再说,我就喜欢打着朋友、兄弟的名头,一边拼命压抑,一边不断否定,一边又疯了一样想要得到和靠近,然后突破伦理去沾染……
第33章 间接接吻,扭伤
丁跃跟着姜白野,一路从繁华的县里到达镇上,再到那越来越偏僻的村庄,看着那驾马时浑身肌肉鼓起,阳光下肌理泛着一层汗液光泽的强壮青年,他心里突然一阵打鼓。
应该不会是骗子吧?
姜白野哪里知道这人心里有多虚,知道也不会在意,他正赶着回去做午饭呢,别饿着某个正在乖乖等他投喂的小哭包了,也因此,他扯着缰绳,速度越来越快。
丁跃驾车在后面追着喊着,眼见着两方距离拉得越来越大,都快要看不到前面的车影了,简直欲哭无泪。
哼,竟然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看来也不是真心实意想要雇佣他,待会一定要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他,还是善医堂那边可靠一点,虽然钱少得可怜。
与此同时,前往清水村的路上,一对穿着打扮皆鲜妍靓丽的母女俩手里拿着包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赶。
“娘,还没到吗,怎么那么远啊?”年轻娇俏的女子忍不住嘟嘴,“早知道就叫一辆马车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马车蹄疾,车轮轱辘迅速倾轧着地面的响动,她心里一喜,连忙回头,准备挥手拦停,就见那驾车的男子站在车前,身量高大,五官硬朗霸气,撸起袖子露出来的半条手臂坚劲有力。
抓着粗糙的缰绳游刃有余地操控着那皮毛发亮的黑色大马,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美伟岸。
尤其他宽阔的胸膛慵懒又随意地半敞着,就连风都格外眷恋他,吹得他衣袍振振,就像持枪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神将。
女子直接看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姜白野皱眉,连忙收了点力道,大喊道:“前面的,赶紧避开!”
年轻女子仿若未闻,被他那双深沉严肃的墨瞳扫过,脸色蹭地一下红了。
“吁——!”
“啊,兰儿快让开!”千钧一发,她身边的中年女人急忙扯着她躲到一旁,马车恰好擦过,两人惊慌失措地歪倒在路边,满身狼狈。
姜白野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停下,他怀疑是碰瓷的,尤其最近看他开了作坊,也不知那些人打哪知道的他,一个个的,全都想方设法试图粘上他,让他不得不谨慎。
“什么人啊,撞了人就跑!”小冯氏气得火冒三丈,忙将女儿小心扶起来。
冯兰儿却还有些怔怔的,目光追随着那跑远的马车,直到起身时,才疼得眉头拧成疙瘩,娇声道:“娘,我的脚好像扭了。”
“天哪,要死了!这人肯定是那凶蛮跋扈的李家村人,看我不找他算账!你在这待着,我这就去叫你姨母姨父来接你。”小冯氏心疼又着急,就要跑去清水村叫人的时候,丁跃的马车刚好经过。
丁跃心道这都什么事啊,半道上还拉了两人,这母女俩还一个劲地追问他认不认识前面驾车撞人的是谁,这丁跃哪敢认,已经决定将两人送到清水村就立马离开了。
到了清水村,却见两道身影从村口迎来,一个是驾着驴车的罗大叔,被姜白野叫来去看看那对母女,如果有事他就会付医药费。
一个是姜大柱,一见着丁跃,就“热情”地拉住他,好兄弟似的,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丁跃生性也有些胆小,碰上姜大柱这个社恐强行尬话题,两人拉拉扯扯地,还真叫姜大柱把人给带了回来。
姜白野已经炒好一道菜,隔空向他打了个招呼,“抱歉啊,丁叔,赶着回来做饭。”
丁跃瞠目结舌,赶着回来吃饭他还能理解,赶着回来……做饭,这是个什么道理?
何氏察觉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好像在疑惑自己个娘们在家里为什么还不做饭,顿时严肃起来,“我家长岁要给他夫子做饭呢,这可不是能马虎的事情!”
心里却在想,吃过了长岁做的美味佳肴,自己做的猪食哪还能再吃得下去!
所以为了能够吃到更多好吃的,每次她都和姜大柱将食材及时处理好,姜白野只要掌个勺就行了。
这会儿,他就速度极快地做好了五菜一汤,说起来他的厨艺还是他老妈打小训练出来,让他以后找媳妇用的,现在媳妇儿的影却都没见着呢,就圈了一帮人的胃。
夏日蔬菜瓜果多,他们初春在屋后头洒下的种子全都发了芽,长势良好,等端到饭桌上,便是一道道青椒肉丝、鸭胗炒毛豆、韭菜炒鸡蛋、醋溜豆芽、葱油盐焗鸡,搭上比鸡汤还要鲜的口蘑汤。
丁跃有些局促地被姜大柱请上桌,再倒上两杯小酒,就着满桌喷香的饭菜,简直快乐似神仙!
“那位夫子呢,先等人过来再吃吧?”丁跃因为自家儿子,对夫子格外尊敬,屁股都不怎么敢坐实,时不时往外瞅上两眼。
何氏在一旁暗暗考量着他,在她家,并没有女人不上桌的破规矩,见了外人也不用刻意避着,因而她可以近距离地帮长岁看看人怎么样。
哪像姜大柱,碰到好吃的人就直接香迷糊了,再咪上两口小酒,整个就一咸鱼姿态。
“夫子不过来吃,长岁给人送过去了,没准会留在那里吃。”何氏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家儿子都不想回家了,恨不得直接住在那儿。
对此,何氏已经见怪不怪,就是有点担心自家的熊孩子让人太挂心,黎之再过两月就要科考了,可得让长岁少去打扰点他。
这点,还真叫何氏给猜中了,姜白野特地带上自己的那份饭菜,跟陆黎之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也因为这样,他突然发现陆黎之还有点不为人知的挑食小习惯,比如不吃鸡皮,会仔细地剥下来堆成一个小尖尖放在旁边,假装不存在。
“很好吃啊,你试试。”姜白野又给他夹回去。
陆黎之低着头,默默地又给夹到了最边上,明明舍不得扔,却也不敢吃。
姜白野忍不住乐,“你不吃给我吃。”说着,就极为顺手地将他扒下来的鸡皮夹过去吃了,又将自己碟子里的葱油鸡给扒了皮剔了骨,把最鲜嫩的鸡肉夹给他。
陆黎之想着沾了他口水的筷子,这一点即便是他亲爹娘都不能接受的。
“怎么了,你嫌弃我啊?”姜白野见他半天不动,瞬间怒了,“不吃给我,还给我!”
陆黎之连忙摇了摇头,捧着碗不给他动,吃,他吃就是了。
“那就吃啊。”姜白野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非要看着他吃,还道,“要是实在不行,就不用勉强自己。”
他倒是真心实意这样说,毕竟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放在他跟外人面前,也不能接受别人不用公筷,陆黎之性子慢热,不能接受这样的亲近行为,他倒也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不高兴。
陆黎之顶着他火热逼人的目光,有些僵硬地夹起他剥出来的鸡肉,缓缓递到唇边。
光是这个过程,他的耳廓就已经红了个彻底,仿佛在被人逼着做极为羞耻的事。
等启唇将那块鸡肉吃进嘴里,想到姜白野刚才用筷子时的场景,沾满他口水的……一股热气腾地冲了上来,让陆黎之头脑一片空白,连鸡肉是什么味道的也没尝出来。
姜白野看着他红得剔透漂亮的玉耳,心口也有些燥热,忍不住轻声,“陆黎之,你在羞耻什么?难道你听过,间接接吻的说法?”
接、接吻?陆黎之嘭地放下碗,脸红成一片,怒目相视,这人又在发什么癫!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逗你了,你好好吃饭吧,我帮你把这些夹走。”说着,姜白野就起身去他厨房里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回来时,却见他嘴里鼓鼓的,正在努力嚼着,而碗里已经没了鸡肉。
竟然,全都吃完了……
“黎之,你真棒!”姜白野像夸奖小孩儿一样,忍不住想要给他个奖励,摸摸他的脑袋。
陆黎之高冷地避了过去,脸上红意不在,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过程克服了他多大的心理障碍,此刻心跳又跳得有多快。
“等你吃习惯就不会这样难受了。”姜白野好笑,连眉眼都多了几分自己没有察觉的温柔。
这下却轮到陆黎之有些生气,剩下的饭菜也不愿意吃了,就在他想着等姜白野走了,自己再用热水泡泡的时候,姜白野匆匆扒完自己的那碗饭,就端起他的那份吃了起来,还理直气壮,“我没吃饱。”
陆黎之微微攥拳,朋友是可以这样的吗?或许兄弟可以?
姜白野比平时多吃了半碗,撑得慌,却心情美妙,他迅速收拾着碗筷,准备回去带丁跃去作坊看看,外面却突然传来他爹的喊声,“长岁,你罗大叔来找你了!”
罗大叔给他来报信了,姜白野刚走出陆黎之家的屋门,他就站在外面着急道:“那姑娘脚扭伤了。”
“哦,要多少医药费?”姜白野有些歉疚,虽然他很确定自己当时没碰着她们,而他也事先发出了预警,是她们躲避不及时,但到底自己为了做饭就撂下人不管了,还误会她们是碰瓷的。
“情况怎么样?”
“赤脚大夫说只是扭伤,但那姑娘哭得很惨,我听着好像还说什么脚脖子都肿起来不能走路了。”
罗大叔看了他一眼,“那姑娘看起来就是个富养的,娇滴滴的,关键还是里正家的姻亲,是那冯氏的外甥女,全家人都围着打转,娇宠着呢,我瞧着里正还有点生气,估计得找你算账,你可得小心点!”
姜白野摸了摸鼻子,如此,只能多给点赔偿了。
陆黎之站在屋里,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姑娘”,还有些诧异,姜白野身边,似乎除了他娘之外,就没见过什么女人。
难道是,他要说亲了?
陆黎之清寂的眸中划过一丝茫然,想着姜白野和别的人走在一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甚至可能没有时间再来找自己,一两天,三四天,越来越久都见不到一次,心口骤然一阵紧缩!
手立马就抚了上去。
不要……
陆黎之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兄弟要说亲了,他该高兴才对。
第34章 宴席准备,偷吻
姜白野回家让他娘代替自己去里正家,表达一下歉意,送些礼物和赔偿什么的,至于本人,却没有打算要去的意思,毕竟是个姑娘家。
然后就带着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焦灼不安的丁跃去作坊,刚才他娘也给了反馈,以她这会看人的眼力,觉得丁跃算是个老实本分人,在他家里也没有乱打听乱看什么的,规规矩矩的。
如此,姜白野就放心带他去作坊了。
等丁跃看到那成排成群的新式建筑,整个人就呆住了,先前他见着姜白野的家时就已经稀奇了一把,但对比眼前所见到的,绝对能让他回家说个大半天的!
“这,这真的是作坊?那么大?”
“里面有工作区,也有休息区,像你住在别的镇上,偶尔不方便,药材急需要炮制什么的,都可以在这里住上几晚。”
有通铺,有洗漱房,也有简单的灶间,就为了给别地的人有个安身之地,免得路上来回奔波,耽误功夫。
另外,姜白野还专门盖了两间待客区,届时好好设计装修一下,等生意做大了,未必不会有客人找上门,那时就能派得上用场。
姜白野又领着他到作坊内部,让他看了看那些炮制工具,丁跃顿时从拘谨变得咋咋呼呼起来,“这、这是切药刀?刀刃好薄!”
“小心!”姜白野刚提醒完,他就擦出一道血痕,却欣喜道,“竟然有这么快的刀,一定很省力!”
这还是姜白野偶然从山里发现的两块上好磁铁矿,加在了器具里面,可以使其更加坚硬耐磨,也比当下的很多刀具都要锋利。
丁跃又激动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从分拣台,再到洗药池,水制、火制、水火共制,各种炮制手法,甚至很多他闻所未闻的处理方式,都逐一展现在他眼前,让他恨不得现在就上手试试!
有这么多齐全又好用的工具,他相信,那些草药也会得到最妥善的处理,变为更上乘的药材!
还没加入进来,他就仿佛看到这个制药坊会变得如何忙碌、如何繁荣,然后成为整个长林县最不可被取代的存在!
有朝一日,未必不会走出宣河府,成为一个响亮亮的招牌……
丁跃不是没见过其他的制药作坊,要么是药堂后面带的一排小屋子,几个师傅在里面忙活,要么是药农自己弄出来的一个小作间,银钱有限的情况下,炮制工具也很简陋,药材做得粗糙,卖的价钱可不就一般!
全都不成气候,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作坊,又拥有那么多的工具,将会变成什么样了。
“怎么样,这下信了吗?”姜白野见他眼睛都不够用似的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好笑道。
“信,当然信!”不久前还想找着借口离开的丁跃,这会已经变得忐忑起来,反过来还怕自己被瞧不上了,不过他还是很实诚道,“你这里面的东西,我只会用几件……”
“我到时候再找些帮手过来,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我会教你一些东西,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丁跃忙问,眼巴巴望着。
“因为这里很多都是外面没有的,为了保障作坊最基本的利益,作坊里的一切炮制工具、手法和状况都不能对外泄露,为此需要签订十年以上的契约,必须在这里干满十年才能离开。”
不过姜白野觉得,不到几年,其他的类似于自己这样的作坊就会迅速崛起,如果看到自己赚钱的话,但那时他应该已经占据了不少市场,不用担心别家威胁到自家作坊的地位。
丁跃甚至连工钱多少都没问,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他签订这个契约,还道:“十年太短了,要不签个二十年的?”他恨不得一辈子赖在这里,把这儿当做家。
姜白野看出他对这一行竟然有些热爱,自然更欢迎了,“前期学手艺没有月钱,等入了秋,如果你掌握了这里的全部用具和方法,还能教给作坊的其他人,三两起步。”
“三、三两?”
姜白野心道,难道太少了?平均算下来,一百文一天,对于大师傅而言,确实不算高,但水涨船高,总得等他赚了钱才能给他们加月钱吧。
没想到丁跃直接咧开了嘴角,“善医堂只给我一两呢,我卖草药,收成好时,一月能有一二两,撑破了天才三两,不好时五百文都卖不到,极不稳定。而我那儿子念书,束脩加上文房四宝,每月就要二两,这下家里还能余些银钱了!”
丁跃兴奋地念叨着,感激之下,一点也没拿姜白野当外人。
当他听到“善医堂”,就觉得可能会有麻烦,善医堂那胡大夫可不是什么大肚量的人。
不过他也不怕,不就善医堂吗,除了拥有那个可以治好陆黎之的神医,目前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既跟善医堂谈过,就尽快跟他们说清楚吧,我不希望自己这边的人和对家有太多往来。”姜白野蓦然严肃起来,“否则要是有什么勾结,打断腿踢出去,决不商量!”
丁跃被他的气势吓到,才意识到这个还未及冠的青年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开出那么大的作坊。
等他离开清水村,就碰到主动来“挽回”他的田掌柜,“一两半月银怎样,只要你帮忙去底下收些药回来就成,活计很简单!”
丁跃想到他们之前狗眼看人低,不断贬低自己来压低工钱的样子,差点没忍住说出自己现在有份三两月银的活计,而且只是起步,姜公子说了,只要干得好,以后三十两都不是问题!
见他半点不动容,田掌柜就知道他大概已经和那什么济春医药坊谈好了,当即追上去,“我给你五两银子,你把今日所见所闻告诉我如何?”
五两!
丁跃瞪大眼睛,想到那姜公子说入秋才能拿到工钱,而自家现在就很缺钱,但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动心,摇头道:“田掌柜,你们家不怎么做药材,以后和济春医药坊合作只会更方便,为啥非要打探他们家的消息呢?”
田掌柜咬牙,“因为我们善医堂也要做药!”说起来也是巧,这是东家不久前才下达的命令,届时还会派人过来协助他们在府城开一家药堂,如果他们办得好,没准他们善医堂还能从鸟不拉屎的县里搬到府城!
“你不是很缺银钱吗,想想你儿子的束脩,在书院里吃不好穿不暖被其他同窗瞧不起,有了这笔钱你儿子念书短时间内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肯说出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谁开的这家药坊,背后有没有什么人……”
然而他话没说完,丁跃就跟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避之不及,“田掌柜,你别来找我了,我不去你家干,也不会要这笔不义之财!”然后就匆匆离开了,生怕多跟他说两句话就会怎么样。
丁跃想得很简单,他已经签订了那个什么保密契约,姜公子说了,倘若违约,轻则打断腿,重则去他儿子的书院搅黄了他以后的学业,他一点都不怀疑对方会做到这点。
相比利益,他更怕那些后果,所以即便田掌柜再拿出十两银子,他也只是狠狠动心,而不敢做出什么实际行动。
这也是姜白野看出他骨子里的胆小谨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多久,他派去的人就回来汇报了丁跃和田掌柜见面时的情景,还得知善医堂打算做药,也不算意外,这善医堂后面确实靠几味厉害的药成就了他们在大宁第一医药堂的地位。
算算时间,这会还真就和自己形成了利益之争,以后必须得更小心他们了!
“那野哥,我们还要继续盯着他吗?”轩子和方力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些混混,经过盖土坯房一事,姜白野觉得他们还算有得救,就把他们找来做这些事,两人都很激动,显然相比盖房子,还是更精通此道。
“不用。”姜白野倒也不至于疑心太重,搞得自己成日七上八下,但必要的手段也要有,才能震慑得住底下的人。
在这个朝代,律法在这方面可能管束得没有那么具体详细,但武力也是被默认允许使用的,当那些人成为他的佣工。
不过姜白野更想用实际的利益和真诚打动人心,而非资本家的派头。
姜白野让他们留意着村子里的一些人家的动静,就回了家,确切地说,是陆家,打着练字的名头,笑嘻嘻的模样。
陆黎之一打开门就见他嘴里叼着朵鲜红的花,斜倚着门框,邪气又倜傥,那双含笑的黑眸更是在他开门的一霎间抬起,专注而认真地看向自己,陆黎之呼吸一滞。
这个人,当真是惹尽风流。
“路上瞧见的,你读书时看到没准会心情不错。”姜白野将小花花递给他,在陆黎之想着他是不是摘了一捧鲜花给那姑娘,这朵是剩下的时候。
“只此一朵。”姜白野塞进他手里,满意地看着他瓷白细长的手指映着那朵娇软小花的模样,“真好看!”
陆黎之也觉得,忍不住凑到鼻尖轻嗅,刚有了一丝温度的面庞顿时冷下来,竟然是臭的!
他一把将臭花砸在了姜白野身上,姜白野还有些莫名,捡起来一闻,脸色不禁一阵古怪。
这么好看的花花怎么会有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他刚才叼着花茎,明明觉得气味不错来着,等他再嗅那花枝,立马邀功似的凑到陆黎之面前,“你再闻闻这里,这里是香的,这花长得真古怪,花朵不香花茎香。”
陆黎之满鼻子都是那奇怪的味道,嫌弃地将他推到一边,罚他去练字,看着他老实认命的样子,先前不怎么能看下去的书都可以一目十行了,效率奇高,唇角也不禁牵起一抹弧度。
晚间,姜白野练完字,在陆黎之这里吃的饭,虽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文火慢熬出来的绵软白粥显然花了不少功夫,每一颗米粒都炸开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搭上陆黎之家传的秘制酱萝卜和微微辛辣的嫩姜,姜白野一口气吃了三碗,这次也长嘴了,直夸好吃,夸得停不下来。
“要不是已经吃饱了,感觉还能再来三碗!”
陆黎之又让他给何氏和姜大柱送一些过去。
两人这几个月各种大鱼大肉吃了个遍,倒是许久没有喝粥,本来是没怎么想的,等喝了陆黎之做的粥,一碗吃完只觉得胃口被彻底打开了。
“不够,根本不够!”“不知道有没有了……”
尤其那酱菜,两人直接就吃上瘾了,对视一眼,忍不住厚着脸皮拿着碟子上门向陆黎之讨要一些。
陆黎之自然巴不得他们别跟自己客气,正好前两天他才做了两坛,刚泡出来的还很鲜脆,直接就分了一坛给他们,喜得何氏回家自个儿又熬了一锅粥,虽然比陆黎之做的要差了些火候,但就着酱菜,夫妻俩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后面几天,更是顿顿吃粥,配着小菜,让姜白野这个肉食主义者叫苦不迭。
而王里正家那边,何氏上门道完歉离开许久,小冯氏才不以为然地打开了她送来的东西,冯氏也在一旁念个不停,“那家子作派跟那李家村也差不离了,我家那口子明明是个里正,还得事事听他们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就开个作坊!”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冯氏拿出一颗形状饱满漂亮的灵芝来,登即结舌,“这,这是千年灵芝?”
“千、千年灵芝?”小冯氏手一抖,“不能吧,我在善医堂见过那硕大的一颗好像才是千年的,这么小的,应该只有几十年?”
“乖乖,那得值多少钱,这怕不是个蘑菇吧。”冯氏发出了没有见识的惊呼,但她们不认识灵芝,蘑菇却是识得的,决计不是这样的,“改明儿我们拿去镇上问问,看看值多少钱!”
两人这下顿时迫不及待地拆起了剩下的东西,二两银子、一品酥的特色点心若干、各种水果还有市面上极难能买到的红糖二斤!
“天哪,这出手可真大方!”
何氏是看在王里正的份上,听说他们对那姑娘极为宠爱,才备了这么多东西,要不是因为先前的贿赂风波,肯定也得给王里正准备一份。
冯氏却暗暗不满,那小子还没给他们家送过那么多东西呢!
小冯氏心里得了便宜,嘴上却哼道:“那也得让他本人亲自过来道歉才行,我家兰儿从小到大可都没受过这份委屈!”
“可别,那姜白野就是个混不吝的,要是瞧上了咱兰儿,没准得死缠烂打。”
小冯氏想起当时他蛮横的作风,又有些生气起来,“他想得倒美!”
冯氏想着外甥女的好颜色,心情有点五味杂陈,虽然她瞧不上姜白野,只会把女儿嫁给有功名在身、家世也不错的读书人,但她先前还以为姜白野喜欢玉娇来着。
不过兰儿要是能嫁给他也不错,随随便便送个赔礼就有这手笔,还不知道得多有钱!
等冯氏说出这个提议,小冯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家兰儿长得好,得当个官夫人才行,不过他既开了作坊,本事应该不小,如果愿意入赘也不是不行。”
这小冯氏就是招的赘婿,夫君也算出息,给她挣下了一份不错的家业,只不过去世多年,如今也差不多被她们母女俩给败光了,要不这会也不会来投奔冯氏,当然,这点她自然不会说的。
俩亲生姐妹互相算计着,隔壁房间里,王玉娇和冯兰儿两个表姐妹许久未见,却相谈甚欢,趴在床上说着贴心私话,聊了大半宿。
只不过冯兰儿话里话外总会提到姜白野,迫切地想要向王玉娇打听他的消息。
“他今年多大了?是个怎么样的人?有订亲吗?”见表姐不说话,冯兰儿不禁垮下了小脸,“不会已经做了孩子的爹吧?”
“没有。”王玉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可是……”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没有成亲!”冯兰儿攥了攥拳头,势在必得,“好表姐,你再与我说说他吧,知己知彼,我必须弄清楚他,才能找他算账!”
王玉娇见她气鼓鼓的,好似只是单纯气不平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兰儿一向心高气盛,恐怕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才会这样在意。
“姜白野,很多人都叫他姜二,原本是那姜家……”
絮絮叨叨,一开始王玉娇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分析这个人,但纵观姜白野的过去和近来的表现,她心里满是羡慕。
这人真的做到了自由如风,掌控命运呢。
六月初七这天上午,风和日丽,整个清水村一片宁静祥和,田间小路屋巷之间,时有人来往。
“白野,你们去镇上啊?”有乡亲扛着锄头,看到他家马车出发,热情地招呼着。
何氏微微探出个头来,“我们去县里,采买明日办酒要用到的新鲜食材!”
“哦,那早去早回啊,不要买太多了,我们吃不掉。”
后面紧跟着一个汉子喊道:“但酒得管够,我们一定要喝个尽兴!”
一帮人大笑起来,姜白野笑着拽了拽马绳,“黎之,坐好了,驾!”
“啊,臭小子,你爹还没坐好呢!”姜大柱猝不及防,险些从这边的马车厢撞到那边的马车厢,最后还是用大黄做了肉垫子。
要是乡亲们看到他们这一车上装着又是人又是狗的,绝对会怀疑他们是去踏青而不是采买东西的。
好在姜白野已经跟跑去县里的罗大叔打了招呼,今天专程帮他家拉人拉货。
姜白野将他爹娘带到县里放下后,就载着陆黎之和大黄去了府城,继续去西街买鱼买海鲜。
期间从永元书铺擦过,陆黎之手里就又多出五十两银子,因为有新的话本出现,外面买书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人流不息。
短短时间,永元书铺就租下了隔壁快要把棺材本都给亏没了的店铺,扩建了一整间,专门来卖话本,并改换了更大的门头,挂上了崭新夺目的招牌,让对面的云间书坊好生羡慕。
陆黎之不知道,买他话本的书生学子也有很多,尤其前段时间遭遇不顺、心情阴郁之至的姜越明,更是花光了从王玉娇那里拿来的银钱,凑齐了《夜惊天》《乱花斩》《问风流》全册,近乎沉迷一样反复读着这些故事。
看着那些处于底层小人物惊艳逆袭的故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飞天而起,激动得难以自抑!
然后就迫切地想要见见这个名为“清远君”的文人,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般波澜壮阔的精彩故事,写出那样让人动容的角色!
而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已经有人在暗中留意。
说起来,要是姜越明知道《问风流》是陆黎之专门为姜白野所写的那个话本,多多少少以他为一点原型,不知道会不会吐出口血来。
陆黎之上了马车,以为姜白野会直接去西街,没想到他到了回春堂又停下了。
“孟大夫,我特地来给你发个正式邀请,顺便把大黄送过来……”
等姜白野再回来,陆黎之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身后空空如也没了大黄,见他也没个解释,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难不成大黄病了?
姜白野轻咳一声,“这是大黄的私事,你别管了。”
私事,狗也有私事?他有点担心,神色执着,非要问个彻底,毕竟大黄也会帮他看家,偶尔还能帮他抓抓老鼠,对他也是殷勤得很。
“相亲,大黄和回春堂那只看门小母狗相亲去了。”
相亲?陆黎之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便听姜白野忽然低哑了嗓音,“配种,懂了吗?”
“我把大黄借给孟大夫家的小母狗生崽用了,也不知大黄能不能被看上……”
陆黎之已经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配种他又不是不懂,之前听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但为什么,忽然从他口中这样说出来……
一切都变了味道。
到了鱼市,姜白野就开始了疯狂的大采购,上次买那点只是试吃,这次他却直接包抄式的,买了几十条大黑鱼,做酸菜鱼用,清蒸鲈鱼也很鲜美,买个五十条吧。
酥炸小黄鱼也可以做道菜,小孩应该喜欢,多买点,吃不掉回头还能当零嘴。
等要结钱时,陆黎之抢先递上了银子,现在他攒了不少银钱,作为朋友,肯定不能只让姜白野一个人付出。
姜白野也没有跟他来回推辞,如果陆黎之真是那等子白吃白喝的人,他还真不一定能掏心挖肺地一直对他好到现在。
人心都是肉长的,任何付出如果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回应,那将会变得痛苦而无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陆黎之的每一次反馈,哪怕只有一点点、一小步,都能让他欣喜雀跃,并忍不住付出更多,以得到他更加无所保留的回报……
两人沿途扫荡着整个鱼市,从街头买到街尾,鱼、虾、蟹、贝、藻,全都不放过。
姜白野在后面跟着,手里提着越来越多的东西,看着陆黎之愈发主动地在前面为他奔走、为他采买,姜白野还发现他的一些小心思,比如他爱吃的就会多买一点。
看到海胆就直接走不动路了,白衣楚楚,风姿动人,就那样站在充斥着污水和鱼鳞腥气的混乱街巷里,就像谪仙坠入人间,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回头看向他时,一双清透明亮的淡眸里浸着极为生动的喜悦色彩。
姜白野脚步一顿,心软得一塌糊涂,笑着大手一挥,将摊主的所有海胆全都包了。
为此,姜白野还特地要自己付钱买海胆,这样才对得起他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个渴求小眼神。
只不过这里的海胆不叫海胆,而叫海刺猬,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吃法,更瞧不上它怪异的长相,因而摊主还挺犯愁的,极力向别人推销这东西有多鲜甜,时不时撬开一个,当场试吃。
路过的人无不看得龇牙咧嘴,直到姜白野两人全部买下,被他们尊称为“冤大头”,而在繁忙的鱼市里引起了一波小震动。
这一天,整个鱼市的摊主都知道他们这儿来了个豪掷银钱的金主,买走了他们许多东西,帮忙处理好还能有钱拿,最后加在一起,买的食物多到需要再雇两辆车拉回去!
而在把食材交给他们处理的间隙,姜白野又去买了两口大铁锅,准备再垒两个临时灶台,又请了几个酒楼里的厨子去清水村帮忙。
否则他初步估算了下,半个清水村,加上别村的人得有百来号人,这里面还有姜白野觉得需要郑重对待的贵客,比如孙大夫、孟大夫他们。
但他也不能就准备百来个人的饭菜,得多做一些以防万一。
忙是忙了点,不过这一次既说要办酒,肯定要准备得隆重些,也算是他们从清水村开始打响的第一炮。
“差点忘了买最重要的鞭炮了。”姜白野突然想起这桩重要的事来,立马拉住一根糖葫芦就能满足的陆黎之,又去了一家爆竹作坊,直接买了半车的鞭炮。
家里的瓜果蔬菜倒是够了,除去屋后面自家种的,这两天不少村民也往他家送了很多过来,肉和酒已经交给他爹娘去买,姜白野仔细想了想,大概已经采买齐全,就去回春堂接大黄。
孟大夫一见着他,就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安慰安慰你家大黄吧。”
姜白野,“……”果然不出所料,大黄没叫人家小母狗给看上,正自闭着呢。
瞧见姜白野两人过来,也只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尾巴,全身心都落在了那高傲的小母狗身上,一颗狗心碎得彻底。
陆黎之目露同情,扯了扯想要直接把大黄带走的姜白野。
姜白野看懂他的意思,问向孟大夫,“要不把大黄放你这里两天,让它们培养培养感情?”
孟大夫答应了,但前脚姜白野两人刚走,大黄后脚就追了出来,一下子跳到马车上,贼傲气地朝后面“汪汪”了两声,好似在说“老子不奉陪了”!
孟大夫抽了抽嘴角,他是不是看懂了一只狗的情绪?
而大黄这一走,小母狗骨头也啃不香了,仿佛不敢相信大黄真的会走一样,偶尔还有些失魂落魄。
路上,姜白野就道:“没想到大黄还知道欲擒故纵呢,下次再带它过来,准能怀上崽。”
听着他隔着大半个车窗传来的雄浑得意笑声,陆黎之满脑子都是他那挥之不去的“配种”、“怀崽”,不知想到什么场景,忽而感到身体里有种说不出的燥热……
直至日暮西山,两人才赶回村里,何氏姜大柱早已在家里忙活了开来,不少何氏的小姐妹们和村子里的汉子都过来帮忙,女人们帮着择菜、刷洗明日要用到的锅碗瓢盆。
汉子们将家里能用得上的桌子凳子全都搬过来,从姜白野家摆到前面的罗二叔家,甚至连隔壁陆黎之家门前那块空地全都用上了,场面甚是壮观。
“长岁啊,爹估计着有两百来人,一口锅根本不够用啊!”姜大柱忙中生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姜白野虽然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大场面,在现代各种聚餐,如果人多都是直接订酒店饭馆,但也不用太担心。
很多东西,他都准备做个大杂烩,要不他也不会买那么多海鲜,就是为了直接做个蒜香海鲜锅,一锅炖,不仅方便,也算是一道重头菜。
海鲜和鱼虾最难的是前面的处理,他也叫人都给解决了,但为了保证食物不变质,今晚就得把所有肉食全都给处理好,该炖的炖,该蒸的蒸。
这么一算,估计得通宵,还要多请些村里人来帮忙,才可能保证明日的宴席不出乱子。
没想到姜白野话一放出,村里人都抢着过来帮忙,没有一个人推辞,如今的姜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受尽排斥、防备的姜家,人人都爱和他们打交道。
小冯氏一来就看到他们村子里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也要去凑个热闹,乡下人避嫌不算严重,遇到这样的大事,更是不怎么计较。
小冯氏一路跟着冯氏,等见到姜白野家那栋土坯房,敷粉抹脂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他家住的还是土房子?那他开的作坊得有多小,你这不是坑人吗!”
冯氏有些气,“等我带你去他那作坊瞧瞧你就知道厉害了,不过他那里不怎么给人靠近,而且天色太晚了,距离也有点远,等过了明日,绝对叫你大吃一惊!”
要不是冯氏打定主意让女儿嫁给读书人,她心里都觉得以姜白野这个本事,以后跟他的女人绝对能吃香的喝辣的。
就看他们家现在那股香气飘的,冯氏就已经馋得不行。
小冯氏也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过去吃两口,这做的什么,也太香了吧?”
说着,她就自顾走了过去,大剌剌地在人群里找着何氏,还毫不避讳地说女儿被姜白野给撞了。
何氏脸色难看地赶过来时,就见她已经自来熟地盛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堆得都快要掉下来了,“啊,你才来啊,我找了你半晌,我家兰儿的脚伤好像更严重了……”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何氏自然无法说出让她放下红烧肉的话,但还是道:“严重就请个大夫看看吧,给你的那二两银子应该够把她治好并养胖了,再不济,灵芝点心果子红糖什么的,也能让她彻底补过来。”
其他人一听,这都赔偿过了啊,还赔了那么多,他们还以为姜白野为了赶回来做宴席撞着人没来得及处理呢,所以这人到底哪来的底气,不帮忙还来盛人家刚做好的肉!
小冯氏顿时不高兴了,只是不等她再说什么,就被冯氏给拉走了,觉得丢脸,“我们家是缺你那点吃喝吗,赶着人前丢脸,明个又不是吃不到!”
“是真的香啊,你闻闻,赶得上那酒楼里做的了!”小冯氏喜得眉开眼笑,当即就吃了一块,差点没忍住在路上就把那一碗肉都给吃了。
而此时正在经受各种香味诱惑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姜白野打算让大家吃一点垫垫肚子,也更有力气干活,大家都义正词严地给推辞了。
“别什么都没做好就给我们吃光了,明个宴席还办不办了,我们可不是那等子馋嘴得不分场合的人!”罗大叔意有所指,即便帮着姜家忙了一天浑身疲惫,还是动作利索地把临时的铁锅给架好,连自家劈好的柴都给搬来了。
乡下人淳朴的极为淳朴,恶毒的也不乏少数,罗大叔跟姜白野走得近,除了因为觉得这小子对自己胃口,也是因为姜白野雇用了他家的驴车,只要有空就可以来他作坊帮忙拉货,还能多赚一笔银子呢。
就是他儿子,等家里有银钱给他买辆马车,也能进姜家的作坊。
罗大叔的一番话说下来,有想吃点什么的都绝了心思,连忙加快动作,继续忙着手头上的活。
如此,姜白野又去做自己的事了,他庆幸给作坊打井时,在家里也打了一口,这下用起来倒也方便。
看着拎了一桶水过来,被吵得无法看书也没办法休息的陆黎之,姜白野有些心疼,“回去吧,我这里人手差不多够了,你今天也跟着我奔波了一日。”
陆黎之本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方才他仅在人前出现了几次,便被不少人注意到,还听到一些人议论他。
即便他知道自己成为童生之后,已经不会再有以前那样难听的言论,但想到他们可能会说自己克别人,他再不信这个,也有些不好受。
陆黎之摇了摇头,继续闷声打水给他送水,姜白野瞧着他情绪有点不对,将家里的灶头交给他娘和其他婶子之后,就带着一部分食材,拉着陆黎之去了他家。
“灶头不够用,紧急征用你家的,不许拒绝!”姜白野故作蛮横道。
陆黎之眸光微软,等到了他家,虽然外面还是吵吵嚷嚷的,但是他自己的空间,待在自己习惯的地方,不用被那些人用目光频繁关注,也只有他和姜白野两人。
他整个人都自在舒服了许多,立马撸起袖子,主动请缨为姜白野烧火。
姜白野看着他纤细白净的胳膊,哪里舍得他去做这种脏活,将火点着了,架了根柴,让他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帮我看着点就行,别自己动手。”
陆黎之无奈,这人,怎么总是把他当小孩一样,不过陆黎之倒也乖乖的,怕自己掌握不好火候影响他做菜。
两人配合默契,姜白野时不时出去取一下他们处理好的食材,炒好的菜就端出去,肉类的基本都是红烧的,要是凉透了,蒸一蒸就行。
这个天想要储存肉食实在不易,看来冬天他得弄一些冰块出来制冰放到来年用了,这样夏天也能有冰块解暑。
这么想着,姜白野每做好一道菜就给陆黎之尝一口,看到他点头,一道菜才觉得做成功。
就这么一晃眼,大半夜过去了,姜白野这里也已经忙得差不多,看了看外面,大家基本都结束了手头上繁重的活计,开始掐腰揉眼了。
姜白野感谢了一番,让他们回去早点休息,明日晌午直接过来吃饭,众人也实在是累了,呵欠连天地走了,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姜白野好笑,有种说不上来的动容,他在这个时空的融入感越来越强烈,而跟他产生牵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等他回到陆家的灶房,便看到那抹弯下颈项在火光下微微打盹的身影,侧颜清冷如玉,灶膛里的火光却融得他面颊柔和无害,心中的情感几乎如巨浪一般,疯狂地拍击着他。
这一次,姜白野几乎炽烈而直接地,缓缓靠过去,单膝着地,将人小心纳入怀里。
一瞬间,强烈的满足感让他甚至想要轻叹一声,整个人微醺而飘然地拨了拨他被热汗打湿的黑发。
唇瓣带点失控和放任性地,擦过他清俊好看的鬓角,轻嗅着独属于陆黎之的恬淡体香,这般近,他的气息好像更好闻了,最后,再也不加隐忍地落在了青年光洁的额头上……
翌日,陆黎之在床上猛地清醒过来,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可能在灶头底下睡着了。
但他是怎么回来躺在床上的?陆黎之苦思冥想,也挖掘不出半点印象来,只记得恍惚间,似乎有人抱起了自己,温柔而珍重地,像呵护着易碎的至宝。
陆黎之彻底失神。
到了白天,早食刚结束,就又有不少村民跑来姜家帮忙了。
因为有昨晚的提前准备,素菜洗好了切好了配好了,荤菜也已经煮熟了或做过前期处理,姜白野一家都显得格外从容,姜大柱空了出来,就被逼着上阵,接待陆续赶来的宾客。
一开始面对村子里的人,大家关系都越来越熟稔了,尤其经过昨晚的相处,彼此间的感情好像都增进了不少,姜大柱尚且还算从容。
但很快,随着其他村子的里正、族老,跟姜白野交好的孙大夫、孟大夫及回春堂的东家,甚至是镇长,连带着一些个看起来穿着锦缎、气势不凡的人都过来的时候,社恐姜大柱彻底招架不住了!
这,这都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来那么多人!
第35章 瞧不起,美食征服
外面宾客云集,喧嚣熙攘,某个当事人却在屋子里房门紧闭,黑着脸自我反省,对着那张“兄弟”相顾无言。
寅时,他将陆黎之送回去后,又马不停蹄地忙了一阵,累得实在是无法思考自己的举动,倒头就睡。
但在那短暂的梦里,自己好像又接上了那没有继续下去但内心深处极为渴望的事——
在将身量修长却轻盈的男人抱到床上之际,他没有选择将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仔细地替他掖好,而是……
缓缓解开了他的衣带,一层又一层地剥开了他。
看着他冰肌玉骨似的肌肤越来越多的暴露于眼底,看着他无知无觉地一点点泛起羞粉,指尖突破禁忌地抚摸上去,若有似无地摩挲、游离,带着别样的色彩,想让他更加失控。
想看他颦起疏冷的眉头,露出难忍的表情,想看他启开凌冽而微寒的唇,吐露出诱人的气息和音调,想看他哭,哭得难以自抑,唯有抱紧他哼声求饶,呜咽着泪珠涟涟……
后面的梦境已然模糊不清,如此,这短短的一段就叫姜白野一醒来就胀得发疼,脸色沉得滴水,赶忙默念起清心咒。
然而这次,即便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时不时还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询问他去哪了,他也依旧无法缓解。
反而随着人声渐多,越发有种难以言说的玄妙刺激,即便他对小姜姜下狠手,它也不肯低头。
姜白野,“……”
没用的东西!
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兄弟,又看向旁边的“兄弟”,姜白野深吸一口气,毅然将那张纸翻了过去,仿佛这样就能违背良心。
“对不起了,黎之,借你用用……”
“下次一定不能再亵渎……”
尚未说完,那道清绝遗世的身影便疯狂地卷入他的脑海,每一个动作、表情,少之又少的笑容,都是他此刻纾解胀痛的良药,又让他有些上瘾得想要不断继续、更加深入。
完了,他怕不是真的有点……弯了!?
姜白野微微震惊地想着,却拒绝承认这点,肯定是黎之长得太过禁欲好看,如果换成姑娘,如此来往之下,也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没错,肯定是接触的女人太少了!
姜白野一边疯狂自我催眠着,一边堕落地幻想着自己最想真诚对待的兄弟,本该驰骋朝堂、纵横考场的未来权臣男主,一个决计不会弯即便对女人都不假辞色更别提男人的大男主……
而在这样的拉扯之下,所带来的刺激也变得空前……强烈!
“长岁,外面来了好多人,你快出来瞧瞧,你爹顶不住了!”何氏见屋门紧闭,在外面着急喊道。
“怎么回事,人呢?到现在都没出现,也太没礼貌了吧!”上次说姜白野作坊肯定办不起来的那几个里正聚在一起,一点也不小声地哼道。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
姜大柱连忙倒上热茶端过去,他们冷着脸接了,然而姜大柱还没走远,就听他们说道:“这是他们家买的仆人吗,也太没眼色了吧?”
“窝窝囊囊的,看着就气人!”事实上,是他们本身心里就存了气,不痛快还非要过来,因而发泄到了这个他们觉得是下人的人身上。
姜大柱握紧拳头,有些晦暗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又去接待另一帮人,却直接被当成下人使唤。
罗大叔他们气得想要帮忙说话,被他拦下,一向咸鱼的姜大柱忽而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不敢说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
长岁好不容易才得到别人的尊重,要是因为自己而被人看不起……
姜大柱心里闷闷的,是自己太没用了,这个家要靠长岁一个人撑着才行,就连何氏都能靠卖绣帕赚钱,帮长岁的忙,他却跟不上一家人的脚步。
胡耀为是跟着白石镇镇长来的,见此一幕,“嗤,这人就是那姜白野的爹?”
“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养出这么个儿子呢。”语气难掩嫌弃。
除此之外,上次办事失利的田掌柜也来了,他现在对姜白野很好奇,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让那丁跃拒绝诱惑的。
不就半天功夫吗?为何后来他又加了十两银子,丁跃不仅没心动,反而更恐惧了呢?
“仔细注意点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那姜白野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持他,否则他短短时日是不可能做到这步的。”胡耀为低声提醒着正好奇四处张望的田掌柜,“这人肯定就是针对我们善医堂来的!”
要不怎么在他们要正式做药生意的时候,对方突然来这一手?现在胡耀为越发肯定姜白野头一次去他们善医堂时就来者不善!
“我跟人打听过了,是他进那大衡山脉采了很多药,慢慢给做大的。”田掌柜犹豫道。
胡耀为却一个字都不信,他用眼神示意那边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姜大柱,又忍不住嗤了声,摇摇头,好像在说,就这样的货色,你觉得能教出什么有本事的儿子来?
田掌柜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姜白野时的情景,当时衣服都还打着补丁,整个一乡下汉子的派头,也难以想象在几个月内,他就开了家远近闻名的作坊,还不是一般的作坊,而是要求极高的制药作坊。
他看向另一边的孙大夫和回春堂的东家等人,难道是……
“孙大夫,孟大夫,贺少爷,你们这边坐。”姜大柱知道他们是姜白野的贵人,十分恭敬地将人请到主桌这边,“我家长岁待会就来,你们先喝杯茶!”
“不用客气。”一只好看的手虚虚按了上来,带着让人炫目的笑容,“您忙到现在,先休息一会吧,别管那些人。”
这人生着一双潋滟多彩的凤目,轻轻一睃,不少朝这边望来的视线便收了回去,心道这人好足的气势!
“白野兄怎么还不出来,是在梳妆打扮吗?”他笑言,心里的好奇已经到达了顶峰,目光时不时朝着那大门口望去,这人不会是在躲懒吗?
然而姜白野“忙”得很,在大家等得着急,已经开始各种猜测时,他才终于释放出来,一向没什么变化的脸色都微微泛着春意,一双黑眸更是黯得让人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这都什么事啊……”他轻啧一声,事后的懊恼和悔恨翻涌上来,让他心情极为复杂。
要不是以后还要享受这方面的极乐,姜白野都想剁了这根没出息还胡乱起反应的东西!
稍作拾掇,他推开门走出去,外面已经人山人海,一眼环顾,怕是有两百来人都不止……
而这么多的人,在意识到主人公终于姗姗来迟时,骤然一静!
一瞬间,寂静如潮水一般迅速扩散开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道从门口走出来的年轻身影。
剑眉星目,风度不凡。
不少没见过姜白野对他各种揣测的人无不暗惊,这,这是一个乡下汉子?!
说是那世家少爷都不为过吧!
更有那些见过姜白野,哪怕对他熟悉万分的人都为他这出场惊艳了刹那。
今日他穿着一袭暗红色精美袍服,墨发系于脑后,露出一张俊朗风流面庞,这还不是最惊人的,让人吃惊的是他身上的气息,慵懒中透着三分随性,整个人极度松弛,丝毫没有面对这种大场面的拘谨和束缚。
反而从容熟稔,仿佛经历过无数次,令人不敢小觑。
“抱歉各位,有点私事来迟了,大家一定等饿了吧,直接开席吧!”姜白野拍了拍手,就有人点着了炮竹,喜庆热闹的氛围一下子渲染开来。
紧跟着,身后就有人排着队将一盆又一盆、一碟又一碟堆得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端出来。
众人瞠目结舌,尤其那些个自持身份的其他村里正族老以及正在跟王里正虚与委蛇的白石镇镇长。
甚至孟大夫、贺麟等人都不敢相信他废话不多说,就直接叫吃饭了。
孙大夫几人知道他的脾性,懂他是个实干派,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寒暄客套,薛镇长却有些被气笑了,“这就是你们村的人,真是有眼力见得很!”
王里正对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并不想搭理,这人也是厚脸皮,自己和姜白野都没邀请过他,他就不请自来,还带了一帮陌生人过来,瞧着就像来砸场子的。
“你让他过来,以后要想在白石镇发展,难道还不来见我吗?”薛镇长摆足了姿态,等着姜白野来拜见,再给他训训话。
却在这时,一道炒出糖色鲜嫩多汁的大盘鸡端了上来,诱人的香气和加入青红椒、土豆块的好看颜色,让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偏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王里正暗暗好笑。
等大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那些个原本还想絮絮叨叨埋怨着什么的别村里正、族老全都闭了嘴。
好吃好吃,哪还有功夫说话,多说一句话就得少吃一块肉,这么好吃的鸡肉,这种从未见过的做法,可真让他们开了眼!
然而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等那酸菜鱼、海鲜锅、把子肉、酱牛肉、梭子蟹、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黄豆焖猪蹄、萝卜牛腩煲、蒜蓉扇贝,凉菜素拌三丝、爽口莴笋、海带丝、酸辣萝卜、木耳藕片、凉拌茄子端上桌,在场之人无不激动得连声赞叹!
“好香啊,这是用什么做的?唔,好好吃,你快尝尝这个!”
“这道鱼也好吃!你可别跟我抢,要是能把做法弄来,我那侄子的酒楼绝对座无虚席!”
“藕片还有吗,怎么一眨眼就被你们吃光了……”
而大多数的人,大口大口吃着一辈子可能都吃不到的美食,甚至腾不出嘴来夸奖,全都一边呜呜嗯嗯地点着头,一边满足地眯起眼睛,大吃特吃。
除此之外,后面还有三个从府城请回来的厨子在帮忙掌勺,炒着各种素菜,期间,还送上了各种少见的瓜果、点心,姜白野还做了海胆豆腐汤、芙蓉山药羹、鲜虾菌菇汤。
一道接着一道,就没有停下来过。
贺麟满脸不可思议,问着身边的孟大夫,“这是你说的普普通通的乡下流水席?”
他就是参加正式的官府宴席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美味的,他都怀疑是不是皇宫御宴也不过如此了!
孟大夫回应他,“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再来点!”
贺麟,“……”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那边有条不紊忙碌指挥的姜白野,这个人,很有趣,似乎跟他从孟大夫那里听到的身怀祖传秘方、为人正道大方的聪明小伙儿不太一样。
姜白野自然也注意到了场上有很多自己没有请过的生面孔,其他村的里正等人,王里正有跟他打过招呼,这善医堂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脸都快埋进碗里的田掌柜,怕不是来刺探敌情的吧?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喜的日子,姜白野并不打算做得太难看。
然而就在他准备敬酒,去跟大家打个招呼时,罗大叔突然走过来,跟他耳语了几句。
姜白野立马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你爹在你出来后就离开了,我找了老半天,估计躲哪儿去了。”罗大叔叹气,又有些心疼,他似乎都能想象受了委屈的姜大柱正躲哪悄悄抹眼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
发现某陆在床上安静得像个死人。
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用力]
陆:(忍到极致)一脚将人踢下床!
没一会,又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
第36章 霸气清场,嫁他
姜白野找到他爹时,这人并没有在抹眼泪,相反,还不知怎么进了陆黎之家,正厚着脸皮让陆黎之熬粥给他吃。
陆黎之看出他强行掩饰的心情低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打算做一锅粥好好安慰他。
正要去烧火的时候,姜白野就走了进来,一身新衣还是上次与他在府城一同买的,犹记得自己当时只是多看了一眼,觉得适合他,他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此刻穿在身上,也确实有种与平日落拓糙气不同的容光焕发、俊美倜傥。
这人好好用脸,竟这般的龙姿凤章,可当陆黎之看向他时,他却微不可见地避开了目光,有些闪躲的样子。
“爹,跟我出去一下。”
姜大柱一愣,正色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大家说一下。”姜白野轻笑着,神态平和,一点也看不出来即将发怒的征兆。
“那,那你去吧,不用我也没事,我在黎之这里吃点就行了。”姜大柱下意识地转身想走,被姜白野扣住肩头,“爹,你很好!”
姜大柱浑身一震。
“虽然你人懒了点,佛了点,爱吃了点,却听媳妇的话,宠妻护子,为人善良,重感情,是我的榜样,也是我最坚实的靠山和底气。因为有你和娘,我才有那份出去肆意闯荡的勇气,我不用害怕失败,也不用担心让你们失望……”
跟姜白野在现代的爸妈不一样,身为临床主任高知分子,两人对姜白野要求都极为严格,凡事需要做到最好,不管什么能力都要非常出色,让小时候跟着自家爷爷漫山跑的姜白野一度喘不过气来。
为了能够做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边要完成他们的心愿一边必须做出成绩才不会被他们剥夺梦想的资格。
姜白野很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望子成龙,自己才有更多的能力在这个时空游刃有余地活下去,也想念他们在极度的忙碌之余,花费全身心的精力恨不得榨干自己来培养他的付出和爱。
但姜大柱和何氏,迥然不同的爹娘,也给了他无尽的爱,让他可以无拘无束地做自己,不管做什么,他们或许不懂,却打心眼里支持、包容。
上辈子他爹更是在无数人向他投来石子、乱棍和无数唾骂时,毅然护在他的囚笼前竭尽所能地保护他,最后被跟着误伤,血流满地,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得像个孩子。
“诸位。”姜白野带着人走出去,在众人吃得正酣之际,突然扬起声音。
场上霎时一静,全都纷纷看来。
“这是我爹,姜大柱,生我养我的人,不是什么仆人,可以随你们使唤,而是你们所享用的食物的缔造者的亲生父亲,也是今日宴请你们的主人!”
虽是流水席,但前排从姜白野家门前递进的基本都是主桌,坐着一系列重要的人,此刻把姜白野的一番话听得真真的。
胡耀为和那些个里正、族老当即就沉下了脸色。
“他待人和善客气,秉持着东道主的热情友好,想要好好招待你们,不让你们受到冷落,却不是你们可以肆意羞辱、轻贱的对象!”
姜大柱听得耳边嗡嗡一片,捏拳,用力捏拳,才能让眼泪不掉下来。
当一个人受了委屈,独自隐忍时,或许还会面色如常,但当有人理解你的委屈,心疼你的难处,替你打抱不平,替你斥责全场,饶是姜大柱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眼眶也止不住的强烈发烫。
底下的众人更是震惊怔忪,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严肃而郑重地替一个并不需要惹人关注的家中老父亲这样说话。
姜白野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掷地有声道:“今日你们笑他怯怯懦懦,上不得台面,明日他未必不会腾飞而起,功成名就!”
轰地一声,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那些个原本还想趁机多吃两口的人全都停下筷子,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哼,无知小儿!”几个村的里正气得手抖,仿佛在被人指着鼻子骂。
“狂妄,实在是太狂妄了,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不就一个作坊吗,以后会不会破产还尚且未知呢。”
“敢开制药坊,背后要是没人,药材吃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愿他能一直如此好运!”
周围有村民听到这些,隐隐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阴谋要发生一样。
姜白野却轻勾唇角,仿若未闻一般,剑眉上挑,做了个如他们所愿的狂妄表情,“那么现在,请所有不尊重过我父亲的人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也请你们有一点自知之明!”
姜大柱一慌,连忙看向他,姜白野直接走向那几个被罗大叔点名的里正,“吃到现在,几位应该饱了吧?我办这场宴席花了也有百两银子,不枉几位大老远跑来一趟了。”
言下之意,他们占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了。
其中一位里正嘴上的油甚至都没擦干净,瞪向他的眼睛也有些底气不足。
尴尬,从未有过的尴尬,一些上了年纪发已须白的族老们想要装死下去也是不可能了,生怕那臭小子不顾大局地把他们当众点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着从座位上起身,挥袖离开。
刚放下高傲准备吃一口面前香得过分的菜肴的胡耀为,“……”
田掌柜以袖掩脸,“快,我们快点走,别被他找过来,太丢脸了!”
胡耀为看着他跟前吃得一点不剩的盘子,“……”
“来了来了,我先走一步。”田掌柜只觉得自己就是那不请自来的厚脸皮,本来也是,要是姜白野先前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还好,欢不欢迎也早点说,结果直接就吃上了,吃人嘴短,到底是硬气不起来了。
田掌柜丢下胡耀为一个人飞奔了。
胡耀为自持没吃他家一口菜,很是傲气地瞪着姜白野领着他爹走来。
“爹,这人有说你坏话吗?”姜白野像替自家小朋友打抱不平的家长。
此话让胡耀为心口一紧。
姜大柱不清楚,但他想着这人从头到尾摆着张臭脸,眼睛就没从天上下来过,肯定来者不善,然后就重重点了下头。
“你!”胡耀为脸色发青,又冷笑着看向姜白野,“小子,你很好!”
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冷冷地走人了。
这一下,心里发虚的人全都坐不住了,哪怕他们坚信嘲讽姜大柱时没被发现,也有点承受不住被姜白野亲自赶走的丢脸,赶忙趁着这阵人比较多,一起起身离开了。
姜白野看着差不多走了小半的人,心里也有些发闷,是他疏忽了,只想着将在原书中性格有些极品的爹娘掰正过来就行,却没想过自己迅速发展的路上,来不及跟上的他们心里是有多慌。
被迫上阵的他们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局促。
“长岁,那人会不会对你不利啊?”姜大柱担心这么高调的行为之后,会给他带来麻烦。
“不管我做什么,都可能会有人对我不利,与其如此,不如摆出自己的态度,让他们忌惮两分。”姜白野道,低调?他就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前世低调那么多次,又落到什么下场?
想定,他随手拎起桌上的一坛酒,朝着王里正那边走去,“抱歉,王叔,把你请来的人给赶走了。”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么没规没矩……”王里正也是羞愧得很,本来想要狠狠打那些人的脸,如果他们不高兴理应不来才是,来了给自己找不痛快还要找茬,不怪姜白野将他们赶走。
王里正又给姜大柱赔了个不是,自罚了三杯酒。
薛镇长瞧着自己的人被赶走了,这小子见着自己,还如此不放在眼里,也是阴了脸,却还维持着大体的脸面,在王里正给姜白野介绍的时候,皮笑肉不笑了下。
姜白野却在想,薛镇长,要不是因为这人的检举,前世自己还不一定能被县衙的官府给抓起来,最后身死呢。
敷衍地应付完这人,姜白野又拎着酒朝孟大夫他们走去,刚才他就看到一个格外打眼的人,就像一堆鸡鸭里的白鹤,不,狐狸……白鹤只有那一人能配得上。
“贺二公子?”
不远处,好不容易跛着脚挽着王玉娇一蹦一跳赶过来的冯兰儿将刚才的一幕收入眼里,手不自觉就抚上了心口,过去许久,依旧能感到那阵炽热而激烈的心跳。
“他跟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王玉娇怔怔地张了张嘴,也有些迷茫和敬佩,是她肤浅了,这人远远不是三言两语能被定义的。
“走,我们过去瞧瞧!”冯兰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现在姜白野跟前,却被吃得直打嗝还拿着个篮子往篮子里塞菜的小冯氏发现。
立马心肝尖儿地追上来,看到罗大叔他们那一桌没怎么吃,忙道:“兰儿,坐这,这里菜多,其他的都被吃得差不多了,不干不净的!”
罗大叔这桌因为基本都是从后面忙完刚上桌的,筷子都还没拿起来呢,小冯氏就霸道地将菜全都拢到了冯兰儿跟前。
冯兰儿心思不在这里,不停地张望着那边正在大口大口喝酒跟人畅谈大笑的姜白野,只觉得整个魂儿都没了。
一个小小的清水村,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以前她来过清水村几次,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他。
“娘,我要嫁给他……”
第37章 醉酒,要亲亲
冯兰儿近乎呢喃着,周围人都没听见。
王玉娇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再望过去时,冯兰儿就笑盈盈地惊叹道:“我听他们说这些菜都是他做的,看起来好诱人啊!”
“来,先喝口汤。”小冯氏直接将一锅海胆豆腐汤全都端到她跟前,让锅子他娘准备给怀里孩子盛一碗的动作生生愣住。
小家伙一直乖乖地跟在娘亲身边干活,不吵不闹到现在,见状,瘪瘪嘴,想要吃桌上的酥炸小黄鱼,小手还没伸过去,小冯氏就殷勤地将鱼给端走,“兰儿你再尝尝这个,特别酥脆,比你爹那会做得还要好吃!”
冯兰儿眼睛一亮,立马夹起一条,因为经过复炸,又加上了从山里找回来的特制野生香料,外皮香辣松脆,鱼肉也有一股特殊的草药清气,令人齿颊留香。
再喝一口微泛金黄的海胆豆腐汤,豆腐滑嫩可口,入口即化,汤底浓郁微稠,似汤又似羹,里面好像还有点老鸡汤的鲜香,裹挟着一种从未尝过的鲜甜,口感极为丰富!
冯兰儿心情雀跃地想,这样能干的男人,如果嫁给他,一定能大享口福……
小冯氏跟在边上像个嬷嬷一样伺候着冯兰儿,不少人都以为冯兰儿是个什么大小姐,礼让着。
直到锅子咽了咽口水,想要抓起一只螃蟹,被小冯氏一脸嫌恶地用筷子重重拍开,“手那么脏,别乱摸,还让不让人吃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锅子的手并不脏,来时还乖乖地用井水洗过了,只是乡下孩子皮肤黑,比不得她们精心保养下的精细,但这一筷子也敲得他整个手背都多出了两条通红的杠子。
锅子他娘立即心疼地揉起他的手,性子软糯之下,敢怒不敢言,怀里的小家伙却忍不住疼地掉下了眼泪。
一个婶子当即就忍不住了,“锅子那么小,你跟他好好说就是!何况这是村里的流水席,大家都是这么吃的,你不爱看就去别的桌,这是我们从昨个忙到现在的人待的地方!”
王玉娇也有些看不下去地扯了扯她姨母的袖子,被小冯氏轻轻避开,瞪了她一眼,“玉娇你不像我家兰儿长得这么纤细苗条,可得少吃点肉,再吃脸就跟盘子一样大了!”
王玉娇脸一红,刚夹起的一块肉也有些吃不下去了,难堪之下,哪还敢再说她什么。
小冯氏也当其他人不存在一样,一边地顾自划拉着,一边碎碎念,“乡下人就是不爱干净,也不知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病,这么贵重的菜,吃了也是白瞎!”
气得一帮七大姑八大姨立马换了张桌子,宁愿吃别人的剩菜,也不愿意跟她们待一块。
见此,小冯氏更加得意,尤其看到她们桌前云卷风残,就没剩下什么像样的菜,就跟打胜仗一样,一点也不客气地扬起声音,“兰儿,快来尝尝这个,没沾上别人的口水,肯定更好吃!”
“不了,我还是觉得这道豆腐汤最好吃。”尤其那股鲜甜的香味,冯兰儿不知那是什么,但跟上了瘾似的,一碗喝完还想再喝一碗。
小冯氏也跟着坐下来,立马捡了只大螃蟹吃起来,这可是好东西,这姜家小子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办个流水席都舍得花这么多银钱,要是做了她家赘婿,一定得管着他的钱!
何氏的小姐妹们气得没胃口,“那姑娘到底是谁?娇娇贵贵的,就是这仆人太嚣张了,连王里正家的玉娇都敢说!”
“我怎么记得是王里正家的姻亲?太久没见过了,有些不太确定……”
有人昨晚倒是见过小冯氏,但因为忙着干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罗大叔刚忙活着将一些炒好的菜端上桌,就看到刚才那桌已经被小冯氏给霸占了,心里大抵明白了什么,就又去跟姜白野告了个状。
彼时,姜白野正被好酒的孙大夫拉着不撒手,一直让陪喝,一坛接着一坛下了肚,又跟贺麟杯盏来往了几回,关系渐渐熟稔起来。
贺麟正要问他一件重要的事,罗大叔找来,姜白野登即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这小子,这么不能喝吗!”孙大夫吹胡子瞪眼,整个人都有些醺醺然。
“我过去看看。”贺麟瞧着姜白野走路都不成直线,自觉方才跟他相谈甚欢,越发觉得他这人有意思,有好戏怎么能不看。
“怎么回事?”姜白野到了小冯氏她们跟前,不等他说话,小冯氏就嘟囔一声,“我们不能坐这吃吗?我家兰儿脚可是受了重伤,不能轻易换地方,哎呀,要不我们走?”
说着她就要拉着冯兰儿起身,冯兰儿也露出点可怜兮兮的表情,“娘,好疼啊!”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姜白野的反应。
姜白野瞥了一眼她微微拎起不敢触地的脚,轻笑,“来者是客,何况是王叔家的亲戚。”
小姐妹们一听是里正家的亲戚,不是什么姜白野的贵客,立马就不干了,“哼!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我们跟前可不是这样的!”
生怕姜白野被她们骗了,尤其这姑娘长得可真不赖,没看到场上的男子见到她眼都打不过来弯了吗,姜家小子可不能上了她们母女的当!
姜白野却直接挥手叫来两名厨子,在小冯氏满以为要得逞之时,对他们道:“这两位要走,麻烦你们帮她们桌子上的吃食收拾打包一下,送她们回家吃。”
“毕竟,已经吃过了,都不干净了。”
小冯氏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原本对自己还很自信的冯兰儿也咬着唇,脸色羞红一片。
这人,这人竟然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用了,我们……”
“诸位婶婶姐姐们稍等一会,桌子擦干净就能用,你们帮着忙到现在,我这就去给你们加几个菜!”姜白野礼貌又谦虚道。
小姐妹们愣愣的,反应过来,立即就笑开了,“哈哈,有意思,这小子!”
“你们不是要走吗,这就走吧,可不是人长岁赶着你们走,人家还好心地把吃食给你们送回去吃呢,多贴心啊!”
“就是,既然想走就走呗,没人拦着你们!”
王玉娇若不是要搀扶着冯兰儿,早就待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事啊,她下意识想要寻找王里正,却发现她爹跟很多人都已经喝趴下了,正醉呼呼的不省人事。
姜白野正要去重新做几个菜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冯兰儿信誓旦旦的娇俏气愤嗓音。
“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贺麟忍不住扑哧一笑,见姜白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连忙追上去,“你好不解风情啊!”
姜白野却眼尖地看向了另一边陆家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和李婆婆站在一起的陆黎之,也正望着这边,目带关怀,想起上午那荒唐事,他又有些复杂地匆匆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贺麟发现他的视线,心头一喜,连忙正色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陆童生吧,没想到就住在你家隔壁,你跟他熟悉吗?”
姜白野想起这人在书中和陆黎之的关系,想也不想道:“不熟悉。”
他可能有点醉得不轻了,硬是昧着良心,“你不回去吗?到时候时间不早了。”
“没事,你家不是有两层小楼吗,难道还住不下我一个人?”
“我家现在很乱,没有别的铺盖和床,何况还有孟大夫他们。”
“没事儿,我去那陆童生家借宿一下,应该没问题吧。”贺麟很没眼色地道,“怎么了,难道他家也没铺盖?那我跟他睡一起。”
姜白野冷冷地看向他,想要立刻宣布友尽。
“你看你看,还说你跟他不认识,我打从方才就怀疑那《问风流》里的主人公跟你有点像,你就好心告诉我呗,那清远君到底是不是这陆黎之?我仰慕他已久,想要跟他好好交流一下!”
贺麟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大抵也是有些醉了,微红的脸颊配着痴痴的笑,就像那犯花痴的小迷弟。
来了,原剧情又开始推动了,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结果又要回到原来的轨迹——
无数人拜倒在陆黎之的文采风仪之下,钦佩、神往、疯狂地崇拜和渴求,见了他本人更是惊为天人、经年难忘。
不久前,姜白野绝对会替兄弟骄傲自豪,觉得他值得这一切,他本应如此,现在心理却有些扭曲、阴暗。
“我的小厮在永元书铺附近发现不少次他的身影,而他每次来府城时,你也基本会去回春堂,你俩应该是一起来的吧?”
事实上,他早先就从孟大夫那里得知,姜白野身边每次都会有个白衣书生,风姿不凡,仪表堂堂,贺麟猜测定然是陆黎之,就是不知陆黎之是不是那清远君,以及姜白野跟陆黎之关系怎么样了。
不过种种迹象都在印证他的猜测,贺麟满目期待地看着姜白野。
而回应他的是一阵热油烧开,猪肉倒进锅里一下子刺啦刺啦开的巨响,吓得贺麟连忙倒退几步,准备出去。
姜白野心头一紧,“你去哪?”
“我寻思着你是不是也不太清楚,我去试探试探。”
“等等!你刚才不是问我那道把子肉是怎么做的吗,我教你。”姜白野挑眉,“我只这会有时间。”
贺麟想到自家祖母就爱吃那油滋滋满口、爆汁的大肥肉,犹豫了下,“怎么做的?”
姜白野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陆黎之过来时,便看到姜白野正和一个眼生的俊美男子有说有笑,两人斗着嘴互不相让,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重要的是,那男子还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块肉吹吹气,喂到姜白野嘴边,“师父,怎么样?”
姜白野呸地一口吐了,“难吃。”
“怎么可能!”贺麟不敢置信地又夹出一块自己尝了尝,“也,也还可以啊,呸呸呸!”
姜白野察觉到暗处的目光,扭过头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下一瞬,就听见他娘在外面低呼一声,“黎之,你怎么了?”
陆黎之微抿薄唇,神色淡漠地迅速回到家,关上门的刹那,他似是看到姜白野跑过来的身影,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会有新的朋友,兄弟,能跟他说话,打闹在一起的兄弟,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围绕在侧,而不是捧着自己一个无趣又沉闷的哑巴。
他轻呵一声,正好,自己也不需要他。
陆黎之回到房间,想到什么,从书架底下搬出几个匣子,是姜白野一直以来在他这里练的字,每一张他都有好好保管,一张张叠好仔细地放在匣子里。
想必,以后他也不会再来练字了吧。
陆黎之拿出火折子,纸张很快就在他的指间燃成焰火,他是那样决绝又不留余地地,看着一张张由丑得不像话变得逐渐成形像样的字在火焰里湮灭成灰。
直到——
写着“姜白野”“王八蛋”的那张纸蓦然烧起,陆黎之呼吸一滞,连忙不顾一切地用手把火灭掉,一小撮火焰却掉进了匣子里,猛地蹿出一团更加猖狂强盛的焰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想到那些“陆黎之原谅我吧”“我还要”“再做给我吃好不好”“还要还要还要不准拒绝”……
陆黎之倏地红了眼,靠坐在地上,捂着脸难过地想。
他只剩这些了。
陆黎之用力抱紧剩下的匣子,明明被塞满的怀里,却空落落的一片,指节苍白而无力,他听着外面喧嚷的笑声。
一切都将再与他无关……
过去许久,何氏的小姐妹们才终于吃到姜白野新做好的一桌菜,虽然因为太饿,她们已经在别的地方吃饱了,但对于这一桌,她们还是期待到了极点。
然而等她们兴冲冲地夹上一筷子往嘴里送去,脸色却有些一言难尽。
“呸,好酸!”
“咸死了。”
“怎么回事,是没熟吗?这臭小子,让我空欢喜一场,这些菜真是他做的吗?”
“这,这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啊,换了人吗?”
才学了一道把子肉还中道崩殂的贺麟一脸无辜,这真不是他做的啊,而且他明明看姜白野做得很有感觉,怎么成品反馈这么差?
搞得他都有点怀疑姜白野的厨艺到底好不好了。
没一会,引起小姐妹们议论纷纷的主人公就走了出来,这会场上已经没了讨厌的人,他很是豪爽地提出几坛子酒,向大家示意。
“为了庆祝我家作坊开业,今日大家不醉不休!”
“原来是喝醉了啊,难怪烧得这么难吃,真是浪费了食材呢。”锅子他娘轻声叹气,但当姜白野挨个桌子敬过来,还是很给面子地以茶代酒喝了两口。
姜家这场盛大的流水席从早上办到晚上,期间有村民从外面干活回来,又加入了进来,也有人吃了午场又赶了个晚场,也不介意那残羹冷炙,因为就算是剩的,也比他们逢年过节吃得都要好。
这是他们终生都难以再吃到第二回、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
几乎整个清水村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尝到了。
最后剩的一些也不浪费,问了何氏,就说如果他们不嫌弃,可以带回去,众人自然欢喜得不行,今天的心情真是除了那几件糟心事,全都好得没边!
姜白野更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喝得不醉不休,整个人晕头转向,扶着墙根站稳,脚步不自觉就到了陆黎之家的门前。
他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槛坐下,不知过去多久,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来时,周围已经寂静得没有半点人声。
“黎之,黎之开门呐,你怎么不理我了?”姜白野用力拍着门,“呜呜,好难受,快出来,我要踹门啦!”
陆黎之从噩梦中惊醒,就听到外面的醉言醉语,几乎本能地就要起身,到了一半又重新躺了下去。
他只是醉了而已,醉了才想起自己,习惯地来找自己。
等他轻易戒掉这个习惯,就会再次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看向他的视线都变得冷漠、无谓。
一次又一次,他已经耗不起。
与其失去,不如不要……
“黎之黎之黎之黎之,好黎之,乖黎之,可爱的黎之,漂亮的黎之,快给老……我开门啊!”姜白野打了个嗝,整个人愣了下,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陆黎之眸子蓄满冷意,坚决不信他的花言巧语,并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脸和耳朵,打定主意不听那魔音入耳的催促声。
然而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他的声音。
陆黎之心中一片寒凉。
又忍不住开始担忧,他是不是在外面睡着了?虽是夏夜,但也不是没有冻着的可能性。
呵,他那样的身体又能冻到哪里去,陆黎之重新闭上眼睛,却听自家围墙处突然传来一声“噗通”的响动,紧跟着便是“嘶”的抽气声。
“摔跤了。”低哑的嗓音响起,陆黎之一惊,却不是因为他可能受伤了,而是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强烈而鼓噪地!
他连忙下地,刚披上外衣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想把屋门给插上,门页就被一脚踹开!
扑面而来的黑暗里,姜白野高大又满是酒气的身影,直勾勾地朝他走来。
陆黎之忍不住后退两步,想将外衣穿好,衣衫不整的状态让他格外没有安全感。
散落的衣带,却被一只手猛然扯住,一点一点地缠绕在指间,别有意味地轻轻一拽!
“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陆黎之沉了脸色,蓦地劈开他的手,想把衣带夺回来,刚才扯动间,他的领口都被扯松散了些,让他想到睡前觉得胸闷不已,难以呼吸,特地把中衣散开了透气。
然而衣带还没有扯回来,手又被抓住了,紧紧地扣在掌中,细细摩挲。
陆黎之心惊肉跳,感受着这与平日迥然不同的气氛,只觉得呼吸愈发的不畅。
他又在发什么疯?
男人却轻笑着低着头,朝他一步步靠近,发出一声极轻却又让人头脑一片空白的请求。
“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贺麟:兄弟团?哦吼,我来了,带我一个!
姜白野:g~u~n!
陆黎之: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太挤-
热知识:醉酒的人头脑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会大脑麻痹,反应迟钝,失去恐惧感之类,所以敢做自己之前不敢做的事,以及如果是断片了,是乱不了性的,因为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除此之外,醉酒就是个借口。
第38章 失控,咬亲
“黎之……”满是渴求的嗓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嘶哑又深情,仿若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出的一声呼唤,“黎之,嗯?”
原以为他说错对象的陆黎之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带着温柔的催促,浑身一颤,心尖更是酥酥麻麻的,从脖子到脸上,迅速涌起一片热意。
真是醉得不轻呢。
姜白野看着黑暗中好似僵住呆呆不能动的男人,明明只有咫尺之距,还是忍不住再次欺近。
陆黎之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却被一下子抵在桌子上,手臂后撑不小心将桌上的杯盏挥落,在一片碎裂的声音中,属于姜白野浑厚滚烫的呼吸趁机拂上敏感的脖颈。
“黎之,你怕什么?”伴随着低沉的笑声,两人就像那交颈的鸳鸯,在这暗夜里,跨越尺度,若有似无地贴在一起,暧昧地轻嗅着彼此的气息。
陆黎之心口一悸,本能地推开他一点一点压上来的身体,姜白野察觉到那份严厉的抗拒,缓缓起身,却在他暗暗松口气之时,连衣带将人一起重重拥入了怀里!
陆黎之闷哼一声,来不及梳理那混乱又急促的心跳和思绪,本就松垮的衣衫就被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剥落!
“唔……”陆黎之惊怒交加,发出一声细软的抗议,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声里隐藏着什么样的委屈和惊慌。
裸露出来的肩头,蓦地一痛!
姜白野真想用力咬上一口啊,让他体会到自己心里的纠结和痛,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甚至舍不得咬坏他,齿尖眷恋地轻磨着那清润细腻的肌肤,柔情似水、又热情似火地在上面啄吻一口。
到此为止。
姜白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整个人踉踉跄跄着,哪还有来时的勇猛无畏,嘴里还嘀咕着,“我醉了,我好像醉了……”
陆黎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肩头上的湿热和酥麻却又在提醒着他,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打破关系和秩序的事情……
“噗通!”突然倒地的声音。
陆黎之拉衣服的手一滞,迟疑了片刻,才走出去,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好一会,才上前踢了他一脚,借此以发泄被他戏耍逗弄的愤怒。
虽然是因为醉了酒,陆黎之还是怒不可遏,从未有人敢这样对自己,尤其那齿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退下去。
陆黎之又踢了他一脚,这一次却没舍得踢得太重。
姜白野一动不动地酣睡了过去。
陆黎之回去将门反锁起来,捂着闷痛剧跳的心口,怎么也理不清个所以然来,亲他?朋友间的玩笑吗,还是……
他想到姜白野平日就浑然不羁的样子,仿佛从没有那方面的礼教意识,要不别人喂给他的吃食,他也不会随口就吃下去,更不会随意跟人勾肩搭背,而且,他明明跟姑娘家有来往。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陆黎之拍了拍自己的脸,猛然发现是那样滚烫……
陆黎之用力攥紧拳头,想到那些书院学子羞辱的言论,大宁开放之下同性可婚,却又有多少人持质疑否决态度?
又有多少人对此感到恶心、排斥……
又有多少人真的能违背世俗,走在一起。
陆黎之走出去,敲响了姜家的门,半天都不见回应,何氏他们差不多累了两天,今日又喝了不少酒,大概已经沉沉睡下。
陆黎之想到睡在自家院子里的姜白野,头有些疼,继续不遗余力地敲着。
大黄在门缝后面朝他发出讨好的急吼吼声,陆黎之想让它把那讨厌的家伙给叼走。
他回到家,要不就让这家伙睡在地上?
然而不过一会,他就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想给姜白野盖上,等他不放心地再出来查看时,就见他果然将被子给踢走了。
若是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没有人管,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陆黎之认命地将人拖了回去,沉得他牵动左肩上的咬伤,又想把这个混蛋给丢了。
姜白野,我该拿你怎么办?
陆黎之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甚踏实的睡颜,指头伸过去想要抹开他眉间的褶皱,临了,却又触电似的收了回来。
夜半,风起,雨来急。
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陆黎之忍不住感到一丝寒冷,但很快,就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搂紧了倒在温暖的床上,同盖一床被子。
睡梦中,他隐隐意识到是谁,内心里的安定胜过那一丝犹疑,或者说,遵从了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渴望——
在这寒夜之中,想要一个怀抱,想要被需要,被保护,被勒得睡着了也疼得皱起眉头,但只会感到踏实和满足……
翌日,姜白野醒来后,迷茫地看着头顶陌生的房梁,等他眨了眨眼睛,慢慢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一抹浓重的黯然袭上心头,险些让他岔了下气。
但下一瞬,当他看到臂弯底下蜷缩的清绝身影,紧紧地贴着自己,细长的手指还捏着自己的衣角,正睡得安稳香沉,姜白野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但无尽的满足感冲上来,让他正经不过三秒,就尴尬了。
这是陆黎之的床,他人就睡在自己怀里,还不知不觉没有一丝防备,睡着的他面容清浅安然,越发凸显得这张神颜圣洁无垢……没有什么比这些认知更能让他冲动了,姜白野喉结滚动起来。
所以醉了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他拐上床的?
陆黎之有意识吗,愿意吗,姜白野想到昨晚他的拒绝和凝重,暗着眸子微微抬起他垂下的脑袋,不管怎么样,他疯了一样想这么做。
忍不住了……
姜白野呼吸急促而灼热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淡色唇瓣,微启着不知内里又是什么风光……他正要吻上去,底下的人忽然蹙着眉就要清醒过来。
姜白野一慌,二话不说,重重亲了下去。
触碰到的刹那,四肢好似麻痹一般,陆黎之蓦然睁开一双琥珀色的淡色眼眸,感受到唇上用力碾压的炽热和激烈,脑中嗡嗡作响,世界像是陷入一片寂静。
他兀自吃着,疾风暴雨一般,愈演愈烈……
气息交融,响声急切。
陆黎之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无意识地瘫软下来,好半天反应过来,急忙将他推到一边!
就见他倒在床上,人事不知,仿佛对自己犯下的滔天“恶行”毫无所知……
陆黎之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离了那股滚烫的怀抱,四周的凉意一下子扑来,让他越发清醒。
但一向薄凉的唇上却染满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存在感是如此强烈,陆黎之彻底混乱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是说,是醉酒残余的影响……
察觉到他快步离开了房间,姜白野摸着嘴唇恍恍惚惚地爬起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懊悔和甜蜜交织的错乱状态。
“疯了,真是疯了……”竟然对大男主做出这种事,估计陆黎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一方面了。
等他徘徊犹豫着想要承认错误,给陆黎之道歉以保全这段友谊的时候,陆黎之却带着他爹娘过来了,似是要将他搬走的意思。
姜白野心虚气短又有点难过,赶忙装死,被何氏重重拍了一下,“这死孩子,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还以为他睡在自个屋里,竟然赖到你家来了。”
何氏笑得有些尴尬,没说昨晚他俩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却累得一动不想动,根本不想去开门。
陆黎之点了下头,面上看不出来丝毫异样,目光却有些复杂地划过那沉睡的人身上,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高高提起的愤怒还是骤然放下的失落。
就这么被亲了,亲得嘴唇都微微肿起发麻,险些被撬开……却无可奈何。
否则,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姜白野见他装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有半点要质问的意思,心头也有些晦暗,回去后,立马洗了个冷水澡,被欲望和酒精啃噬的大脑终于慢慢回来了,苦笑一声。
他是疯了才想掰弯某点的大男主,不开后宫就已经是极限,虽然也没什么感情线,但想到无数仰慕他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就知他心里根本没有多少情爱欲念。
难怪他亲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只有排斥……
“长岁,接下来你可得少打扰点黎之,马上他就要科考了。”午饭时,何氏想起这点,赶忙提醒道。
姜白野正色起来,科举于陆黎之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自己也该拾掇拾掇过盛的情感和念头,把心思投在正业上。
现在作坊还没正式开业,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好在除了丁跃,贺麟那儿还能推荐两三个有经验的炮制师傅过来,这也是他和回春堂达成初步合作的一点诚意。
当然,姜白野若是有好的药材,也得先紧着回春堂,现在有了孙氏药铺和回春堂两条销路,他的药材也暂时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就是他家花钱当真如流水,眼下手里又没什么银钱了。
姜大柱将自己这段时日做的木制品从二楼上的阁楼一一搬下来,有折叠躺椅、小马扎,也有用边角料做的饭勺、汤勺,和手艺慢慢上来后做的妆奁、笔筒,带有些雕刻艺术性质的。
还有更大件的木箱、桌椅、器皿,以及按照姜白野给的创意设计出来的大件衣柜,这些不光姜白野家有,还给陆黎之家做了些。
无形之中,姜大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懒人,他也有自己喜欢并坚持在做的事。
“我寻思着,不知这些能不能卖点银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因为不懂姜白野制药坊的事,姜大柱觉着自己除了帮忙种点地,是不是可以把这些一直当作兴趣的事拿来赚钱?
姜白野当然举双手赞成,而且他已经想好了要帮他爹将这门生意做大,他爹在这一道上当真有些钻研精神和天赋,以后专门做定制家具,加上一些这个时空没有的新颖或实用设计,不愁着没钱赚。
再说,大衡山里还有各种名贵木材,乌木、红木、榉木、鸡翅木、沉香木、檀香木,他都在一些山头上瞧见了,能砍回来又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接下来,姜白野依旧像往常那样给陆黎之送着各种吃食,他也没有拒绝,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不过姜白野偶尔会忍不住,目光幽幽地从他的左肩上划过。
陆黎之只觉得肩头那处咬伤开始微微作痒起来,又有点疼了。
混蛋,他想,被占了便宜却什么也不能说。
“对不起,那日喝醉了,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姜白野故作疑惑道,“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凌乱又让人紧绷的画面再次席卷而来,一幕又一幕地,陆黎之这两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又在他的三言两语中,轻易变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扬起笑容一脸坦荡又无谓的男人,缓缓朝他靠近。
姜白野垂下眸来,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感受着他走来时,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愈发的清晰强烈,交织着自己的气息,亲密无间……
他要做什么?!
第39章 回击,木匠生意
陆黎之神色平静地掸了掸他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尘。
姜白野看着他莫名的动作,见他做完就微微撤退,好似只是随手的一个行为,心头骤然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
却在这时,陆黎之忽然再次凑上来,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肩头上!
姜白野轻吸一口气,麻,麻到了心里,这哪是咬在他的肩上啊,这分明是咬在了他的心上。
因为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姜白野能感到他不断加重的咬合力道,却觉得不够,远远还不够……
该脱了衣服直接咬啊。
一定让他咬个够,咬出血来,看着他齿间染着自己鲜血,血液顺着他诱人的嘴角不断滑落,连唇上也浸满那暗红腥浓,像把那圣洁亵渎、染黑……
陆黎之满意地看着他极为不镇定的失魂表情,心情愉悦,利落地转身欲走。
唇间的笑容却倏地一滞。
身后,不知何时竟站满了人。
李婆婆手里提着一篮子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罗大叔还保持着拿鞭子的动作,姜大柱原本是在往下卸东西的,这会儿端着个小马扎,弯着身子要放不放,全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和姜白野,满眼震惊!
陆黎之手心顿时出了汗。
姜白野正要抚摸刚才他咬的地方,蓦然察觉到不对,就发现大家跟定格了一样,一双双眼睛看向这边,轻咳一声,“爹,你东西卖得怎么样了?”
姜大柱回魂一般,那抹快要抓住的念头眨眼即逝,让他再难捕捉,他愣愣的,意识到什么,立马拿着小马扎上来打人。
“你又欺负黎之了?他还是你的夫子,教了你这么久,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打不死你的!”
能让黎之急得都上嘴咬了,这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把那么清冷雅致的人逼到这地步!
姜白野一边避让着,一边在想,尊师重道?亲都亲过了,还睡了一张床。
罗大叔见他被打了,脸上还挂着足以闪瞎人眼的笑容,讳莫如深地像是发现了什么真相。
得,赶紧让自家那口子别想着找门当户对的小姑娘了。
另一边,陆黎之跟着李婆婆回了家,被她拉住袖子,神色还有些古怪,“那小子……欺负你了?”
陆黎之心道,怎么都觉得是他欺负自己,而不是自己欺负他?
等意识到李婆婆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他唰地变了颜色,连忙摇头,神色郑重。
李婆婆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才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样的身体,那样的秘密,那样的与众不同,还不知会出现个什么状况,遭受什么样的眼光。
陆黎之却只觉得荒谬,他是个大男人,即便他喜欢男人,也绝不会……
不,他不会喜欢男人的,更不会和女人在一起,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
有些秘密,只会随着他身死而彻底腐烂、封尘,永绝于世。
回了家,姜大柱喜滋滋地拿出二百文钱,“这是今日赚的,大家都说我做的木桶和盆结实得很,勺子什么的当搭头送出去了,其他的就没人买了,要不我以后专做这个得了!”
有钱就是有底气,尤其男人,姜大柱现在能凭手艺赚钱,也是容光焕发得很。
“可这么好看的交杌,还有这新式的躺椅、笔筒、匣子,哪个不比木桶和盆赚钱,要不你去县里试试?”
“直接去府城吧,上门推销。”姜白野建议道,让姜大柱本能地迟疑了下,“上门推销?”
“比如府城东街那些店铺,一些个比较闲的掌柜东家或许需要一张这样方便折叠的躺椅,再不济,买回家也是有这个银钱的。”
“笔筒什么的可以卖给书铺看看,不过以后尽量做同一种类型、受欢迎的,否则这也做那也做,费精力不说,也不好卖,难以形成个人特色。”
何氏怪异地看着自家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心情雀跃、精神奕奕的儿子,这几日他不是恍恍惚惚的总是走神,干什么都没劲吗,这是病好了?
姜白野察觉到她的打量,笑容更盛,继续道:“孙大夫孟大夫那里还可以送两张躺椅过去,除去人情,放在他们店里也算一个招牌,有人要是发现新颖好看,坐着舒服,就让他俩给介绍一下,届时顾客也会慢慢多起来。”
“等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你的木匠手艺,或许还能盘下个铺子,一边将你做出来的东西展出现卖,一边接定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没准你还能再招几个学徒,签卖身契或直接买奴仆回来,这样你也能用得放心,然后多接些生意。”
至于为什么是买奴仆而不是像他这样招有经验的师傅,实在是他爹不适合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他爹陷入那样的腌臜事中,他爹佛是佛了点,但这样的人也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心无杂念。
一旦做起事来,就会格外认真投入,比旁人更能做得精深,以后未必不会混出个名堂来!
姜大柱听得直抽气,“这,这想得也太远了吧?”毕竟他是卖两个水桶出去就能高兴半天的人。
“真能做成这样?”
姜白野点头,“只要爹继续把手艺提上来,以后就算你不开铺子,待在家里,也会有人特地找上门来,找你做东西。”
姜大柱激动得红了眼,忍不住心生向往,那样,自己是不是就能稍微做到长岁所说的——腾飞而起、功成名就?
他不想让长岁说出去的话被人嘲笑,他也不能再给长岁丢脸,“好,爹会努力的!”
说着,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屋子里,是姜白野专门给他腾出来的工作间,里面堆满了木材和工具,刨得满地的木头花和碎屑,还有姜白野根据现代制作出来的方便量具和凿子、锉刀一类。
接下来,再教会他爹看一些图纸,自己就能将脑子里的那些后世木制品大致画给他,让他做成成品了。
如此想着,姜白野就觉得或许可以把那些东西描述给陆黎之听,让他画出来,也更加逼真、似模像样,他爹就能轻易做得出来了。
说干就干,姜白野兴冲冲地打算出门,被他娘叫住,唬着脸,“你又要去打扰黎之看书?”
姜白野瞬间败下阵来,像霜打的霸王花,“我准备找他办些正经事。”
“只要不是读书的事就不是正经事!”在何氏看来,自家熊孩子自个不愿意念书,还要去祸害隔壁的好学生,实在不像话得紧,硬是看着不给他出门。
姜白野也就这样憋了一夜没去见陆黎之,便觉得思之如狂,憋得浑身都不舒服,左思右想他那一咬究竟有没有深意,正经的兄弟可不会这样,可若只是陆黎之单纯表达愤怒的方式呢?
辗转反侧,焦灼而渴望。
到了第二日,姜白野要去府城将贺麟为他找来的那几个师傅拉到作坊,集中给他们和丁跃教一些炮制手法,他爹也已经早起将要带去卖的木器搬到了自家马车上。
姜白野敲响了陆黎之家的门,半晌才听到院里的响动,原先觉得再平常不过的每一个动静,都能让他胸口发热,等人打开门,见到这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他只觉得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消散一空。
陆黎之略作停顿了下,垂下眼帘,径直朝他的马车走去,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
“等等,黎之你又要去卖话本?”姜白野注意到他放在包袱里用来装话本的匣子。
陆黎之点了点头,这是他之前就写好的,他要多攒点盘缠,后续买笔墨纸砚和注解的四书五经、押题的文章以及赶考的路上都需要一笔不小的花销。
现下他已存了快七十两银子,但他觉得还远远不够,万一大家很快就不爱看话本了呢,只能趁着这阵热潮,尽快多赚一点银钱。
等院试过后,他再做些文章和书画,看看能不能换点钱,倘若考上秀才,便要入官方的府学或县学,届时管理严格,私下活动的机会就不多了。
但也只有入学,才能获得接下来乡试的资格,何况他现在靠自学已觉有些费力,必须要进学了才是。
姜白野站在马车底下,笑看着他,“可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府城了?”
陆黎之眨了眨眼,终于肯看向他,就见他伸出只手来,循循善诱道:“给我吧,我爹要去府城卖东西,载不下你,我帮你去卖。”
陆黎之眸子微瞪,仿佛在说,那你还来敲我的门。
“就是这肩膀总有些疼,我昨晚瞧着似乎有好几个牙印呢,不知道是不是红肿了……”姜白野耐人寻味道,见他眼神有些闪躲起来,耳边也泛起红意,心里顿时痒痒的。
到底是忍住了没再说什么,省的把兔子逼急了,又咬他一口,翻脸不认人。
姜白野可不就看出他有这个倾向,立即收敛了时刻想要外溢的心思,准备徐徐图之,可别吓跑了他。
总之,姜白野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此事不是不可为……心情甚是愉快。
陆黎之从车中下来,见他没再继续提起那件事,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昨日为何要那样,忍不住之下……等他将话本交给姜白野时,想到这是《问风流(贰)》,手指下意识一紧。
“怎么了?”
陆黎之摇头,反正他又从不看自己的话本,坦然地交给他,站在门边看着他策马离开,这几日困扰他许久的事好似也随之离去。
回到屋子,陆黎之忍不住拉下肩头上的衣衫,露出一边白皙如瓷的细弱身体,侧目看着那深深的牙印,微微泛着青紫,想到自己竟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瞬间捏起了衣带。
真的能这样,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姜白野行至村口,忽然想起什么,紧急勒马,“爹,你来驾车,我有点事。”
“啥?”正在车中打盹的姜大柱风中凌乱,“我不会,我不行,别让我来!”
姜白野将他推到前面,“以后你要是生意做起来了,可不就需要再买辆马车,试试吧,慢慢就会了。”
“不是,我……”
姜白野想着之前贺麟说的那什么《问风流》,在原书中可没出现过,似乎还与自己有关?
再也忍不住了,大步钻进马车厢,打开了陆黎之交给自己的包袱……
第40章 清心泻火,占有欲
沿途,不少去往镇上的村民都见到马路上踢答踢答着一辆马车,马儿时不时还停下来啃两口路边的野草,坐在车前的中年男人急得一头大汗,“大黑,快走,别吃了!”
皮毛顺滑发亮的骏马打了两个响鼻,像在回应着他,没一会才懒懒地迈着小碎步优雅地往前走,可把姜大柱急的,又舍不得生拉硬拽。
一路上就这样龟速行驶着,不断被旁边步行的路人超过,还都稀奇得多看他们两眼,倒也慢慢地,叫姜大柱掌握了一些驾车的技巧。
罗大叔驾着驴车都跑了个来回,见他们还在路上蠕动,时不时还往后面退半截,连忙摇头跟在后面,教姜大柱驾车。
很快,马车终于加快速度行了起来,撒性子的大黑挨了一马鞭,顿时吭吭哧哧不满又蛮横地狂奔起来。
全程,姜白野都两耳不闻窗外事,滋滋有味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唇角不自觉勾起,傻乐。
原来自己在陆黎之眼里是这样的吗?简直就是一个完美人设!
英俊,潇洒,可爱,善良,真实,又霸气,短短的文字里,处处都是高光时刻。
虽然他没看过陆黎之的其他话本,但他对“戚九”的着墨实在能看出他对这个人物的喜爱,就连行文都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不像他所写的其他话本,整个基调以悲怆和大气为主,让人震撼而动容。
戚九甚至不像别的主角那样历经沧桑、饱受摧残,他只是单纯以“问道解惑”的方式从深山走进俗尘,寻找一个答案。而他身后,也有无数支持和鼓励他的人,他阳光积极、乐观向上,不管什么困难都无所畏惧,游刃有余,他心系天下、见识渊博,慈悲又勇敢……
偏爱,赤、裸裸的偏爱,甚至舍不得让戚九有半点不好,通篇都是宠溺的字眼。
能让初次见面的贺麟就说出像自己,虽然姜白野自个都不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好,但,姜白野笑得无法自抑,笑声传出老远。
这是陆黎之眼里的自己,几乎完美的自己!
而且他还突破只写一万字以内短篇的惯例,写了第二部,以后没准还有第三部、第四部……
“黎之,你真可爱!”姜白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整个人躁动而充盈,“这么暗戳戳地,更让人想欺负了……”
到了县里,姜大柱率先给孙大夫送去一把折叠躺椅。
一开始孙大夫还不以为意,等人走了许久,他无聊时,才尝试着按照姜大柱说的,将折叠好的椅子打开。
椅身处处有曲,面面有直,流畅通达,线条煞是好看,不像当下很多椅子那样横平竖直,坐久了还会腰酸背痛屁股梆硬。
孙大夫当下就有些满意起来,等坐上去,一双无甚波澜的老眼顿时瞪大,连忙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往椅子里又融了融。
“欸?舒服!为何会这般舒服?这比寒冬腊月睡被窝里还要舒坦啊!”
同一时间,回春堂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几个炮制师傅排着队轮流要体验这种躺椅,坐上去后无不惊叹跟他们之前坐的躺椅不太一样。
“太舒服了,太合适了,这扶手,这脚踏,每个位置都刚刚好!”
“别说了,快下来,让老夫也试试。”
“嘿,不得了,我都想跟这躺椅绑起来不分开了!”
姜大柱嘿嘿地笑,“我儿子说了,这是什么人体工学设计,你看这弧度、流线,全都依照着人的身体曲线而来的,可以很好地保护和支撑头部、颈椎和腰椎,久坐不累!”
“还真是这样!”孟大夫一把将钱老师傅从椅子上薅起来,一屁股坐上去,整个人就黏在了上面。
钱老师傅的儿子钱小师傅还瞧出点花样,“这是什么?”
姜大柱又跟组装机器一样,咔噔咔噔地从椅背后面放下一个圆弧状的摇摆装置,霎时间,躺椅变成了摇椅,微微地晃着,让人惬意得想要眯起眼睛,来杯热茶。
一帮人又咋咋呼呼地要挨个体验,坐上去又是一番不肯下来的姿态。
“好精巧的设计,脚踏还可以拉长,腿放上去当张榻床也可以啊!”
“当摇篮也行啊,把崽子放上面,一晃一悠,自个就睡着了,绝对不吵不闹。”
姜大柱还道:“等我琢磨琢磨,再把这个扶手做成升降式的,到时候随着姿势调整,更舒服呢!”
一般功能越多的东西往往越容易坏,姜大柱根据姜白野提供的想法,加上自己的潜心研究,尤其将榫卯工艺运用到极致,又用的结实木料,这样的一张躺椅,怕是用个十几年都不会坏!
钱小师傅当即拍板,“多少钱一张,我家买个,放我屋里,还能给我媳妇带娃躺躺。”
其他人一听,也忙要买一张,这是还没跟着姜白野去作坊里赚钱,就开始倒贴钱了,但眼瞅着别人都买,这么舒服的躺椅要是不来一张,实在是睡着了都得叹气遗憾。
姜大柱忙道:“二两银子一张,因为做一张这样的椅子要费不少功夫,你们来给我家长岁帮忙,我就要个半价,一两就成。”
说完,就忐忑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嫌太贵,或者拉不下面子拒绝,姜大柱连找补的话都想好了。
钱老师傅却瞪眼道:“这么便宜?这种做工的椅子,二两银子我也愿意买啊!”
做了大半辈子药材炮制,基本从事药材这一类的,哪怕只是个短工,收入都还算可观。
王师傅甚至以为要五两、十两呢,闻言,狠狠松了口气,还有种自己赚到了的感觉,等以后姜大柱这种椅子卖得红火了,价钱未必不会提上来。
他觉得卖个五两银子都不算太过分,别地儿卖的普通交椅都要大几百文呢,这还是一般木材,一两银子买个重工制作的躺椅,划算,划算得紧!
在场总共四个师傅,除去钱老师傅和钱小师傅是一家的,连同孟大夫都订了一张,这么便宜,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姜大柱答应过阵子将四张椅子做好送过来,几人痛快地当场就付了钱,四两银子,沉甸甸的到了手,姜大柱立即兴奋地看向一直等在旁边将主场交给他的姜白野。
姜白野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爹做生意,他并没有怎么干涉,只在大方向上给他稍作规划一下,看着他爹这样,心里也是高兴。
但他轻咳一声,“爹,你们稍等一下。”
“怎么了?”孟大夫被他从躺椅上拉起来,还有些不情愿。
“您给我开点清心泻火的汤药呗,管它莲子心还是黄连什么的,多来点,十包,不,二十包!”
孟大夫气笑了,“你把药当饭吃呢,即便是温性的汤药也不能多饮,你且把手伸过来让我瞧瞧。”
姜白野也知道要对症下药,硬着头皮将手伸过去,中医之博大精深,他在自家爷爷那里就体会过了,这无异于将自己的秘密暴露给他人。
虽然孟大夫也不知他想的人是男是女,但姜白野还是难得地,羞耻了。
“嘶——”一声抽气,姜白野心里打了个咯噔,“怎么了,孟大夫?”
“你莫说话。”又把摸了一阵,孟大夫沉吟道,“你这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拿个五十包吧。”
姜白野,“……”说好的不能当饭吃呢?
“大小伙子,到了年纪,也该娶亲了,别的像你这般也没这么严重啊,想法子纾解一下吧,却也不能太过频繁,否则有失精气……”
孟大夫不知道,打从听到他说“纾解”“频繁”,姜白野就陷入了难以描述的火热。
就是这么敏感,一点儿都受不得刺激。
若不是全都因那一人而起,姜白野都怀疑自己在这方面有瘾了。
“哎,什么时候才能……”姜白野连忙打住,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怕当街出了洋相。
跟几位师傅约好待会再来接他们,姜白野就带他爹去了永元书铺,发现这会人还是很多,但因为最近没出新的话本,这些人恐怕大多不是为了买话本。
而是冲着话本的创作者而来。
姜白野黯了眸子,所以他多有先见之明,知道陆黎之要来卖话本,立马将他按在了家里,倒也不是因为占有欲。
好吧,他承认,他自私地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他的优秀、窥见他的风貌,觊觎他、幻想他、爱上他,对他求而不得念之如狂。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姜白野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他的情敌只会越来越多,他必须加快行动了。
搬了最后一张躺椅和笔筒、书匣若干下来,姜白野跟着他爹走进永元书铺,那些暗地里盯梢的人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只当他是来卖这些东西的。
宁掌柜在书铺里却有些苦恼,一见着他,眼睛瞬间一亮,忙将他们领到后院。
“陆童生呢?今个怎么没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这么说?”姜白野掏出陆黎之的话本,在宁掌柜激动地要夺过去时,将手一扬,“我有件事要拜托宁掌柜。”
宁掌柜见他笑眯眯的模样,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跟这小子大概是八字不合,每次他都生怕自己要坑那陆童生一样,哪里知道陆童生现在就是他祖宗,他供着都来不及了!
“是这样的,最近有不少人来我这里打听清远君,大多是慕名而来,我传达了陆童生的意思,说是有缘相会不必强求,不少人也就退散了。”
“但也有些个执着非要见陆童生一面的,不达目的不罢休,比如那陈通判家的千金。”
“还有明礼学堂的一些学子,有痴狂的一下学就来我这刨根问底的,也有不服气想要找陆童生文斗的。实在是陆童生写的话本才思敏捷,让一些人妒忌着了,我不就怕有人对他不利吗!”
姜白野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不想让陆黎之太早掉马,起码得院试过后,他有了更大的底气,才不会被这些事裹挟狼狈。
不管是青松书院、明礼学堂,姜越明还是那些个不断蹦跶的小反派和……陆家旁系、直系。
“宁掌柜,你再撑一段时日吧,不用太刻意,就装着也不太知情的样子就行。”渲染得越神秘,揭开时才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姜白野已经能想到某些人的嘴脸。
笑着道:“我想跟你把他的手稿全都买回来。”
“啥?”
“我要他的全部话本手稿,一张不少,你应该都有好好保存吧?开个价吧。”姜白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问风流》读完,他不仅要读,还要看陆黎之亲笔写的那些。
“这,我打算留着以后卖个好价钱呢。”宁掌柜打着哈哈,就以清远君现在的名气,不,以后他只会越来越厉害,届时他的手稿绝对能卖出个天价!
最后却被姜白野以新的话本相要,含泪卖给了他,“奸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人明明跟陆童生关系亲近不同寻常,随便让他再写一些就是,为什么非要这些。
“以后的你就誊抄下来,手稿都要给我。”姜白野道。
宁掌柜一肚子怨气目送他离去,在一屁股坐在姜大柱给他送的躺椅上后,却奇迹般的消失了,“这椅子,嘿,算这小子会做人!”
姜大柱卖十几个笔筒几个书匣又得了五百文,很是兴奋,回去的路上还给何氏买了不少她喜欢吃的蜜饯。
“要不给黎之再带两根糖葫芦?这天快要擦黑了,快点找找。”
姜白野寻思着,你知道你儿子爱吃什么吗,爹?
不过自己却找得比谁都要殷勤,在姜大柱驾着马车将几位师傅接过来时,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糖葫芦,笑得像个憨憨。
几个老师傅,“……”
这样的人真的能经营好一家大作坊,并凭借着超前的炮制手法做出更好的药材吗?
倒不是歧视,而是单纯的疑惑。
姜白野笑容爽朗地上了车。
不远处,再次从永元书铺铩羽而归的姜越明眯了眯眼,看着疑似姜白野的身影,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错认。
“哼,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这些时日,他从王玉娇那里得知了不少关于姜白野一家的消息,可真是风光得很,心里的妒意再一次疯涨。
好在他从永元书铺那儿知晓《问风流(贰)》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又能聊慰一二。
院试在即,姜越明理智觉得自己该继续看书、押题,心里却又天天盼着清远君尽快写出新的话本,并总也忍不住地看个五六七八遍,上了瘾似的,不觉得丝毫乏味,反而越读越是有一番新的感慨。
真是个妙人啊,何时能见上一面,此生便无憾了!
天色黑尽,姜白野紧赶慢赶地将几位师傅送到作坊,丁跃已经带了包袱在这里住了好几日,这还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拿一些普通草药练手。
等新的师傅过来,就迫不及待跟他们分享起来。
“明早我过来,教你们有些东西是怎么用的。”姜白野道。
结果回去后忍不住打开话本,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通了宵。
次日,小红站在两家的墙头上雄赳赳地打着鸣,惊醒了姜白野的同时,也让陆黎之准时起床。
就要趁着一日之计在于晨,温书背诵之际,外面的院门再次被敲响,陆黎之平静的心湖荡起一丝涟漪,不过刹那,他就收敛了异样,神色微带着点冰冷地打开门。
提前写好的“以后少来打扰我”还没有展开让他看,眼前便多了几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有点化了,昨晚回来得太迟,见你屋里蜡烛已经熄灭了,就没来打扰你了,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姜白野注意到这点。
陆黎之忙将纸揉了,用力摇了下头,接过糖葫芦的同时,还关心地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尤其眼下的青黑。
姜白野没有回应他的疑惑,只是在转身走了几步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笑起来,“以后我不叫姜白野了。”
陆黎之蹙了下眉头,不懂他这突然之语。
“叫我戚九,戚九,期……久。”姜白野深意一笑,留下让人方寸大乱的话便潇洒离开。
陆黎之手里的糖葫芦掉了一根在地上也没有立刻捡起,满脑子都是……他读了,他知道了,他说他是戚九。
期久啊。
姜白野到作坊时,几个师傅竟然特地沐浴更衣、整理衣冠,摆了茶,还要给他拜师,吓了他一跳。
“以后你们帮我家作坊办事,这是我该做的,要不影响的是我自个的效益,只要你们能一心帮我做事,不泄露机密出去,我作坊营收好,也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然而他这番市侩的言论,却不能真正地打动几位用心做药的老师傅。
“说这些做什么,倘若真能做出更多更好的药材,银钱拿多拿少对我们这些老家伙差别并不大,但无药可医、无钱可医的那些贫苦百姓或许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姜白野顿时觉得自己肤浅了,但还是道:“虽然我也想尽己所能地帮到更多的人,但炮制手法这些是真的不能扩散出去,去造福更多的百姓。”
他欣赏心系苍生的人,却也不太赞成无私奉献的圣父。
几个老师傅登即吹胡子瞪眼,“这些个道理我们还不懂吗,何况到了别人手里,造福的可不一定是百姓啊。”
钱老师傅摇了摇头,讳莫如深。
跟姜白野之前对刘工说的炕床同理,技术得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造福一些真正受苦受难的人,而到了另一些人手里,却也可能是一场祸害。
姜白野放心了,“我的初心也有一些,几位师傅放心,只要我作坊做起来,一些百姓肯定能受到或多或少的裨益。”
起码,接下来他能将那竺微草割一割,做一做,就能帮到不少人……
他抱拳,倾身鞠了一躬,“接下来,就仰仗几位师傅指点和带领济春医药坊做大做强了!”
一时间,一间作坊里,五个师傅全都陷入心潮澎湃之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以后的济春医药坊会做得究竟有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做药,想到《我不是药神》真的很动容,现在依旧有很多人吃不起药,救命的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