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捡漏,制作定情信物
“你还真打啊。”程平在外面稀奇又惊叹,“明知道他背后有人,还要这般把他得罪得死死的。”
后面,胡大夫直接像个死狗一样被拖了回去,人也奄奄一息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反正不得罪也都这样了,我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不过要不是托了程大哥你们的福,我也弄不到这样报仇的机会。”姜白野感慨道,自己亲手揍完之后,那股无能为力的憋屈感也散去了。
那叫一个通体顺畅!
“哈哈,这事,我们可不敢真的做主……”说到底,还是府衙里那最大的一位在背后默许,甚至推动着,毕竟如果胡大夫真的被救了出去,那位也是被打脸的,没准还会受到惩罚。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顿!
“话又说回来,得罪你可真可怕。”程平这么唏嘘着,眼里的欣赏之意却更浓重了,“你这小子,有股狠劲儿,真对我胃口!”
“敬谢不敏,我有对象了。”
“啥玩意儿?”
“媳妇懂不,哦不,夫郎嘿嘿。”
“???”程平对旁边同样张大嘴的袁二虎道,“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我耳朵好像也出问题了。”说着,还作势掏了掏。
另外两人一脸复杂和震惊,“好像不是咱们耳朵出问题了。”
“我去,那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夫郎?男人?男人!”
姜白野只挥挥手,笑意满怀,“回头请你们喝上好的酒。”
“哎等等,我们想听翰墨阁的评书,你能帮忙订到吗?我们凑钱给你!”不知为啥,他们总觉得他好像能办到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请求。
这几天,他们可没少帮他的忙,在那姜越明跟前反复攻心,把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翰墨阁啊。”姜白野沉吟。
“算了,我们也……”他们都知道这有多难,就要作罢。
结果姜白野笑得更得意了,“那还不简单,给你们订最好的位置!”
“哎?”不等他们继续问,姜白野就跳上了马车,“等我好消息。”
“这家伙,牛皮吹上天了吧,还最好的位置?”程平气笑了,却又忍不住期待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日,易老先生说的新评书在府城里大肆风靡,可把他们这些爱听江湖轶事的家伙给憋坏了,奈何抓耳挠腮却连门缝都挤不进去!
大牢里,姜白野挥一挥衣袖是走了,姜越明却绝对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事实上,他不是平静,而是已经吓傻了。
“本来关个几年就能被放出来,好歹还有命在,现在却要被当作替罪羊,我都替你感到可悲,竟然还把他们当作救星……”
“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若是胡大夫想出去,他们该走个什么流程才能偷天换日,又不会被人拿住把柄?”
“反抗?没准会直接给你来个畏罪自杀,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字一句,好似利刃扎在姜越明的心头,急于求助之下,他哪还顾得上那些私怨,一股脑地,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跟姜白野说了。
马车里,姜白野这次没有驾车,而是坐在车厢中,指头轻点着。
征召徭役之事并不属于知府管,他人忙事多,近来又在举办一府院试之事,因而这事落在了陈通判头上,估计善医堂那边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
“竟然,不准以银代役……”
事实上,上辈子也很难以银代役,除非银两足够,那都是二十两一个人头起步,基本就等于是买命了,不少征收的人还滥用职权,坐地起价,否则就强行将人拉走。
谁听了不想法子逃役,被抓到了更是被严惩,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以银代役也是拿银子去募集其他人代替服役,人头还是不能少,但修建的这条泄洪渠绝非一个小工程,上辈子就招了十几万百姓,死伤大半,大家都不愿意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越明这个清水村的坑货,居然让秦春泉要么敛走他们村里全部的财产,尤其自己这个开作坊的,富户什么的要比别人的税收更高,届时就能狠狠诈上一笔。
在这种年间,还真有地主富户被诈得分文不剩,最后抛弃田产也不想被收税子的,要不大家怎么都疯了一样想去读书呢,到了秀才方可免去一部分的赋税徭役,功名越高,特权越多。
要么还有一个主意——连带着他,全都送去挖沟渠堵洪水,到时候就能想法子轻轻松松把他弄死。
“真是异想天开。”姜白野都不知该说这人什么好了,自己早已不是一无所有,可以任由他们摆弄了好吗。
因而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姜白野就坦坦荡荡、安安心心地等着他们出招了。
这时,马车停在了一家上等玉器店的门口,姜白野摸了摸胸口里揣的五百两银票,轻咳一声。
这是他又卖了一遭银耳赚来的,他都能回想起孟大夫看他的谴责眼神了。
好似在说,你不好好做药,成天在捣鼓什么玩意儿呢!
果然,来钱快的方式,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偶尔他还会想着不干活算了,把自家的方子全都卖了换钱,其余时间跟老婆贴贴爱爱不香吗。
只是不等他咸鱼起来,梦里就会梦到自家老爷子拿扫帚追着他打的场景。
另一边,他爹娘也成日忧心忡忡,担心他不出息,到嘴的老婆飞了。
姜白野也有些担心,因而这几日,趁着不能去黎之身边扰乱他心思,姜白野效率奇高地解决了好几件事。
不知黎之有没有抽空想他~
姜白野被请进玉器店,因为他穿得一身体面,并没有发生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场面。
还当他有什么来头,给他端出了镇店的一批精雕玉琢的玉器。
璧、瑗、环、玦……各种形状和用途的玉器逐一呈现在他眼前,姜白野都不太满意。
要么样式太俗,要么成色不佳,有的还有点瑕疵。
“客人,所谓‘无纹不成玉’,您瞧瞧这些鸟兽纹,精不精美?这雕工,不是我吹,只有我们弘意阁能做得出来!”
雕工确实不错,但就是挑不出他一眼相中,觉得适合做定情信物的。
他想要那种看到的第一眼就眼前一亮的效果,姜白野突然有点信这个,这种有眼缘的玉,没准有灵性,能够保佑他和黎之感情长远。
以前姜白野可半点不搞这些“迷信”的,现在却变得有些在意这些讲法。
当然,这府城最好的一家玉器店,也有很多清雅漂亮的玉饰,让他觉得非常适合黎之的,但这些以后再买不迟。
他现在资金有限,就想趁着黎之考中之后心情愉悦,将定情信物送给他。
于是瞧半天没瞧到满意的,他就打算走了。
“让让,麻烦让一下。”一个挑着担子的少年踉踉跄跄地朝着玉器店里面走去。
把刚才给姜白野介绍玉器的掌柜气得不轻,一巴掌糊在他头上,“臭小子,不是让你走后门吗!”
少年险些栽一跟头,瘦弱肩头上的担子也有些滑下来,“后、后门关上了没人在。”
“那你不会先来打个招呼啊?”这走前门实在太影响店面生意了,也是这小子才刚来不懂规矩。
这个掌柜兀自训着话,不知刚才有好几颗大小不一的石头从少年的筐子里滚落出来,其中一颗就咕咚咚地滚到了姜白野的脚边,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白野眼前一亮!
捡起来,是一颗直径差不多二十多公分的璞石,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翡翠原石。
“掌柜,这个怎么卖?”
“你要这个?”掌柜一脸狐疑,“你要这个也没用,我们弘意阁卖的是手艺和雕工,没有这些,这就是一块普通石头罢了,你买回去什么用处都没有。”
本意是想让他买成品,结果被姜白野抓到漏洞,“也就是说你们的玉器主要贵在雕工上?”
“那当然!”一脸骄傲,还待再劝他,姜白野又道,“材料不贵?”
这弘意阁的掌柜瞪他一眼,不过也确实如此,他们这些石料都是从山里的矿场拉回来的,未经挑选,大致知道里面会出玉,但会出什么玉,有这个眼力的老师傅不多,两人都在后面给他们解石呢。
这个时候还没有“赌石”的概念,因而不会把价格谈成天价,姜白野给五十两他都是愿意卖的。
不过这个掌柜也不傻,就压根没人跟他们买石头的,兴许里面有什么蹊跷。
他叫来那两个解石的师傅,让他们给掌掌眼,免得遗漏了什么宝贝低价卖了出去。
两人翻来覆去没看出个花来,还很疑惑,“你为什么突然要买这块璞石?”
“不是我要买,是它主动找上我的,我视之为缘分。”姜白野确实不懂翡翠和玉,只知道翡翠是玉的一种,也是玉中最为名贵的,差不多跟和田玉并列,不过里面也有参差优劣之分。
最终,弘意阁以五十两卖给了他。
姜白野想要自己给黎之打磨一件定情信物,但又怕手残给弄坏了,又多买了两块石头,并从他们砍价买了一套切割雕琢玉饰的工具,统共花了他二百两银子。
还不错,他原本的预算是五百两来着。
三块玉石,够他做不少东西出来了,性价比超高,前提是他做的东西能够拿出来见人的话。
“希望能做出个像样的东西来……”
距离黎之考完复试出院试最终成绩还有三天,姜白野马不停蹄,立马征用了一下贺家的一间院子,开始昼夜不分地练手打磨起来。
贺麟见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打着灯笼磨石头,也是惊奇,“你疯了吗,这得磨到什么时候?”
“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石头。”姜白野手劲大,又向那两个解石的师傅讨教了些经验,因而即便用着比较落后的工具,磨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只用了一晚,他就给三个石头脱了“外衣”,大清早的,贺麟打着呵欠来看热闹,就见他通宵了一晚不仅没有半点倦意,反而整个人都亢奋异常。
“怎么了?”
“你看这块石头,主动找上我的……”
“嘶,好绿!这成色,看起来很不错啊,你五十两买过来的,怕是能一千两卖出去吧?”
“大胆一点,估计值个两千两。”但姜白野可不会卖,他只觉得这块石头是来报恩的,刚擦了一点外皮就露出满目的绿来,还是他一个外行都能看出好的种水。
亏得那两个自诩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看走了眼。
他这运气,也是绝了,而这是属于他和黎之的,是不是说明……
“黎之啊黎之,你估计三生三世都得跟我绑在一起了。”姜白野乐,打算用这块玉石做个玉佩、扇坠、扳指、印章、玉钗,扳指做一对的,弄成情侣对戒。
然后便在上面根据翡翠颜色的分布巧妙划分区域,说不懂,姜白野也是懂一点的,甚至是无师自通,如何节省材料做出更多的东西才是关键。
其他两块石头开出来的翡翠就差强人意了,可以拿来先练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贺麟就见他跟丢了魂似的,整个人都扑在打磨雕刻玉器上,连跟自己搭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要不是下人过来提醒他要吃饭,他怕是连吃都不想吃了。
“疯了疯了,这人怕不是有了心上人了吧?”贺麟好奇得紧,到底是哪个能让他疯成这样。
而陆黎之也在参加第二场考试的这天,发现姜白野并没有过来送考。
他没有感到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暂时不能给他名分”的遗憾,虽然他对那些恶意诋毁依旧有些心理阴影,但这个时候他更在意姜白野会不会被他连累。
如果可以避免,也不是非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俩的事情,尤其一些无关人等,陆黎之想要保持低调的心情,姜白野没有多问,却默默支持配合着他。
让陆黎之感到一种好像在金屋藏娇的偷、情感。
或者说,金屋藏骄。
陆黎之打算对姜白野更好点。
临进场前,陆黎之忍不住回头,没见到某人,却见到何氏他们驻足在原地,冲他挥手。
陆黎之轻笑了下,这一次,他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转身,看到正望着自己这边的陆清宏,笑容依旧地往前走。
这哪还是那个内敛自持的陆黎之?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陆清宏握了拳,哼了声。
这一场不光是他,所有入围的明礼学堂的考生都拼了命地想要考好。
这一场考不好,他们就得回炉重造,相反,如果一步步考上去,他们就能从宣河府的明礼学堂升至本家陆家的其他更高等级的书院。
那些书院所拥有的文豪大儒,举人、进士数不胜数,甚至是状元都有来授课的,哪能不令人向往!
其所囊括的人脉资源,更是每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拜师的一条捷径……
这一场,原本充当背景板的一省学道,放在现代好歹也是个省教育厅厅长的邰嵩也难得正视起来。
第一场的卷子不是他改的,名次却是他点的,包括这一场也是,因而他对那个“八十三号”很是在意。
他的文章,简而言之来说,就是每个点都戳到了邰嵩的心坎上,当时看到之时,他差点丢了钦差的气派和威严,直拍桌子叫好。
这还是小作一篇,倘若真的展开来说说……
邰嵩有些口干舌燥,这小小的宣河府,小小的一场院试,竟会出现这样一个奇才!
他甚至想要起身从位上下去巡逻,走到八十三号跟前看看他长得是方的扁的。
好奇成这样。
好在这一场考试结束,不用再誊抄考生的卷子,到时候他就能见到这人的笔迹,再等揭开弥封,他就知道这人是谁。
引荐,赶紧引荐给自己人,趁早收为门下学生,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不过一场考试也说明不了什么,邰嵩想想又冷静下来,说不定只是猛一下的发挥。
很多学子都是这般,对胃口的题写得精彩纷呈,到了其他的文章又露出许多不足和弊病,被刷下去的都不在少数。
邰嵩就这样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那人脱颖而出,还是笃定自己一直以来的经验。
直到,还未到放排时间,其他考生还在奋笔疾书之时,一袭白衣缓缓踏入他眼帘。
明明别的考生也都着儒袍白衫,这人却显出不一样的风姿来。
待看清底下之人,邰嵩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故人。
但又是那样的不同,更加年轻,也更卓尔不凡。
他微微倾身行了一礼,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说“主考大人,学生交卷”,而是沉默地上前,双手递上他的卷筒。
“你……”正要问他为什么不说话的邰嵩一瞬间想起无数事情。
不能说话,哑巴,陆黎之,曾经进谏到圣上面前为其求情,数名学子的诋毁,好龙阳,作风不正……
再看底下那翩翩人物,眉眼低垂恭顺,又散发着天然的冷意和疏离,也不像别的学子那般对他这个主考官过分的奉承阿谀。
邰嵩心里的吐槽简直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诬陷,天大的诬陷!
这样看起来如高山流水的人,怎么可能好龙阳,龙阳好他还差不多!
一定是嫉妒,邰嵩心里都有一刹那的酸意,看到他如此仪态容貌,就想起自己这张不够俊美的脸,当年差点就因此而错失状元之位……
最后,邰嵩收下了卷子。
陆黎之跟着衙役离开,不到时间他还不能出去,却可以坐在一旁闲着发呆了。
然而他不知,他那一起身交卷子,从容地离开,简直惊呆了考棚里的其他考生。
“娘耶,我才写了一半啊,怎么回事?”
“不慌不慌,我最厉害,等等,我写到哪儿了?”
很快,其他的考生陆陆续续地出来,陆清宏为了确保万一,落在了后面,等他排着队上前的时候,却看到陆黎之竟然站在第一位。
锣鼓一响,院试正式结束,龙门大开,他当先走了出去,意态风流,整个人充斥着无比的自信。
陆清宏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紧随其后的余志杰也不例外,忽然觉得这人的背影,怎么有点好看的样子?
同为男子,都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
这得迷倒多少傻乎乎的姑娘?
陆黎之自然不知道自己对别人的影响,他只知道,姜白野又没有出现。
他这么着急地交卷出来,何尝不是想要尽快见到他。
这些天,不光是姜白野在憋着隐忍着什么,陆黎之这么冷淡的人也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亟待点燃的,被仔细搁置安放起来的情感。
结果,这人依旧没有出现?
避嫌得过头了,他心道。蜷了蜷手指,又有点担心他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即便姜白野没有细说,善医堂的那个东家针对他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不知会做出什么动作来。
姜大柱走到跟前,见他四处搜寻着什么,忙道:“长岁有事去了,让我们来接你,你是打算再在这里住几日等放榜,还是先回家?”
陆黎之选择前者,倒不是他太想知道结果,而是和丁力辉几人有了些来往,包括宁掌柜易老先生那边,他都得去招呼一番。
因为姜白野的影响,陆黎之比以往更早一步地走出自己画出来圈住自己的“牢笼”,走到更多人面前,和他们产生联系和纠缠。
这种感觉并不赖,而缠他最深的人,接下来的两日依旧没有出现。
直到这天,最终放榜,陆黎之再一次被拉着前往榜下亲自查看。
余志杰特地在这等着他呢,上次那一踩之仇,让他憋屈了好几天,现在逮着了机会,自然要还击回去!
为此,他还特地穿上了一双梆硬的鞋,看不踩得他魂魄升天!
混乱中,余志杰甚至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成绩了,瞅着陆黎之一出现,便立马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霎时间,本就拥挤不堪的人群更加混乱了起来,丁力辉千防万防,还是一个不备,被人扑倒在地上。
“啊!”
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涌上来,陆黎之面色一变,连忙就要搀扶之际,一只脚蓦地横过来——
带着碾碎他的架势!
陆黎之眸色泛冷,意识到某些人的阴谋,却顾不上避开,一心想要拉起丁力辉,免得发生危险。
他都做好了这一下肯定极痛的准备。
却在这时,四周寂静了一刹。
紧跟着,一道宽阔有力的身体出现在他背后,紧紧护着他,然后不客气地将那想要作恶的人一脚踹入人群当中!
“啊啊啊!”
一片惊呼尖叫声响起,倒下之人,无不是刚才联合着余志杰的那帮人,被撞得摔成一团,半天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姜白野巧夺天工,还剩下了一块料子,你们猜他做成了什么。
第62章 案首,受伤的手
陆黎之感受着那习惯性放在他腰上的大手,不用回头,都能感知独属于他的蓬勃热力,带着一点怒意的胸膛起伏。
他不禁往他怀里融了融。
人群里望去,两人好似抱在一起一般,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他俩的小动作。
正在生气的姜白野一怔,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陆黎之又若无其事地离远了些,甚至还拉开了两人之间显得亲密的距离。
面色也一本正经。
姜白野却不信他刚才是无意的。
他的黎之,真是越来越擅长要他的命了!
顿觉心痒难耐。
人群慌乱之时,丁力辉早已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谢谢你,黎之,刚才有个人都踩到我的腿了,差点要了一条小命!”
“咦?姜坊主,您怎么来这了?”
正悄摸摸勾人小拇指,却被点名的姜白野,瞬间勾了个空,“……”
这时,余志杰他们的混乱引起了榜下衙差的注意,铜锣重重一敲,瞬间镇下场子。
“肃静!”
“再吵闹下去,谁也别看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费力挤到前面的小厮扯开嗓子,欣喜地大喊一声——
“宣河府院试案首,长林县陆黎之!”
生怕人听不见,又接连喊道:“宣河府院试案首,长林县陆黎之!”
一连喊了三遍,要多高调有多高调,那一声声嘹亮的话语,几乎传遍全场。
这一次,准备亲自去看个结果并自觉对案首信手拈来的陆清宏,“……”
掉了鞋子正低头找着的余志杰,“……”
明礼学堂,“……”
青松书院,“……”
尤其那些暗中使绊子的人,这一刻,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怎么可能,为什么!邰嵩大人不是最厌恶龙阳之好吗?明明都知道陆黎之作风不正了,为何还会点他做案首!?
不,这肯定有什么内幕,陆黎之一个哑巴身患废疾之人怎堪登大雅之堂!
然而等他们一个个挤过去,非要亲眼看到才肯相信之时,却见那榜首的位置,清楚分明地写着“陆黎之”三个大字。
陆清宏眼前一黑。
他是第二名,也许只是主审官的一念之差,他就会成为案首!
然而他想错了,兴许在别的考试里,阅卷人还会纠结这点——谁是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不同的阅卷官有不同的看法,想为自己看中的那人投上一票,最终争执难下,只得另外请人做最终的定夺。
但这一次,他们还真没有半点纠结,直接全体选择那一个人,痛痛快快地,丝毫不拖泥带水。
倒是第二名和后面的几名,他们争执了半天,最终想到陆清宏是陆家的人,平素表现也很不错,有印象分在里面,便给了他个“第二名”。
旁边,余志杰找半天,找到心慌意乱,魂飞魄散,才在最后一名找到自己,差点没吐出口血来。
竟然,连廪生都不是!
秀才也分几等,廪(膳)生是最高的一等,有公家发粮,像是替人保结都有银子拿。
第二等增(广)生,不发粮,第三等的附生才最糟糕,压根就是一替补的,回头参加府学县学的岁考时,须得考到第一名才能成为增生,那时才能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余志杰踉跄了下,彼时他还光着一只脚,只觉得自己难堪到了极点。
尤其当他目光不断上移,移了个半天,才看到陆黎之的位置,一个正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一,天地之差,不过如此!
而明礼学堂的几人表现得都很平平,虽然他们全都过了第一场,但复试被刷掉一半人不说,竟除了陆清宏,没有一个人考入廪生的名列。
青松书院参加院试者七名,三名在第一场落选,剩下的四名全都是增生。
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自己都考不中的丁力辉竟然考了个廪生,惊喜来得是如此突然!
他嗷了一嗓子,立马就要朝着陆黎之身上扑去。
“黎之,你真的是我的福星,我平日考不到这个成绩的!”
被姜白野一根指头抵住肩膀,推远了些,“感谢就感谢,别动手动脚!”
成功拿下小三元,圆了自家父亲遗憾的陆黎之,此刻也笑容真挚,浑身洋溢着一股轻松之意。
就连姜白野暗暗牵住他的手,他也没有挣开了,反扣住他,发现他手上茧子深了许多,还有一处血泡,他忙要牵起来看。
“不怕被发现了?”姜白野凑近揶揄。
陆黎之拧了拧眉头,执意要看,姜白野没给,“那是贺麟的小厮,还挺机灵的。”
说的是刚才在人群里喊话的那人。
陆黎之看他一眼,姜白野立马邀功,“没错,是我借来用的,还特地挑了个嗓门大的呢,瞧瞧他们的脸色,真有喜感!”
明礼学堂和青松书院,几乎每一个人都考得不满意,可能是高估了自己,心理落差极大。
相比之下,在明礼学堂备受欺凌的丁力辉四人战绩反而格外不错,四人全都考中,两个廪生,两个增生,可是狠狠打了那些个欺负他们的人的脸!
见丁力辉几人一脸喜色,余志杰更想吐血了,就连他们都考中了廪生、增生,凭什么自己是附生!
他不服,一定是审错了,他要求重审!
自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人群渐渐散去,考中了案首还是小三元的陆黎之,被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多都是陌生面孔的人上来恭喜祝贺,这个时候,又有不少人想来结交他了。
一是以后考试没准能从他这里得到押题的东西,二也是万一人一路考上去,以后升官发财,那都是他们的路子和人脉。
陆黎之一概不理,倒是不少围观的百姓上来恭喜,他散了一些喜钱。
另有几个衙役跑去清水村报信贺喜,到时从里正和案首的家人手里又能拿到一笔赏钱,因而这阵仗,他们营造得格外之大,毕竟这种长脸的事,谁不想散播得人尽皆知呢。
一路从白石镇到底下的几个村子,不少路过的人都瞧见那排场,一眨眼,清水村的陆黎之考了小三元的消息便传得附近几个村子都知晓了,无不羡慕得眼红心跳。
这个时候,不少人都生出了想要结亲的心思,开始变着法子准备给陆秀才做媒了。
另一边,第一个后悔得直拍大腿的便是曾经执意悔婚的冯氏!
“考上了,真的考上秀才了……还是小三元,该死的姜越明!竟然唬我说他以后会惹祸患,这哪是祸啊!”她气咻咻地跑到王玉娇的房里。
这些天,王玉娇不知怎地总是缠绵病榻,弄得原本想要将冯兰儿赶走的王里正都放弃了,因为有冯兰儿这个年轻姑娘陪在身边照料着,王玉娇的精神头也会好上不少。
加上小冯氏也不怎么闹事了,打听到她们家现在状况不怎么好,也就他们这一房亲戚可以走,最终王里正又没有忍心了。
此时,冯氏跑到王玉娇跟前,言之凿凿道:“玉娇,咱婚不退了,回头再跟陆黎之说一下!”
旁边小冯氏眼睛一转,立马出去拉住冯兰儿的手,咬着牙,“那个陆童生,啊呸,这个时候是陆秀才了,我瞧着一表人才,配你刚刚好。”
冯兰儿想到那人,像是一抹阳春白雪,是高山,也是雪巅,但她更喜欢烈日,灼人得几乎能将人燃烧化了的烈日。
时至如今,她还是不怎么信姜白野喜欢男人,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正常。
但她现在却只能远远地瞥他一眼,看着他把作坊越做越大,日进斗金,比她爹那会还要会赚钱,还要成功,也更能养得起她。
吃过没钱的苦,相比官权,冯兰儿现在更喜欢实实在在的银子。
但一切都随着轩子被赶走,而没了一丝可能。
冯兰儿想到那个偶尔会来济春医药坊的贺麟贺家少爷。
贺二不是个好人选,据说,还有个贺大少爷……
府城里,姜白野刚将人拉到他住的客栈里,还没来得及亲热,就被他抓住手要看。
“你就不能等会吗,先亲亲再说,让我亲一口~”
陆黎之见他插科打诨,滚烫的鼻息拂过面颊,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好险就要被他得逞。
只是不等他看到姜白野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外就有人敲响,“陆秀才,我们大人有事找您。”
大人?陆黎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严知府。
确实是严知府派来的人。
姜白野熟知剧情,知道严知府可能想做他老师了,这一般是发生在举子入京之后才会有的拜师交友,奈何有的人眼睛雪亮雪亮,慧眼识英才,早早地瞄中了陆黎之。
这么好的机会,姜白野肯定要“贤惠大度”地把人让出去。
他瞬间蔫了下来,趴在人肩颈处,抱怨,“现在想要亲一下黎之好难啊。”
陆黎之心口软成春水,看了眼他凌冽又总是翘起邪气的唇,不薄不厚,却是带着明显的唇峰,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吻过自己,臻于纯熟的技巧完全是一遍遍地练过来的,从他生涩陪他到老手。
就连自己,也越发擅于此技,偶尔亲热,光是亲吻,便能持续许久,许久。
“陆秀才?”外面的人有些担心和着急了。
陆黎之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子离开,姜白野闷在被子里朝他挥挥手,“早去早回,我先睡一会。”
陆黎之压下满心的担忧,但严知府的命令他也不能回绝,等到了严府,才知还有其他人在。
正是邰嵩。
哪还有之前的半点高傲和瞧不起,满心想把人骗来给自己当学生,大不了,自己身边的人也行。
等陆黎之再从严府离开,已经过了晌午,他没有留下吃饭,一来不合规矩,那些大人赏脸,他却不能不懂礼仪。
再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得尽快回去看看姜白野。
回去之前,他从回春堂走了一趟,想要拿点治伤消炎的药,虽然一直没能瞧见,但他应该是手受了伤。
“咦,黎之,你怎么在这里?”贺麟一进来就看到他的身影,瞬间兴奋了,难得啊,他身边没有姜白野。
陆黎之不怎么搭理他,主要也是无法交流,各种意义上的。
直到这人在旁边叭叭叭,忽然叭到姜白野头上,“也不知他喜欢上了哪位姑娘,给人做了三天三夜的礼物都不合眼呢,你说这人是不是疯了,话说你是他朋友,唔,好像也是最亲近的朋友,知不知道他喜欢上谁了?”
姑娘陆,“……”
“五十两淘到了那么大块美玉,真是撞大运了,做了好几件礼物呢,就是做得有些丑。”
要是姜白野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被他三两下揭出来当聊资,能把他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陆黎之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三天三夜没合眼……难怪他眼下浮着一层青黑,手上也留了那么多伤。
刚拿到手上的药,他几欲要捏碎了,本来以为是小伤,拿的也是常规的药,这下立马在纸上写道。
——要最好的伤药。
张掌柜一再劝,“这点伤不需要那么好的药呢。”
要是换作善医堂,那还不把最贵的药卖给陆黎之,陆黎之却坚持,最后买了一盒包装精致的白色药膏,据说还有祛疤的效用。
花了整整八十两银子。
贺麟都替他心疼,“这个不用给钱,算我送你的。”
陆黎之直接将一百两银票给出去,前两天跟易老先生和宁掌柜碰面,卖书和评书的分红分到他手里,足有三百两,多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自然不会差钱。
不给贺麟挽留的机会,陆黎之转身就已经走远。
“哎,好难啊,什么时候才能打入他们内部?”贺麟怅然若失。
张掌柜摇摇头,刚才自家少爷每说一句话,陆秀才脸色就变上一分,这是句句踩在了他雷点上,带他玩才怪!
陆黎之几乎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客栈,因为在来考试前为了住得舒适,姜白野就提前布置了一番,里面都是用的新被褥铺盖。
此刻看着人沉沉地睡在床上,连他回来了也没有半点察觉,陆黎之心口微酸,又鼓涨着,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拿出来给他擦药。
见到那一个个磨破了的茧子和乌青的血泡,陆黎之不知道他这三天三夜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手,不禁有些颤抖地想要抚上去,然而睡梦中的人都还没有知觉,他就替他先疼了起来……
陆黎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洗了手,再给他抹药,一层又一层地,细致又轻柔,抹完再给他摆好放在外面晾干,每一根手指都摊平了。
想要保持这个姿势并不容易,但见他直到此刻都没有醒过来,陆黎之又疼又气。
第63章 互相喂饭,特殊符纹
“唔,黎之……”
姜白野模模糊糊看到一道身影在跟前晃,如墨的顺滑长发披散下来,偶尔掠过他的皮肤,舒服又酥痒。
他努力眨动眼睛,就见那氤氲着的好似披着圣光的俊容靠近了过来,轻轻朝着自己吹了一口气。
姜白野瞬间飘了。
可不得飘,连续三天三夜没睡觉,走路都没有实感,像是踩在云里,一旦躺下,很容易便坠入又深又黑的梦境里。
陆黎之还以为他要醒来,见状,有些气笑了。只得让小二时刻把饭菜备着,等他一醒来就能吃到热乎的,免得饿坏了肚子。
只是,不等他从床侧移开,就被攥住手一把拉到床上,蛮横地拽进怀里。
一条修长坚劲的腿伸过来夹住他,禁锢住不给他动,整个人严丝合缝地从背后贴上他,搂紧他,在脖间轻吻着,湿润的热气令他又痒又麻。
“不准走,不准再走了……”
陆黎之缩了下脖子,又被他亲得很舒服,顺着他无意识乱拱的力道,一点一点舒展了自己。
这人,即便半梦半醒着,也知晓怎么让他变得奇奇怪怪。
乱蹭间,留下一串串热痕,再也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地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陆黎之惺忪了眸子,浑身流淌出一股懒洋洋的怠惰缱绻气息,像是透露着可以入侵的信号。
姜白野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在梦里,手上却已经轻易得逞,探进了他松垮的外衣。
或许还真的就在梦里。
他有些粗暴地表达着自己的欲求,直到听到一声不满的轻哼,深陷在一团黑雾里的意识才有点挣扎过来,放柔了力道,又进了一层,触碰到柔软细腻的肌肤。
两人都有些轻颤。
陆黎之抓着他的手,察觉到上面还有些没有干透的药膏,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然而这次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继续往下的动作。
侧目一看,竟然又睡了过去……
陆黎之轻嘘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平复了一会,又给他上了一层药膏。
这药确实神奇,才过去大半个时辰,淤血已清,红肿也消散了许多。
陆黎之看着他的手,根根分明,骨节突出,明明那般好看,却要拿来糟践自己。
说他过得糙,又总对自己粗中有细。
“别闹,陪我睡一会……”
无意识的把玩,耳边便响起一声,陆黎之顿了顿,轻声“嗯”了下。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丝心理负担地贴上了他火热挺阔的胸膛,甚至能听到他沉而有力的心跳。
心里暖融融的一片,踏实又安稳。
门外,天光依旧大亮,不时有退房的学子离开,议论着什么,有唉声叹气的,也有意气风发的,对未来感到一片光明。
“我家就住在府城,虽然没考成廪生,但托关系应是能获得府学的一个名额。”
“那你家厉害了,府学只要那前几名,我是廪生,怕也只能去县学了。”
“我原本就在我们那县学里,教的也就一般,只得在家里自个看书了。”
“那可别啊!去私学也好过在家闷头苦读,否则后面的考试怕是无望了,大不了,青松书院也是不错的。”
“哎,我心里想的是明礼学堂,但那里的束脩实在是太高了,还须得是廪生才收。”
一阵人说着过去了,又来了一阵,考试期间的住店费极高,有的同乡的同县的拼了一间房,也有不少结伴在府城游玩了两日,因而这会人并不算少。
陆黎之蹙了蹙眉,怕吵到姜白野睡觉,这时,外面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原本还以为案首会是陆清宏,真没想到……”
“陆黎之能考到前面的案首,也没什么想不到,他似乎就在这边住店,切勿在人背后议论!”
“哎,浩成兄,你说他会去哪进学?”
“我猜,国子监?”
“!浩成兄,你真是太高看他了,走,不说他了,我请你去听评书,听说下月还有《乱花斩》,这可是我的心头好啊,浩成兄,你喜欢哪本?”
“《问风流》。”
“噗,你怎么也这么俗,跟大家一样。”
“这本清远君投入了不少私人感情……”
两人说话声很小,但耐不住陆黎之听力好,听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被姜白野彻底束缚住,他都想拉开门,示意他们离开了。
好在说了没一会,他们也走了。
世界彻底清净了下来。
陆黎之想起他们的对话,在严府里,严知府和邰学道争着抢着要做他老师,还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做出抉择。
两人颇有些赌气似的,邰学道还许他国子监贡生的名额。
须知,每省最多只有三五个顶尖中的佼佼者能获得拔贡中央官学的资格,本省底下有不少府,案首有很多,陆黎之只是其中之一,有权有势的人家更是能轻轻松松拿走名额。
因而这绝对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天大诱惑!
如果陆黎之身上没有担负着替他爹查明死因的担子,要沿着他爹的老路走下去。
如果,这里不曾有让他羁绊不舍的人的话……
乱七八糟想了些东西,后来,在身边之人沉沉的呼吸之下,陆黎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某人嫌抱着他热,摊开了四肢,陆黎之才醒过来,得以解放,立马出去跟小二要了些吃食。
掌柜噔噔噔地跑过来,“哎?真的是陆案首!”
陆黎之抬眸看向他,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
“这顿不要您钱,不不,您这几日住店和吃饭的钱都不要,这是本店的特色酱肉丝,您尝尝,快,还不去盛点刚做的汤来!”他吆喝了一声伙计。
陆黎之并没有因为他们过分殷勤的姿态而感到不适。
这段时间,因为“清远君”这个头衔,他已经得到足够的关注,陪在姜白野身边也获得了不少尊重和敬意,慢慢便适应了这些。
再者,他的性格本也是宠辱不惊的,即便在知府和学道跟前。
这也是邰嵩会把宝贵的国子监名额送给他的原因之一。
等他缓缓吃完酱肉丝、青菜炖豆腐、香糯的八宝甜饭,以及由好几样海鲜炖出来的汤后,蘸了点水在桌子上又多要了两道菜,让他们随时备好,不能影响了口感。
然后掏出了一锭银子,付了这几天的住店钱和食费。
“这,陆案首还挺有钱的。”背后,客栈里的人惊异道,“还多给了些。”
“应该是那些个乡绅富豪跟他打交道,资助的他吧。”
“不,他还没回县里呢,案首小三元虽厉害,考不上举人也白搭,府城里的有钱人见多了,可不会随便资助。”掌柜的也算是见多识广,大、三、元万中无一,几朝不见一人,小三元还是有不少的。
但陆黎之从头到尾的穿着包括用度,最好的房间、新的被褥床铺不说,连浴桶恭桶等大大小小的用具都是买的新的,真真是富家子弟的作派,说是谁资助的都不太可能。
他本身也不见半点拘谨和不适,跟那些得了资助却依旧抠抠搜搜艰难度日抬不起胸膛的学子大不一样。
陆黎之回了自己的房间,便见姜白野已经醒了,发现他进来,连忙将东西藏到身后。
“咳,你回来了。”
陆黎之,“……”
他能说他早就知道了吗?
姜白野也不藏了,大大方方地将一个青色锦缎包裹的礼盒拿出来。
光是盒子就格外精致,用银线在锦缎上面绣了一丛若隐若现的竹子,是他娘的手笔,竹子自然选的陆黎之给她画的那个册子里面的,傲骨清寒,别有一番意境。
就连礼盒所用的木盒也是他爹精心设计制作出来的,选用沉香木中的极品奇楠木,散发着幽香。
这是将全家人的心意都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只是姜白野一抬头,就见陆黎之已经不在跟前了。
“嗯?人呢?”
陆黎之去叫人做菜了,不过一刻钟,就端了好几道热腾腾的饭菜回来。
姜白野还没来得及把礼物送上,就被他按着老实吃饭。
陆黎之板着脸,不容置喙,这人吃饭越发的不规律了,前段时日忙着作坊的事,也经常忘记吃饭,长此以往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姜白野也在这个时候发现手上好似涂了什么东西,虽然已经干了,但透着一点药香,那些伤口也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许多。
想到是谁干的,唇角不住上扬。
陆黎之见他摆弄着手,还以为他不方便,是了,受了伤又涂了药肯定不舒服。
他拿起一旁的瓷勺,挖了一勺黄澄澄的蛋羹喂到他嘴边。
姜白野,“……”受了伤还有这好事?
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张嘴一口吃了,“你喂的好像更好吃些。”
陆黎之被他看得垂下了眼帘,又挖了一块小盅炖得冰糖红烧肉过去,肥瘦相宜,姜白野吃完直点头,“你也吃一块,有点甜。”
说着,就等不及地给他夹了一块偏瘦的。
瘦肉也炖得软烂,不需要怎么嚼就滑入口中,齿颊留香。
陆黎之本来都吃饱了,但看他吃得尽兴,一口菜一口饭好像在吃着什么上等的美味,也被勾得将他喂来的都缓缓吃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早已忘了刚才为什么要喂姜白野,明明自己都可以动手,偏要给对方喂。
本来还好好的,陆黎之也没有多想,直到最后一口蛋羹喂过去。
姜白野轻轻咬住了他的勺子。
陆黎之被他湛黑的眸看得有些发烫,这家伙,果真正经不了半刻,肯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把撒开了手。
姜白野,“?”
陆黎之起身收拾碗筷,姜白野趁热打铁,将人抱坐在桌子上,整个人一下子欺近。
即便有过那么多次,陆黎之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烛光下,清冷如玉的雪颜染上动人的绯色。
姜白野真想吃了他,强烈的冲动让他的动作有些失控,想把他弄哭。
陆黎之撇开脸,瞪了他一眼,到底亲不亲了,捏他做甚?
姜白野闷笑一声,“黎之想了?”
话音未落,便被他主动吻了上来,轻咬喉结。
姜白野有些受不住地仰起脖颈,青筋刹那分明,像被人叼住了命脉,随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轻舔啄吻,不知是满足了还是愈发不满,浑身犹如拉满的弓弦。
“黎之……”嘶哑不成音的,气喘,“不要激我。”
陆黎之一怔,想到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却要将他逼至癫狂。
可若不是他那一声提醒,他怕是也要失守在那惹人过界的情致里还毫无察觉。
他刚慢了一拍,姜白野便敏锐地感知到了,心里叹息一声,怀疑黎之一直不愿意,是不是不想做下面的那位。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的就……无解了。
不,他的黎之明明看起来挺乐于享受被动的,不可能无解,难以解开,那就一点一点地,终有一天会全部解开。
让他彻底袒露。
为自己绽放。
“黎之,我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别的情侣越亲越熟,越没有感觉,为什么我会越来越有感觉?”
陆黎之不敢朝他说的地方看去,上一次在浴房里他就已经有所体会,只是想到孟大夫之前说的那番话,顾念着他的身体,他犹豫地伸出了手。
还没碰到,就被姜白野抓住,“不行不行,让我先冷静一会。”
陆黎之,“……”怎么办?
姜白野转移注意力地,拿出了放在床上的一盒亲手制作的定情信物,因为有些不自在,倒也能让他忘记一些旺盛的情热。
陆黎之想到贺麟所说的“有些丑”,可当他打开,入目便是剔透的碧意流淌!
每一件样式都极其简洁素朴,难怪他手会伤成那样,每一件都磨得玉润光泽,尺寸恰好,简单却又不单调,正是他的品味。
看起来低调寻常,实则又有一种别致的出尘之感。
“我本来是想雕些东西的,但不怎么如意,脑子学会了,手却很残,免得画蛇添足,就做了最简单的样式。”
不过姜白野练手了那么久,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拿起一根玉钗,示意陆黎之,“你看钗尾这里刻了个独属于我们的特殊标志。”
彼时还没有阿拉伯数字,“这是你的陆,就是6,这是代表我的‘戚九’,就是9。”
陆黎之正好奇地看着这种特殊的数字。
姜白野,“!”
我刻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手残了,脑子也残了?
陆黎之琥珀色的眸子光芒流转,又拿起一个缀着金黄穗子的小葫芦,想要寻找那两个相依在一起的数字。
“咳,这个葫芦寓意着福禄,祝你福禄双全的意思,上面的穗子是我跟贺府丫鬟学的,可以做个扇坠,回头再给你做把扇子。”
陆黎之在小葫芦的上肚上看到了独属于他们的标志,眉眼微弯。
姜白野,“……”
陆黎之又看到一个方形的印章,很是玲珑可爱,旁边还配了个上好的印泥,他立马拿出一张白纸,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在纸上一按。
第一眼,便看到那两个在角落上的数字。
姜白野,“……”
而后是可以佩戴的玉佩,姜白野出息地雕了根竹子在里面,却是连叶子都没有的,光秃秃的一根杆子。
陆黎之却觉得很特别很有意思,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一点都不觉得丑,还在竹子根部发现了那两个数字,跟发现宝一样。
“啊,头好疼。”姜白野抚额。
陆黎之登即看向他,面露关心。
姜白野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万一以后他们收养了孩子,他们的定情信物传给了子孙后代,有朝一日,到了现代的祖祖孙孙看到这两个数字,该作何感想?
上了年纪的老爷爷骗小孙子,“这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特殊符纹。”
姜白野,“……”
陆黎之拿起了那两个扳指,一人一个,“特殊符纹”刻在里面,费了他好一番力气。
姜白野按下乱七八糟的思绪,郑重地拿过陆黎之的那个,在他疑惑的目光下,牵过他的手,缓缓给他戴了上去。
“虽然情侣对戒是扳指有些奇怪,但显得大气低调些,放在指间把玩,还寓意着转运,射箭时也能防止伤手,也可以当吊坠戴在身上。”
而姜白野没有雕刻也是因为上等的翡翠本身就很美,实在不知从哪下手,雕刻也会影响翡翠的光泽和通透度,这样就很好,除了那个特殊符纹……
陆黎之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了另一个扳指。
姜白野却缩回了手,警告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给我戴上,我就是你的人,你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了!”
陆黎之浅浅地勾了下唇,抓住他的手,用了些力气,穿进他的左手拇指。
别的不说,姜白野的尺寸把握得极好,两个扳指都做得非常合手。
陆黎之从未在身上戴过那么多东西,但还是一一将玉钗换下了头上的发带,玉佩戴在胸前,小葫芦挂在腰上,印章也是随时可以用,书法画作,以后他所有的作品都会多印一个印章。
陸潜安印。
潜安是他的字。
原本他就打算刻一个,现在刚刚好,所有东西姜白野都为自己准备齐了。
等他再发现那青缎上的刺绣和木盒的手艺,偶尔跟姜大柱来往,他知道这种木头有多珍贵,是姜大柱一直没舍得用想要收藏起来的。
闻着那礼盒里传出的奇特厚朴香味,陆黎之心静了片刻,忽然产生一个冲动。
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嫌弃也好,古怪也罢,这一刻,他想对姜白野坦诚一切。
陆黎之取出了笔墨,手却有些不可避免地轻抖,像是直面自己最不想提起的疤痕和伤痛。
陆黎之一直没怎么想起过他的母亲,并非不爱,而是复杂。
那人视他,就像是怪物一般,生怕他泄露了秘密被抓去当成妖怪当众火烧,便要他死守秘密,甚至庆幸过他是哑巴……
陆黎之现在的思想当然并不觉得有那么夸张,幼时却在母亲的恐惧中同她瑟缩成一团,以致于,就连他最亲近的父亲都不知他是这般特殊的体质。
那人同样怕自己无法替陆家传宗接代,父亲会另娶,她是如此的爱着他,也爱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
但,爱又不是那么纯粹,导致陆黎之保守这个秘密已经成为本能和执念。
现在挖开这个秘密,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片伤痛。
等他回过神来,白纸变成一团墨渍。
“黎之想写什么?”姜白野看呆了他半晌,这样的陆黎之让他心动不已,“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休息”二字被他嚼出万般滋味。
陆黎之却沉了眸,坚定要告诉他这个秘密,提笔便写出——我的身体很不一样。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下子打断了陆黎之的思路。
“陆案首,您方不方便,小人是来收盘子的。”
姜白野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虽然这家客栈现在没什么学子考生了,但还是有可能对他名声不利。
事实上,一般人看见屋子里有两个男人,通常都不会多想,姜白野这是做贼心虚了。
陆黎之也不忍心让他这样,将纸揉成一团,拉他坐在桌边,放小二进来。
小二看到还有其他人在,连个愣都没打一下,只是看到陆黎之对着烛火烧着一张纸有些奇怪。
姜白野也不知他在做什么,黎之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和紧绷。
陆黎之觉得用纸写的方式不太安全,万一泄露出去,他科举当真是考不成了。
他让小二送些热水过来洗澡,待会,便让姜白野……亲自看看吧。
想到这,他浑身都有些僵硬和不自在。
“黎之,你到底怎么了?”姜白野见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样子,有些好笑,“我们好像到现在都没有亲亲?”
姜白野也是欠得慌,见小二没有多想,他第一反应不是安心,而是不爽,心道这都不怀疑,这都没发现?
他俩之间已经淡成这样了,没有气氛了吗?
陆黎之正蹙眉走着神,被姜白野一把拉坐在腿上,急切不满,也是想要转移他心神的吻铺天盖地袭来,深入浅出地勾引。
陆黎之想到刚才小二离开前没有关好的门,头皮瞬间一炸,推搡了两下,没推开,只想着赶紧亲完免得人过来。
双手主动圈住人的肩头,随着他翻江倒海,时而化被动为主动,时而又累得任他摆弄。
只是还没等到小二送水过来,外面却响起了下午才听到的那两道声音——
“哈哈浩成兄,人家都说,现在翰墨阁不仅抢了酒楼的生意,连青楼的生意都抢了,听说易老先生忙不过来,都已经打算收徒了,你说我去拜师怎么样?”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陆黎之后背顷刻冒出一层冷汗,即便不是因为喜欢男人,可能被陌生人窥伺两人如此的一幕,也让他难以自持。
姜白野被他不客气地咬了下,反而更来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他俩以后是同窗啦。
每次都不敢深入写,需要插入一点别的事情打乱氛围,哎,哭唧唧。
本文关于秀才这里,有点私设,和现实中稍有出入,大概是院试结束后只是取得生员资格,不分廪生、增生、附生,须得入了学后,秀才在学校里进行考试(岁考),然后排名分等级。如果长时间考得不好,秀才的功名也是会废弃的,除此之外,可以通过每次考试来升等级,由附生升为增生、再升为廪生这种,成绩优者才能参加乡试,否则学校不会轻易让你去考乡试的。
第64章 放飞自我,泄洪渠
宋浩成脸上挂着谦谦君子般的笑容,这家客栈年代久远,规模也不小,二楼房间有很多,托身边好友的福,他订的是个靠里的不怎么受人打扰的上房,明早便准备回镇上了。
两人说笑着,途径一间半掩的门时,都无意识地瞥了一眼。
费鸿玉倒是什么也没看见,他心心念念着拜易老先生为师的事,嘴上还在滔滔不绝着,宋浩成却像是看到了什么,蓦然一僵。
身体已经越过了那道门,脚步却猛地停下。
“怎么了?”费鸿玉诧异。
“没什么。”宋浩成脸有点红,说着,还用力摇了下头,“快走吧。”
房间里,火热的阵势丝毫不减,还变成了步步厮杀的唇枪舌战。
只不过姜白野已经落于败势。
因为那一瞬间,在人要靠近之时,他想要立马收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黎之却像被他惹急了一样。
不仅没有退开,反而拿出了从未有过的缠劲,原本圈住他的手,用力压着他的肩头,坐在他身上,却气息傲然地将他当成了什么可口的点心。
这会还在肆意品尝着。
浑然不顾,怕是亲吻的声音和画面都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姜白野心口一荡,抱着人起来,走到门边。
他的视角里,已经看到前方小二提着热水桶过来,却在人要抬头看向这边时,一把将门关上,反锁住。
嘭地一声,隔壁正站在门口跟宋浩成依依不舍话别的费鸿玉吓了一跳。
宋浩成脸色更红。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清谁对谁,只是,其中一道穿着儒袍是个读书人的身影对他冲击不小。
这间房……陆黎之应该已经退房离开了吧。
“陆案首?陆案首您还要水吗!”这时,小二不解地上前拍门。
宋浩成,“?”
“不用了。”
低沉嘶哑的,一道男声,显然不是陆黎之的。
姜白野替他拔了头上的玉钗,墨发倾泄下来,又美又欲,他坐在人身后,像是焚香一般虔诚细致。
缓缓地替他褪下衣物。
陆黎之可能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冷静下来,甚至冷静过了头,开始出现惫懒的姿态,老神在在地闭眸享受。
姜白野腹诽,这便是男主啊,越来越有那股权势滔天的味道了,自己这会倒成了伺候他的下人似的。
但哪个下人敢像他这般,刚剥出一个肩头,便啃了上去。
一点一点,沿着那清秀骨感又不失男人力量感的肩背滑落,亲吻。
姜白野忽然想起一桩事,“你知道我想送给你的真正定情信物是什么吗?”
陆黎之不想搭理他,刚才有一瞬间,他是生气的,但,不知是被他的肆意妄为感染,还是厌倦了那般躲躲藏藏的样子,他自暴自弃地放飞了自我。
诚如此刻。
他想将手从袖中抽出来。
被身后人按着,“就这样。”
“这次先到这里。”姜白野对于这个进展已经很惊喜了,但怕他回头算账,还是“君子”得很。
一个美背,辗转流连。
陆黎之被他折腾得难受,各种意义上的,想要更多。
姜白野却在转移注意力,免得把自己灼烧化了,细细碎碎地将这几天的事告诉他。
又道:“下次不能总这样在外面‘开房’了,我们是不是该买个宅子了,方便在府城这边活动?”
陆黎之热力稍退,转换成另一种热切,属于他们的……房子吗?
“你要在府学念书吗?”虽然知道剧情,姜白野还是不确信地问了一句。
陆黎之点头,宣河府府学,也是当年他爹曾待过的地方。
然而满脑子正想着正经事的时候,轻吻袭上耳廓,“黎之,还是帮帮我吧……”
手瞬间握上。
他竟然……拿了出来!
陆黎之浅眸微瞠,呼吸都凌乱了起来。
曾经幻想并以此为耻的画面成了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刺激的了。
姜白野还想说些什么,可注意力再也转移不走,全都凝在了此处,太要命了,就他这傻乎乎握着什么也不做的姿势,都快让他魂魄升天。
姜白野并没有强求他做什么,能这样没有撒开已经是极限。
“你要帮忙吗?”姜白野有些担心他的状况,怎么这么能憋?
陆黎之,“……”下意识合紧了些。
他不知沦陷在下次,还是下下次,原本想告诉姜白野的事情,到底因为此刻气氛太好太和谐,而不忍说出来扰乱他的好心情。
只是,当发现他的好心情和这等子事挂钩,陆黎之也有些被气笑了。
最后,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明明并没有做什么,却好像什么都做了一样,身体上说不上满足到极致,但心理上已经水乳交融得密不可分。
相拥而眠,夜色沉沉。
隔壁,宋浩成辗转反侧,为发现陆黎之的秘密,又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可,他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他很好奇那个男人是谁,能让清远君都为之折腰。
“嘶!”他想到一种可能,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戚九!?”
这个世间聪明人绝对不在少数,宋浩成便是其一,他早就猜到《问风流》里应该是有现实人物,要不清远君也不会投入那么多的感情。
现在想到戚九真的有现实人物,宋浩成既期待又紧张,怕实际中的那个人远没有戚九好。
玷污了清远君的美好幻想,和他们所有人对戚九的喜爱。
他一定要见见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天不亮,姜白野两人便离开了,概因陆黎之的脖颈上处处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姜白野身上也不少,尤其喉结。
任谁看去,两人都不怎么清白的样子。
加上,村子里现在正是多事之秋。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院试过去,大街上现在都有些人心惶惶。”越是从繁华之地驶向贫苦的乡下,这种迹象越是明显。
姜白野眉头蹙起来,清水村是他生活过一世的地方,也是他发家的根源,很多村民都已经成了他和爹娘在意的人,尤其王里正对他的帮助,简直数不胜数,无以为报。
王里正一直觉得这是做里正的本分,姜白野却知道冯氏没少因此和他吵架,因而闹得家宅不宁。
自己也不会将这些当作理所当然。
王叔最在乎的便是整个清水村,几代人守下来的,也有陆黎之爷爷曾经的陆里正一份心血。
陆黎之也想到了此处,可惜他只是一介秀才,只能替自己免去徭役,甚至连姜白野都不能帮到。
花钱?那就是个无底洞,如果替那些村民垫上,还不还上是一说,秦二东家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两人一到清水村,还没抵达家中,就被王里正紧急叫了过去。
才几天功夫,王里正就像老了好几岁,还是昨天衙役来报信贺喜陆黎之考上秀才,是案首还是小三元,他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这件事,也让整个村子都有了不少人气和活力。
大家还想着度过这次徭役危机,以后攒了钱,也要给家里的孩子念书呢。
但他们哪里知道,有个天大的灾难正在等着他们!
“怎么回事,王叔,您都打听到了些什么?”姜白野见他长吁短叹,忍不住问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剧情,也有前世经历,但蝴蝶翅膀轻轻一扇,便能产生巨大的连环效应,他这个“蝴蝶”又能扇成什么样,姜白野一直在做着多方准备。
很多事情,看似没有逼近,但等逼近之时,再想去防备应对,恐怕已经力有不逮。
“具体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我以前也是有些认识的人的,多方打听,消息还不是从本府传来的。”
王里正抹了把脸,“以银代役的价钱非常之高昂,怕是村里人都承受不起,二十两起步,我原还想着走走关系,想方设法帮村里的人减轻些负担。”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冯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二十两还不简单!姜二不是开着那么大一作坊,随随便便一个银耳就价值好几两吗,带着村里人割几朵银耳回来,谁家都不会有事了!”
“你闭嘴!”王里正怒了,重重一拍桌子,“现在是你瞎嚷嚷的时候?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滚进去!”
王里正从未对自家婆娘这么不假辞色过,他曾也和姜大柱一样爱妻护女,但耐不住冯氏跟何氏不一样,泼辣都不是一个泼辣法,这会说正事,王里正也不想再跟她闹。
冯氏张了张嘴,到底是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嘴巴动了动,最终气恼地回了院子,还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他丢尽了。
然而王里正觉得,现在大家的命都快没了。
姜白野却不得不解释一嘴,“我是可以借些银钱给村里人,但也要分对象,有的人借了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王里正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先谈这个事。
“接下来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知道泄洪渠是什么吗?”
姜白野和陆黎之对视一眼,两人说熟悉也不熟悉,姜白野前世便因为自家没钱抵人头,自己也浑浑噩噩的,跟着去挖了沟渠。
好在他身强体壮力气大,还立了些功劳,得以活下来,中途还回家一趟,也是那次,发现他娘差点因为时疫病死。
陆黎之也听闻过泄洪渠,是在书里看过各种治理水利一事知道的,那些书还都是他爷爷带来的。
据说他爷爷当年深觉科举无用,一辈子考上去浪费了太多宝贵光阴,便想要做些实事,只是童生之身,就带着不少逃难在外的流民落户在此地,建立了清水村。
开垦荒地、划田整治、清理河道、盖房种地……帮清水村一点一点地强大起来。
第65章 假消息,做媒
“泄洪渠,也就是疏引洪水之用,平时可能干涸着没什么大用,比如我们村里四周的一条条,大大小小的不怎么起眼,等汛期到来时,就能把上涨的河水和雨水给引走,免得淹了庄稼和屋子。”
见两人不说话,王里正还是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他也是见识不浅的,当年跟着陆黎之的爷爷算是开遍了眼界,就连念书识字,也都是跟着陆黎之父亲一起的。
“但此次朝廷安排修建的这条泄洪渠绝非这么点大,江南多水患,尤其夏季雨水多的时候,涝害连绵,经常死伤无数,严重影响那里的发展。”
“你们也知道大宁最富裕的便是江南一带,所以上面为了保住江南的发展,将泄洪渠的路线规划到了我们这边,较为落后贫苦之地。”
王里正轻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附近的几个府城都会成为泄洪区。”
泄洪区,也就是承载洪水的地方,江南暴雨频发,巨大的雨水量排不过来,只能通过引到别处去释放掉,即便在现代也是这个道理。
上辈子,当时泄洪区大多选的是荒地平原,也淹没了不少庄稼农田,但没有办法的事,在可怕的天灾面前,舍小取大是很多人都会做的选择。
“我得到的消息是,我们白石镇底下很可能会成为泄洪区之一。”
这一句,王里正说得极轻,却在两人心头重重敲了一下!
姜白野蹭地站起来,“不可能!”
“白石镇底下还是有不少村庄和百姓的,如果将洪水泄到我们这里……”
话没说完,便想到一种可能,黑眸顿时一眯,“秦春泉?”
他有这个能力?
与此同时的善药坊里,秦春泉正对着作坊里的一群炮制师傅大发雷霆!
“没用的东西!怎么做的都看不出来吗?我还没让你们学呢,你们到底能做些什么,一群废物!”
众人心惊不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一直当这个秦二东家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发起火竟这般的渗人!
然而却在这时,秦春泉又迅速收拾好了神色,平复了一下,甚至对他们弯身道了个歉。
“抱歉诸位,实在是那济春医药坊的药已经成为市面上所有人的首选,我这着急之下,一时失控……”
大家连忙挥手,“二东家客气了,您着急也是应该的,我们,我们尽力把药做好!”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也一片惘然,手艺都摆在这儿了,想要把药材做到绝顶,他们也不是绝对办不到,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银钱、功夫,速度极慢不说,效益也低得可怜!
而那董管事每日只会催他们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如此繁重的任务之下,想要把药材做得太好,基本不太可能。
秦春泉却指出,“济春能做到!我们该想想,他们为什么能做到,药材的量越来越大,质量却丝毫不受影响。”
如果济春为了保质只是小批量做的话,秦春泉也不会这么着急上火,反而有无数种法子弄死他们。
哪个傻子会为了药的质量,而损失利益?以前他们也不是没碰过这么蠢的医药馆,轻轻松松就被他们给斗了下去,最后无不倾家荡产、关门倒闭。
可问题是,济春打从横空出世,到现在占领全宣河府,时日短得让秦春泉一个极有经验的老商人都暗暗吃惊!
“这,或许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炮制手法,我再揣摩揣摩……”
一个老师傅皱着眉头,拿起秦春泉派人买来的药材,打眼一看,确实比他们做的好出一大截,价钱又不贵的情况下,傻子都知该怎么选。
等他们离开,董成英却哼道:“让他们自个琢磨,还不知要琢磨到猴年马月,那时已经完全没有我们善药坊的立足之地了!”
二管事小声提议:“要不我们换个地盘?”
遭董成英横来一眼,“我看你还是不太懂我们善医堂!”
善医堂,可绝对没有退让的道理,可一不可二,被封了一家医馆已经是奇耻大辱。
秦春泉特地从京城赶来,也正是想要借此翻身,给各个同行一个讯号,他们善医堂的地位是绝对不可被动摇的!
奈何,秦春泉这会都有些头疼,“我终于知道胡大夫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了……”
董成英登即就要亢奋,被秦春泉挥手压了下来,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个人,暂时是轻易动不得了。
好在他们善医堂也有个一直以来暗中执行的策略——
比不过别人?那就抢过来,不择手段地!
“那个泄洪区的消息放得怎么样了?”
“已经传到他们里正跟前,看样子是慌得不行了。”
秦春泉终于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让那小子知道这事是我们干的,然后,让他求过来!”
全村人的命和他的作坊、大衡山,换一个炮制手法,怕是不会很难抉择吧?
然而他不知道,姜白野这会已经猜到他的阴谋,回去的路上,还跟陆黎之说着,“上辈子朝廷自然没有把我们这里当作泄洪区,如此变化,除了秦春泉,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陆黎之也安慰他,严知府并没有跟自己提过这事,说明他很可能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府知府都不知道,王里正却知道了,这说明什么?
没准这就是个假消息!
有人故意来诈他们的。
如果姜白野没有重生过一世,如果陆黎之没有被严知府等人器重,寻常人等还真就有可能信了!
比如王里正。
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带着全村人举家搬迁了,但朝廷不给个说法和赔偿,没准他们会成为流落在外的难民,连个根都没有,因而他才担心成那样。
“不过这也有可能会成真,但那决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事情。”姜白野嗤笑了声,“真把我们当傻子呢!”
朝廷筹划这个泄洪渠已经很长时间,各项工程都已经做好初步计划,包括泄洪渠的路线,一个善医堂,或许真有这个人脉和力量,稍微改变一下,就能淹了他们白石镇。
但别人不是傻子,轻易就会为他们改变。
善医堂也未必肯动用这么大的力量,来对付他个无名人士,否则也太过小家子气了,姜白野都瞧不上!
陆黎之彻底舒展了眉头,但想到有人把他们当傻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愉快的事。
又想到王里正都傻乎乎地上了当……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呢,这种人不能信了!
“不过黎之,我要做件事,我不想再这么被动了,这件事,你能帮我吗?”姜白野停下脚步,挡在他身前,目光灼灼,“可能要耽误你一段时间。”
陆黎之凝眸,似乎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事,也相信,他能做到。
只是不等两人彻底说开,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立马惊喜地大叫一声。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陆案首吗?”
“不不,应该叫陆三元,现在是小三元,以后是大的,到时都不用改名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村民围来贺喜,陆黎之有些不自在,为从未被这么热情地对待过,不,他爹那会,他们一家也好好的,在村子里颇受尊敬。
他爷爷那时更不用说,陆黎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像他爷爷和爹那样……
“哎,黎之啊,你这脖子是怎么了?那么多痕子,是被蚊子咬了吗?”有个大爷疑惑道。
正暗暗立着目标的陆黎之,“……”
始作俑者却很淡定,“可不是嘛,我这儿都被蚊子咬了这么大一口呢。”
说着,还巴不得别人看不见一样,示意他喉结的部位。
陆黎之,“!”没羞没臊的,走了。
“黎之,等等我!”
“嘿,这哥俩,感情真好,以后没准能结成儿女亲家。”
“可别说了,没看到那个冯氏懊悔得肠子都青了吗,怕不是又要作妖!”
“哼,我王二凤第一个不同意。”
“我锅子也不同意!”小小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黎之哥哥是白野哥哥的。”
“去去去!”锅子他娘尴尬地捂住他的嘴,心道难不成自己跟别人说的悄悄话被这臭娃儿给听见了?
却不想,此话一出,人群里有不少人都静寂了一下,表情古怪。
连个小娃子都瞧得出来,他们自然偶尔也能看出点异样。
只是,不知是因为作坊的影响,姜白野近来的表现,还是陆黎之考取了功名……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他们竟然接受良好?
还挺乐见其成?
“呵呵,你们还在这儿瞎高兴呢,怕是还不知道要花二十多两才能抵个人头代替徭役,看来你们家都有这个钱?”
“什么!?”众人惊恐地看向说出这个消息的冯氏。
“哎呀那姜二竟然都没跟你们说吗?我还以为他是要替你们摆平呢,听说他作坊赚了一千多两,平摊下来还是够的吧,毕竟他这钱赚得容易,你们也帮他出了不少的力。”
后面冯氏再说什么,其他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有人着急忙慌地赶了回去,有人跑去王里正那里,想要得个说法。
二十两……他们十两都凑不齐,但若只是十两,他们还不至于这么绝望!
而陆家门口,这会也围满了人,大多还都是外村的,打眼看去,竟然全都是媒婆的扮相和姿态。
陆黎之正要上前,被反应过来的姜白野一把拉住,拐到围墙后面。
“这陆秀才怎么还不回来,我都等一天了!”
“不会在府城县城那里就被人拦住,说了亲事吧?”
“哎呀那可不好!我还拍胸脯保证会给齐里正家的小姐说到这门亲事呢。”
“齐里正家的千金?呵呵,我是王秀才家的呢,都是秀才,这样以后才能说到一块去。”
“你们算什么,我这位还是跟陆秀才同时考取的秀才,还是廪生呢,廪生的妹妹,长得小家碧玉,为人温柔又解语……”
一帮媒婆卷生卷死,不知她们正要寻找的人,被姜白野一把拉上了围墙。
竟是不走正门,从墙上翻了过去!
陆黎之比他还要怕这些,要不是姜白野拉他一把,他准得自己翻墙了。
“走,去我家。”从这些媒婆手底下把人抢过来,姜白野兴奋得很,就想把人拐回去。
陆黎之想到脖子上的印记,坚持回了自己屋子,却也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那些人听到,烦个没完。
姜白野只得自己再翻墙回去,就见他爹娘坐在堂屋里,还很诧异,“你们怎么不出去把那些媒婆给打发了?”
何氏瞪他一眼,“万一黎之还有需要呢?”
“万一他还想反悔呢,人都是被你带偏的!”
姜白野好笑地喝了口水,“我也是被他带偏的啊。”
“你还好意思笑,人家都成了案首了,以后越走越远,你跟不上可该怎么办?”追根究底,姜白野再赚钱,在他们心里都是比不上读书人的地位的。
人之常情。
姜白野拖来一条长凳,坐在他们跟前,“所以我接下来想做一件事,希望两位大人可以准许!”
两人一看他这么嬉皮笑脸,却笑不出来,心里隐隐意识到,是件大事!
到了第二日,以银代役的二十多两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整个清水村人心惶惶,那些原本还想在陆家门前蹲守的媒婆闻讯,也脸色大变地赶了回去。
陆黎之却神色平静地在案前快速写着什么,这是他准备给严知府和邰学道的回复。
原先他就有了答案。
回了村后,他却发现或许里面还有别的用处。
算他托大,为这些人,为清水村,为济春医药坊,为他的白野,求个情吧。
陆黎之言辞切切,犀利大胆又鞭辟入里地分析了接下来的徭役和税收该怎么执行,才能不损民利民心,又有助于泄洪渠的修建。
其间,他毫不收敛地对“荒灾赈贷”制度进行延伸,大意是,如果突然因为某种需要,而给百姓施加严重的赋税,他们怕是承受不起。
但倘若开国仓贷给百姓,回头再让他们分期偿还,加以合适的利息,对两者都有利。
“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服为之息……先贷以钱,俟谷熟还官[4]。”
写完后,陆黎之反复通读了两遍,发现了点错误之处,改完后,又誊抄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叠起来,准备立刻前往府城。
另一边,姜白野刚到作坊,按例巡查了一番。
葛管事跟在身边汇报着,“这些天荣华富贵可勤快着呢,天不亮就进山,受了伤也不吭一声,埋头苦干,一点事情都没耽误。”
得知他们受的不是重伤,姜白野心道,也该让他们紧一紧,免得松懈了当自己人好,什么都敢做得出来。
“就是……大家伙现在因为徭役一事,劲头都不怎么大了,也时常犯错。”
姜白野表示理解,“你们仔细盯着点,药材切勿不能出错,让人抓住把柄!”
葛管事应了一声,又道:“丁师傅前两日请假回去了,因为他儿子似乎考上了秀才。”
这是个大喜事,姜白野眉头舒展,丁力辉考上了,起码丁跃一家都平安了,徭役可免,税收也能减掉一大半。
这时,外面还在当着门房的方力经历轩子一事,像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冷静又不失速度地前来给他汇报一声。
“坊主,有两个说是善药坊的管事,说有事要找您!”
“等我忙完,再让人进来吧。”姜白野并不意外,如果是昨日他们猜的那样,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秦春泉肯定要对此加以利用。
不自己亲自出去相迎,也是摆明了姿态,故意让人难看。
等在外面的善药坊二管事、三管事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最后,还是个门房通知了他们,脸色果然有些不好看。
他们心想,难怪董成英和二东家都没过来然后欣赏这小子的慌乱呢,敢情是对他的反应早有所料,不来丢这个脸、受这个气了!
“二位请坐。”姜白野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他们所以为的烦躁忙乱。
两人虽有疑惑,却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倘若你交上炮制之法,我们二东家说了,会帮你找人撤掉这个命令。那时,你解救的就不光是一个大衡山、济春医药坊了,还有白石镇底下的无数百姓、村庄和大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和这么多年来的收成。”
“姜坊主,应该也不想最后连个家都没了吧?”两人笃定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4]选自史学月刊“杨乙丹卢勇||明代灾荒赈贷制度探析(一)”
猜猜白野要干嘛。
第66章 处处受挫,被带走
姜白野悠悠地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两人闻着那醇厚沁鼻的茶香,都有些惊异,这什么茶,也太香了吧?
待会他若是答应下来,可得从他讨要一些。
这茶自然是姜白野亲手制的,如今他制茶的手艺越来越熟稔,每次给黎之做的时候,也能给自家和作坊做一些,还能留一些送给孙大夫、贺老爷他们当作礼品。
只不过悬崖峭壁上的古树茶却是再也喝不到了。
如此,大山里的其他茶树还是挺多的,稍作驯化,就有喝不完的茶。
姜白野这会每喝一口,两人就咽一口唾沫,再看自己跟前连个杯盏都没有,脸色顿时黑了。
“姜坊主这么淡定,怕是没把自个村里的人放在眼里吧?”
“没想到你竟这般心狠!好歹那些人也为你干过那么多活,怎么能见死不救!”
“那么多人的命,是生是死,都因你一个人而起,要是他们知道这点,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姜白野终于放下杯子,“说那么多,我就很奇怪,秦二东家是天皇老子吗,朝廷的主都敢做?”
“知道的以为他是个医药堂的二东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个权柄滔天的大官呢,即便大官,也不敢轻易如此吧,秦二东家这是……想要谋反?”
“胡、胡说!”两人面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即便四周只有他们几人,还是唯恐隔墙有耳,声音都颤了起来,“你竟敢这么大逆不道!”
“啪!”姜白野重重一拍桌子,“到底是谁大逆不道!连当今陛下都不会弃百姓于不顾,随便把泄洪区设在人多之地,秦二东家竟敢说出如此话来,这是在抹黑朝廷,抹黑官员,也是在抹黑圣上!”
姜白野气势如虹,字句雷霆,善药坊的二管家、三管家只觉得眼皮剧跳起来,腿都有些发软。
“这件事,不如我们去知县大人、知府大人面前详说怎么样?”
两人彻底吓坏了,原本他们是来吓唬姜白野的,结果反过来被姜白野吓得仓皇而逃,仿佛生怕被扣上“造反”罪名一样,匆匆跑回去跟秦春泉汇报。
秦春泉正为刚得到的消息高兴,猛不丁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心情一下子败坏,“他真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两人点头如蒜捣,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
“没用的东西!”
竟然没能吓住他,是了,姜白野并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小坊主、小掌柜,他胆子可不小,别说还不是真的,都没影儿的事,就算是真的,恐怕也不能镇住他。
只是,想到他竟然还有余力反击回来,将他精挑细选的两个管事吓成怂货,他也是大开眼界!
这会两人还小声建议道:“二东家,要不,要不我们去别的地去开药坊吧,宣河府这边也算不得什么,江南一带才是富庶之地啊,我们定然能赚个满盆钵!”
“闭嘴!”不争馒头争口气,秦春泉能看不清当下形势吗,可一旦退了,便是步步退!
而以姜白野的脾性,又怎会只甘心在一个小小的宣河府发展?
没准他们前脚刚转去江南一带,这人后脚就杀了过来。
不得不说,秦春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完全猜错了姜白野的目标,一个作坊算什么,他真正的大杀器是回春堂!
而秦春泉也没有发现,短短时日,他就从要让姜白野哭着来求自己,变得对他忌惮万分。
“这么看来,只能用姜越明说的法子了……”让白石镇变成泄洪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春泉没这个信心做到这步,姜白野也不配他们善医堂用上这么大的力量。
但是,他也不是全然束手无策。
“去,打点些人,让他们对清水村大肆收税,他们不是要以银代役吗?那就让他们全部倾家荡产!尤其济春医药坊,我看他们能横成什么样!”
济春医药坊大部分的帮工都是清水村的村民,一旦家家户户陷入沉重的赋税徭役,作坊的效益肯定会大大降低,自己没准还能趁乱收买人心,让他们说出些炮制手法……
秦二东家算盘打得啪啪响,并不知道严府门外,陆黎之刚呈上拜帖,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今日严知府休沐,恰好邰嵩也在,两人都是百忙之中难得偷点闲,便紧锣密鼓地下起了棋,这会棋局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每一步都得万般小心。
两人又都是谁都不服谁的性子,好半晌落下一子,头上都能生出一层薄汗!
陆黎之到了,并没有打扰两人,纵使心中万般焦急,他也遵守着本分规规矩矩等在外面,形容举止皆让人挑不出错来。
知府的下人都道,此人有状元之姿。
可不状元吗,能让两个骄矜的大人物抢着要,在秀才之时便下手,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没一会,陆黎之就被叫了进去。
他不知道,他来之前,两个大人物争的是棋局,他来之后,棋局就顿时让他们失去了兴趣,变成了他。
“你这,一天就做好了决定?”邰嵩怕他不谨慎,蹙着眉想让他回去多考虑两日,说到底,还是怕陆黎之顾念着旧情,选择了严知府。
陆黎之无法说话,跟他们交流便用写字的方式,他上来也没说究竟选择谁,而是卖了把关子。
等两人凑在一起看向那篇文章,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陆黎之捏了捏手指,谦恭的姿态之下,面色如常,心跳却有些加快。
这种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因为这背后牵扯的是无数人的利益,大宁税收本不算重,好不容易有加收的机会,又没有章程规则的约束,有心人绝对会加以利用,不把老百姓扒下一层皮绝不罢休!
却在这时,一道叫好声蓦然响起。
“好,此计甚妙!建议全大宁推广!”只负责教育这一块的邰嵩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怂恿严知府,“严老三,你一定会执行的吧?”
严知府瞥他一眼,执行?他也知此次修建泄洪渠有多劳民伤财,二十多两的人头钱,说实话,他也参与了其中,为的是逼出足够的人丁来。
否则银钱定低了,大家都交了钱,人征不够,让他们这些当官的去挖沟渠吗?
当然,这里面也有点谋财的成分在,严知府没这个意图,其他省府州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无数,总有人有些心思,很多事情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水至清则无鱼。
另一方面,也得让手底下的人赚些油水。
这是严知府之前的想法,现在看着陆黎之的文章,严知府为数不多的良心又开始痛起来。
为什么每次他想当个“正常”的不出头也不掉队的官员时,总有个人蹦出来,无声地控诉道——
严琊,你又忘了你的初心吗,你该当个好官!
尤其旁边邰嵩像是料准了他不会答应,故意挑拨离间,陆黎之脸上都已经遮掩不住地出现失望之色时。
如果自己不答应,怕是陆黎之会直接选择邰嵩。
不好,不能让邰嵩这小人太得意!
严知府头脑一热,“全大宁推行,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但我会上奏向陛下提议,且在本府,我也会让底下的人严格执行命令,绝不让他们胡来,绝不多收百姓一厘钱!”
“另外,清水村,不,整个白石镇,我也会想法子放宽要求,这点,算是我的诚意。”
其余的,严知府也不想让自己辖下的老百姓过得太苦。
旁边,邰嵩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严琊这个老狐狸会做到这一步一样。
底下,陆黎之也微微吐出一口气,够了,这些,已经比他想的要好上数倍了。
这时,他递上自己的选择——
学生陆黎之,愿拜严知府为师。
并提起衣摆,鞠躬叩首,施以拜师礼。
严知府乐得合不拢嘴,这么重要的事,肯定要好好走下流程,他立马激动地让人摆茶,陆黎之也恭敬异常。
邰嵩,“……”那我走?
呜呜呜,错失一个好苗子,他哪来别的人选去跟其他人斗,谁见过好的还能委屈自己去挑选次之的!
几乎就在陆黎之前脚刚走的刹那,严知府的命令就迅速下达了下去。
说是这么简单,可真的要执行,一层又一层,如若不是那么强硬的态度,不时刻盯着,很容易就被底下的人钻了空子,而产生不一样的效果,严知府甚至有可能都无法发现这点。
因而严琊这次几乎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姿态,直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绝对严惩!
抄家、斩首,违者不赦!
底下的人,从一层层官员,到后面的衙差、衙役,收到命令后,每一个人不头皮发紧,像是有一把大刀悬在头上。
严知府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疯?
有人叫苦不迭,也有人庆幸不已,为老百姓松了口气,都道严知府是个好官。
秦春泉这边刚拿钱再次打通陈通判的路子,陈通判挥着手表示,“小事,这还不容易,既然那清水村富起来了,那多出点钱也是应该的,这也是在为大宁做好事嘛!”
几乎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当头,就有人跑过来,在陈通判耳边说了一阵。
秦春泉眼皮一跳,等人离开,他再想敬酒的时候,陈通判忽然翻脸,“你是谁?”
“……”
“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下次别这么做了,也不要再来找我,接下来本大人忙得很,没空见客!”
几乎不给秦春泉反应的机会,陈通判就带着人火速离开。
秦春泉想到自己孝敬过去的一千两,喝进肚子里的好几壶酒都险些吐出来。
这是,还没坑到姜白野,自己就折进去一大笔!
“二东家,二东家您没事吧?”旁边小厮连忙扶住他。
“怎么回事?查,给我查清楚!立刻,马上!”秦春泉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而这一夜,在全宣河府上下动荡不已,商讨了无数,几乎许多人都没有合眼之时,在朝廷的催促下,第二日,全府徭役一事,也正式开始了。
这一晚,姜白野溜到了陆黎之房间里,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我已经跟刘工和小三子他们说好了,具体能做成什么样不确定,但如果能让接下来的泄洪渠修建少死些人,就够了。”
当然,如果事成,姜白野的功劳绝对不会小,甚至很可能会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即便他不考科举,也能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陆黎之想到他爷爷,如果还在世,一定会极喜欢姜白野这个孙婿,两人的想法是如此的契合,没有功名,却做了很多实事。
他心头发热,在姜白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所有都告诉他的时候,轻轻抱住了他。
是依恋。
知道这个人有多可靠,有多厉害,有多奋勇无畏后,自己对他的欣赏和佩服,又转化成了更深的爱意。
“怎么了?”姜白野语气放柔。
陆黎之拉着他躺下,两人在被下接吻。
又热得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去除,从床头闹到床尾,陆黎之被舔得轻哼,诱人的尾音上扬。
姜白野估计着接下来又要好一阵子没法跟他亲热了,闹了大半夜,将人脱得只剩下一条中裤,即便只是一只脚,都能把玩半天。
吻无处不在。
好几次,陆黎之都想拉下最后一层遮羞布,诸多考虑之下,又让他停在了这个磨人的、说不上来是更舒服还是更难捱的过程中。
翌日,姜白野身上的痕迹更多了,在陆黎之这里洗漱过后,吃了他做的早饭,连家都忘了在哪边了。
县衙的差役是在下午抵达的清水村,按着户籍要将人带走时,说明了以银代役的条件。
“十五两,是知府大人给的最大宽限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村民们,就连王里正都惊呆了,“十、十五两!?”
他原本以为说是二十多两,实际征收只会更高,怎么反而少了好几两?
这些差役好像也变得很好说话了?以往哪有这么客气,直接抓着人就走,生怕耽误他们一点功夫。
正在假装好说话,实际上得不到一点油水的差役们心里发苦。
人群里这时有人欢呼了起来,“我家有!我家刚好凑到了十五两!”
也有人因为那二十多两彻底放弃挣扎的,此刻,抱着小心试探的姿态,“我们也能凑到,官爷们能多宽限些时日吗?”
想到上面对白石镇的特殊,尤其这个清水村还出了个小三元,未来若是高中,他们也不至于把他的村人给得罪了。
“最迟明晚之前,不能再久了!”
清水村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这还是他们印象里的那个徭役?哪次徭役发生的时候,谁家不哭天抢地跟要了大半条命似的?
既然多给了点时间,差役们就先去别的地方“抓人”了。
清水村陷入一片呆滞之中,反应过来,连忙抓紧时间跑去凑钱。
何氏和姜大柱借了点钱给他们相熟的觉得为人不错的人家,现在的他们也是有不少家底的,都不需要征求姜白野的同意。
姜白野为了保证作坊的运行,也借了钱给在作坊里做工的人。
这些人,前前后后都验证过没问题,倘若让他们自己去筹钱,人在绝路之下,很容易会被有心人钻了漏洞。
而借给他们钱也不怕他们还不了,大不了帮他干白工来偿还,大家也都很乐意,流着泪要向他磕头道谢。
一天下来,清水村两百多户人家,除去一些不符合徭役条件的,几乎一半的人都凑够了十五两。
但不代表只有这十五两,为了修建泄洪渠,今年地方的赋税也加重了许多,他们最近才刚忙完的秋收加上去年一整年的收成,差不多都被敛了去。
很多人,免去徭役之灾,却要陷入债务和家里无余粮的困境之中。
前世,姜白野家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他除了交给黎之的六千多两,作坊也在有序运转中,回春堂有半成分红,身上也还剩几百两。
他爹的木工活儿也赚了不少钱,都已经开始攒钱,准备将生意做得更大了。
如此,姜白野的作坊确实要交不少税钱,但二百两的税子对他而言,早已不像当初那般肉痛了。
毕竟作坊现在一天下来,就有二百两的收成。
但大衡山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过了秋季这个丰收季,再加上可持续发展,作坊后期肯定要减产,姜白野也要寻找其他的赚钱法子。
在此之前,他却做了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次日,到了差役所说的时间,清水村里没法拿出十五两的人家全都开始痛哭了起来。
绝望害怕之下,有人甚至都开始想歪路子,逃役或者怎么样了。
姜白野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差役后面,如同其他被带走的人一样。
“大家不用怕,我也会去。”
众人震惊,难不成姜白野连这十五两都拿不出来了?他是疯了吗!
而两日后,处处受挫都后悔来这边的秦春泉也得到了消息,“什么,他竟然跑去挖沟渠了?姜白野?你确定没听错?!”
第67章 开医馆,修水利
“没有,是小人亲眼所见,他跟着那些交不上银钱的人一起被带走了。”前来汇报的人很是谨慎地道,将当时的状况一一交代清楚。
秦春泉和董成英对视一眼,两人顿时神清气爽,活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眼角都笑出了褶子。
“是谁在其中做了什么吗?终于将这个祸害给带走了!”
“怕不是得罪了太多人,被人整了一把。”原本秦春泉也是想要把人给送去挖沟渠的,但奈何以银代役的情况下,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还真不好做到。
“他这么一走,他的作坊也别想好好的了!”董成英摩拳擦掌,准备立马想法子吞并了济春。
等那小子一回来,看到空荡荡的作坊,那时的反应一定很精彩!不,他既然去了,就别想回来了!
两人正乐着,汇报的人暗暗擦了把汗,小心道:“只是……”
“只是什么?”
“我听着他们的意思,好像是那姜坊主自愿去的?”说着,他又忙解释,“可能是我听错了,谁会这么傻地自己去挖沟渠呢,又不是挖金矿。”
秦春泉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姜白野好像也确实没有自己要去的理由,除非脑袋被门夹了。
“我让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买通了清水村的人吗?”
“这,我们假装成放贷的人,本想低息免息借给他们钱,好拿捏住他们的把柄,结果发现……”
“发现什么,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董成英是个急性子,最近被姜白野整得头疼胸口疼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就想看他不爽。
“清水村的人并不需要从我们借钱,一是官府忽然放低了人头钱,只要十五两,他们不少人能凑到,二是和他们作坊相关、和姜家走得近的人全都从姜白野一家借到了钱,并不相信我们这几个陌生人。”
“原本还有大半的人是怎么也凑不到钱的,我们也跟他们说好了,但不知怎么回事,看到姜白野跟着差役走了,他们竟然不反抗,也不借钱了,全都一个个跟着走了。”
他们没说的是,当时的场景甚是怪异,那些被带走的人,一个两个也不哭也不闹了,全都松口气的样子,甚至还有人屁颠屁颠的,仿佛他们不是去做苦力的,而是去踏青的。
“说半天还不是没办成,废物一个!”接二连三地碰壁,也让秦春泉意识到了不对劲,“贺家是不是又从中帮了什么忙,姜白野不可能做到这步的!”
又想到陈通判当时的不对劲,“说来说去都是这个严知府碍的事!等召胡大夫回去的圣旨下来,他也得吃一排头!”
秦春泉暗恨,他是从京城来的,自然不怕这个小地方的官员,原本严知府很大概率会升迁,任期到了,就能去往更富庶之地当官。
这次的事情,恐怕他得在外面多待个几年,甚至被发配到偏远地区都不是没可能。
“呵呵,给我盯着贺家那边的动向。”
“再从清水村寻找下手的机会,大不了,派人将济春的炮制师傅抓过来,严刑拷打!”
两人都觉得姜白野这一离开,他们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殊不知姜白野早有防备,将作坊的事交给贺麟及其贺家的大少爷贺筠代为打理。
贺筠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比贺麟还要靠谱,有他在,姜白野很放心。
同时,严知府也不会有事,因为受过姜白野挑唆的姜越明为了活命,极尽一切手段地交代出了更多的证据,并拿出毕生才学写出一纸呕心泣血的状书呈了上去。
严知府甚至抽丝剥茧,将残余的一些在逃的江洋大盗给捅了老窝,反过来拿捏住胡大夫更多的把柄,让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很快,为了给后宫那位贵人治病,胡大夫被朝廷派来的人带走,因为有这些把柄在,仍旧以戴罪之身,京城的善医堂总部闻讯,哗然大躁,到处走动关系,想尽快把胡大夫救出来。
而这个时候,渝州有家叫回春堂的医馆里有位神医能够医治那位贵人怪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有心人对此非常敏感,一经听闻,立马前去验证。
别说都已经有类似疾病的人被治愈了,就算捕风捉影,为了讨得上面的欢心,他们也会来跑一趟。
等那位夫人及其官员引荐回春堂的神医进宫之时,即便对此很有把握和成算的贺老爷还是心惊肉跳地立即带着贺二老爷、贺三老爷从宣河府紧急赶往了渝州府,亲自坐镇,生怕出了一丝差错,累及全族。
半个月后,等善医堂意识到回春堂的动作,那位神医已经在宫中战战兢兢地治疗了大半程。
效果显著,龙心大悦!
赏赐如流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下来时,贺老爷顿时扬眉吐气地在京城开了一家回春堂。
善医堂彻底坐不住了,还在宣河府这边一边吐血一边非要跟济春斗个你死我活的秦春泉被紧急叫了回去。
秦春泉风尘仆仆一脸衰相地从宣河府铩羽而归,刚到京城,就赶上回春堂在城东最繁华的地段开业。
这日,小半个京城的人都跑来凑热闹,甚至不乏一些达官贵族。
因为这是当今圣上唯一钦点的一家医馆,放在现代,那就是权威官方认证,连善医堂都没有得此殊荣!
这次,谁也不敢再轻易动回春堂,因为他们有全大宁最大的靠山,贺老爷跟两个兄弟意气风发地亲自将当今圣上题的牌匾和对联挂上,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我们宣河回春堂今日在京城开最大的分堂,以后就烦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人群里有人道,能让陛下亲自题字,这回春堂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作为医馆,我们定不负‘回春’二字,这也是我们最初成立的原因,竭尽全力挽救每一个病人,为病患减轻病痛,也不会随意高价收费,努力让每个人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贺老爷所言非虚,每一个字都诚恳至极。
不少人都为之动容,这是多难得的事,纵使有很多大夫有医德、医馆有良心,能做大并放出如此话的,屈指可数。
也有有心人发现,这不是跟善医堂对着来吗,善医堂可是出了名的诊费高、药钱贵,主要为达官贵族看病,经常有普通百姓被拦在门外,求医无门。
这一刻,没有谁比在场的老百姓们更希望回春堂做好、做大了!
鞭炮声起,漫天飞舞的红色纸片里,小孩子言笑晏晏地抢着喜钱和糖果。
贺老爷亲自从铺着红布的筛子里抓起一大把铜板,一把撒下去,落地啪啪响,惹得不少大人都跟着抢了起来。
这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听说回春堂得到了陛下的不少赏赐,也不知是多少。
宽敞气派的门头,金灿灿的牌匾,崭新干净的铺面,很多人都知道,大宁,怕是又要有一家医馆迅速崛起了!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秦春泉差点没厥过去!
等他恢复冷静,反复推敲思索,再加上这边打听来的消息,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姜白野,姜白野!”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姜白野和回春堂竟然会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来,彻底翻身而起,再也轻易动弹不得!
而这会儿,很多人都在念着这一个名字,念得正主打了好几个喷嚏。
姜白野揉了揉鼻子,忍不住笑,“某人在想我吗?竟然想得这么紧。”
“怎么了,姜兄弟?深秋了,可得多穿点衣服,要是冻坏了你,我们这活也干不下去了!”几个穿着工头衣服、派头十足的青中年拿着馒头走过来,关心道。
“没事。”姜白野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些感冒了,连着一个月在外奔波测绘、计算数据,风雨无阻,重度劳累之下,很容易风寒入体。
但成果也是显赫的,在他的辅助之下,此次泄洪渠修建的难度绝对降了不止一个等级,也加快了不少进程,减少了很多人力上的浪费和损失。
没错,姜白野可不是来挖沟渠的,被差役带走之后,他就在对他极为看好的刘工引荐之下,加入了宣河府这块的核心修建团队里。
又凭着惊人的计算能力和对水利方面的超时代认知,而被推举到朝廷派来的水利师总队里,如今担任着重要的设计工作。
姜白野对水利只知道个大概,好在他有刘工、小三子做副手。
且他在现代见过各种灵渠、都江堰等重大水利工程,听过讲解,知道李冰、郭守敬等著名水利专家的成就,最重要的,很多复杂的计算,他有现代物理、高数等知识的支撑。
每每都能通过最迅速的方式计算出来,找到最优解。
而这些依旧不是最重要的,他有个绝佳“武器”。
姜白野笑着从渠里跳上来,拍拍手,“我先回去吃饭了。”
几人顿时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来。
这家伙最让人羡慕的还不是他那聪明过人、总是能提出让大家拍手叫好的建议的头脑,而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还能顿顿大餐、美食,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我真怀念姜兄弟的厨艺。”
“去你的!你早上不才吃过他做的面疙瘩汤吗,还怀念,我才要怀念呢,昨晚才吃的。”
旁边根本没捞到吃的几人流下了宽面条泪,不过每次闻着那香味儿也值了,这可是野外,就着香味,啃冷馒头都觉得好吃。
“你们说,那马车里的人和姜兄弟什么关系,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我可是瞧见了,是个非常俊秀绝伦的人物,应该是同村人吧,没瞧见他们村里的人都去跟他打招呼吗。”
一帮人在这边兀自议论着,姜白野在前往马车的路上,也有大大小小无数人跟他打着招呼,无不感激欢喜。
有人是涉险测绘,被他救下来的,也有不少是因为他的加入而减轻了重苦劳力的普通百姓,尤其清水村的人,他们总算觉得自己做对了一回选择!
之前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加入济春医药坊里,没能和姜白野家打好关系,但这次他们没有以银代役,紧跟着姜白野的脚步,算是为自家省下了一大笔银子。
因为他们来挖了一个月的沟渠,并没有感到太过劳累,尚且能在负担的情况下,多干甚至还有奖励,银钱、吃食、衣服、鞋子……大家干得有劲儿,上面心情好,也不随意处罚打骂他们。
而这一切的源头,和姜白野提出了不少有效的举措有一定关联。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也因此,所有人都感念着他,见到他,谁不客客气气地称上一句“姜爷”。
姜白野随意点了两下头,应付了过去,便急着赶回马车边,还没掀开车帘,笑意就已经直达眼底。
第68章 又赚一笔,买地买铺子
马车里,白衣胜雪的男人伏在案前,正对着册子作图,眉眼清冷如月,却在灯盏暖黄光芒的晕染下,显出几分难得的温度来。
姜白野一爬上马车,就感觉浑身的凉气退散,变成了轻快和惬意。
马车很大,是他特地换的一辆新的,之前的那辆留在作坊里拉货了,这辆专门坐人,要用两匹马来拉,甚至安了个可以临时休息的小榻,包上软布,摆上长案,放一套雅致简约的茶具。
榻下还安了几层抽屉,里面放的都是各种书籍和点心,是给身边之人用的。
为了能让他舒舒服服地随行,姜白野费尽了心思,设计出这辆相当于移动房车的豪华马车来。
不过只作临时歇脚之用,到了还行的地方,姜白野会让陆黎之去借宿或者住店,毕竟户外荒野环境确实艰苦异常,到处都是脏乱,要是哪里协调不过来,那些苦役没准还会发生暴、乱。
姜白野怕他出事,还特地找了几个人保护他,自己也不敢离得太远,结果不久前,因为伙食分配不均的问题,一帮刺头带头打起架来,却被陆黎之出面轻易平息了下去。
他又提了些建议,教他们如何安抚人心,如何顺应民情,未来权臣之姿初显峥嵘,很多时候,那些官员差役拿不定主意,还会来请教他,如今,他在这里的地位丝毫不比姜白野低。
两人从不同的方面协调合作着,可谓一路被人夸赞。
“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你?”姜白野吃了两块点心,见他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一样,欠欠地道,“你都快一个月没去进学了欸。”
事实上,是压根没去府学一趟,只报了个名,人就被他拐跑了。
陆黎之低着头在纸上迅速画着什么,根本理都不带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嘚瑟个什么劲。
他自然不知道,那府学里也有不少姜白野视为情敌的对象,不过他肯定不能一直掬着人。
“画得怎么样了?”
这就是姜白野前面提到的,此次参与泄洪渠修建的最大武器了。
陆黎之将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图纸推给他看,上面细细密密的线条和标注,尺寸什么都有写明。
这种施工图纸,是姜白野教他画的,这人一点就通,上手就会,甚至偶尔有空,还会作出实际的效果图来。
总之,姜白野想要的效果一目了然地通过图纸表达出来,其他人也能懂他的意思,执行起来也格外方便,不用他费尽口舌,还得让刘工和小三子帮他翻译出这里的用语,完了,大家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黎之,你真是我的福星!”姜白野看完,抱着人亲了一口,“果然还是我们夫夫更默契一点,每次跟刘工他们说半天,小三子都说我的每个字都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不懂什么意思。”
陆黎之淡淡喝了口茶,想到姜白野形容的那些人,每个人头上挂着一个“问号”,忍不住微笑。
“也是他们一开始没把这泄洪渠当回事,只想采用大量的苦力,都觉得不就是挖沟渠吗,埋头挖就是了,把水疏引走不就行了。”
“实际上可以通过各种设计,省下来很多材料和人力,比如这一段的炸山开渠,就不用特地绕行几十里,直接将水引到后面这块荒地,正好这边背山缺水,以后有了水,也会成为一处不错的栖息地。”
“你说,我们把这里买下来怎么样?趁这会还没人注意到,肯定便宜得不行,以后弄成庄子,这里水多,就种莲藕养鱼。到时候无穷的荷花,我们泛舟湖上,莲藕可以做菜,莲子可以做药,莲叶可以熬粥,我还可以给你做荷叶糯米鸡,再用莲藕做成香甜软糯的藕粉……”
陆黎之被他说得向往不已,这人,总是能捣鼓些新奇的玩意儿来。
说着说着,两人都有些饿了,不自觉将碟子里的桂花糕和马蹄酥吃了个精光。
正好帮他们跑腿办事的小厮将中午的菜和肉快马加急地送过来。
两人便下了马车,来到淙淙流淌的小溪边,将食材处理了,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帮他们将铁锅炊具和柴火架好了。
一看,哦,又是想来蹭饭的。
“嘿嘿,我们来帮你们打下手。”几个汉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又硬是厚着脸皮。
因为姜白野陆黎之的参与,就连这些工匠都轻松了许多,晌午难得多休息一会,就惦记着他这里的好吃的。
姜白野也很大方,要不他怎么会到处都是朋友呢,朋友多起来好办事,谁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有需要他们的时候。
一顿饭而已,姜白野还是能请得起的。
有这几个人打下手,姜白野也快了许多,就着巨大的一口铁锅,先将剁成小块的两只鸡红烧了,加上一大块猪板油,蒜瓣、大葱、干红椒辅料一应俱全,再倒入干净的水。
这个时候陆黎之也帮忙揉好了面团,姜白野搓成条,压成牛舌状,贴在了锅边,一半浸在咕嘟嘟冒泡的菜汤里。
红烧鸡浓郁的汤汁随着旺盛的火力冒出一阵阵勾人的香味,在底下烧火的几人差点没收住口水,一个劲儿地猛咽着。
这放在他们没出来干活前,也没见过这种吃法啊!
“姜兄弟,这又是什么美味?”
“地锅鸡,我多贴些饼子,大家待会都尝尝。”
有人脸皮薄,“我,我不用了,你多弄点汤,我用馒头蘸点汤就够了!”
姜白野笑着贴饼子,贴了铁锅一大圈都是,这种铁锅很大,毕竟是用来给那么多人做吃的,只不过原本是用来做大杂烩的,到了他手里,却做出一道道酒楼里都见不着的美食。
旁边还有两口小锅,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几个人忙着烧火打水,姜白野掌勺。
一道红烧肉焖土豆、一道胡萝卜丝炒鸡蛋木耳和辣椒,一道清炒白菜,加一点糖进去,更加提鲜,黎之最爱吃了。
饭里还蒸了些姜白野从家里带过来的自制香肠,咸香味足,带着点酒气,别提有多下饭。
要是秦春泉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更加抑郁不快。
照例,姜白野做好后,先弄一些给那几个负责水利修建的官员送去,算不上什么有权的官,甚至没啥本事,但姜白野会做人,肯定不能越过他们,只顾着自己胡吃海喝。
时间长了,没准会出事,到时自己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特权了。
而这些官员也有自己的小灶,有厨子专门负责他们的伙食,并不图他的吃喝,但每次看到姜白野送来的吃食,还是很兴奋。
“快快,我们终于可以开饭了,就等着他的菜呢!”
旁边的厨子,“?”
这帮大人可真能装啊,一开始不是说不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吗,这会吃得比谁都香。
姜白野这边也是捧起了碗筷,吃得格外畅快。
不过他可不想让黎之跟这些一身泥土好几天没洗澡的家伙在一块吃,专门给他盛好了,各种葱姜蒜挑了,鸡皮扒了,就连白菜都只想让他吃菜叶,自己吃菜杆子。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已经意识到他俩不对劲的众人,“……”这还叫不明目张胆?他们都已经看出来了,兄弟!
原本他们以为这个傻乎乎陶醉在爱情里的家伙是单相思,毕竟这个陆先生是如此的光风霁月,偶尔他们多看两眼也会恍惚,但不经意间,有人瞥到这位陆先生给他们“傻乎乎”的姜兄弟喂饭。
落在唇边的一粒饭也毫不嫌弃地捡起来吃了。
很随意,很自然,像是老夫老妻一样,但彼此间的眼神又热乎得让人浑身发麻。
“这……”他们彻底傻眼了,自古以来一直有娶不起媳妇的乡下汉子结成契兄弟的,也有宫廷贵族养的面首以供玩乐,但这回他们是亲眼看到身边两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在一起。
意外地,不会感到奇怪和反感,反而在他俩身上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和谐与悠然,兼之两人都很厉害,就让人有种强强联手,谁也不输谁的天造地设的感觉。
“嘿,要是给我一个像陆先生这样的,我好像也可以。”
“你想得倒美,咱野哥第一个抡起拳头!”
下午,姜白野将半张画好的图纸拿给众位负责的官员和工头看,准备炸山了,“在这里设几个回旋的弯道,也能减弱洪水爆发时的流速,避免冲击力太大,冲垮堤坝。”
“分水堤选在第一个弯口,还能将部分水流引到崇州缺水地区,解决当地农业灌溉问题……”
前面,他们商定好大致的方案,后面工头紧跟着吩咐下去,安排工匠和苦役分工好,有人挖,有人建,成千上万的人,分布在不同的地段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图纸也有专门的人描摹绘制成很多份,分到重要的人手里,刘工就拿着好几张图纸,不停地跟他那些老兄弟吹嘘。
“这个像楼梯一样的坡,我是打死也想不出来,却能有效解决泥沙淤积的问题啊。”
“还有这什么根据离心力漩涡甩沙的,弯道水流动力学……”
一帮人,“……”听不太懂,但他们有实践的智慧,因而对于姜白野说的很多东西有着深刻的领悟,也觉得他提出的那些理论很玄妙很有道理,稍作延伸,是不是有着更广泛的应用?
经验有经验的宝贵,理论也有理论的意义,这一段时间,两方人都受益匪浅。
三日后,一行人将半座山炸开,凿出一条宽阔的河渠来,姜白野看着山后面那广阔的平原大地,开始暗戳戳地准备买地了。
可不得多备一点家产,他甚至连买长工的计划都想好了,一帮人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如此超前,在姜白野想着各种发财路子的时候,他们在想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而姜白野想什么来什么,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来自京城、宣河府的信件像雪片一样传到了他的手里。
他上了马车,跟陆黎之分享,“那位贵人治得不错,你猜回春堂得了多少赏赐?”
陆黎之靠在榻上翻着书看,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会写写话本,不过不光写《问风流》了,也出了其他的短篇话本。
他知道自己不用回应,姜白野也会继续说下去。
姜白野念了一大串的赏赐名单,“别的零零碎碎的就不说了,这黄金五千金,白银五千金,价值千金的珠宝和上百匹绫罗绸缎,贺老爷说会分我两成呢。”
陆黎之默默计算着,也就是千两黄金千两白银二百两的珠宝和二十匹布。
“不过贺老爷跟我客气,我却不能不识趣,回春堂在那边打点了不少,费了那么大精力,我就供出去一个方子,提了些建议,关键他们还给了我半成分红呢。”
陆黎之都以为他说那么多,是不打算要了。
结果这人来了一句,“就要他一成好了!”说着,乐颠颠地回信,还写明那些绫罗绸缎要先让他挑。
他要给黎之多做些衣裳,尤其马上就要入冬了,可不得多来几件保暖的冬衣好看的披风大氅什么的。
还有他爹娘,如今赚了钱了,也要多做些体面的衣服。
“再让他们用这笔钱帮我看几个铺子和屋宅,尤其京城这么好的地方,要趁早投资多买点,以后光是收租子也有一大笔进项。”
陆黎之寻思着,这钱够吗?
姜白野便道:“回春堂在京城成功落户了,怕是接下来的势头都很好,我这半成分红足够了。”
也是贺老爷人好,当初给了他五千两,还是给了他半成分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贺家和回春堂不好,自己也看不上他们,那样,在京城开分堂的是谁家还不一定呢。
所以姜白野觉得他们彼此之间互惠互利,谁也不亏着谁,否则斤斤计较,到时亲兄弟都能闹翻脸。
等姜白野翻到下一封信,却瞬间沉默了,因为信里说治好那位贵人的病指日可待,那时陛下会允诺他们一个条件。
贺家对此都感到压力山大,不知是不是好事,有很多想法,又不敢随意提出来,怕触怒龙颜,或者有什么陷阱。
最后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将这个皮球踢给姜白野,把这个条件送给姜白野,还声明这也是他该得的。
不得不说,贺家有些谨慎过头了,不过和这样的人合作也很放心就是了。
姜白野却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在信里继续写道:要善医堂那位神医帮忙治病。
他要给黎之治疗哑疾,这也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心愿了。
如果单靠回春堂,以他们现在和善医堂的对立,怕是轻易无法成功了。
陆黎之察觉到他的沉默,敏锐地抬起视线,姜白野就笑了起来,“胡大夫他们应该是出不来了,如果没有回春堂,他可能还有些机会,现在他和他师傅都没了用武之地,哼哼~”
“不过他们也该高兴,毕竟从宣河府那间小破牢里转到了天牢里,更豪华更气派了。”
陆黎之,“……”
其他的信件就是贺麟他大哥贺筠汇报作坊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解决了,每日收成如何,炮制了什么药,就连谁请了几天假都一一说明。
姜白野,“……”他突然有些体会到历史上某位皇帝批奏折批到大半夜结果都是臣子的废话时的心情了。
这之后,姜白野就在等着回春堂将宫中那位贵人治好,然后那位神医过来这边了。
他希望在黎之去府学之前,能够病愈,也能少些刁难。
与此同时,他对泄洪渠的贡献也被人逐一记录下来,汇报到了上级,如果他没有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些官员,他们一个念头,就能随意占了他的全部功劳。
毕竟他只是一介平民。
现在,姜白野这个名字,被逐层递了上去,传到后面,他已经从擅水利的工匠变成了民间奇人,有巧夺天工之技,并且是个精通算学的大师。
姜白野的心情是复杂的。
斗转星移,泄洪渠跨度极大,涉及好几个府州,姜白野他们在前方指引设计,后面的人延着修建。
大概在十一月的时候,姜白野就已经掏空了自己,好在,这个时候设计进度已经到了尾声,他交给刘工他们,就准备立刻启程回去了。
因为不知回春堂那边是怎么请求的,那位书中治好陆黎之的大夫已经从京城赶到了宣河府。
陆黎之感受到姜白野的兴奋,不明所以,这个时候他看书也看倦了,习惯性地往他腿上躺下。
“我身上脏。”姜白野下意识想躲,看着他那一身洁白无暇的衣衫,想到自己不仅三天没洗澡,身上还沾满了污泥。
陆黎之还是执意躺了下来。
三天没见了,画完图后,他本可以立刻离开的,但还是多陪了他半月。
这半个月,姜白野为了赶进度,不仅天天不来马车这边,连饭也不跟他一起吃了,有事情也是托别人转达。
要不是知道他一心修沟渠,陆黎之都以为他在外面有新的相好的了。
等他想去现场看看他和谁走得近,这人却比谁还要着急地把他送回来,生怕他踩到一点泥土似的。
陆黎之想到那帮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不长眼想要胡乱插入他们之间的人?
姜白野发现他在思索着什么,伸手抹开他俊秀的眉头,“想什么呢?”
陆黎之为这样的触碰和亲近感到安心和舒服,忍不住侧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姜白野,“……”炸了!
不等他消化这份激动,陆黎之就埋到了他怀里,整个人眷念又黏人,也不嫌他脏了。
明明之前还有些抗拒的,姜白野无措了一刹,就黯了眼眸,想把他弄脏……
陆黎之却撑着他的胸膛,缓缓从他身上坐起来,姿态一下子不知有多端正,好像刚才的亲昵撒娇只是姜白野的幻觉一样。
姜白野被勾得欲生欲死,如今两人亲密过那么多次,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一把将他扑倒。
“黎之,你跟谁学的,这么会撩我?”
陆黎之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过总算小小地报复了一下他这段时间冷落自己的行为了。
想到这里,陆黎之一愣,他怎么也跟那些话本里痴陷于风花雪月的闺阁千金一样,变得敏感猜忌了起来。
感受到他怜爱抚摸着自己的力道,陆黎之似乎找到了一点源头。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变得渴望和他亲近,不断触碰。
“老婆……”姜白野的唇擦了过来,热息倾吐,“好想听你叫我老公。”
那时他会忍不住直接将他办了吧?
陆黎之却垂下了眼帘,他在嫌弃自己不能说话吗。
两人甚至没来得及交换一个热吻,外面就有人来找姜白野,如今他在这里也学到了不少水利方面的东西,结合其他知识,大体能应付他们出现的问题。
姜白野一走,陆黎之就垂眸想着自己哑疾的事情,这也是他爹一直以来的执念,陆黎之何曾不想变成一个正常人。
但也就想想罢了,陆黎之苦涩一笑,掀开帘子,一阵瑟瑟冷风扑面而来。
原来,已经入冬了啊。
不知宣河府那边怎么样了,姜白野说要在京城买房子买铺子,他没太大感觉,他一直惦记着他之前说的在府城买宅子,属于他们共同的房子。
陆黎之又想到话本和评书的事,不知能不能拿出一半的钱跟他一起买个不错的宅子,以姜白野现在的要求,肯定不会满足于一般的房子。
等入了夜,姜白野才忙完最后一桩事情,打着哈欠爬上马车,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的。
陆黎之还是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被抱进怀里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外面带来的寒气,像个火炉一样温温烫烫的。
反倒是姜白野诧异,“黎之你有点火气不足啊,怎么睡半天,被窝里还是凉凉的。”
陆黎之,“……”夏天嫌抱着他热,冬天嫌抱着他冷,这人是要登天吗?
“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到时候有件惊喜要给你。”
睡前,姜白野就忍不住把这个惊喜给抖落了出来,实在是太兴奋了,也是怕某个讨厌的家伙提前说了出来,又坏了他的好事。
陆黎之不知他又要准备什么惊喜,可别自己偷摸摸把宅子买了,他更想跟他一起合买,不过要先去府城宁掌柜他们那里结算一下,兴许才能拿出足够的银钱。
这一夜,两人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而远在京城的善医堂相关人等,都感到头皮发紧,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位贵人的病是真的治好了!
胡大夫最大的价值被取代,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最最可气的是,他们除了胡大夫的另一个最为厉害出名的大夫竟然被回春堂随意借了过去。
说是治病交流医术,陛下还挺乐见其成,他们连反抗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善医堂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和挑衅!
“我不会让回春堂好过的,还有那个济春医药坊。”秦春泉拍板,“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进行那个计划了?”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观望一阵,切勿因为这等小蚂蚱乱了阵脚。”大东家尚且淡定,善医堂走到如今这步,要是谁都能让他们乱了马脚,也太不成气候了。
第69章 老员外郎,回府城
因为姜白野的缘故,清水村前来服役的人在队伍里都被格外优待一些,跟从上到下无数人打完招呼后,姜白野就再无顾虑地挥手告别了。
大家还颇有些不舍,“野哥,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不?”
“你家是宣河清水村是不,我记下了,以后来找你,你可得请喝酒啊!”
“姜爷以后的作坊能开到我们府城吗,我们这儿盛产好些药材呢。”
“陆先生你们路途小心啊……”
明明才相处不到两月,众人好像就有了很深的感情一样,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以后的人生当中,未必能遇到这样精彩绝伦的人物了。
这是件多么让人遗憾和难过的事情。
而和姜白野两人的相处,也让他们苦中作乐,获得了跟以往做苦役不太一样的心理历程。
也有不少人被姜白野开导、指引,走出当下困局,有了新的方向。
姜白野不忘点了几个他瞧上的人,“小飞、钱斌、钱强、代叔,你们以后要是不知道干嘛,可以来找我!”
几人现在就想跟着他走了,不过他们是被征来的劳役,跟姜白野不太一样,不到沟渠挖好的那一天家都没法回。
想到这里,年纪最小的小飞抹了抹眼角,被旁边的小三子拍了拍肩头,暗自庆幸自己能一直跟在野哥身边,哪怕不能时常见面,但自己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不愧于野哥的悉心提拔。
这时,一个十七八的毛头小子走到陆黎之跟前,“陆、陆先生,我会想法子读书的,到时候参加科举,一定还有再见您的那天!”
一句话吭哧吭哧费力说完,脸已经红到了耳后根。
姜白野,“?”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陆黎之犹豫了下,但在对方几近绝望的目光下,还是轻点了下头,以示鼓励。
青年顿时跟得到神谕一样,肉眼可见地充满了干劲,临走前,还瞥了姜白野一眼,好像大有他要是对陆黎之不好,自己就会把人抢走的架势!
姜白野那还能忍?直接当着人面,环住了陆黎之的肩头,笑眯眯地跟他咬耳朵,“谁啊,这是?”
别看他笑得可灿烂了,语气却有点咬牙切齿。
陆黎之在人走后,轻轻摇了摇头,目露一丝茫然,他也不记得了,隐约猜到是跟他作的图画有关,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这个读书人多有照顾和尊敬。
最后,就连那些负责此次泄洪渠修筑的大小官员——各府州河道使、主事,甚至都水司的员外郎都来了,只不过后者形色匆匆,是个发已花白的老人,“姜小兄弟,且慢!”
众人得知这人身份,连忙跪拜行礼,陆黎之可以见知县同等级的官员不跪,但对这人依旧要行礼,毕竟比知县都大了一级别。
这也是姜白野第一次见到这个总头头,都水司是工部下设的机构,而员外郎是都水司的二把手,虽然这样同级别的二把手有好几个,但那也是全国性质的,现在其中之一不辞辛劳地到了他跟前。
姜白野知道,自己的辛苦有了回报。
老员外郎过来的同时,手里还拿了一沓图纸,神色颇有些激动,“你就是姜白野?提出了分水、排沙理论,又设计了特殊堤坝和沟洫,同步发展农田水利?”
“是。”姜白野有些头大,他东扯扯,西扯扯,也没那么厉害,都是集百家之长。
底下不少农民出身的人却很激动,他们有些地方缺水严重,但姜爷这种把治河、治田、备旱涝合而为一[5],上流疏沟渠,引之灌田以杀水势,下流开支河,泄洪流,把洪水分散,由百姓来治理的举措,实在是妙!
就连他们都知其中的好处,这位从事多年水利漕运的老员外郎又如何不懂,“都起来吧!”
这时,他又注意到姜白野旁边的陆黎之,更为激动,“这就是陆先生吧,你画的图纸很有想法啊,画功也相当精湛!”
陆黎之想说不敢当,他就是姜白野说什么,自己做什么,顶多优化简略了一些繁杂的东西,使之更加清晰易懂,就连没怎么看过图的普通工匠也能看懂。
老员外郎决定沿用两人的东西,一条泄洪渠还不算什么,其中的施工图和用水方略才是,以后还可以用到别地儿去,这才是最令人振奋的!
“我已经上报你们的功绩,届时上面应该会有行赏,不知你们二人有没有意留下来,帮我编著《治水论》一书?”
这也是老员外郎一直没怎么出现在这边的原因了,他这个年纪,主要转去做学术搞编书了,而他自然也看出姜白野和陆黎之更擅长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把人拦了下来,言辞切切。
两人对视一眼,姜白野代答:“我们愿意为大人出谋划策,但编书不敢当,大人如有什么疑问,尽管来宣河府找我们便是。”
众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但老员外郎却很客气,一点都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种反应才是高人之姿,要是巴巴地跑过来,惦记着各种好处,亦或巴结自己,会让他怀疑这两人是真的潜心做学问的吗。
民间出高手,多隐姓埋名,这位老员外郎一点都不介意放下姿态求知,大不了,大不了自己搬到他们隔壁去!
老员外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大家见他没有迁怪姜白野两人,都不禁吐出一口气,生怕他们都要临走了,还遇到什么麻烦。
老员外郎又具体问了两人的住处,得知他俩就住在隔壁,那些天天来蹭饭的工头工匠们忍不住偷偷地乐。
“这是已经住在一起了?”
“昨晚不就睡在一个马车里吗,嘿嘿。”
刚才那名找陆黎之的青年落在人群的最后面,甚至无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这就是地位之差,他只是一名最为低贱下作的苦役,他暗暗握了拳,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才能离偶像更近!
耽搁了一上午,姜白野抱拳,正式说了声“告辞”,围过来的人知道这是真的要走了。
气氛瞬间低沉下来,人群渐渐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目送他们离去。
那几个官员吧唧了下嘴,已经开始怀念了。
老员外郎刚才趁机解了好几个疑惑,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立即就回去梳理去了。
姜白野雇的那个跑腿小厮也是个马夫,驾马车的技术一绝,又快又稳,两匹马儿八蹄齐驱,姜白野庆幸自己在车里加了防震设计,要不能颠成脑震荡。
陆黎之甚至能在行进的车中安稳看书了。
不过姜白野还是将他的书给抽走,“有点冷,我们钻被窝吧。”
陆黎之一点都不冷,他手里捧了个小暖炉,里面燃着银丝炭,一般的人还真弄不到这种贵族才用得起的上等物品,普通百姓有时候有钱也买不到。
但贺老爷给他们寄了一些过来,是那批赏赐里的。
两人从中部的江南地区一路赶往偏北的宣河府,虽然马车能住人,但中途还是熬不住地住了两次店,期间也要给马儿和人补给,最后花了五天五夜功夫才抵达府城,只觉得愈发的冷。
这才刚立冬不久啊。
姜白野却知道今年是附近几个府城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
好在他们装备充足,原本方方正正的马车也包上了厚实防风的毛毡子,里面更是铺满了毛绒垫子,被子也是他提前就让人做好的鹅绒被,好几斤重。
不过最暖和的还是窝在怀里那具修长柔韧的躯体,小暖炉也不要了,终于知道他这个人形大暖炉的厉害了。
他刚要起身,就被圈住了腰,不让走。
“我去方便一下,你去吗?”
陆黎之有些清醒了,这个时候姜白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黎之你好像文雅过头了,哪个男人没在外面撒过……”
被踹了一脚,他才换了措辞,“不跟我一起吗?我不看你。”
还举起手向他保证,陆黎之也没刻意瞒着他,和他一起住店的时候从不用恭桶,而是去外面的茅厕,他恐怕早就发现了异样。
最后还是姜白野自个去的,等他回来,陆黎之才下了马车去解决个人问题。
到了下午,两人正式抵达城门口,就被前来迎接的贺管家瞧了个正着,“姜少爷,陆公子!”
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贺管家遇到了什么好事这么高兴?”姜白野随口问了一句。
“接到您二位贵人,可不高兴吗!”
姜白野惊讶地发现这位沉稳的大叔也会开玩笑了。
贺管家便老实交代了,“这不是近来几个月一切顺利吗,托您的福,帮了大忙,我们回春堂和贺府翻了个身,话不多说,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已经备好洗尘宴,二位请!”
姜白野只关心一件事,“那位大夫在哪?”
陆黎之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焦急。
贺管家脸色微微古怪,“正在我们府上,待会你们应该能见到。”
姜白野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会是这副反应,忍不住露出一点有趣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问了陆黎之,“你要去贺府吗,奔波了一路,我们正好在他们家歇息一晚。”
陆黎之无可无不可,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想到好久没联系的宁掌柜他们,点了头。
贺管家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主要和姜白野交好,但其实也是有意拉拢陆案首的,这个未来极有潜力的读书人,搞好关系,以后没准能够互惠互利。
果然厉害的人只跟厉害的人玩。
看着两人钻进马车里的身影,他忙示意家丁给马夫指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贺家门前。
姜白野一出来,就看到不光贺麟、贺筠,就连贺老爷和他的两个兄弟,并府中女眷若干都站在门前迎接。
这阵仗,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啊!
有妇人看到紧随其后的陆黎之从马车中掀开毛毡帘子出来,一身蓝衣身量颀长气质温凉,眉眼似是落了霜雪一般精致又冷感,眼神顿时一亮。
这不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吗!
这把年纪自然是不成了,便想给自家女儿说个亲,她是二老爷的夫人,两人生的独生女儿当心肝宝贝地宠。
她忍不住看向女儿的反应,结果就见这货眼睛不够用似的,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咋样?”
“两个都很好呢。”少女煞有其事地点评着,圆溜溜的眸子里却只是单纯的欣赏。
相比之下,其他的姑娘就不好意思乱看了,规矩又守礼。
陆黎之觉得贺家家风不错,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本还有些不自在的,也在众人热情的态度下渐渐放开了来。
他知道这很大是姜白野的功劳。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回春堂近来发展得很是顺利,看贺老爷那一直笑眯成缝的眼睛就知道了。
贺老爷长得一般,但两个儿子都是龙凤之姿,再看端庄优雅的贺夫人,上了年纪,也是标准的大美人。
贺家的夫人们都有些惦记和他俩说亲的事,一番交谈下来,除了对陆黎之哑疾有些遗憾,两个人都是上等的佳婿,不过她们也只是暗自寻思着。
“本来你们奔波劳碌到现在,是想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估计着你们应该在路上没怎么吃好,就先吃完再早点休息吧!”贺老爷招呼道。
一行人落座,只不过女眷分在其他的桌,跟他们一样的吃食配置,这样吃起来也自在些,姜白野没说什么,目光逡巡着人群,心道这贺家真是个大家族啊,人好多。
贺筠知道他在找谁,正要招呼小厮把人叫来。
一道爽朗的笑声就从门口传来,“哎呀,今天吃这么早的吗,正好老夫有些饿了!”
来的是个胖墩墩的老人,童颜鹤发说的就是他这种了,一头白发,面色却还有些白嫩,可能也是胖比较显嫩。
陆黎之就感到姜白野差点激动地拍桌而起了,最后压抑着才没有表现得太过异常。
这正是书中那位擅长治疗哑疾的神医啊。
姜白野却知道这位有些不太好搞,可不是皇帝命令了,他就会完全服从的。
而贺家人一见到他,神色如临大敌,立马提醒姜白野二人,“吃,快点吃,大家都吃吧!”
说完,就一个劲地给两人夹菜,生怕夹晚了就会吃不到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5]中国古代水利理论及治水方略
第70章 买屋舍,做冬衣
说时迟那时快,等庞大夫在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就生动上演了什么叫作“风卷残云”。
而每回贺麟想夹什么菜,都被他眼疾手快地抢了去,让他无法对陆黎之献殷勤,也是无力吐槽。
“庞大夫,您不是中午才吃过吗?”
他们还专门做了一顿丰盛的先把他给喂饱呢,就怕现在这种状况,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啊?
“中午吃过那是中午的事,关现在什么事?”庞大夫振振有词,像是专门跟贺麟作对一样,只要他惦记什么菜就先吃什么菜。
贺麟气得牙痒痒,端起碗来委屈地来到女眷那一桌,“娘,我饿。”
“切。”庞大夫边吃东西,不忘对他发出嘲讽,搁一般人肯定就要大发雷霆了,贺麟忍了忍,决定不跟他一个糟老头子计较。
甚至他还猜测这人以前肯定是个乞丐,才会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不过半刻钟功夫,就以鲸吞式地吃完了五盘菜,也是贺家准备的饭菜主要以色香味为主,注重摆盘没有弄太多份量。
庞大夫还很不满,“太少了,太少了!都不够我老头子一个人吃的!”
陆黎之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个大胃王,可当他看过去的第一眼,这人就敏锐地捕捉了过来,眯眼看了他一会。
陆黎之身姿微僵,刚才贺麟称他为大夫,又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还在贺家被如此礼遇——没看到几个贺家老爷和贺大少爷吭都不吭一声,自己都不吃,由着他敞开了肚皮吃个尽兴吗。
再结合姜白野一路而来的隐隐激动和所说的惊喜,陆黎之稍一思索,便猜到了这个人的来头!
“你就是他们让我治的那个人吧?”庞大夫平地一声惊雷,看着陆黎之道。
众人都很震惊,“我们似乎没说过要治什么吧?”
庞大夫哼哼了一声,才不跟他们说,他们摆了那么大阵仗迎了这两个年轻人进来,而自己又擅治哑疾,轻易便能猜到这点。
不过他也确实是从面容上看出陆黎之的问题来。
“这人心火炽盛,相火妄动,肯定不需要我来处理了。”庞大夫看了眼姜白野,“那不就是另一个。”
心火炽盛·姜,“?”这段时日没功夫喝药,就已经到了被人一眼看出老底的程度了吗。
好在这个庞大夫还算给他留了点脸面,没说得太清楚,不过也间接说明这人医术有多高超,鲜有人能通过面相就轻易作出诊断,就连回春堂数一数二的孟大夫都需要仔细把脉呢。
这个善医堂,确实有些东西。
姜白野当即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不知庞大夫能不能帮我……朋友看一下?”
当着众人的面,姜白野收敛了一下对陆黎之的称呼,陆黎之却有些忽冷忽热,既感动于姜白野掏心挖肺一心想着自己,又激动于自己的病有医可治。
但能不能治好,会不会暴露什么,都让他感到忐忑,他已经不惧向姜白野说明一切。
可别人呢,这个大夫是安全的吗?
谁知他在这权衡半天,庞大夫却很傲娇,“不能!”说着,就抓起一个红烧鸡腿香喷喷地吃起来,三两下吃完又抄起一个酱卤蹄髈。
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功夫里,他就如蝗虫过境一般,迅速将自己跟前的菜肴吃光,完了,还一边眯着美酒,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姜白野忽然有点体会到那位老员外郎的心情了,对待有才能、自己迫切需要的人,脾气都好了许多,就像被人拿捏着重要命脉一般,容忍度极高。
贺麟却忍不住跳起来,“我们把陛下给的宝贵条件拿来求了您,就是希望您能帮我们治疗重要的人,希望庞大夫不要违抗命令,这可是……”
“那我治不好。”老头子很是任性道。
陆黎之心里却一片震荡,这么重要的条件,姜白野拿来帮自己也就算了,贺家竟然也同意了……
见姜白野也有些焦急,陆黎之冷静地按住他的手,将之前其他人给夹的菜往他跟前推了推,示意他先吃。
再不吃就凉了。
两人在路上确实没怎么吃好,姜白野没时间做饭,其他地方的吃食风味也不太合他们的胃口,就这样,大多都是吃饱就行,谈不上满足。
贺家做的菜却是一绝,刚才陆黎之尝了两口,味蕾一下子被击中抚慰,跟姜白野做的有着不一样的好吃。
姜白野坐了下来,有时候太过被动也不太好,尤其这个人还是善医堂的大夫,没准来之前被那善医堂的人嘱咐了什么。
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这位庞大夫是个有医德的,跟善医堂的重要成员并非一丘之貉。
就连善医堂都对他小心翼翼、万分恭敬,生怕他一个不满就跑了。
结果等陆黎之和姜白野吃起来,庞大夫吃东西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他算是发现了,在场就这个病人本人最为淡定,哪像别的病人,激动得恨不得把他当成再生父母。
要是治得他们不满意,还会翻脸不认人!
他以为这两人在故意吊着自己,心里哼哼,继续包抄着满满一大桌的菜肴,好一会,两人还是很沉得住气,只顾着吃,吃得还很开心的样子,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庞大夫,“……”
当事人都不着急,贺家人再着急,也只能按捺着,赶忙抢一些残羹冷炙来吃。
家里的厨子有限,为了风味做得也很慢,中午为了把庞大夫喂饱,他们一大家子都没顾得上吃,就等着这一顿了,结果这庞大夫当真是牛胃,怎么也吃不饱的样子。
贺家人涵养极好,也不介意庞大夫的不礼貌,除了因为他干系着陆黎之的病情,对姜白野很重要,他们也想拉拢陆黎之。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们能把庞大夫骗过来……那可就太好了!
殊不知这庞大夫被人捧惯了,还真有些没把他们的殷勤讨好当一回事。
倒是陆黎之这一手,反倒是让他没滋没味了起来。
陆黎之也没怎么刻意而为,他只是不想让大家为他的事太过操心,这个庞大夫不太好解决,那也应该由他自己来解决,他们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已经很感激了。
姜白野却敏锐地察觉这个胖墩墩大夫肉眼可见地郁闷了起来,仔细一想,人的劣根性啊,越不在乎反而越是稀罕。
当即就乐了。
不怕他有缺点,就怕他完美到无懈可击!
贺家人对庞大夫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姜白野却从庞大夫手边抢走了他隐隐护着的那壶美酒,好似不经意而为一样。
“好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庞大夫吹胡子瞪眼,你火气这么旺,还暖个屁啊!
贺麟暗爽,不愧是姜白野,不愧是戚九!
这一把爽的可不止贺麟一人。
庞大夫虽然表面猖狂了点,但在人地盘上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得把另一壶次一点的酒拿在手中,以防被顺走了。
大家看出庞大夫护食的一面。
贺老爷不敢把人得罪了,让下人又去拿了姜白野手里的这种十年竹叶青好几壶。
“好家伙,你还藏着掖着啊!”庞大夫又嘚瑟起来,当即看向姜白野。
姜白野可不搭理他,跟着大家一起喝起来,一点也不受他影响,庆祝回春堂在京城开店,庆祝他们治好了贵人受到了奖赏,又庆祝他俩修建泄洪渠有功。
后面庞大夫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大家总算吃了个饱。
吃完,贺老爷就带姜白野单独说事去了,姜白野自然拉着陆黎之一起,贺二老爷、三老爷,贺大少爷也跟了上来。
女眷也三三两两散去,最后只剩个贺麟笑眯眯地看着庞大夫吃瘪的样子。
庞大夫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意那两人的反应,明明也不是没见过其他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可能这些天在贺家待飘了,乍一碰到个不把他当回事的。
嘿,新奇!
到了贺家专门的议事厅,贺二老爷立马拿出几张白契,“这是你说要买的房屋和铺子,共计铺子三间,屋舍三套。”
之前姜白野就在信里写明了,房屋不需要太大,但风景地段要好,毕竟京城的房产并不便宜,为了地段,只能牺牲大小了。
选在静心湖边一套,那里湖景非常优美宜人,远眺时令人心胸开阔,偶尔有雾气从水中升起,似仙境一般,周围也比较安静,是那种带着小院的屋肆瓦舍,可以种花种菜,适合给他爹娘住,养老又宜居。
选在繁华的街市里一套,主要也是让他忙碌之余有个歇脚的地方。
选在国子监附近一套,周围读书人众多书香气息浓重,附近几条街巷都是卖文房四宝和各种书铺文行,这处地段的房子最为紧俏,先买下来也是为了后面做准备。
姜白野没去过京城,并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这些都是他根据书中的描写,苦思冥想许久才回想起来的好地方。
换作现代用语,就是一套度假区房,一套繁华地段房,一套学区房。
至于后面有什么需求,有钱了可以再买,现在提前买好几套,对姜白野而言,就是大大的保障和底气。
“签了白契在民间就是认可了的,但还须你们到了京城,拿着身份牙牌和户籍在府衙签订红契,官府才会认可。”贺二老爷解释道。
姜白野表示理解,欢欢喜喜地收了。
另外三间铺子,大小不一,有带院落的几进式的,也有单间门面的,有一间是他准备送给他娘的,就在静心湖不远处的街上,离家近,以后可以卖些她做的绣品。
也不图钱,就是找个事做,她也很喜欢这些东西。
一间是给他爹留的,另一间他还没想好做什么,三间铺子三套屋子都暂时先租出去收些租子,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入京。
这六个地方,贺二老爷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给他找好,可谓费了不少心思。
再想到贺家一直以来对他的大方和照顾,姜白野很是感念,要来纸笔,就给他们写了个新方子。
“这是送给你们的,不用再给我银钱,也是一个治疗疑难杂症类的药方,兴许能帮回春堂在京城稳住跟脚,免得后面善医堂出手,我们应付得手忙脚乱。”
但加大了筹码,届时不需要远在皇宫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医药堂的皇帝出马,都会有人护着回春堂。
因为他们需要它,除了回春堂,别无他家可以做到的那种需要!
贺家人无不激动起来,捧着药方眼眶温热。
须知,每家医药堂都有其擅长和专治的病,就像孙氏药铺的孙大夫膏药就是一绝,善医堂的庞大夫擅治哑疾,虽然很多大夫都是全科综合性的,什么都能看,但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这也就导致每一家医药堂都有自己的特色,治疗其他病的每个大夫尚且有着不一样的诊断和治法,而产生不一样的效果,但这几种疑难杂症,绝对是仅此一家,唯他们回春堂而已!
“这,还是得给些银钱的!”贺老爷挥手,立马叫来贺管家。
“不用了。”姜白野从方背椅上起身,“别忘了回春堂也有我的半成分红,它好我也好,还是带我们去看一下那批绫罗绸缎吧。”
姜白野有些兴奋起来。
一帮大老爷们对于他喜欢看这些女人家爱看的东西也是槽多无口。
陆黎之,“……”衣柜要塞不下了。
说是百匹上乘的布料,其实大半都是女性的用色,姜白野给他娘挑了五匹她喜欢的花色,雨丝锦,织金锦,天香绢,玉锦,雍容的,端庄的,明媚的,爽朗的,他娘都能驾驭得过来。
又给陆黎之挑了十匹,一改之前给他的那些雅致风格,各种纹路和面料的都有,海棠红,茶白,杏黄,藏黑,墨蓝……沉稳的色调可以用来做冬衣。
最后才给自己挑了三匹,墨绿色,耀黑色,靛青色,实则为一种蓝草浸沤而成的较深的蓝色。
“不得不说,宫廷出品的就是不一样,面料和花色都是市面上见所未见的,染布和纺织的工艺也是绝顶!”
贺大少爷陪在左右,发现他极有眼光,将一些他想送给婶婶妹妹的布匹都给挑走了。
陆黎之在这方面却不怎么感兴趣,他同样的一件儒袍有好几件,天天换着穿,别人都以为他没换衣服。
在这方面,他比姜白野可直男多了。
姜白野还是有点臭美在身上的,只不过对象是他未来夫郎。
可惜这里没有婚服的那种正红布料,否则他绝对会全都打包带走!
等他真的走了,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还是陆黎之替他想了起来,拽了拽他的袖口,他忘了给他爹选了。
姜白野微微汗颜,回去又挑了两匹,对比给其他两个人挑选的姿态就随意了许多。
贺大少爷都怀疑姜大柱是他后爹了,想到那个经常乐呵呵的中年男人,在村子里已经成了家家户户都羡慕的人。
有个出息的儿子,自己也有看家本领,做的家具越来越像样了,就连贺筠瞧了都准备从他那里定制一套,用在他自己的家中。
挑好布匹后,姜白野就拜托贺家帮他找到制衣的裁缝,再帮他把姜大柱跟何氏叫来,趁早量好尺寸,做几身保暖的冬衣,否则这个冬天会冷得让人招架不住。
贺家经他提醒,也做了比往常更保暖的衣物,只不过他们这种有钱人倾向的是裘,也就是各种兽皮做的长袍披风。
姜白野又花了些银两,托贺家也给他们家一人做上一套长袍一件披风,其余的就做成袄子和羽绒服。
“羽绒服?”
“就是填充以鸭绒鹅绒做成保暖轻便的冬衣,你们也可以试试。”姜白野把做法告诉他们。
“这个点子不错!”贺筠神色微亮,已经开始期待了。
贺家有一直在用的老裁缝,也认识一些不错的制衣店,将这些嘱托出去,姜白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别提有多潇洒。
陆黎之也知道他为何要把那个价值千金的方子无偿送出去了,这样借用贺家的力量,也更加自在。
后来两人被带去贺家安排给他们的院落时,又一同想起要在府城买宅子的事,再自在,总归比不上自己的家。
尤其他们现在经常往府城跑,几乎把府城当成半个家,很快陆黎之也要回归府学,他一直提着根弦,不敢轻易懈怠,乡试一般隔三年才有一次,但都是放在子卯午酉年,而今年是寅年。
也就意味着,明年八月就可以参加乡试,陆黎之肯定希望越快越好,但成绩必须得到府学任教的夫子认可才行,而他已经延误了进学时间,许久。
贺家安排两人在相邻的两间厢房,姜白野怕他冷,想去发挥自己的大暖炉作用,主要是小情侣一时半会都分不开,总忍不住黏在一起。
但还没进门,就被陆黎之赶了出去。
他要看书。
贺家安排的客房,自然备好了取暖的炭盆和厚实的床褥被子,都是新的。
姜白野叹了口气,帮他启开一点窗缝,“烧炭要小心中毒,不要轻易关上,注意通风。”
见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姜白野一连提醒了几遍,陆黎之都想要不你直接留下来算了,人却幽幽地走了。
陆黎之放下手中的书,想到庞大夫的事,治不治好是一说,姜白野和贺家人的心意,他肯定不能辜负。
但这个庞大夫是善医堂的人,他必须验证这个人的为人才能选择要不要相信他。
最好,能让他改换阵营,真正地加入回春堂,才能让他彻底放心。
陆黎之不愿,将自己的秘密告知除姜白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而姜白野回到自己屋子后,也反复思索该怎么收买这个庞大夫,黎之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这一点他已经十分确定。
庞大夫若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即便能治好黎之的哑疾,也可能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姜白野抓头发。
半夜,贺筠忙得好不容易停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连忙过去,敲响了姜白野的房门。
第71章 严知府的敲打,熬底料
圆月悬空,漆黑的夜里寒风朔朔,姜白野这个大火炉都有些瑟瑟发抖,“咋了?”
贺筠作势要往里进,姜白野本也没有多想,但突然听到隔壁的动静,瞬时一个激灵,“别,就站在门口说,有什么事?”
“你不冷?”贺筠身上都穿了好几件厚衣服,有些诧异。
“你知道我冷还在大半夜的找我,说吧,什么事。”
贺筠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他,姜白野打开就见里面躺着一沓银票和一个账本,眼皮瞬间一跳。
“这是你不在的一个多月里,济春医药坊的净收成,后来帮工和师傅们的工钱也按照你说的提成了,入了冬,药材少了,作坊的效益也低了许多,但这段时日还是赚了……”
“六千两。”姜白野已经迅速数好,拿着这厚厚的一沓钱,大半夜的被吵醒也不介意了,直到贺筠打算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作坊的事情。
“打住打住!我相信大少爷您的能力,也很感谢你的认真负责,喏,这是给你的工钱。”随手抽了一张,发现是五百两,又忙收回来,拿了张一百两的递过去。
一百两以贺筠的身价肯定不算什么,但他估摸着自己做的,已经很赚了,一丝不苟地收下来,还是有些想把事情说清楚。
姜白野忙要关门,他总算认识到这家伙的“雷厉风行”了,“明天有空我们再说,这些都不重要。”
贺筠微微皱眉,不懂他怎么不着急不担心,“善药坊在宣河府经营不利,前些天便转去了崇州府,那里药材比较出名,一直被称为“小药都’。另外,他们的人进另一边的大衡山死伤无数,赔了好几次钱,就打算把山头转卖了,但兴许还想跟我们作对,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买家。”
姜白野停下动作,兴味丛生,“崇州府?”
这不就是在修沟渠时,有人邀请他去开作坊的地方吗,而且姜白野想买的那一块地,也在崇州府。
他还真不是有意想跟善药坊作对,但谁叫,他们也去了崇州府呢。
崇州府和宣河府在同一个省城底下,但接壤南边,气候更好,除了姜白野相中的那块地区有些干旱缺水,其他地方可都四季如春,发展得也不错,甚至隐隐的,比宣河府还要有地理和经济上的优势。
如果姜白野想要扩张生意,打入江南市场,那么崇州就是最合适的那块跳板。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睡觉重要,他打了个哈欠,贺筠却跟没看到一样,不把一些事情说完,他估计今晚会睡不着。
就是这么兢兢业业。
姜白野都想再给他一百两了,这人简直跟贺麟是相反的两面!
“贺麟这段时间干嘛去了?”其实他一开始嘱托的是贺麟,毕竟他跟贺麟更熟一点,贺筠被贺老爷器重,并不是太有空帮他,但显然贺大少爷效率和手腕都很厉害,随手一帮忙,就将他的药坊管理得很好。
贺筠犹豫了一下,姜白野就知道那货肯定没干啥正经事。
“说到崇州府,我打算在那里买块地,你们有兴趣,过两日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我主要想把那里作为一个庄子打造,弄成一个游玩踏青的度假风景区,搞些农家乐项目。”
“农家乐?”
“明日再说。”姜白野真熬不住了,贺筠总算有了点眼色,主动走人,但走到半路,他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忘了说。
想到那名女子,他轻叹一口气,有些欢喜,又有些忧愁。
次日,姜白野睡到天光大亮,一问时辰,竟然都巳时正,十点多了。
陆黎之给他留了张字条,说是去拜访老师,顺便将他们在路上从别地买的一些特产送过去。
这样的特产,宁掌柜和易老先生也有一份,比严知府要稍低些规格,但也都是非常厚重的。
到了严府,严知府办公差没有回来,陆黎之等了些时辰才等到人,还被考察了一番学业,陆黎之庆幸自己在外面没有懈怠,勉强过关。
严知府却敲打了一番,“虽说你去做了些好事,但读书人还是以举业为重,考上功名才能惠及更多的百姓,有权力才能做出更多的功绩,若不是我在其中插手,恐怕也不会有人念着你们的好,做再多也是白费!”
陆黎之原本的不怎么认同瞬间转为一阵后怕,原来严知府在里面也出了点力,现在的他和姜白野,谁都不能说不在意那些声名和利益,但他相信,没有严知府,姜白野也能办到。
对此,他还是很感谢的,也进一步意识到功名的重要性,不,当官,还要当大官,才能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尽快去进学吧,倘若你想明年就去参加乡试,难度还是很大的。届时前几年的小三元,崇州府的屠焕闻、淮阳府的方凯源,就是本府的陈俭、吴雍都是你强劲的对手,相比之下,他们都已经准备了好几年,比你有着更大的优势!”
严知府这般说,自然是对陆黎之寄予最高的期望,考上乡试不算什么,拿下解元才算成功,而以那个人的聪明才智,身为他的儿子陆黎之一定能够做到,必须得给他些压力!
陆黎之确实感到心头一阵阵的发紧。
“你爹,当年也是奔着解元而去的,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啊。”严知府又给了最后一击。
陆黎之甚至连治疗哑疾都不怎么着急了,想要立刻去上学、看书,学习!
转而,严知府又放轻了语气,“你是个好孩子,性情品行都让我放心,不需要老师多说什么,但老师不想你因为一些旁的事而耽误浪费了你的一身才学,伤仲永自古有之!”
陆黎之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里有些难过,姜白野,和他有关的所有事都不是旁的事,都是极为重要的事,甚至可以比他的学业更重要!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障碍。
他明明是自己最大的动力!
出了严府,陆黎之紧绷的心情在见到宁掌柜二人时,总算变得轻快了些,他这个时候真的相当理解姜白野的选择了。
赚钱实在是太愉悦了,轻轻松松躺着赚钱更快乐。
“真的很惊喜呢,大家对您的追捧和喜爱,竟然能够集体抵制市面上大批量出现的其他仿版书,全都跑来我们永元书铺来买,这是近两个月的分红。”宁掌柜一边得意洋洋地道,一边拿出账本和银票。
陆黎之并没有对账的意思,宁掌柜有些精明,但不敢也不会在这些事上糊弄自己。
他看着手上整整五百两的银票。
一步步,从一开始的几十两,到几百两,清远君的名头越来越热,他的每个话本都没有轻易过时,在火了一阵后,随着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又会继续火上一波。
而现在,“清远君”的名字,差不多已经辐射到全省范围之广。
严知府还不知他清远君的身份,但他和他口中那些自己未来的劲敌没准都看过自己的书。
陆黎之觉得,他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相比之下,易老先生的评书层层分红下来,就少了许多,“最近翰墨阁茶楼开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评书的场数少了许多,又要带徒弟,就只有二百两。”
他有些赧然,但其实评书的打赏和带来的客流也很有赚头,只不过翰墨阁占大头,易老先生占小头,这小头又要分一些给宁掌柜和陆黎之,所以只有二百两。
二百两,也已经远远超过陆黎之所想了,他将新写的两册短篇话本和《问风流(肆)》交给宁掌柜,又询问了些相关事宜,总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了。
易老先生立马挤开宁掌柜,积极地问起来,他特地跑来,就是为了向清远君本人请教一些书中的人物想法和背景设定,希望自己改编评书时,不会太偏离他最初想要表达的东西。
有人愿意遵照他的意愿,陆黎之自然求之不得,大家都说他的书能看出很多深意,但其实很多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过度揣测和联想罢了。
两人一写一谈的功夫里,宁掌柜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新话本。
但想到要把这些手稿全都留给姜白野,就有些哭唧唧的肉痛,他想找陆黎之控诉一把,又想到那小子的提醒,只得偷摸摸进行着。
陆黎之临走前,宁掌柜总算放下书,想起一桩正事,一拍脑袋,急忙追过去。
“对了,我兄弟准备帮我将书铺开到别地儿去,他们并不知道您的身份,也不会泄露秘密,不知道可不可以?”如今,宁掌柜的生意做大了,有了更多的本钱,自然也有向外扩张的意思。
陆黎之自然无可无不可,他在想这七百两够不够买半座宅子的钱,不够,他家里还剩三百两左右的积蓄。
等他从永元书铺后门出来,天色也已经有些暗了下来,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惦记着清远君是谁。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都怀疑是陆清宏,宁掌柜两人方才说起这个,越发的气愤不平。
陆黎之心如止水,他给过对方机会,对方还想冒充下去,知道的人越多,他只会跌得越惨。
对他并没有实际影响。
陆黎之一路步行着,还没回到贺府,就被前来寻找他的家丁迎了回去,陆黎之这才知道贺府的裁缝已经忙了一下午,就等着最后给他量尺寸做衣服了。
“还真准!”老裁缝比划了几下,又拿软尺丈量了一些地方,在陆黎之强忍着想要避开时,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姜公子还真了解您呢,每一个尺寸都报得刚刚好。”
陆黎之面上微微泛起热意,他相信某人肯定不是通过肉眼丈量出来的。
贺家厨房里,贺麟也很疑惑这点,“你怎么对陆黎之的身材这么清楚?”
“瞎报的。”
“可你很笃定的样子,你们这朋友关系也太好了吧?连对方的身材都那么清楚,怕不是穿什么颜色的内衣都了解!”贺麟语气微酸。
姜白野心道,还真不了解,自己被他看光了,他可还没见过黎之全部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动作微顿,难不成是他……太小了?不好意思拿出来?男人的面子?
姜白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如果换作自己,确实也会感到一点自卑,好在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顾虑。
不过他该把技术练一练了,让黎之心甘情愿地做下面的那位,并享受到无边的快乐。
再买些书回来看好了……
姜白野打定主意,手上动作不慢,匀速搅动着面前满满一大锅红彤彤的东西。
“好香啊,咳咳!”贺麟狠狠吸上一口,瞬间被那扑鼻的辣气呛得不行,“你做的这个什么牛油,咳,什么来着?”
“牛油火锅,现在正在熬制火锅底料。”姜白野也被呛得受不了,但为了某个目的,他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来。
想到这里,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划过门口,笑意暗生。
第72章 收服老饕,采花贼
庞大夫猛地将脑袋尖尖缩回去,小心肝都颤了颤,因为那飘出来的阵阵辣气,被呛得一张脸憋到极致,差点没把自己送走。
这个时候,里面的两人又讨论了起来,贺麟也是个狠人,同样被呛得说一句话咳好一阵,还是忍不住好奇,“这又是什么,好吃吗?”
“这是豆蔻,野山椒,香叶,小茴香,草果,砂仁,桂皮……”
为了避免某人一个个问下去,姜白野干脆一口气介绍道,“有好几种调料市面上都没有,或者说全大宁的人都没吃过,是我让你们府上的人去我家里拿的,都是我从山里一一采集回来的。”
“是吗,好吃吗,能让我尝一口吗?”贺麟闻着那浓厚鲜香的味儿,实在是太诱人了!
原本都快受不住那辣气准备悄悄离开的庞大夫也刹住了脚步,因为姜白野的那句“全大宁的人都没吃过”。
“全大宁的人都没吃过?”他轻声撇嘴,自然是不信的,自己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御膳房都待过,怎么可能有他没吃过的东西,这小子也太能唬这贺家二傻子了!
二傻子不愧是二傻子,对姜白野深信不疑,还真当是什么人间美味,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庞大夫怕被人撞见,丢脸,继续要走。
结果这时,姜白野悠悠来了句,“不好吃,这种底料是用来烫菜的,味道太足,你受不住。”
“你就让我喝一口,我就喝一口,不好吃我就不要了!”贺麟猛男撒娇。
姜白野恶寒地想将他一脚踢出去,可还要留着他陪自己演戏,见庞大夫又悄悄摸了回来,他暗暗松了口气,生怕这阵强烈的麻辣味真把人给呛走了。
而贺麟很快又抓住了重点,“烫菜?就是你让我家厨子下人帮你准备的那些生的菜和肉吗,这个怎么吃?”
门外,庞大夫也点了点头,他就是好奇这个烫菜是什么,弄清楚他就走,才不稀罕他们弄的东西。
也不怎么相信姜白野这个粗犷又忙碌的商人会做吃的。
没错,庞大夫昨日感到十分不对味,已经把姜白野和陆黎之打听得透透的,完了就不在乎了,谁知他们今日一整天都在捣鼓这什么牛油火锅,其他人被支去水井旁边处理那一大堆的菜了,要不庞大夫也摸不过来。
他哪里知道这都是姜白野诱敌深入的小把戏。
“烫菜啊,等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正等着答案的庞大夫气得牙痒痒,心里却跟猫挠似的。
“你们家肯定有不太能吃辣的人,等做完这锅,我再熬个菌菇汤锅和番茄浓汁的锅子,以后还可以做猪肚鸡汤锅,酸菜的、麻辣的、清汤的,酸甜的……”
“吸溜~你别说了,我口水要掉下来了!”
“离锅远点!”姜白野忍住踹他的冲动。
“什么是番茄,什么又是猪肚鸡?酸菜是什么……”
贺麟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姜白野却不再搭理,说起这番茄,还是他今天带着贺家厨子几人去他们经常买菜的地方发现的。
说是从外地引进来的,叫什么番李子,个头很小,长得也不怎么好看,没有后世的那种饱满漂亮,只微微泛着粉红,但那股子番茄味极其浓郁,比现代大棚种出来的番茄要好吃多了!
贺家人口多,厨房大,自然也配置了好几个锅,各种功用的,姜白野就用另一口小锅把番茄炒出汁来,加入先前就熬好的大骨汤和几片大葱,再切几片番茄丢进去,似模似样的了。
说起来,姜白野在现代动手的机会并不多,只被他妈打磨出了厨艺,当作一项技能,真正熟练并且爱上厨艺还是在这一世。
当他发现自己做的菜能给自己爱的人,在乎的人,身边的人带来满足和幸福时,他这份快乐就会无限延长。
也因此,哪怕他那么爱动粗野的人都能在这一刻静下来。
庞大夫恍惚觉得这一刻的他身上好似有光。
这小子,切菜煮菜,拿汤勺和火钳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擅长厨艺啊。
一般爱吃的人吃多了,对各种吃食吃法都有研究和经验,就算不会厨艺,也能当个美食家,俗称的老饕。
庞大夫这个老饕现在就面对着一道道自己各种没有吃过的吃法和吃食,怎能不着急,想着到时候准备好了,贺家人肯定会来叫自己,又安了心,踏踏实实地回去了。
而姜白野也已经达成了目的。
把麻辣的牛油锅底熬得差不多后,放入一些醪糟,也就是用糯米酿造的米酒,再加上适量的盐,搅拌好后,就熄火端出去晾凉。
“这个天气,嘶,明天应该能够冷冻住切块了,到时候吃一半,留一半,你们在家里偶尔也可以煮个锅子,加什么都可以。”
“那现在就吃啊,为什么不吃了?”贺麟巴巴地等到现在,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顿时急了。
“大晚上吃那么多吃那么重口的不太好,明日中午再吃吧,晚上就吃点清淡的。”姜白野一脸冠冕堂皇,实际是因为陆黎之晚上胃口不怎么好,就想用手上的醪糟给他做点甜汤。
不过贺麟不知不觉做了他的配角,就勉为其难分他一些吧。
贺麟哭唧唧地蹲墙角,他期待这个火锅可是期待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
不过他猜姜白野特地费那么大功夫做这些,肯定也有别的用意,最后只能老实认命,实则很快又被姜白野做的新吃食给吸引了注意力,马上又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一次,姜白野终于将他赶到了门外。
“咦,黎之?你怎么来这了?”贺麟语气欣喜异常。
姜白野顿时放下勺子,啪地打开门,将过来找他的人拉进来,再一把将厨房门关上,“别理他,烦得很!”
陆黎之,“……”
贺麟,“……”
“手怎么这么凉?”姜白野给他搓了搓,又将他拉到灶膛底下,“来,烤烤火。”
陆黎之听说他跟贺麟待了一下午,原本一回来就准备看书的,却看了半晌怎么也看不进去,遂找过来,就见到姜白野无情地将贺麟赶出去的那一幕,心下很是满意。
朝他勾了勾手指。
“怎么了?”
温柔的吻雨点一般,轻轻落在唇上。
姜白野望着他映着火光的浅色琉璃似的眸子,按着他的后颈正要凑上去。
“你们在偷吃什么呢!?”贺麟气咻咻地闯进来,“你们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心情甚好的两人也不跟他计较,甚至多有谦让,把第一碗红糖鸡蛋醪糟汤盛给他,还把最大的那颗鸡蛋给他,桂圆肉也多盛了几个。
“这还差不多。”贺麟心满意足了。
事实上,姜白野做了一大锅醪糟甜汤,毕竟霸占了贺家的厨房,贺家全体上下都没吃晚饭,未免他们饿着,姜白野做的分量还是很足的。
等下人丫鬟过来一一端到各房去,很快,就传来反馈。
“二夫人想向您讨个做法,说这汤实在是太养身养胃了,以后可以经常做,不知姜少爷能不能……”
因为姜白野现在成功晋升为富一代,贺家的下人都尊称为他一声“姜少爷”。
一个随手做的甜汤,姜白野自然不介意,后面来盛第二碗的其他房夫人小姐的丫鬟,甚至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也听了一耳朵。
还有那动作慢的,再想盛一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满满一大锅已经见底了!
本来是当成养身汤的,结果因为太好吃,一贪嘴,今晚,很多人都吃到撑。
就连庞大夫都分到了一碗,顿时惊为天人,“不赖,不赖!”
连开口甜汤都这么好喝,那个什么火锅应该也不会太让他失望?
“所以什么时候吃火锅?”他装作不以为意地随口问上一句。
并没有参与今日火锅制作的下人,“?”
“着火的锅能、能吃吗?”
庞大夫,“……”
见他不说话,下人顿时慌了,“小人这就去给您弄来!”
“欸?”你可别真给我弄来个着火的锅。
不过他不懂,某些人还能不懂吗,肯定上杆子讨好他,庞大夫就这么施施然地等啊等。
等到大半夜,都没见到人回来。
而贺府全体上下已经陷入了沉睡和寂静之中。
姜白野晚上被那勾一下,哪还能独自过夜,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晚在人家里作客还不敢怎么样,第二晚就原形毕露,翻窗而入。
陆黎之一惊。
“嘘,是我~”姜白野压低声音,抱着个枕头,跟做贼似的,“我要跟老婆一起睡。”
陆黎之严词厉色,不许他爬床,在别人家里他怎么也谈不上自在,若不是贺家人一再挽留,原本晚上回来,他都想去住客栈会更好点的。
但想着姜白野还在这里,自己就这么走了,也会让贺家人不太好做,于是忍着不习惯住了下来。
结果这人还想作妖!?
“好黎之,好老婆,你忍心冻着我吗?”
陆黎之伸长了腿,堵住他,黑暗中,目光坚决不让,示意他立马回去。
“好吧。”姜白野似是无奈,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骤然到了他跟前,连人将被子一把将他抱起来,“既然你不愿意在你屋里,那就去我屋吧!”
“小美人,今晚你必须得从了本大爷!”姜白野悍匪似的,将人裹紧蛮横地抱回自己屋里。
陆黎之羞愤又止不住被逗得抿唇,才不至于扬起嘴角,只盼着他动作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不远处,又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歇下来,想起昨晚没说的那件极为重要的事,顿时憋不住的贺大少爷正朝这边疾步走来,眼中迅速划过一道身影。
“嗯?采花贼?”他瞬时绷紧全身,有些不确定刚才那身影是不是把人抱走了。
想到那边的方位,他连忙跑过去,严肃地敲起了陆黎之的门,“陆公子,陆公子你还好吗?”
半天不见回应,他心道要糟,连忙又移步到姜白野门前,“姜白野,你在吗,姜白野!”
刚将人放到床上亲了一大口的姜白野,“……”
陆黎之紧张得头发丝都竖了起来,明明是正经小情侣,却有种即将被人抓奸在床的慌乱和急促!
相比之下,姜白野却亲得越发带劲,“别分神,还有什么比我更值得你关注的吗?”
被男人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才抽空含糊着回答:“我在,怎么了?”
贺筠轻嘘一口气,转而又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你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嗯……被你吵醒,当然……不对劲……”
贺筠想想也是,那声音朦胧不清,隐约带着一点不满,可不就是被吵醒之后的样子,可是——
“陆公子那边怎么没人回应,我刚才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你要不看看他怎么样了?”
闻言,陆黎之愈发得紧张起来,被裹成蚕蛹,怎么也挣扎不开,像个玩偶似的被身上的男人反复轻薄,面色透红如玉,呼吸也在对方激狂的动作中,不住地加重,重到他都怕外面的人会听见……
第73章 挑选宅院,吃火锅
“姜白野,你还好吗,我进来了!”外面的贺筠是真的担心,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的架势。
热衷寻找刺激的姜白野瞬时被咬了一下舌尖,好在他溜得快,掐着人半张脸,重重啄上一口。
“真没事。”
“你声音怎么又哑成这样?”
“……唔,不小心睡了过去,陆黎之当然没法回应你,你忘了他不能说话吗。”
贺筠和陆黎之本人同时一怔,对啊,差点忘了他(自己)是个哑巴。
“可我喊了半天,那边怎么都没动静?”贺筠性格谨慎,还是不放心,警惕地看了那边一眼。
“他睡得很死,何况谁还会把他偷走吗,采花贼采他一个男人?”如此说着,“采花贼”甚是嚣张地又亲亲摸摸了起来。
陆黎之心口鼓噪异常,尤其随着房门被嘭地一脚踹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出现在门口,而姜白野还在深入性地搜刮扫荡他之时。
那一刹那,心跳骤然失衡!
而姜白野早备着这一手,迅速拉上被子,表现得一副受了惊的样子,“贺、筠!”
贺筠扫了一眼,没见异常,轻咳一声,“抱歉,我以为你被挟持了,不亲眼看一下不放心。”
“幸亏是我,要是陆黎之,他起床气很大,你这么吵醒他,他能直接跟你绝交!”姜白野哼哼着表达着不满。
陆黎之,“……”
正准备再去陆黎之屋子看看的贺筠,“……”这下倒是真的有点不敢再去了。
且他也是太过忧虑,他们贺家的宅子,曾经因为发生过多起偷窃事件,安排的护院还是很能干的,夜晚正是警醒的时候,应该不会出事。
“实在抱歉,打搅了!”贺筠再次赔了个不是,倒退着出去。
姜白野屋子里没有点灯,因而昏暗中,贺筠并没有看到他身边的床上明显隆起了一块。
等他将门关上,并且听了姜白野的忠告,没再去隔壁屋子验证,脚步声越来越远,陆黎之总算吐出一口浊气,懊恼不已。
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嚣张过分了!
“热不热?”姜白野连忙拉开他身上的被子,将他从“蚕蛹”里解救出来。
陆黎之愤恨的一脚踹过去。
“唔!”姜白野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嘶嘶抽着冷气,“黎之,你是想守活寡吗?”
陆黎之将信将疑,等了半晌,见他还是很难受的样子,爬过去。
“摸摸它。”姜白野骚话连篇,眸里光芒流动,动人之至,“你的手就是治愈它的良药。”
陆黎之轻吸一口气,真想借机废了他得了,省得他一天到晚想这些事情,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定力早已不堪一击,立即翻了个身,准备离开这里。
被姜白野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抱住,拖回床上,“你知道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难得的一本正经,陆黎之竖耳静静听着,“就是明明你每天都在身边,我却不能……”
后面两字,他凑过去,在人耳边低语,却缠绵多情,意味悠长。
陆黎之一开始还有些茫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立时酡红似醉了酒一般,从未有过的飘忽,长睫乖顺地垂下,却止不住地轻颤,心口被撩得一片火热,惊悸。
又怕又喜,浑身瘫软了似的,被他摆弄着塌下了腰身。
腰间覆上薄茧微糙的掌心,烫得他瑟缩又酥麻,嫩得像水豆腐一样细滑的肌理在自己手中绽开又收缩,姜白野亦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言快慰。
最后又移了回来,跟着那腰间细细的一根带子做着抗争。
陆黎之不知他究竟要不要解开,明明轻扯一下便能做到,光是想着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醺然迷醉。
清冷的眸闭上又启开,微眯着,水润痴怔。
不知过去多久,他撑着手臂,都以为又一次无事发生的时候。
系带骤然散落,腰间松垮下来,紧跟着,身后一凉……
他呼吸一滞,哼声似泣,晕红的眼角润湿,含着无尽委屈,终于被他得逞了!
这下他满意了,非要这般欺负他,撬开他多年来的秘密,如果他敢嫌弃,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陆黎之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和黯然,陌生又让他害怕的情绪,顷刻间就吞没了他……
纤细漂亮的肩头轻轻耸动起来,紧跟着,是全身上下,鼻尖通红,眼泪成串地滴落。
无声的难过,是极致的羞耻感,也是不愿面对,即便如此,还是得强迫自己向他打开,不能退缩。
像个低贱的玩物似的。
越发的委屈难过起来。
“呜呜……”
如此,姜白野怎么可能还继续得下去,“黎之,黎之你怎么了?”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姜白野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着眼泪,他却怎么也掉不完似的,咬着唇低低地呜咽着,如同绝望而无助的笼中困兽。
姜白野心疼得喉咙发哽,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急忙用不含一丝狎昵的轻吻抚慰着他,一边颤抖地替他整理好了衣物。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黎之,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很有心理压力啊,那就慢慢来,自己等得起,等一辈子都等得起!
陆黎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自己肮脏得要命。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自己这样的人……
细细碎碎的抽泣持续了很久,姜白野在他睡着后,出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给他擦脸,擦手,免得他醒来后脸上皱巴巴得难受。
又给涂了些他们在路上买的预防秋冬皮肤干燥保持水分的香膏。
“香香的梨子。”他轻笑,男人睡梦中微微抽泣了一声,让姜白野叹息一声,怜惜地替他挽了挽鬓边的发。
第二日清晨,贺麟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快快,给我洗漱!”
“二少爷,有什么急事吗?”贴身小厮连忙伺候。
“吃火锅啊,早上必须吃火锅了!”刚才梦里他就在吃火锅,大吃特吃,吃得酣畅淋漓。
贺麟再也等不下去了,疾步匆匆走进姜白野他们的院子,喊了声,便笑着推开屋门。
“姜……”声音戛然而止,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里面的一幕让他一惊。
才刚醒来的姜白野、陆黎之齐刷刷地看向他。
“好啊,你们,你们竟然好到抵足而眠!”他气势不足地酸道,等退出去,整个人差点没有错乱!
“我去,什么情况,他俩?”
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他费了巴劲地挖出来,一切不对劲好像都有了征兆……
贺麟扶着墙,惊疑不定,又不敢置信。
自己这是还在梦里吧?
“也该让他知道了,省得他天天没眼力见。”姜白野很淡定地替陆黎之理好衣襟,又披着衣服坦荡荡地出去,在贺麟瞪大的眼睛里,旁若无人地走进陆黎之的屋子,替他拿了外衣回去。
贺麟咽了咽口水,还真是,真是那样啊?
陆黎之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也不知姜白野有没有看见,但自己……真是丢尽了颜面!
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
下次,他一定要主动表现,把面子里子都找回来。
他握拳,在姜白野自然的表情下,逐渐找回了自己,下定决心,不能再这么期期艾艾、犹犹豫豫了。
下次,一定就在下次,该来的迟早会来。
既然如此,何必让两个人都难受。
解开心结,陆黎之也舒服坦然了许多,主动替姜白野穿衣。
姜白野有点受宠若惊,但见他微微红着脸,低眉顺眼的模样,就知道他在为什么不好意思。
他能说,自己还挺喜欢他小哭包的模样吗,可怜又可爱极了。
上午,姜大柱跟何氏来了贺家。
昨天他们有事要忙,便没有立刻过来,由此也说明,姜白野已经不是他们最在乎的了。
他们有了自己为之在意的东西,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
姜白野对此自然乐见其成,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希望父母可以为他们自己而活,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休闲放松的方式,而不是成天围着自己打转,为自己忧思不断。
只是他没想到二老来后,不再围着自己打转,却是对着陆黎之嘘寒问暖,活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
姜白野,“?”
贺筠好像有点明白了,陆黎之没准才是他们亲儿子,姜白野是收养的那个。
贺麟却一脸复杂,怎么看怎么像是对待男媳的公婆啊,且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关心,是真的把陆黎之当成另一个儿子了。
这是关系深到了什么程度?
想到上午两人贴脸温存的样子,贺麟打了个寒颤,难怪姜白野总是那么霸道地夺走陆黎之,难怪陆黎之看自己和姜白野待久了表情也会有些不对劲。
何氏两人来,还带了些家里的特产,都是姜白野平日在家中做的东西。
有他们一直都很爱吃的香肠,晒干了全都带了过来。
也有秋天时从山上摘回来的各种果子做成的果干果脯,还有茶叶,以及姜白野特地给他娘做的花茶,零零总总,有直接手提过来的,也有装在特制礼盒里的。
以如今姜大柱的手艺,拿出点像样的包装还是很容易的。
而这些,都是贺家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你们实在是客气了!”
“哪里哪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们要是喜欢,就让咱家长岁再给你们做一些,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姜大柱主动寒暄,即便在贺家众人面前,也没有太过拘谨,反而整个人都松弛自在了许多。
姜白野稀奇地看着他爹。
就连贺家的妇人也没想到,都听说姜白野的爹娘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可见了本人,虽然身上穿着朴素,但得体从容,整个人从上到下、由内而外的精气神都很不错,比天天养尊处优的她们可不差半点儿。
能生出姜白野这么俊朗伟岸的,夫妻俩的外形也差不到哪儿去,又吃好喝好心情好,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普通乡下人!
贺麟想到当初流水席上的姜大柱,再看此刻的姜大柱,又想起姜白野曾经所说的那番话,也是由衷地替他家高兴。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嫂子你一定要量身做几身衣服,这样说你是官家太太都有人信!”贺二夫人热络地招呼道。
别看她一张圆圆脸看起来亲易近人的样子,实际最难接近了,但她还挺喜欢何氏这爽利的性子,主动上前攀谈。
姜白野叫他爹娘过来,自然是想要给他们做几身冬衣。
被带到单独的屋子,请来裁缝为他们定制冬衣时,贺二夫人就忍不住问起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我看他们也到了年纪,可以考虑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何氏心里把两人骂了一顿,“哈哈,他俩关系好,都约定好了要一起成亲……”
可不一起成亲吗,何氏想要拿帕子擦擦头上的冷汗。
“那敢情好啊,他俩一起成亲,便是喜上加喜!”
但他们都不想要新娘,何氏正纠结着该怎么说清楚时,一个妙龄少女笑着走来,“娘,你不要瞎做媒了,他们兴许已经有了心上人呢。”
“对对,他们都有心上人了!”何氏福至心灵。
贺二夫人不禁感到遗憾,虽然自家的不知选哪个她已经打消了念头,但不是还有老三家的吗。
“那一定是很好的人了。”
“是啊,可好!”
姜大柱这边忙完,却是有单重要的生意要谈,跟贺家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姜白野只叫他中午过来吃饭就行了,火锅他爹娘都是没吃过的,两家人凑在一起也热热闹闹的。
不过总住在别人家到底不太好,姜白野和陆黎之接下来都有很多事要在这里办,回村住也不方便。
上午,姜白野就带着他娘和陆黎之,在贺麟和贺筠以及贺管家,还有一名牙商的陪同下,去看附近几处闲置出售的宅子。
各种档次、新旧程度的都有,姜白野想买大点的,毕竟这是他和黎之的第一个家。
何氏在来之前就带上了她跟姜大柱的所有积蓄,三百多两,就怕有什么急事要用。
结果听说要买宅子,就觉得这三百多两怕是根本不够用。
不过不管怎样,三百多两她会全部拿出去的,这也是为人爹娘该做的!
第一处宅子离贺家不远,只隔着半条街。
何氏一眼瞧了就喜欢,要不是贺家人在场,她都想上手摸一摸那门口的一对石狮子了。
这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摆设啊!
曾几何时,他们家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了吗?
牙商在旁边仔细介绍着,贺筠买过宅子,给了些建议,不过说的是风水朝向的问题,姜白野没想到他信这个。
不过于建筑学而言,不同的朝向和布局,确实会给人带来一些感官上的不同体验,心情受到影响,在各种表现和做事上也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作为家宅,肯定要以舒服敞亮为主。
他问陆黎之,“怎么样?”
陆黎之点点头,姜白野知道他这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的意思,但还没到让他觉得很满意的程度。
姜白野也觉得有点旧了,毕竟都住过一代人了。
“卖主举家搬迁,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想要卖掉,但各处用材、家具都还是保存得很不错的。”牙商极力推荐。
“确实还可以,有人气,住着也吉利,那家人怎么样……”何氏跟牙商打听着,贺筠却是知道这家人的。
得知这家四世同堂,无不健健康康,出人头地,这不,都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了,何氏就更加满意了!
不过她反应过来,不能表现得太过喜欢,否则被拿捏住了,价钱不好砍,于是一行人又转到另一处。
第二处是一座接近鱼市的宅院。
地段不错,也很宽敞,是前一个的一倍还大,但空气里总感觉飘荡着一股鱼腥味。
靠近岸口,湿气也大,四周更是各种吆喝叫卖声不断,不怎么清净。
在鱼市这么拥挤的地方能有这么大个宅子,价格自然也是不低的。
姜白野一家都不太满意,倒是贺麟有点看上,一打听价钱,“五千两!?”
别看他家动辄五千两上万两的,但要在京城四处打点,几代积累下来的家财全都押了进去。
贺老爷更是发话让他们接下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不像姜白野,有多少花多少,自在得很。
所以贺麟也想做点自己的生意,像姜白野这样,起码给自己赚点随便玩耍的钱。
第三处是靠近官宅附近的一处宅子,地方不大,但胜在出门就能碰上各路官员,姜白野原本还很心动,被陆黎之扯了扯,才知他不喜欢。
陆黎之想到严知府,就已经开始感到压力了,若是住在这里,怕是以后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姜白野也不想让自己连住的地方都充满各种交际。
有时候他交朋友是兴致所起,随意而为,有时候也是为了某些目的,要是住在这边,到时候成天想着怎么跟那些官员打交道,也是心累。
就连一向泼辣的何氏都不自觉屏起了呼吸,这是打从骨子里对那些官员畏惧呢!
见他们还是不怎么满意,口水都快说干了的牙商停顿了一下,“还有一处在较远的地方,如果都不合适,可能就要等上一阵了,到时再有不错的宅院,我再给你们介绍?”
“不是还有一处吗,时间不早了,下午再去看看吧。”姜白野给了牙商一锭赏银,“辛苦你了,拿去吃点酒吧。”
牙商顿时应是,喜滋滋地走了。
一直没怎么发话的贺管家道:“我们家附近的那座宅子,因为主家着急搬走,或许可以压压价。”
贺筠瞥他一眼,这是坑老邻居呢,姜白野也不差那点银钱吧?
不过相比之下,他肯定更帮着姜白野,也希望他家能买下那处宅子,以后谈事走动都方便许多。
姜白野笑着说好,他确实对那处宅子有点打算。
“走吧,我们先回去吃火锅,饿了!”
一言出,在场几人都不禁期待起来,本来还有点疲惫的,这下,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去了。
庞大夫单独住的小院里,他正暗暗生着闷气。
火锅到现在都没吃到也就算了,两天过去了,那什么姜白野和陆黎之竟然都没特地来找过自己。
他们不看病了吗?他们不是急得要命吗?
现在到底是谁着急啊!
火锅啥时候能好啊!
姜白野一行人回到贺宅时,贺家的下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来来往往,似逢年过节一般。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点激动和好奇。
“姜少爷,您要的锅在这里。”
姜白野走去,对于这十几个小了许多的铁锅还算满意。
这是临时买的,还有一个个放了几块木炭的炭盆,上方摆着一个铁架,将锅架在上面,空气从中流入,就能达成燃烧的目的。
如果时间允许,姜白野肯定要设计一个可以随意调节火温的小炉子。
现在只能将就着用。
众人却一个个看得稀奇不已。
“先把底料给弄好吧。”
姜白野用热水洗了洗手,擦干净,就将已经彻底冻住的牛油火锅底料切成一个个均匀等大的方块。
里面有红辣椒、花椒、生姜等各种调料,何氏和赶回来的姜大柱闻了闻,只觉得又香又辣,想要啃上一口!
每一个锅里放上一块那么大的底料,还剩一半,姜白野自然全都留给贺家,让贺家下人用油纸包起来,一个冬天还是能储存的。
下人们暗暗咽着口水,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糗。
这会功夫,其他人已经在宽敞的大厅里摆好桌椅碗筷,每桌上放三个小锅——两个牛油火锅,一个番茄锅底,各种菜和肉也被切好了,分装在盘子里端上桌。
然后一个个等着姜白野操作。
姜白野好笑,往每个锅里放好底料后,又加入适量的大骨汤和让他们找来的牛乳。
也就是类似于火锅底料的那种奶块子,同样是从外地引来的,价钱也很昂贵,但加入火锅当中,是真的味美香浓。
锅底,木炭的焰火徐徐燃烧着,热汤很快就汩汩沸腾了起来。
融化了通红的火锅底料和白中泛黄的奶块子,两种颜色汇聚碰撞,麻辣之气随着热腾腾的烟雾飘荡逸散,传出老远。
闻到味儿的人都感到天灵盖一个激灵!
“好香啊!”
“嘶,好辣,咕咚……”咽着口水靠近,看到那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肉片和菜叶,再也忍不住了,“是把菜倒进去吃吗?”
“烫一烫,涮一涮,有的时间长,有的稍微烫一下就行,大家斟酌着看自己喜欢什么程度的吧。”姜白野耐心介绍。
“不介意的人可以在一起吃一锅。”姜白野又指着旁边的番茄锅,“不能吃辣的试试番茄浓汁,这个也不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再做其他的。”
众人听得蠢蠢欲动,光是闻着这浓郁诱人的香味,他们就很难说不喜欢了。
“这种新奇的吃法,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都闻所未闻呢!”贺三老爷惊叹着,学着姜白野的样子,夹起一块片得薄薄的嫩红羊肉放进冒泡的麻辣锅子里。
不一会,夹上来时,已经烫得卷翘起来。
有女人瞧见了,怀疑没怎么熟,心里还有些介意,贺三老爷却一下子送入口中,嚼了嚼,软而不烂,还很弹口,重要的是,吸满了汤汁,又辣又爽!
“唔唔唔!”他用力点着头示意大家,忙用筷子又夹了两片羊肉放进去烫熟。
其他人哪还用得着他说,早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动起手来了。
有夹牛肉的,有夹笋丝的,也有搓好的肉丸子、虾肉做的虾滑、鸭血做的血旺,蟹腿肉、肝片、毛肚,腌制过的排骨,串起来的小郡肝,甚至还有他们认不出来但吃了就上瘾的鸭肠、鹌鹑蛋。
长寿菜,冻豆腐,青笋海带土豆冬瓜片,各种菜,将长桌堆得满满当当!
各种颜色和口味的菜和肉,在火锅里煮熟,蘸着辣汤、番茄汤,简直就是一餐盛宴。
姜白野自然拉着陆黎之和自家爹娘吃一边的锅子,贺家男人们分了两边的锅子,女人们分了两边,每个人都刚刚好。
一开始大家还很拘谨,抱着尝试的心态,后来直接怕捞不着吃,无意识就加快了速度。
有不能吃辣的尝试了旁边的番茄锅子,整个人差点升天。
“好、好、吃!”
“酸酸甜甜的,这是什么美妙绝伦的神仙味道?”
“这个能吃吗?唔,好嫩好嫩,这个也好吃!”
也有不喜欢吃肉的,在踏出第一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席间,大家吃得无比痛快,大冬天的,这样暖融融地围在一起,身边就是自己的儿女、爱人。
满足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就连陆黎之都嫌姜白野碍手碍脚,想要自己烫着吃,这样的乐趣,被烫好夹过来喂到嘴边都比不上。
而且他也不光喜欢吃甜的清淡口的,偶尔吃点辣的,还是很有意思的。
等学会了烫火锅,他甚至还有余力给姜大柱和何氏弄一些。
这一刻,宾主尽欢,唯独庞大夫,闻着味而来,见众人吃得一脸激动,没有人来通知自己。
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
以往他绝对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吃就是了,但在这样欢闹的氛围下,他却感到一丝格格不入的孤独和怅惘。
等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想着过了这段时日就回京的时候,昨日那个跑了就没影的下人憨厚地站在他屋门口看着他。
“庞大夫,您要的着火的锅我给您弄来了!”
庞大夫一看,赫然是跟大厅那边一模一样的三个锅子,菜肉若干,还都是按照他的胃口安排的。
一盆又一盆,放满了他的桌子……
第74章 在府城落户,阴阳人
庞大夫微怔,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哼,还算他们有点……”
有点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自己没有。
如果说这是那俩小子的攻心计的话,他得承受,自己被击中了,有一瞬间。
“看什么看,坐下来一起吃啊。”
“我?不,小人……”这名下人震惊得连连摆手,“小人不行的……”
“罗里吧嗦的!我就是看他们一起吃比较好玩罢了,来不来?”
年纪还很小的下人红着脸局促地上前,他也看到了那一堆堆围在一起的一幕,不是靠身边的丫鬟嬷嬷帮忙布菜,而是自给自足,一边做菜一边吃,很是有意思。
等庞大夫自顾自地研究好怎么吃,很快就把一块块裹满辣油的肉和菜送进嘴里。
吃完之后,直接从胸腔里憋出一声畅快至极的惊叹:“好辣,好爽!”
“这世间竟有此等美味。”眼睛亮晶晶地感慨着,就此停不下来。
那名下人主要是为了陪他,还谨遵着下人的本分,但实在受不住庞大夫大口大口吃起来的诱惑,小心翼翼地弄了片菜叶子,稍微烫一下就夹上来。
等他送进口中,不怎么大的眼睛都睁圆了。
烫菜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姜白野为庞大夫准备的份量有很多,这会他一点都不护食,吃完麻辣锅又尝了番茄锅,番李子他是吃过的,却不知还有这等吃法!
“嗯,不错,很不错!”
“不知那小子还有什么好吃的,听他那意思,感觉会很多东西啊……”庞大夫想到贺家送来的那些茶叶和肉肠,说是姜白野的家人带来的,光是那几样东西,就有好几个他不怎么清楚是怎么做的。
庞大夫心痒难耐,想吃,想天天都吃,吃到他山穷水尽,再也捯饬不出其他的花样来!
红彤彤的辣油在锅里翻滚着,何氏打了个嗝,连忙捂住嘴,眼里的笑意都快流淌出来。
“真好吃啊,臭小子,你怎么不早点做!”
“火锅冬天吃最为合宜,其他季节容易辣出一身汗还会上火。”再说那个时候,姜白野也没有凑齐那么多的香料,少上一味,都会差点意思。
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会用在了这里。
他抿了口清酒,唇角笃定地微弯,再见身边之人吃得一双浅粉色薄唇绯红靡丽,像是染上世间最艳丽的色彩,微微还有些发肿晶亮,脸色也被热得泛粉,明明不能吃辣的人,最后辣得一双清眸水光莹莹,额头都沁出点点薄汗。
啊,馋了……
陆黎之险些要被辣哭,有些埋怨地看向姜白野,怎么不拦着自己。
自己也是,竟然不管不顾地吃了那么多。
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如他这般的还有不少人,但越是这样,越是上瘾,最后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爽哭了。
“我的口水解辣,要不要试试?”众人还在奋战之际,姜白野凑到陆黎之跟前,调笑一声。
陆黎之立马紧张地看向四周,表面不动声色,却轻轻拧了他一把。
姜白野拿出早就备好的牛奶,“不是鲜的,但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以后我们买了庄子,就在庄子里养两头奶牛,每天早上挤新鲜的牛奶喝。”
陆黎之哪里还能听到他说什么,喝着从未喝过的热牛奶,虽然有点腥,但解辣的效果非常好。
等他渐渐缓解过来,就发现这牛奶回味尤甘,越品越香,最后竟是又忍不住地连着喝了两杯。
其他辣得快要受不住的人也喝到了融化了奶块子的牛奶,慢慢恢复过来,转而又惦记上了。
但这个时候,桌子上只剩下一大片狼藉,甚至火锅里的葱姜蒜都被人捞了吃得一干二净。
贺老爷通红着脸,直接吩咐下人,“再去准备些肉和菜,晚上我们还吃!”
“我这身子原本一直有些寒气在的,吃完整个都燥了起来,暖洋洋的,很舒服呢!”
大家惊叹着之时,姜白野领着陆黎之去外面散步消食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牵着手,一些忙着手头上事情的贺家下人经过,朝他们问好,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等反应过来不对劲,就见两人清风朗月、骄阳似火一般的身影已经走远。
“牵、牵手?啊啊啊!搂腰了,搂腰了!”
“哇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几名丫鬟想要尖叫,捂着嘴,激动得直接忘了她们本来要做什么了。
“为什么看两个男人,会这么刺激?不行了,我的胸口噗通噗通的!”
不少看到的人都感觉晕乎乎的,就连一些不能接受的人都觉得两人在一起行走,实在是养眼至极。
陆黎之不知他想做什么,突然这么高调。
“我娘说,我再不小心点,有人就打上了你的主意。”
陆黎之眉心一动,想到也不是没有人惦记姜白野,正好两人走到池边,一块块不规则的大石头铺在水面上。
陆黎之勾住他的肩头,示意他——
姜白野顺势将人打横抱起,带着他走一条蜿蜿蜒蜒,狭窄又微湿的水中石头路,赏鱼戏水。
一个信任,一个可靠。
引来岸边压抑的尖叫声无数。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怎么了,脸好红……”
“好刺激。”
下午,姜白野一行人,加上一个姜大柱去看最后一处屋宅,两人的事情便在贺府上下传遍了。
贺老爷失手打翻茶杯,后院的女人里,有被水呛住的,也有针扎到指尖的,还有不懂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的,更有说起前朝皇帝秘事的,进而引出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本朝同性可婚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可以成亲?”
“堂姐,两个男人,怎么,怎么那个呀……”
贺二夫人的女儿早就看出了两人有情况,这会正为自己猜中而感到兴奋,“什么?”
“洞房……”
“小蹄子,想什么呢!”两个少女打闹在一起,都为自己无端的联想感到脸红不已。
而贺老爷更是在迅速冷静下来之后,就给全家上下发话,不管他们什么看法,能不能接受,让他们务必保持尊敬和礼貌。
姜白野是他们家的贵人。
陆黎之亦是前途不可限量。
这两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何况这也是他们该做的,即便不理解,但尊重。
贺麟同样不理解,他不知男人是如何对男人产生感情,并且有那方面欲望的,也因此,他偶尔会带上一丝打量。
怪就怪他这人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也就这么观察着,他突然惊觉,“怎么比我爹娘还要甜蜜?”
“我去,什么鬼,不能看了……”再看,他都觉得理所当然,生怕自己也被两人影响着给掰弯了。
但好像除了他们,他也无法想象其他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个什么可怕的场面?
姜白野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功夫不负用心人,最后一处宅院,总算让所有人都满意。
“四进的院落,大小布局都很周正对称,两个“口”字连接,当真是处大宅院了,和偌大的贺家都有得一拼。”
不过贺家的布局比较散乱,不像这里,是标准的四合院风格建筑。
从宽敞气派的广梁大门走进去,迎面就是个座山影壁。
左手的垂拱门对应着一个很长的外院,再进二门,抵达内院,左右两边是通透的西厢房和东厢房。
正对面最中心的位置是面积最大、配置最好的正房,左右两边耳房两间,稍微靠后一点,纵深较短,可以用来做书房。
走到这里,已经是个二进院了,后面一个“口”字形方方正正的院落,跟前面一样的布局,是三进院。
最最后面,有个小院,及一排下人住的后罩房,是为四进院。
总共算下来,光是能住人的屋子就有十几间,方院两个,长院两个,另有抄手游廊、天井、花圃、水塘,养鱼养虾放水栽植物都可。
“最重要的,这是座新盖的房子。”俗称的毛坯房,姜白野可以仔细设计,从装修到家具,再到每一样私人用品,一一置办下来,会让他成就感满满,像是在装扮着他和黎之的婚房。
陆黎之是觉得这边幽静好看,非常养心,他是个对周边环境比较敏感的人,一旦他觉得舒服自在的环境,说明这里是真的很好。
用贺筠的话说,就是风水绝佳,养人,生财。
价钱自然也是不低的,这本就是个替达官贵人建立的宅院,附近的几座都被各大富户给买了。
不过听说他们所认为的不低是四千两,姜白野暗暗松了口气,最后和他娘联手砍价,以三千三百两拿下。
“两位真是太能砍了,我这是分文不赚啊!”牙商刚才跟两人掰扯得脸红脖子粗,猛然发现靠一口麻溜嘴皮子赚钱的自己,居然都说不过他们。
分文不赚是不可能的,不过姜白野还是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赏银,算是不让他亏到。
他砍下来的钱是属于卖宅院的人的。
牙商这才笑逐颜开,“还是姜少爷会做人,下次小人再有好的,一定事先通知您!”
姜白野自然也是想要卖他个好,“那你帮我留意一些奴仆,要求体格健康、五官端正,最好会识文断字和算术的,账房、管事……”
姜白野说完,何氏和姜大柱直接惊呆了,在牙商迭声应下欣喜自己又要大赚一笔时,连忙将他拉到角落里。
“你个死孩子,才赚几个钱啊,就这么飘了?还买下人,咱家用得起吗!也没到用的时候啊,不如多存点积蓄,以后你和黎之好好过日子。”
何氏两人还想着,等他们成亲了,从哪家抱个水灵的孩子来养,最好是刚出生的那种,这种亲手拉扯大的跟自己亲,以后也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买来的这些人暂时不是给自己用的。”姜白野也只是让人先准备一下而已,买完房子,他也确实没什么钱了。
再一想到正在逐渐减产的作坊,他就有些头秃。
但这处宅院,他还是一口气当场买了下来,因为牙商说,再晚一步可能就要没了。
虽然可能是个借口,贺管家和贺筠却都说这里的房舍确实比较紧俏。
付钱的时候,陆黎之递来了七百两,何氏递来了三百两,凑了个整。
姜白野也不跟他们客气,自己又拿了两千多两,接下来就是麻烦贺管家带他爹去办理各种房契地契了。
等这一切忙完,他们家就算在府城正式落户。
何氏还有些神色恍惚,脚下轻飘飘地跟着陆黎之四处转悠,越看越满意。
“哎呀,以后在这里开个菜园子,种些我们家后面的菜,这边养些鱼,最好是能吃的,想吃的时候就随手捞上来一条,简直不要太美!”
姜大柱在一旁小声,“人家都是养的观赏鱼,你还差那一条两条吃的鱼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就你事多!”
一家人心情明快,连拌嘴都透着几分欢喜的意味。
陆黎之想着自己还差个几百两,等赚到了再给姜白野不迟,或者放在姜白野交给他的那笔钱里。
贺家附近的那处宅子,姜白野也想拿下,准备给他爹用来展示各种家具,也不用特地租个铺子了,还能住人,他和黎之偶尔也可以去那边住一住,一举两得。
因为地段很好,虽然急着搬走,卖主还是要价三千两。
姜白野准备过段时日等价钱降降再买,最好能控制在两千二百两左右。
这样,他还剩个一千五百两,就可以好好筹划一下崇州的那块地和庄子的事了。
不过在此之前,当务之急,还是给黎之治疗哑疾的事!
陆黎之因为要尽快前往府学,也觉得自己拖不得了,回到贺家的当晚,就独自一人去拜见了庞大夫。
袖中还揣了些他事前就已经写好的话,准备待会跟庞大夫好好沟通一下。
未料及,庞大夫对他态度温和了许多,见到他来,反而有些高兴。
“哼哼,老夫就知道你忍不住,拿来吧,给老夫瞧瞧!”庞大夫傲娇得胡子都有些翘起来了,脉枕也早早就备好了。
陆黎之看明白这点,迅速想通其中关窍,就是没想到庞大夫会这么好说话。
他反而没有太做好准备,毕竟这庞大夫……究竟可不可信。
“你是怕老夫知道你阴阳人的身份?”
阴阳人!?
陆黎之袖里的纸张哗啦啦全都掉落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像是在无声质问着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庞大夫倒也能理解他的警惕和冰冷,解释道:“若是平常,老夫肯定看不出来,这实在是世间罕见,老夫从医几十载,也就碰到过一人如此,还是通过把脉把出来的。”
“但因老夫和那位病患接触了许久,所以在你身上看到一些类似的症状,便联想到了此处。”
症状?陆黎之不知自己还有什么毛病,一颗心像被扔在油锅里煎炸,惊悸不安,神色越发的紧绷起来。
“不用紧张,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式行医时,庞大夫还是很认真温和的,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
“最起码不会影响寿命,除了亲近之人,这世上,应该没有别的像我这样的大夫,能够轻易看出你的体质。”
陆黎之找来纸笔,迅速写道——什么症状?我还有什么病?
“这不是病,你不用太害怕,老夫说的症状指的是……”庞大夫虽知道他的体质,还是把他当成一般男人对待,即便是女人,庞大夫也通常会直言不讳。
“面泛桃花,你和你那位差不多是同样的问题,正因为你的体质不同,所以跟他的面相表现也有一定的差异,老夫才推断出来。”
陆黎之一会儿想,他那位?姜白野的问题……瞬间明了,脸色青青白白,他知道自己也会动情,频繁而激烈,有时候迫切渴望跟他亲近,但因性子清冷,他不怎么能做得出出格的行为。
一会儿又想,面相……不是算命的人才会说的吗,这庞大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如果姜白野在场,一定能够解答他的疑惑,自古以来,算命的面相学多少和中医有些关联,尤其一个人身体状态不佳,通常会表现在面色上,算命的人能够从中估摸出一点他最近的气运。
“这点问题,你们两个纾解就好,不要因为某些顾虑,而憋坏了自己,对身体也是不利的,不过因为你俩都有些炽盛过旺,一旦行、房,也一定要注意节制,过及伤身。”
陆黎之惨白的脸色又止不住地泛起红意,有种想要灭口的冲动。
这实在太挑战他的羞耻心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尤其是你,憋久伤身的危害会更大些,但这种体质注定敏感……”
陆黎之,“……”他才没有。
庞大夫这时已经陷入了对那位病人的总结回忆中,没有注意陆黎之的窘迫和懊恼。
好在,他对这点也不怎么感兴趣,“现在,让老夫看看你的哑疾吧。”
陆黎之的哑疾,也跟他以往见的不太一样,庞大夫被挑起一丝好奇心,更多的是,想要攻坚克难的挑战欲。
就是不知,能不能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一般这样的宅院,古代平民是不能住这么大的,有等级的限制哈。
第75章 治哑疾,进府学
姜白野找过来的时候,庞大夫已经给陆黎之把了将近一盏茶功夫的脉。
一般看的时间越长,可能就意味着情况不太好……
陆黎之垂眸安静等待,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庞大夫却能透过他的脉搏察觉他在紧绷、害怕、绝望,甚至有一丝想要退缩的暴戾之气在渐渐滋生。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轻抚了下,“怎么样了?”
陆黎之一怔,顷刻间,从负面的情绪中回转过来,浑身的冰冷之意也在这一声关怀下,迅速消散。
外人面前独立冷漠的家伙,这一刻,竟隐隐溢出一点委屈的情绪来。
姜白野感知到这一点,微微用了点力气,透过肩头传达着自己的力量。
不怕。
陆黎之眉眼舒展开来。
庞大夫有些见不得这场面,“嘿,你这臭小子,干扰我把脉,这下都被你打断了!”
“您这么厉害的本领,也能被我打断吗,那也太……”姜白野丝毫不惧,杠就是了。
“哼,你也别激将法,既然我都给他把脉了,肯定不会不治。”
“某些人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姜白野狐疑又委婉地提醒道。
庞大夫掩饰着脸红,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喝口茶,在两双总算正视他的眼睛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出的问题。”
姜白野暗叹,所以说中医博大精深,这在现代都需要各种仪器检查才可能推出这点,哑疾也很难通过现代医疗手段治愈。
“大概,三成把握吧。”庞大夫又道。
陆黎之瞬间惊喜起来,三成!
幼时,他爹带他看过别的大夫,那些人别说治疗他的哑疾了,就连他的体质都没能发现,现在竟然有三成的把握!?
姜白野却拧起了俊眉,“才三成,一半都不到吗?”
书里只对这些一笔带过,姜白野并不知具体情况,他家祖辈也不擅长哑疾这块,否则他没准还能默两个治疗哑疾的药方来,但三成……实在是太低了!
庞大夫甚至懒得追究他的态度,这三成几率,于他而言确实不怎么高,不过做大夫的,肯定不能把话说得太满,给自己留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需要喝药,还要针灸和药浴配合治疗,具体要治多久得看他的恢复情况,麻烦的是,有些药材市面上极难寻得。”他皱着脸,也是感到棘手。
“药这方面我应该没问题,肯定会不遗余力地给您找到,您需要什么药跟我说就行,只是诊金这块……”姜白野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要卖药方了。
打从他决定不卖自家祖传秘方,但一次次还是在使用着凭此获利的时候,姜白野的良心每次都不怎么踏实,觉得甚是亏欠他爷爷和祖辈。
谁知庞大夫眼神闪烁了下,“诊金?给他治病可要花不少功夫和精力呢,真要开诊金,你们不定能拿得出来。”
陆黎之握紧了拳,满脑子都在思索着怎么挣钱,挣到更多的钱。
“这样吧,你每日给我做顿饭就行了,每顿都不能重样,最好要让我吃得心满意足,而且我这人比较挑剔,吃过的东西数不胜数,可不能随意糊弄我……”
庞大夫说了许久的条件,越说越安静,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太过分了,怕是最上面的那位在吃食上面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自己这是在做青天白日梦呢!
姜白野却笑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最好签个契书,免得某些人耍赖后悔。”
“耍、耍赖……”到底是谁会耍赖啊,这么苛刻的条件他都敢应下来?
庞大夫已经开始期待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了!
而姜白野根本不怕他开出条件,就怕他油盐不进,既然有戏,他肯定要图谋一点长远的东西。
比如黎之和贺家都想看到的——把庞大夫给收买过来!
几乎就在他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善医堂那边已经坐不住了。
刚痛失一名“大将”,可不能再让庞大夫出事。
庞大夫就是他们善医堂的活字招牌,最近他离京,不少老主顾和一些奔着他名头而来的病患得知他不在,可谓怨声载道。
即便有些能让其他大夫看的病,他们也只信任庞大夫,宁可等上许久,善医堂便写信催促庞大夫尽快回去。
还怕回春堂那边使什么手脚,在信里写明他的家人如何如何,他的好友怎样怎样,他以前有来往的那些病人怎么思念他、需要他。
然而善医堂写了长篇大论一堆,都没戳到庞大夫的点子上。
庞大夫忽然对东家感到有些痛心,“竟然不知老夫真正喜爱什么,哎,太让人失望了,那些人关我屁事!”
活到这个岁数,顾虑这个惦记那个,那么多年,现在,他只想对自己好点。
陆黎之正式开始治疗前,想要跟李婆婆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回村这天,他还特地给老人家买了几身暖和的冬衣,带上一些她爱吃的果子蜜饯,还有之前在路上买的特产,其中就有李婆婆之前跟他念叨过的家乡味。
姜白野一家自然也跟着一起回去了,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第一件事,就是去王里正跟前,把这段时日修建泄洪渠的事给大致说了下。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赏赐的事估计要等到泄洪渠彻底修建完,大概明年三月左右。”
“好好好!”王里正激动得眼眶发热,“你和黎之可是干了件大事啊!也是你叔之前犯傻,被人诓了都不知道,不过我打听了,除了我们白石镇,其他地方的情况似乎都不怎么好……”
姜白野勾唇提醒一句,“黎之先前拜了严知府为师。”
王里正瞬间了然,转而惊喜万分,“这可是大好事啊!看来我们清水村以后得出个状元了……”
“严知府……听说对白石镇减负的正是严知府做的好事呢,黎之肯定在里面出了不少力,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而这事,很快就经由王里正传遍了整个清水村,大家惊讶之余,都非常感念。
有给陆黎之送菜送吃的,也有当着他面道谢的,更有前来向他和姜白野打听家里人在那边情况的。
得知人在那边有吃有喝也没有受到什么酷刑,眼泪顿时掉下来。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婆子就知道,肯定得跟着你们,跟着你们才有活路啊!”
“谢谢,谢谢!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那边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以前就是修个城墙腿脚都废了,何况是那么长的泄洪渠,一定是你们在护着我们村里的人。”
不知情的人闻言,无不触动起来,这相当于,他们欠陆黎之和姜白野半条命啊!
后面,白石镇也有不少人得知自己被人庇佑了的消息,只不过并不知道陆黎之是严知府的学生,故而都没怎么当真,只以为是讹传。
陆黎之并没有图过什么,但征服了这些曾经不把他当回事、甚至背地里说过他闲话的人。
亦是一份成就感。
爷爷,爹,黎之也能做到,以后只会做得更好!
不远处光秃秃的皂角树下,被央着换上一身暖和新衣的李婆婆看着这一幕,眼角湿润,亦有一份担忧潜藏在饱含沧桑的眼底。
她不知,那件事该不该和他说了……
姜白野回村的第二件事,自然是去作坊,从上到下地视察情况。
先前有贺筠打理,里里外外都有条不紊,他甚至觉得比自己那会还要规整,这几日也没什么要事发生,袁管事自个都能应付过来。
“以后可能就要拜托袁管事、丁师傅、钱师傅你们帮我一起打理一下了。”姜白野要住去府城,肯定不能天天回村待在作坊里,有事他可以处理下,但也不能整日泡在作坊吧?
不行不行,他可不要在古代996,他赚钱是为了享福的,可不能顾此失彼。
为此,姜白野又虚心地给每人提了工钱——几个师傅月银五十两,袁管事月银八十两,手艺不错的一批人月银五两,普通帮工月银三两,直接是在其他地方的十倍之多!
一帮人瞬间激动又充满干劲,恨不得过年都不回家,就住在作坊得了。
但他们也知道作坊是真的赚钱,而这些,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到了荣华富贵四人,现在的他们已经很少会负伤了,全都诚诚恳恳地拜见姜白野。
“安华,你妹子怎么样了?”
心情仍有些低落的安华登即受宠若惊,差点没给他跪下来磕个头!
“坊、坊主,您当初说得对,我带妹子去回春堂看了,得知没什么问题,又换了个稳婆,小侄子和我妹子都平平安安的!”
“那就好。”
安华还是忍不住磕了个头,“多谢坊主关心!”
“犯错不可怕,但要吸取教训,以及,如果目的不纯,在我这里是没有试错机会的。”言下之意,也是对安华的一种变相肯定和敲打。
这时,姜白野才和颜悦色起来,“准备准备,跟我进山去采几味药吧。”
庞大夫说的那几种药,他隐约在山里见到过,但也不确定这个季节还有没有。
最重要的,在哪个地方也要好好寻找一番。
第二日清晨,万籁俱寂,天空飘起小雪,得知姜白野竟然要在这个时候进山,陆黎之和何氏他们自然打死都不同意。
“这天冷路滑的,还要去山里,实在太危险了,等天晴了也不晚,黎之也不急于这一时!”
陆黎之郑重点头。
姜白野却有些着急,后面黎之在科举上遇到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大,在相似的水平下,黎之不能说话,就会成为他的一个阻碍。
而庞大夫都说不准这个治疗究竟要持续多长时间。
“这之后雪只会越下越大,再拖一段时日,草药就会被大雪给埋了,更加难以寻找。”
姜白野铁了心的,谁也拦不住他。
但陆黎之坚持要跟他一起进山,姜白野也不敢拦。
最后两人穿上最为保暖的衣物,带上御寒的东西和一系列工具,跟已经做好准备的荣华富贵四人碰头。
“其实冬天还好,冬天野兽什么的都躲起来冬藏了,有毒的蛇鼠虫蚁也都不见了。”
但对应地,原本翠绿盎然的群山也变成了阴郁的灰色、黄色,阴沉沉的给人一种颓靡破败之感。
陆黎之有些担心姜白野的作坊营收。
一行人披着蓑衣在小雪中前行,姜白野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别担心,表面的叶子枯败了,很多藏在土里的根茎正成熟呢,这山里也有不少耐寒的草药,还都挺名贵,产量少了,价钱也会提高。”
姜白野药卖得便宜,也是要顺应市场规律的,冬天采药难,做药也不简单,每一种价钱肯定就要相应地提高。
再者,他也预防着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在秋天时,就储备了不少生药放在冬天来进一步炮制。
断断续续说话间,眼前呵气成雾,越到深山里面,气温越低,就连荣华富贵四个从事重体力活的汉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陆黎之感觉睫毛好似结了冰,微凉,又有些沉重。
“真好看……”姜白野替他拂去眉眼间的水雾,将放在篮子里用层层毯子包裹起来的一个水囊拿给他,“焐着暖和一点。”
里面装着滚烫的热水,暖烘烘的舒服极了,陆黎之神色快慰起来。
虽然身处在冰冷的深山之中,但跟在姜白野身边,时不时贴上他健壮有力的躯体,陆黎之心里一片安然。
偶尔甚至还能闲暇地赏一赏林间飘雪的静寂美景。
雪落在眸中,清寂融于一体。
姜白野觉得他就像个从冰雪中走出来的仙人,只不过这时已经染上了自己的温度,远没有书里那般描写。
孤冷,傲然,像是藐视一切的雄鹰,高处不胜寒,让人觉得他似是很寂寞……
那样的黎之,再也不会有了。
姜白野找许久,才找到其中一味药,还在冻土里刨了半天,好在收获喜人,一种块茎跟土豆一般大的草药,他挖了二十多个。
放进背篓里,便是一沉。
“这东西值钱,标记一下,你们以后就来这里找吧,但下雪天还是尽量避免出行。”姜白野插了根树枝在地上,免得他们找不到地方。
荣华富贵现在就很想挖,以前他们在家里挖土豆挖红薯挖得不亦乐乎,就不知怎么回事,挖到东西的快乐似乎比采摘还要强烈一点。
可能也是之前他们一直在采摘草药,很少会挖草药。
山里,冬天也有些耐寒的蘑菇,金针菇,平菇都在缓慢生长着,值得一提的是,冬笋正值季节。
几人来到一片长满竹林的山头,姜白野就让荣华富贵四人挖了一口袋,回去做点菜吃也是好的。
然后自个和陆黎之做了个冬笋炒蘑菇,撒上带来的一小撮调料,甚至有种冬笋焖肉的美妙口感。
晚上,姜白野和陆黎之依旧住在之前的那个山洞里。
搬来一块石头当门板挡住漏风的洞口,只留一点通风,然后将火烧得旺旺的,再把毛毯铺上,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竟比在自家空旷的屋子里睡着还要暖和。
接下来的好几天,两人就走遍大衡山,就连之前不怎么踏足的地方也涉险靠近,最后终于凑齐了几种药材。
只不过其中一味是另一个不是在冬季成熟的草药的替代品,另一味他只找到些幼苗,准备回去想法子做个暖棚尽快催化生长,不知来不来得及。
荣华富贵自个顾自己,也在山里跟着一起待了几天,但状态比姜白野两人要差了许多。
不过四人都觉得两人是有甜蜜爱情的滋润,才会面色如此红润,动作还能这般利落。
确实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两人就像来度蜜月的,某个夜晚,还去偷偷泡了个热气腾腾的山间温泉,回来便滚在一起,痴缠如老树与藤蔓,层层勾连、盘绕。
陆黎之想到庞大夫说的,拉着姜白野的手从自己腰间褪到膝弯。
紧张过了头,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在被他发现和不发现之间反复游离的……刺激。
姜白野却对他珍重异常,连蹭一下都没有,突然的正人君子,显得他有多饥渴似的。
想着这些的陆黎之,即便本是剔透瓷白的肌肤,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面色、红润!
一行人紧赶慢赶,晌午回到村里,雪果然如姜白野所说,越下越大,已经铺了地面明显的一层。
气温也是低得可怕,这会儿村头村尾已经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就连原本爱在大树底下玩闹的小孩儿也都各个窝在家里。
好在现在家家户户都砌上了土炕,一家人围在炕边,竟是吃饭干活睡觉全都在炕上,离不开炕床半步。
姜白野两人回来的时候,何氏跟姜大柱甚至不愿意从暖乎乎的炕床上起身,出来迎接一下。
说好的担心他的安危呢?
“这样严寒的天气,那些苦役怕是又要死上不少人。”
陆黎之握住他的手,他已经尽力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如此,便无愧于天,无愧于自己。
“希望刘工他们将这种火炕推广了出去,也能少冻死些人。”姜白野感慨一句,便很快抛之脑后,他不是救世主,只是能力之余的一点帮助。
接下来,他就火速处理起了这批药材,到时候就可以拿给庞大夫直接使用。
陆家,陆黎之正在收拾着一些书籍,准备前往府学。
这几日又跟姜白野厮混得忘了一切,他也觉得自己该好好上个学警醒警醒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陆黎之本以为是姜白野,眼中不自觉浮现暖意,一打开门,却见是神色有些严肃的李婆婆。
“黎之,婆婆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她看了看四周,“进去说吧。”
陆黎之隐隐有些不安。
“可能和你爹的死因有关,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推测,你娘应该也有所怀疑,所以跟你说了那番话。”
既想让他报仇,又想让他远离……
陆黎之蹭地一下起身,带倒了手边的杯子。
“你别激动,只是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很痛心、不甘!”李婆婆咬牙半晌,终于在陆黎之焦急的眼神催促下,道出了一切。
“江宜陆家,你应该听说过的,高门望族,正是你爷爷之前的家族,而你爷爷和现任族长是同胞兄弟,你爷爷还是家中排行老大。”
短短的几句话,就透露出无数重要的信息——
能当族长的人定然是直系,而他爷爷当年是长兄……
“不过你爷爷是自己跟他们理念不合而离家的,兴许是有什么矛盾,我也不怎么清楚,江宜陆家以文传家,你爷爷却是个不爱读书的。”
不是不爱读书,而是更想从其他方面做出实际贡献,越早越好,如清水村的由来,又如姜白野这般。
陆黎之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为那个所有读书人口中的圣地竟和自己有这般关联。
曾几何时,他也是幻想过如果自己能去陆家的书院念书就好了……
“你爹,可能是犯了谁的忌讳,或者挡了谁的道,总之,他是个极有天赋的人,你爷爷当初考虑良久,才让他走上科举一道,心里是顾虑重重的。”
“我不想你步入后尘,不光是因为你的身体,还有这方面的原因,如果阴谋成立……”
那么江宜陆家可以轻易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小蚂蚁一般!
但陆黎之觉得真相未必如此,里面也可能有什么误会,他爹天赋绝伦,但据他所知,那个陆家可是代代出神童,一点也不比他们这一脉逊色。
掌握着最好的资源,生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耳濡目染,养尊处优,倘若再念不好书,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陆家人脑子可没问题,看陆黎之和他爹就知道了,一个赛一个的会念书。
如此,陆黎之更想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了!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对他们警惕起来,如果遇到了他们家的人,不能尽信!”李婆婆就怕他遭遇多年前相似的事,想要保留住心上人的最后一点血脉。
陆黎之感激地看向她,原本因为那层关系,他对李婆婆多少有些距离,现在他忽然想跟姜白野打个商量……
“你说让李婆婆搬来跟我们一起住?行啊,正好她和我爹娘一起也有个伴,我娘可喜欢李婆婆了,她也教了我娘很多,听了这个,肯定很高兴!”
陆黎之却不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也不想让姜白野替他承担一起,便主动去跟何氏两人沟通,李婆婆的一切花销,也由自己来承担。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你要是能把李婆婆那倔性子劝过来,我还得感谢你呢!”何氏兴奋道,那老婆子可对她胃口了,比跟姜大柱在一块还有意思!
姜大柱鼻子痒痒的,瞬间打了个喷嚏。
事实也正如何氏所料,李婆婆虽然是个孤身老婆子,却高傲要强,也一心想要守着这里,并不愿意同他们去府城。
“对我而言,这才是我的根。”
陆黎之忽然觉得他爷爷当年是不是负了这么好的人,但若是德行有亏,恐怕李婆婆也不会念他那么多年。
这么说来,他爷爷到底有多值得人魂牵梦绕?害得一个优秀的姑娘家终身未嫁。
陆黎之心下越发愧疚,他不放心让李婆婆一个人,尤其在这个难熬的冬季,也只能在临走前,给她的小屋里布置得极为暖和,又拜托了隔壁的一个婶子,给了些银钱请她代为看顾。
这个婶子正为家里最近都快揭不开锅了烦恼,猛地见到一小锭银子,忙不迭应下,也不怕李婆婆那黑着脸的样子了。
每日清晨,中午,临睡前都会去看一次李婆婆,还会帮她做些家务,就连她儿子也被派去给李婆婆砍柴挑水。
李婆婆面无表情,有些不自在外人的热情和帮忙,但想到是那个孩子的孝敬,又不想让他太担心。
只得天天拉着个脸,试图吓跑他们。
而陆黎之也在姜白野炮制好药材、庞大夫给他进行第一次治疗前,就率先来到了府城的学堂。
之前跟他交好的丁力辉四人都已经听从他的建议,从明礼学堂转到了这里,秋日便入了学,还跟他透露了个消息。
余志杰竟然找了关系,也转来了府学。
除此之外,之前院试成绩不错的宋浩成、费鸿玉也在好奇他为何一直没来进学,甚至阴谋论,怀疑他被人占了名额,比如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余志杰。
好奇的人不在少数,毕竟,一府的案首,还是个哑巴,处处都是让人议论的地方……
第76章 小考,分寝舍
“哎,你们听说了吗,据说那个人还喜欢男人呢,你们该庆幸他没来,要不然,嘿嘿……”这名学子露出猥琐的表情,顿时遭来嫌恶无数。
“你能不能别恶心人!”
“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谁不是喜欢,有什么恶心的?”费鸿玉正好走到几人附近,忍不住怼道,“我朝律法允许两名男子通婚,你们不会是个法盲吧?”
“哼,看你这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喜欢男人呢!”
“那你这么介意,岂不是得小心点,要是被我喜欢上,你不是得恶心坏了?”费鸿玉龇牙咧嘴,立马叫这名神色倨傲的学子变了脸色。
好像真的怕被他喜欢上一样。
费鸿玉“噗”地一笑,捂着肚子前仰后合,“浩成兄,我从未见过如此自恋之人,人家喜欢男人,也不会随便喜欢个歪瓜裂枣啊,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明明没有触犯到他们,也不知他们在嫌弃个什么,自作多情!
两人走后,几人瞬间拉下了脸,“志杰,这两人实在太下作了,满口胡言,一点圣人之德都没有,你也别跟他们走一块了!”
这可不行。
余志杰特地从师资、条件更好的明礼学堂转来,可是带着任务的。
自然是要让陆黎之不好过,这是自己的想法,也是陆清宏无形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否则他也不会帮自己找到关系进入府学,更不会对自己愈发亲近友好,甚至在他说出手头有些紧的时候,毫不犹豫拿出十几二十两的银子给他花。
因而就算不为了出那口恶气,为了这些好处,余志杰也要给陆黎之找麻烦!
而关键点,就在这两人身上。
自入学以来,他们这批新入府学的生员,已经举行过两次小考,宋浩成和费鸿玉皆名列前茅,宋浩成更是稳定的头名,夫子对他数次交口称赞。
余志杰就想,自己对付不来陆黎之,是不是可以借用别人的力量?
另一边,丁力辉几人还是稳定的小团体,只不过他们也没想到都转来府学了,竟然还能碰到余志杰这个讨厌鬼。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走到哪,身边都不是善辈!”其中之一的董元九碎碎念。
“虽然他在这边安分了很多,但我们还是得小心点,免得又被算计了。”
“我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大招……”三人忧心忡忡,“力辉,你说黎之会不会来了?很多秀才在家自学也不一定会来进学,他要是不来,我们就少了一大乐趣啊!”
丁力辉目光急忙从前边桌案前的一人身上收回,“来,肯定会来,黎之当初答应过我的!”
类似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上演过无数次,几乎每天都要经历一遍,因而心不在焉的丁力辉没听请他们说什么,都能回答得上来。
就在他们都想着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之时,门外,一个身着白蓝色院服的学子跑进来,红着脸激动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大家不以为然,绝大部分的人即便在课间,也都还在埋头看书。
“陆黎之!”
这一下,刷刷刷地全都抬起头来。
教舍外,小雪纷扬,不少建筑物上都落了一层积雪。
陆黎之并未撑伞,虽然他手上拿着一把姜白野离别时依依不舍塞给他的竹骨油纸伞。
但身边的夫子都未撑伞,从门房那儿急匆匆地把他接来。
陆黎之又怎好打伞。
“我姓易,虽不知是何缘故,家父多次提起你,赞不绝口,但你旷课两月有余,该有的惩罚必不可少。”人到中年的易夫子板着脸道。
陆黎之眨了眨眼睛,抖落得长睫上的雪花簌簌落下,易?
他似乎知道是谁了。
这时,教舍外的走廊里已经围满了人,好奇地探头探脑朝他看来。
“休得喧哗,还不回去看书!”易夫子呵斥一声,众学子立马乖乖回去,心想着急什么,人待会不就进来了吗。
只是这陆案首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他们幻想中的,要么衣衫破旧清简,要么枯瘦干瘪,总之就是怎么清贫怎么来,怎么孤僻怎么来。
但刚才惊鸿一瞥,他们险些以为认错了人,当成哪家来这边玩耍的富贵少爷,就连那一向以君子风范著称的陆清宏都没有这样的气度吧?
更者,陆黎之的神色也没有他们所想的半点忐忑不安,亦或者对陌生环境的排斥警惕,跟很多见过他以及没见过但听闻过他不少事迹的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哎,所以要考案首啊,陆黎之一定从那些乡绅富豪手里得了不少好处,所以才穿得如此体面。”
“可能是装出来的也不一定,据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人了,哪来那么多的银钱。”虽然考上廪生有不少补贴资助,但那只是最基本的,保证生活足矣,但想凭此读书?
笔墨纸砚和书籍各个都不便宜,能让许多普通人家砸锅卖铁才能勉强维持。
从乡下来的,更是要集全家、全族乃至全村之力,才能供出个像样的读书人来!
而说这些话的,不少人都深有所感,念书太耗钱了,尤其他们不是廪生的这些生员,很多家里才刚经历过一场重大赋税徭役的剥削,亲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们在府学念书,也得想着生计的问题。
说了半天,教铃敲响,不仅陆黎之没过来,就连易夫子也让他的助理,其中的一个训导过来带他们读书。
“咦,人呢,怎么还没过来?”
“领学子服、分寝舍也不需要这么久吧?”
有人幸灾乐祸,“怕是在挨训!”
然而陆黎之被易夫子领到府学最大的长官,相当于院长的黄教授跟前时,老人却只是对他笑盈盈道:“听说你这段时日,参与泄洪渠的修建去了?”
此话一出,陆黎之就知道他应该和严知府“串通”过了,也就是说,他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大概是知道自己是严知府的学生了。
“甚好,甚好!”
易夫子,确切地说,是易教谕不解地皱眉,“哪里好了,这是不务正业,那等子事关个读书人什么事?”
“怎么没关系了!读书人也得多开眼界,亲眼见过民间疾苦、见过生民万象才能更加深刻地作出文章来,而不是浮于表面,只知道堆砌辞藻、引经据典的空洞文章!”
易教谕还是不解,心道您不是最喜欢辞藻华丽的文章吗,而且论空洞,没人比您更空洞了。
只要文章做得漂亮,就喜欢得不得了,管它里面是什么深意和思想……
黄教授却把陆黎之夸得天花乱坠。
三言两语,陆黎之就摸出他和易夫子两人的脾性,还以为会被刁难训斥,没想到轻松过关。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生员,根据入学年限,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越是到后面,功课越好,成绩越优,你想进哪个班?”
易夫子又皱起了眉,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按照规矩,须得参加了岁考之后才会进行分班。”
岁考,相当于期末考一样,黄教授给陆黎之大开方便之门,让易夫子有些不满。
陆黎之自然也没有顺杆子往上爬,虽然进了快班对他更有利些,但想到还在新生慢班等着自己的丁力辉几人,他还是选择留在了外舍。
“啊,以你的才学有些可惜了。”这,他该怎么向严知府交代?
易夫子见他遵守规矩,脸色总算好看了点,还以为这人是黄教授的什么亲戚。
“马上有一场小考,你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陆黎之摇头。
“要是没考到前三甲,惩罚加重!”
陆黎之还没来得及点头,黄教授就护犊子道:“易教谕,你这就过分了!”
“没有考到头名,罚扫厕所三月!”
陆黎之瞬间不淡定了,他最是喜洁,也就是跟姜白野待久了,他也处处迁就着自己,他才没有表现出这些毛病来。
让他去清扫茅厕,无异于要了他半条命!
也因为被这两件事占据了全身心,陆黎之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府学高大的牌楼大门前,姜白野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马鞭,久久没有离去,目色深重。
“也不知他有没有把我的嘱托放在心上……”
教铃再次响起,等陆黎之考完综合性的小考,暗叹果然要来上学。
否则他都要开始感到吃力了,对于能不能考出名次也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其他人已经比他多受了两个多月的教育。
到了午休饭点,他却来不及思考这些,无数人就朝他围了过来。
善意的,中立的,来者不善的。
余志杰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和戾气,赶着众人吃饭的功夫,匆匆来到负责寝管的地方。
得知陆黎之还没有分寝舍,他眼中划过一抹算计,真诚道:“我跟他是旧识,正好我们寝舍还差一人,可以让他来我们这边!”
寝管得过他的好处,对他印象颇好,本也懒得翻看那厚厚的名册,闻言,就随意道了一声“好”。
这种旧识住一块的现象并不少见,偶尔给他们行个方便也没什么。
最重要的,这府学里的学子可不少,除了各届生员共计上百人,还有不少童生,加起来好几百人。
分寝舍并不容易,分不好还容易得罪人。
“什么,你小弟就在府学里念书,怎么不早说?”姜白野在府学外面徘徊许久,没见到陆黎之再出来,就又一次回到贺家,一边给庞大夫做吃的,一边继续炮制药材,猛然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惊讶。
其实他更想说,什么,你还有个弟弟?
“怎么了,我小弟可厉害了,才十二岁就过了县试,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姜白野这才想起来,书里,贺麟就因为聘请陆黎之做他弟弟贺敏的老师,才跟他进一步成为挚友。
“那你弟弟这么小就在府学里住宿,生活一切都要自理,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不啊,他有书童贴身照顾生活。”
姜白野仿若未闻,唏嘘道:“听说那里可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真可怜,以后我有空就去看看他吧,不知他会不会喜欢吃我做的东西?”
贺麟动容之至,“你有这个心就够了,至于你做的菜,他一定会很喜欢,姜白野,没想到你对我们家这么好……”
说到这里,猛然一顿,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姜白野找到以后去看陆黎之的理由,还是个光明正大,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心情甚是松快。
现在药材已经炮制得差不多了,庞大夫看了没问题,只等着把最后一味幼苗催熟了。
新宅的房契也拿到了手,他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设计装修的事了。
只是没想到,等他投喂了庞大夫,贺管家却急匆匆地找来,忧心道:“姜少爷,您让我留意的那户斜对面老邻居家的屋宅,有其他人在买了!”
第77章 恶意压价,拿下
姜白野赶过去的时候,那家的老管家和另一个牙商正在跟个大腹便便穿着一身上好锦缎华服的油腻男人说话。
只不过老管家双拳难敌四手,被牙商和这个男人说得无言以对,“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一千五百两,我一间屋子都不卖!”
好家伙,一千五百两就太欺负人了,姜白野驻足和贺管家对视一眼。
“你这是不识抬举,要是被人知道你家里闹鬼,是个鬼宅,怕是倒贴别人都不愿意进来。”
“胡说!”老管家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主家四世同堂,祖上庇佑,鬼魂见了都会退散,怎么可能闹鬼,你这是诬陷!”
这时,一个同样在外面看热闹的年轻男子发出一声,“可我听说有人在你们家院里看到挂在树上的吊死鬼,没准真的有什么邪祟呢。”
人群瞬间议论纷纷,而这阵动静也引来了更多的路人注意。
老管家顿时急得不行,一座宅院,要是名声坏了,那真的是没人愿意买了!
可他知道这肯定是这徐大商人的诡计,“你们别相信他,这是这位想低价买我主家宅子才故意中伤,我们家屋宅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天天住在里面……”
“但你们家主子一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这么急匆匆地搬走呢,还不是出了问题。”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涉及到主家的私密,老管家自然不好说出来,脸色一沉,“反正我不卖,徐大商人请走吧!”
说着,他就要把门关上,人群里立马有人一唱一和,“这是心虚了!”
“看来真的有问题……”
“哎~”徐大商人徐彪伸手卡住门缝,笑眯眯道,“我这人一向公道,不会随便说人什么,除非你让我们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此话一出,姜白野和贺管家就知道这人肯定做了什么手脚。
这家的老管家也很怀疑,但他相信自己这两日天天看守屋宅,也检查了许多次,肯定没问题。
因而在众人的坚持下,他也想自证清白,就黑着脸让人进去了。
其他围观的人也跟着鱼贯而入,姜白野和贺管家落在最后面,已经知道结局。
谁知几声尖叫传来,有人一屁股摔在地上,“那里,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姜白野看到不久前才看见过的那棵紫玉兰树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白绫,此刻在风里甚是嚣张地飘荡着,而地上落了些积雪,上面却是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看出这些异样的众人吓傻了,即便贺管家也有些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老管家更是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明明没看到……”
“还说不是闹鬼,都这样了,谁还敢买你家的宅子!”
徐彪久久失语,也像被吓得不轻,“这,一千五百两我可不买,要是住进来闹出人命,或者吓到家里的老人孩子,被阴灵缠身,那就完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其他人也不禁打起了寒颤,贺管家知道,这怕是真的卖不出去了。
他看向姜白野,想要劝他放弃,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姜白野面色如常,丝毫没被吓到,反而玩味地看着那一条白绫,像在思索着怎么做到的这点。
轻功?虽然他没见过,也怀疑过其存在的合理性,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障眼法?时间空间上的转移,让人产生直觉和本能上的错觉和误解?
转念一想,他又不是来破案的,且他不信鬼神,即便真有,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姜白野越众而出,在大家的惊呼声中,走到紫玉兰树下,伸手便轻易够着那一方高高悬挂在枝头上的白绫。
已经有人想要逃跑了,腿脚发软。
徐彪更是敬告:“小兄弟,人不能没有敬畏之心,这是死者冤魂之物,小心动了,惹祸上身!”
“是么。”姜白野煞有其事地点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一方白绫一把扯下来,围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这围脖还挺舒服的。”
众人,“……”想晕又晕不过去,老天爷,这是谁啊?
“我只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以及……”姜白野缓步走到徐彪跟前,微微一笑,“邪不胜正!”
否则他为何在第一世救了火灾中的小女孩后又重活一世,在他受了冤屈之后,再次重生?
如果真有那些,也该冤有头债有主!
不得不说,在他如此言行之下,不少纯路人还真的有些放松了下来,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心里那股子惊恐轻易便去了。
而这时,姜白野眸光一闪,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其实想把这条白绫挂上去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徐彪阴沉着脸看着他。
就见他取下来细细观察了一下,“这布料似乎有些特别,很轻巧。”
他拿去给众人摸看,有人忙不迭地退开,也有胆子大的,犹豫着伸出手,贺管家和那位老管家也壮着胆子摸了两把,惊奇这世上竟有如此轻盈的布料。
下一瞬,姜白野测了测风向,立马松开手,任其飘走,正好吹到了树上挂着。
众人瞬间失语,恐惧登时没了一半。
“再者,还有更多的法子……”姜白野找来一根长竹竿,将白绫挑下来又挂了上去。
围观路人心情好复杂,在这样的氛围下,别说害怕了,甚至还有点啼笑皆非。
姜白野轻易用自己的行为,打破了大家对这里闹鬼之说的怀疑,还他娘的想笑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幕后之人利用的便是大家对此事的畏惧,对这白绫的避之不及心理,否则弄下来摸一下,还是能察觉到异样的。
巧妙利用人心,算是一个好计谋。
徐彪捏着拳,“兄台好胆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除了你胆子很大,也不能证明这里没有鬼吧?”
然而大家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他,“这魏家我还是知根知底的,家宅平安,家里男人多阳气重,不可能闹鬼的。”
“何况这府上也没死过人。”
贺管家也帮忙说了几句,魏家的老管家激动又动容,“谢谢,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主家说到底也不差那些钱,但平白让人泼了脏水,侮辱了曾经住过的屋子,却很糟心!”
“有的人一再恶意压价就算了,闹出这一出,说什么一千五百两都不买,我不知他是不是想要空手套白狼,但我魏家坚决不做崇州徐家的生意!”
原来是崇州来的商人,这是欺负他们本府的人呢!
徐彪尤不甘心,利用同样的伎俩,他得过不少便宜,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识破,他瞪了姜白野一眼。
哪来的小喽啰,碍事得很!
小喽啰这时开口:“魏老管家,不知我出两千二百两能不能买下你家这处屋宅?”
人群惊了,这人聪明胆大,还很有钱?
两千二百两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能拿得出来的。
之前牙商带姜白野来看这里的时候,魏老管家正好不在,因而不知道他也是买主之一。
要是放在徐彪前面,他原本出价三千两,两千二百两肯定不算太满意,但主家离开前的底线是两千两,又经历了这一事,如果这人愿意,他完全可以在徐彪恶意打压之时,以低价买下。
但他没有,不仅没有趁人之危,还帮他家澄清冤情,魏老管家对他很是感激!
“虽然两千二百两也并非是我满意的价格,卖出去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但小兄弟刚才热心相助,胸襟勇气实在让人佩服!老朽愿意替主家做个主,以两千两卖给你。”
众人哗然,不禁响起一片掌声,有夸魏老管家,也有夸姜白野的,却没有一个人嫉妒。
毕竟这样的机会,白送到他们跟前,他们也抓不住。
姜白野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本来能以两千二百两拿下他就很满意了,这处地段好,能做生意,还离贺家近,往来方便,偶尔还能互相看顾一下。
重要的是,他娘喜欢得要命。
帮老管家,除了看不过去有人欺人太甚,也是因为要是闹鬼的事情传出去,以后他家住着也不舒服,到时候没准还会引发其他的谣言……
两千两拿下,他赚到了,以这魏家,根本没赚什么钱,勉强保本而已。
没想到这时,老管家还拿出一样信物,“这位小兄弟,我们魏家搬去了江南灵州,你如果去那边,我相信我家少爷很愿意和你做个朋友!”
贺管家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魏家和他们贺家做了那么多年邻居,也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什么朋友,没想到姜少爷……
这是什么运气,什么人见人爱的能力啊!
姜白野坦然收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却把徐彪气得够呛,挥袖离开。
不久后,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托儿也悄然离去。
姜白野下午就跟着魏老管家去把房契什么的给办掉,魏老管家也因为卖了宅子可以去江南找主家了而开心。
两人交谈之中,魏老管家对他越发欣赏,心想到了灵州,可一定要跟主子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宣河府府学,此刻上午的小考成绩出来,易夫子的脸色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所有人都为之忐忑之际,他念了陆黎之的名字。
“甲等上,第一名。”
一班鸦雀无声,这都能考第一名?
说好的在外面玩闹不思进学呢,这肯定是背着他们在头悬梁锥刺股!
可恶,懈怠了懈怠了。
余志杰因为暗谋寝舍一事而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宋浩成发挥失常了吗?怎么陆黎之一来,第一名的宝座就保不住了,也太没用了吧!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却好似忘了自己中下游的成绩一样。
宋浩成考了第二名,一点都不意外,费鸿玉倒是有些讶然,“你怎么半点都不懊恼的样子?”
他平日对考好名次这事也并非很淡然啊?
宋浩成心想,自己对清远君怎么可能会生出攀比之心,他只会觉得遥不可及,甚至觉得考不过他,这不是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吗?
一帮正想着头悬梁锥刺股追上陆黎之的学子,要是知道他这个第二名如此想,没准会感到绝望。
到了傍晚下学,陆黎之拿到了属于他的那套学子服,才想起姜白野之前一再嘱托他的事。
“你是个有家室的人,肯定不能和别人共寝吧?”
“怎么不说话,你难道想和别人待一个寝室,不会吧,你不是最喜欢清净吗?那些人一定会打扰你温书学习的!”
“所以自己单独要个寝舍应该也可以吧?以你的能力,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确实很容易,只要搬出严知府学生的身份……但他给忘了。
等他想找黄教授的时候,却得知他下午就已经不在了,跟友人去喝酒听评书了。
陆黎之,“……”
而他也确实因为有秘密在身,没办法和别人共寝,现在,跟着学子服一起分到手的,却是一把寝舍的钥匙。
他们这个班每四个人一个寝舍,不知和他一个寝舍的另外三个人是谁,能否勉强度过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
姜白野:我提着八百米的大刀过来了。
第78章 卖行李箱,情敌出现
在回自己分到的那间寝舍前,陆黎之还是去找了下寝管,寝管是个面色红润的老头儿,见着人来了,忙将正在咪的小酒藏起来。
“有事?”
陆黎之将提前写好的字条拿给他看,老头两眼犯晕,看见上面写了什么也不想搭理,瞧他眼生,这是不当回事的意思呢。
陆黎之早有所料,从袖里拿出一吊铜钱,这还是姜白野提前替他准备好的,说是在府学里也有不少需要用钱打点的地方。
老头儿见着这一串钱,眼睛都直了,“你是哪间寝舍的,叫什么名字?”
陆黎之又拿了张字条,正要翻簿子的老头见他不说话,手上动作一顿。
想到什么,瞬间打起了哈哈,“这么着吧,现在按规矩已经分好了,你明日再来,老头子看看哪间寝舍空着,或者谁愿意跟你住,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重分。”
——我需要一间单人寝舍。
陆黎之拿出字条的同时,一锭银子也拿了出来。
老头儿拼命压抑着想要答应下来,然后殷勤地带他去看寝舍的冲动,盖因之前余志杰就有过交代,说要是他的哑巴舍友来找自己,自己该怎么做。
可他现在快要受不住这个诱惑了,这个小小的秀才,怎会如此有钱,还从未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
这么想着,他手已经伸了出去,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先把他敷衍过去。
然而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这锭银子时,陆黎之却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起身,二话不说地离开。
“哎,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老头儿急忙追过去,却见那芝兰玉树的身影轻飘飘的,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回廊里。
“看来是不想给钱,这不是逗我玩儿吗!”如此,自己还犯不着为了点钱就得罪余志杰后面那人。
又想着这个哑巴生员不能说话也就算了,怕是无权无势,估计要被余志杰给整惨了!
许多人都这么想,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聚在一起,兴致盎然,“你们听说了吗,陆黎之竟然和余志杰分到了一个寝舍!”
“怎么说?”
“这两人可是有宿仇呢,上回放榜,两人直接在底下大打出手,场面甚是惨烈!”
一帮被关在书院里无甚消遣的学子打听八卦的能力一点都不亚于村头巷尾的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开始偷偷地押注。
“就说他俩待会打起架来,谁赢吧。”
“那我肯定押余志杰。”余志杰虽然个子没陆黎之高,但身板子硬实得很,比陆黎之那纤瘦得像是姑娘家的身体肯定扛揍。
“我也押余志杰,这是我的全部家当!”
一伙人又流窜到其他寝舍,撺掇着其他人也跟着下注,丁力辉几人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书。
“府学不准干这些勾当,你们不怕被易夫子处罚吗!”
跟余志杰经常走在一起的一名学子道:“我们要是有事,绝对是你们告的密!你们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少管闲事!”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玩乐一下,又无伤大雅。”
“敢情又不是你们打架,这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董元九义愤填膺,想要跑去通知陆黎之,却被人一把拦住。
“欸~这么晚了,要是他们打架没看到,误伤了你们可就不好了……”
警告,不仅是在警告他们,也是在警告其他想要多管闲事的人。
而所有人关注的对象,陆黎之这个时候已然猜到自己那间寝舍有问题,可还是面无异色地提着自己来时的箱笼走了进去。
意外地,余志杰不仅没有找茬,反而像模像样地点着蜡烛,捧着书看。
如果忽略他在陆黎之走到属于他的那个床边露出的笑容的话。
陆黎之正要在床上坐下,余志杰兴奋得险些绷不住,却在这时,陆黎之忽然又转了个身,来到桌边,瞬间让他的期待落空。
不过想到桌上的茶壶,他又开始激动起来。
拿起来了,陆黎之拿起来了!
陆黎之作势要倒茶,一般谁会想到这茶里有问题呢,毕竟是小食堂的人烧好送来的。
而陆黎之也确实感到些口渴,在余志杰忍不住望过来的视线下,将茶杯递到唇边。
下一瞬,想起什么,又放了下来。
余志杰,“……”逗我玩儿呢?他不会知道什么吧?他不是才刚拿到钥匙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舍友是谁吗?
殊不知陆黎之刚才去寝管那里试探了一番,已然发现了问题,从寝管那里探知到一切,但奇怪的是,他检查了所有东西,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就连床铺被褥也都是新的,不知是不是黄教授找人安排做的……
余志杰见他在桌边坐下,磨了磨牙,正要开口说什么之际,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两人。
“哎呦宋浩成,你可把我累死了,做什么要突然搬被子……咦,陆黎之?原来和我们住一块的人是你啊!”
陆黎之见是费鸿玉和宋浩成,稍作点了下头,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开始看书。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今晚不准备睡了,正好多看些书也是好的,省得余志杰在床上动什么手脚。
“费兄,宋兄,你们俩去哪了,身上还有些落雪?”余志杰跟两人热络道,试图展开第二招。
故意冷落陆黎之!
费鸿玉跟谁都能说上两句,正要回答他,却突然注意到一样东西。
“哎,陆黎之,你这是什么东西!”
陆黎之正从箱笼里取蜡烛,不解地看向他。
“你这个箱笼为什么会有这个,这个轮子……”
陆黎之见他好奇得要命,眸光一闪,就把箱笼关起来,立好,然后从中抽出一根拉杆,甚至是可以上下伸缩的。
但惊奇的是,这个沉甸甸的箱笼是可以轻易拉动的,在四个木制轮子的作用下,陆黎之一根小拇指就能勾起来拖行,毫不费力。
费鸿玉和宋浩成直接看呆了,就连余志杰也懵了,这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很好用的样子?
“我的天,你从哪弄来的这个?我当时东西多的直接叫书童用挑子挑过来的,可累人了!”
宋浩成也点头,“平日我们背的箧笥、笈囊、书箱什么的都沉得很,经常一趟路能把肩头压垮了勒出深深的红印来,不知你这个是从哪儿买来的,我也想买个。”
“我我我,我要买五个!一个给我叔,一个给我堂哥,另两个给我爹娘,这也太好用了吧,装什么不行!”他惊叹着从陆黎之手里接过那根拉杆,亲自尝试之后,又拎了拎那箱笼的重量。
“难以置信!”
陆黎之示意跃跃欲试的宋浩成也亲自试试,试完两人直接拍板,要买!
一开始想要各种捣鬼的余志杰,一会儿眼馋地看看那会自己滚动的箱笼,一会儿郁猝地看向围着陆黎之打转的宋浩成和费鸿玉。
你俩不是不怎么爱搭理人吗,对着陆黎之这张臭石头一样的冷脸竟然也能叭叭叭?
这时,那些等着他们打架分出胜负的人也走了过来,“你们在干嘛呢?”
“哎呦我去,这是什么好登西?”
一时间,这边一排的寝舍全都因为陆黎之这个能拉着走的箱笼而躁动了起来。
很快就惊动了管理风纪的训导、寝管等人,然后又一帮人加入了进来,嚷嚷着要买。
陆黎之像是早有所料,笔墨都已准备好了,逐一记下他们的名字和要买的数量。
但也不可能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做出来。
为此,陆黎之要求他们交上一半的定金,二两银子。
“光定金就要二两,这也太贵了吧!虽然这东西很稀奇,但也并非不能自己做吧?”
“那你就想错了,这种轮子除了要用耐磨的木材,光是打磨成这种形状就很考较木匠的功力,稍有偏差就会导致不稳,难以控制方向……”
宋浩成头头是道地分析,不少人都很认可,“这种木材应该也不便宜。”
而这也正是陆黎之想说的,只是他没想到宋浩成会这么快地看出来,还帮他说了出来。
不禁感激地看他一眼。
宋浩成脖子一下红了,清远君对我点头了!!
四两的行李箱,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有一半的穷苦学子就打消了心思,黯然退场。
何况以他们来往的路途,到处都是颠簸的泥土路,也用不起这样的高档之物。
但进府学的人,有不少都是靠着家里的打点和关系进来的,并不差钱。
因而买得起的人也不在少数。
最后陆黎之记下来的就有二十来人,当场交了定金的有十二人,另外一些人着急地表示:“我最近银钱花得差不多了,等从家里拿到钱就可以买了,一定要等我!”
陆黎之也写明——我会给那些率先交了定金的人先做好行李箱。
这下,本还些犹疑不决的人也打定了主意,要尽快下手,早点拿到这个“行李箱”,他们就能带着沉重的书籍随意出行游学了。
想想不要太美!
陆黎之将转手赚来的五十多两仔细收好,这种行李箱自然是姜白野设计出来让他画给姜叔做出来的,上面还带了锁和暗层。
余志杰咬牙看着备受欢迎的他,差点也没忍住跟着大家买一个。
有人却不知他心中复杂和嫉妒,“志杰,你也买个吧,我刚才买了两个呢。”
“是啊是啊,我都交了定金呢。”而定金,正是刚才他们用来打赌的钱。
余志杰觉得自己又要吐血了,等人渐渐散去,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准备先睡一觉,明天再想想该怎么对付陆黎之。
一声尖叫骤然响起!
陆黎之惊讶地看向一蹦三尺高的余志杰。
余志杰看向那本该丢在陆黎之床上的蛇皮。
要不是冬天蛇虫什么的都躲起来让他抓不到,他也不会特地让人找来一张蛇褪下来的皮!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床上!
余志杰恶心得够呛,费鸿玉也咦惹了一声,陆黎之虽然不怕蛇,但这东西脏得很,他很膈应。
唯独宋浩成不动声色地停顿了下,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这一天,陆黎之还算顺利地度过各种刁难。
姜白野却不怎么放心地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向来一夜无梦睡眠极好的人,这一晚,反复被一个梦境纠缠。
梦里,他记起不少尘封在记忆深处险些被他遗忘的书中内容,包括一些细节。
其中一个叫宋浩成的男配,在一开始府学和陆黎之相识,两人一路相伴,一同考上,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乃至后面政见相合,携手共同治理河山,一同抗过灾,平过□□,去过边疆,亦出使过他国。
其他人戏称他俩就像人和影子,宋浩成总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陆黎之的一个左膀右臂。
这些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当姜白野将一些微不可察的细节拼凑起来,发现这人很可能……喜欢男人!
姜白野不由地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大脸正凑近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他“嗬”了一声,“庞大夫,你做什么要吓人!”
庞大夫直起腰来,可怜巴巴的,“我饿了。”
“这不才……”姜白野看向外面,日头已经高悬,“都中午了吗?”
他昨晚一时兴起,画了许久的宅院设计图,虽然也没画出什么名堂,还想着要是黎之在身边就可以轻易画出来让别人看懂了。
但他大致还是理清了思路,可以口头跟那些工匠述说。
怎么把茅厕设计得干净能冲刷,怎么弄出个可以喷淋热水的浴室来,这就涉及到要弄自来水了,没准还得搞个动力装置。
其他的屋子,可以将沿街成排的倒座房设计成放马车和马厩的地方,再弄个门房,看守大门通报消息。
第二进的院子,东厢房做厨房饭厅,西厢房做书房画室,正房做会客大厅,第三进住人,东西厢房做客房,正房就是他和黎之住的地方。
两边的耳房就可以设计成浴室和茅厕。
最后一排的后罩房也可以做几间客房、下人房,包括堆放一些杂物的杂货房。
除此之外的重中之重,就是园林景观的设计,功能住得舒心,风景上也要美观养眼才行,这也是让黎之开心的东西呀。
想着这些的时候,姜白野已经给庞大夫,顺便贺家的一些人做好了部分午饭。
这一顿他做得比较随意,只弄了一道梅菜扣肉、一道酸甜口的松鼠鳜鱼、一道小海鲜毛血旺。
尤其上次吃过火锅里的鸭血,贺家惊为天人,自此对血旺便念念不忘。
今日这个毛血旺应该会让他们欢喜。
事实也不出所料——
贺家后院里,不少女人还留在府中,大部分男人,贺老爷他们已经出发去了京城,就连贺麟他娘也在外面的庄子,巡查各处铺子,打理自己的嫁妆生意。
因而,剩下的人都在老夫人院里吃这一顿饭,那叫一个满足!
“娘,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吃饭了!”
“你可得小心点,大姑娘家家的,感觉你都胖了好多。”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觉得自己胖了,平时只能吃一小碗饭,只是七八分饱的样子,现在顿顿都好吃得停不下来。
可不得胖。
“安心,只要不胖成庞大夫那样就成了。”
无故躺枪的庞大夫,“……”
原本姜白野觉得住在贺家很麻烦他们,庞大夫还是因为他和黎之才留在这边的,饭量也很惊人。
结果贺家为了留住他,不光每顿饭的开支都承包了,还另外要给他开钱。
姜白野自然没收,毕竟他自己也要吃饭。
吃完,他就决定去府学周边转转,虽然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公当得很称职,黎之对自己死心塌地,也会乖乖听他的话。
但书里的法则还是很可怕的。
宋浩成是个比贺麟更难缠的家伙,一个只是在生意上有过来往的知交,另一个,就是方方面默契的伙伴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去做点什么才行……
第79章 思之如狂,学习技术
“不是吧,兄弟?”贺麟从外面赶回来,便看到姜白野在套马车,脸色还有些紧绷的样子,“你要去哪。”
姜白野这会心情不怎么美好,看到他也不想搭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要去府学吧?”贺麟再次惊叹,“兄弟,你俩昨天才分开的啊!”
“这也才一天吧!”他一副见鬼的语气。
姜白野停下动作,纠正道:“确切地说,已经一天半了。”
他居然已经一天半没见到黎之了,难怪他觉得这两天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
贺麟还是不能理解,就他爹娘最黏糊那会,全家人都说受够了他们,可也没有这样啊?
“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他说吗?这会见他也不方便吧,要不你等过两天那些大氅羽绒服什么的做好了,一起给他送过去?”
姜白野正要上马车的动作一顿,“那裁缝说两天后就可以做好吗?”
贺麟摸摸鼻子,“差不多吧,总不至于多个一天两天你都等不起吧?”
还真等不起,姜白野继续上车。
“欸,等等,我说句真心话,依我这么多年的经验,适当的距离才能产生美,你这么巴巴地赶上去,以黎之清冷的性子,未必会喜欢,还会耽误他学业。”
姜白野一只脚都已经跨在了车上。
贺麟感慨他这威武的姿势,“身高腿长就是好啊。”
姜白野上下打量他,很是怀疑,“你哪来的经验?”
“这么多年来总结观察的啊,你不觉得我爹娘叔婶什么的都很恩爱甜蜜吗,甚至家里一个纳妾的都没有。”
“展开说说。”姜白野被戳到心坎了,他一直凭本能直觉办事,还没用过心机呢。
这就触到贺麟的盲区了,“反正不是你这样,还是得给彼此一些空间,要是黎之知道你没干啥正经事,成天惦记他,肯定也会有压力。”
姜白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虽然贺麟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但旁观者清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一脸痛心地攥了下马鞭,“那我明天再去找他吧。”
贺麟差点风中凌乱,敢情说半天你就领悟到这?
姜白野接下来的一天又是继续度日如年,陆黎之在书院里,昨晚的行李箱一事蔓延到了课上,甚至其他班的学子都好奇地找了过来,询问后,直接蠢蠢欲动。
人多便混乱了起来,易夫子过来,将其他人撵走的同时,当即罚他们每人默写诗文一百遍。
陆黎之这个当事者更是被限制住了自由,就连他提出想要换间寝舍的事也被驳回了,原本想要买通门房帮他给外面的姜白野递个话,说一下行李箱的事。
门房苦哈哈的,“陆生员,你赶紧回去读书吧,要是被易教谕知道了,我准得倒霉!”
黄教授不管事,把大权交给易夫子,易夫子又一板一眼的格外严苛,所有学子都怕他。
陆黎之却觉得有些麻烦,他想到易老先生,据说易夫子是个大孝子,但距离自己休假还有一个多月,直接到年关的时候。
才第二日,他便感到难熬了起来。
当晚,宋浩成发现余志杰又在陆黎之的被子上动了手脚,虽然昨晚陆黎之一直在看书,连床沿都没挨一下,但这样怎么是长远之计。
“余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宋浩成在余志杰的桌角轻敲了下。
余志杰沉了脸,昨晚的事是他干的?宋浩成?他还有这一面?和陆黎之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他一来,就要帮着他!
然而第二晚,陆黎之直接没回寝舍,宋浩成不禁担忧起来。
外面风雪交加,冷彻入骨,他等了许久,见余志杰也很纳闷,不知是不是他动的手脚。
三更天时,陆黎之还没归来,宋浩成直接从暖和的被子里爬起来,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找了出去。
最后在藏书阁找到正在查阅书籍的陆黎之,见他一切安好,很是惊奇,“大半夜的也可以来这里看书吗?”
自然不能,陆黎之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这里的人,但宋浩成怎么会来这里?
“我怕你有事……”宋浩成将余志杰对他的被子泼冰水,放蛇皮的事告诉他。
陆黎之没想到是他暗中帮的忙,正好看到一页,指了个“谢”字。
宋浩成顿时激动起来,清远君跟我说话了!
他正要开口说“举手之劳”,话到嘴边,又沉了回去,而是选择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同样指出一行字来。
——勿需言谢
又翻了几页。
——不足挂齿
显然他对这本书熟读于心,因而快速地找到了位置,陆黎之眼睛微亮,因为这本书他正要读。
而他读过的书也有很多,不仅正经的四书五经,还有许多在师长看来是闲杂多余的书,于他而言却很有用,起码增长了见识,写起话本就游刃有余得多。
否则他一个足不出户的书生,很难得知外界的风景和人文,又怎么写出不同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几个刻骨铭心的人物?
这也就是很多文人书生为什么要游学了。
领略山水,扩展视野,打响名气,尤其结交好友和人脉,对于自己以后进入仕途也是很有利的。
接下来,两人就用他们读过的书进行交流,竟然越来越顺畅,越来越自如,仿佛跟人正常对话一般,书里都有相应的文字,能够淋漓尽致地表达他们想说的意思。
更绝的是,两人发现对方看过许多自己曾看过的书!
他们的口味是如此的相似,交流其中的心得也更加的忘我。
一开始,宋浩成还有些紧张,但他在书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陆黎之,另一个清远君。
不同于别人看到的。
鲜活又可爱。
充满了表达欲和独到的见解,一点也不高冷。
只不过到了很晚,宋浩成有些担心陆黎之,他昨晚就没睡,再这样,恐怕身体撑不住。
“你不回去休息吗?”
陆黎之摇了下头,他本想在这看看书,趴到天亮,到时等黄教授回来,自己就能申请一个单间寝舍。
宋浩成在这反倒不方便了。
藏书阁里有暖炉,倒也不怎么冷,但陆黎之确实困顿得不行,他想到姜白野热烫的身体,恍然发觉他不在身边,就算再舒服的地方,也无法让他安寝。
“那我陪你吧,夫子说我们受了那么多教育,还是考不过你,肯定也有他的问题,所有他才会那么凶,但他人很好的。”
陆黎之无话可说,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考得好了,没能让易教谕罚到他去清扫茅厕,所以对他尤为严苛?
两人静静地看起书来,雪花无声飘洒,静寂而落,夜色越来越深。
到后面,陆黎之撑不住地趴倒在案上。
正在打盹的宋浩成当即被惊到,见他这样,想要给他盖层被子,这里自然是没有的,他想到曾经看过的《问风流》里的情节,忙要解下外衣给他披上。
但也正是这《问风流》,让他猛地想起戚九,想到那日在客栈所见。
陆黎之喜欢男人,还有一个喜欢的人在,那个人还是戚九一般的人物!
宋浩成手指瞬间僵住,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引来误解……
最后他找到看守藏书阁的人,让其帮忙盖了点东西,自己也熬不住了,只能匆匆回到寝舍歇息。
余志杰一直在注意他和陆黎之的动向,见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黑暗中的双眼闪烁了下。
他记得,陆黎之身边似乎有个很厉害的男人,也就是上次踹了他一脚的家伙……
第二日,书院就有些细碎的言论正在暗中滋生。
陆黎之喜欢男人,而昨晚,和宋浩成消失了大半夜,再结合之前费鸿玉说过的那番话,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这档子事接受良好,他又和宋浩成形影不离……
一个让人心情复杂的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陆黎之对这些一概不知,今日他一醒来就感到格外的低落,隐隐的一丝委屈含在嗓子眼里,让他通体冰凉。
才第三日而已,没有姜白野的声音,没有他的笑容,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做的可口饭菜,他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一切。
陆黎之从不知吃过那么多苦忍受过那么多孤独的自己,会变得如此矫情又娇气。
可他好像真的有点,被惯坏了。
次日天不亮,姜白野就爬了起来,倒霉催的,噩梦变得更可怕了,让他满身戾气,恨不得直接将黎之打包回来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到!
等他准备好出去后,正好撞见朝这边走来的贺筠,想起一事,“崇州那块地皮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要是没有找草药的事,这事姜白野肯定已经办下来了。
贺筠来找他,也正是为了这事,“怕是出了点问题,想以低价拿下来有点难了。”
“怎么说?”姜白野很看重这块地,这关乎他接下来的规划,停下了脚步。
“有人也看上了那块地。”
姜白野并不意外,古人一点都不笨,有眼光有远见的不知凡几,很多时候,他只是占了个先知的优势罢了。
“而那个人,因为经常做这种购置房屋土地的买卖,凡是被他看中的都翻了几番,直接导致崇州那边不打算轻易出手,想要把价格提上一提。”
“另外,我们作为外地人,也很难买到,除非我们在崇州落户,这是那边的规矩。”
姜白野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有其他法子,要不贺筠也不会来找自己。
“可能需要我们去打点一下那边的官员……”贺筠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但听了姜白野“农家乐”的构思后,他觉得很有赚头,所以想跟姜白野合伙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个生意做大。
也因此,贺筠要去那边打点,姜白野要是直接当甩手掌柜,看起来极不负责任也就算了,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跟黎之才分开两天就推辞了他,怕是他对自己这个合作伙伴也要产生质疑。
尤其这事,本还是自己牵头发起的,自己都不上心,贺家人又不是他爹,可以一直无怨无悔地替他跑腿办事。
姜白野为所欲为任性惯了,但头一次,要压制自己的本能和欲望。
有点不好受。
但这是成年人该有的作为和担当,黎之也不会想看到自己没出息的一面。
姜白野深吸一口气,“正好,我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贺筠诧异,“倒也不用这么急。”
“还是快点吧。”他等不起,只想速战速决。
只是没想到这一速战速决,就战到了青楼里。
姜白野和贺筠都感到了生理不适,但更不适的是坐在对面的徐彪,心道怎么又是这个臭小子!
还有这个搞医药堂的贺家,老老实实治病救人不好吗,做什么要跟他们抢生意。
两方人都知道崇州府的人把他们一起叫来,怕是想让他们互相竞价,虽然互看不顺眼,但两边都不想以高价拿下。
徐彪是觉得不值,他只想以最低的价格,赚最多的钱,否则就是赔本买卖。
但因为才刚和姜白野结过怨,哪怕他来时都已经想过要放弃了,现在也必须争它一争!
不争,把价格提上去,让这个臭小子做亏本买卖也是好的。
徐彪笑呵呵地拍拍手,立马从帘子后面走出好几名穿着勾人轻纱香风满面的……男男女女。
贺筠身体僵硬了下,眼观鼻鼻观心,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紧绷和不自在。
倒是他旁边的姜白野,笑容还挂在脸上,偶尔还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几位。
见状,徐彪肯定不想把这些价钱不低的姑娘便宜了这个臭小子,倒是挑了一位,“去陪陪贺大少爷吧,他看起来很需要你的帮助。”
贺筠,“……”他明明都表示了抗拒!
在座的知县和县丞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拉过一人按坐在腿上,用嘴喂吃喂喝的了。
在这个时候说事最容易成功了,如果忽略那些高高低低的娇呼声的话。
贺筠强忍着难受,将贴到他身上的女人拨开,被浓烈的香风呛得打了个喷嚏,这反应逗乐了桌上的几位,还没拿他开起玩笑,姜白野就端了酒起身,说了个好笑的段子。
当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下不光那几个官员被攫住了,连那些极力想要卖弄的妓、子都不自觉停下来,听着他说。
等姜白野说完,满桌人都笑了起来,更甚者,直接捧腹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哎呦,有意思,可乐死我了!”南远县知县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拍着桌子,震得那碗碟酒杯啪啪作响。
徐彪笑不出来,却还要维持着笑起来的样子,免得败了这些大人的兴。
姜白野也没笑,只微微靠着椅背,淡淡地看着其他人。
作为说段子的人,他不笑很正常,也没人会怪罪他,只叫他再多说几个。
“我们还是先说说这块地的事吧。”无形中,他拿捏住场上的话柄,很多人也没意识到不对劲,心里还对他的段子念念有味,盼着他待会再说个像这么有趣的。
以后跟别人说去,绝对会惹得所有人都开怀大笑的程度!
一个时辰后,姜白野带着贺筠成功脱身,几个官员还留在青楼里厮混,精神愉悦了,身体怎么可能不来享受一下。
好在两人没把那块地拿下来,倒是拿到了买地的资格,不需要把户籍迁到这边来才能买了。
“这帮酒囊饭袋,吃喝玩乐也不影响他们办正事!”贺筠骂道,吞了颗解酒丸,那酒里还有些助兴的成分,让他浑身燥热,好在他早有准备。
“给你一颗。”
“我没喝。”别看姜白野跟人喝了很多的样子,但其实一滴都没有沾,他们还当他千杯不醉,实际上都被他打岔的功夫给转移了,一些酒桌上的障眼法而已。
姜白野怎么敢喝这里的酒,一不小心老婆就能没了。
贺筠佩服不已,“看来你很适合跟人谈生意,这方面我还不如阿麟,刚才要不是你,我就要出糗了!”
贺筠自然也有贺筠擅长的东西,只不过姜白野知道自己这趟是有必要来的,比如接下来。
“我想把利用那块地的方案弄出来,增加一点筹码。”
贺筠不太懂,但这就跟现代的项目竞标一样,写一份竞标书,让那些人看到利益。
“可那样,这些人看到有利可图,不是更会坐地起价吗?”
“所以,这东西也不是弄给他们看的。”姜白野肯定也不会透露核心内容,把商业机密泄露出去,只是要有个借口和让人感兴趣的点,去接近某些人,比如知县的上峰。
以及应该还在崇州府编撰书籍的都水司老员外郎。
否则这次即便能以低价拿下这块地,以后要和那些人打交道,也是糟心。
“那个,你先回客栈吧,我步行回去,再好好想想。”姜白野对贺筠道。
“路也不远,我跟你一起吧。”贺筠也不急着回去,正好散散酒气。
谁知,姜白野有些反常道:“你在我旁边,我不太能想得出来。”
贺筠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不想让自己跟着,点头离开了,心里却有些好奇,不知姜白野要干嘛去。
姜白野原路返回,又进了青楼。
一帮在底层迎接的娇俏女子立马迎了上来。
姜白野学老婆生人勿近的样子,只学了两三成,但效果很显著。
他给学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子。
女人们立即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唯独一个老鸨挤着笑脸上前,“姜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这副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玩儿的,而是要来拆了他们青楼的!
“你们这里也有男人?”姜白野斟酌着道。
老鸨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委婉一笑,“姜公子莫非是对那些小倌儿感兴趣,我们这里也有不少呢,尤其那花魁梦儿,腰段身子骨那叫一个销魂……”
姜白野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推荐,“我就想知道……”他轻咳一声,“两个男人是怎么办事的。”
很多人都是奔着这个来的,俗称猎奇,老鸨一副见多了的样子,笑得更加殷勤,“要不我找对这活儿最为熟悉的青梅带您体会其中的快活?”
姜白野黑了脸,干脆开门见山,“你们这里应该有教雏儿怎么开发的图书和工具吧?”
老鸨一愣,“姜公子指的是……我们都是直接观摩,亲自上手教会……”
姜白野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脑抽了,才会想来这里学习技术。
之前他都没细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知半解的,现在感觉黎之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就觉得是不是可以提前把一些流程了解一下,免得手忙脚乱,让黎之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老鸨最终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卖了些小玩意儿给他,又拿出几本精美的画册,“这是具体过程,包姜公子您看了立马就会!”
姜白野拿着东西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留下后面一些暗中观察的男男女女有些遗憾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他要给谁开发去。
等姜白野在大街上随手翻开一本册子,耳尖难得地红了下。
与之相比,之前在宁掌柜那里买的被黎之扣下来也不还给他的那本书简直是小儿科!
这几本,不光是彩绘精装版的,就连每一处细节和表情都栩栩如生,仿佛真人表演。
姜白野啪地阖上,心里一股躁气涌动。
只要稍稍代入一下他和黎之,就已经无法忍耐了……
接下来的事都很顺利,“农家乐”项目成功吸引了上面的注意,被人拿去给老员外郎看的时候,老员外郎立马得知这是谁的手笔。
于是姜白野买下那块三百亩的地已经是轻轻松松的事,且因他挖渠有功,直接便宜许多。
本来徐彪想以一千多两拿下,都觉得赚翻了。
姜白野仅用五百两就买到了,比那几个南远县官要价的五千多两不知便宜了多少倍。
最重要的,得知他身后有人,也是不敢再拿他开涮,只想躲着点走了。
姜白野回府城这天,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只觉得归心似箭,甚至嫌马车是个累赘,直接骑马而去。
同样成了累赘的贺筠来找姜白野,准备跟他商量接下来庄子该怎么弄。
五百两买地钱不算什么,是姜白野自己出的,也是他的私产,主要是后面的农家乐,他投入了三成的银钱,自然得费点心。
只是,等待他的只有姜白野的马车厢,光秃秃地被留在原地,马儿却不见了。
贺筠一阵茫然,忽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第80章 谣言起,吃醋精
姜白野骑到半路才发现自己不怎么会骑马,但骑都骑了,在风雪中也丝毫不减速度。
一颗心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而火热沸腾起来。
他倒也没有莽莽撞撞地就冲去府学,而是在贺家挂了一下,正赶上两名裁缝将特制的羽绒服和大氅披风什么的送过来。
这么点时间,送来的几件自然都是姜白野一家的,贺家的放在了后面一批。
姜白野看了很是满意,羽绒服也都是按照当下制式设计的,但多了层上好轻暖的鹅绒,比穿厚厚的袄子还要热乎一些。
贺家的女人们也都喜欢得不行,催促着裁缝师傅加派人手,赶紧给他们做起来,眼看着就要步入腊月了,这天是一天赛一天的寒冷。
贺家今年烧炭火的钱都是往年冬日的好几倍,当然,跟他们最近总是支个小火锅也有关系。
姜白野干脆先洗了个澡,弄得清清爽爽的,换上黑色的长袍羽绒服,再外搭一件皮毛大氅,瞬间温暖许多,还一点不显臃肿,从风雪长廊中大步走来,贺麟直接看呆了。
“你这是要迷倒黎之呢?”
原本对外在不怎么在意的姜白野就乐了,“我还需要刻意迷倒他吗?”
“不要太自信,小心阴沟里翻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白野顷刻翻脸,想到那个很可能是情敌的家伙,书中对他的外貌笔墨描写可不少,总之也是个俊美优雅的人物。
姜白野加快步伐,去了庞大夫屋里。
“把门关上,快!”只一刹的功夫,冷风渗进来,庞大夫就狠狠打了个哆嗦,连忙夹了一大筷子烫菜吃起来。
“你的火锅底料已经没了,再给做一些呗,冬日实在是太需要了!”庞大夫一边吃一边唔哝着道。
“药准备好了吗?”姜白野只关心一件事,“你不是说找到另一味药的替代药材了吗?”
暖棚拔苗助长的计划自然是失败了,姜白野带回来的幼苗很快就嗝屁了,好在庞大夫也不是非它不可。
“你急什么,喏。”
姜白野这才看到他另一边桌子上堆的几十包药,顿时惊喜,“那我这就拿去给他吃!”
“哎,等等,吃药还要辅佐药浴呢,隔个十天半个月还要针灸一下,你跟他商量好怎么安排时间,一旦治疗起来就轻易不能中断,否则疗效会大打折扣!”
庞大夫起身,“这种黄皮纸药包的是吃的药,一日一服,饭后温服,青皮纸药包的是泡的药,三日泡一次,每次一个时辰,而这些都只是为针灸治疗做的辅助和预先准备,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针灸,切记一定不能拖!”
这么重要的事,姜白野和陆黎之自然不会拖,只是在府学里并不方便,尤其这大冬天的泡起澡来,水很快就凉了,谁给他添热水?
万一他看书忘了时间,忘了喝药,谁去提醒他?谁又去给他煎药?
姜白野心里火急火燎,还是力持镇定,在贺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这几日没吃到好吃的庞大夫瞬间满足了,但他发现,这一顿,并非只是给他做的。
姜白野将一小半都盛了起来,放在食盒里,弄了两份。
汤浓奶白的鱼头嫩豆腐汤,软糯香甜的栗子馅酥饼,红薯丸子,蜜饯发糕,萝卜炖牛腩,红烧鸡翅,醋溜土豆丝……
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主要是流程繁多,贺家的厨子和下人全都帮他搭了把手,忙得热火朝天。
最后姜白野带上两份食盒,保暖的衣物和配好的药,再拽上正在吃饭的贺麟,走了。
贺麟哭唧唧地,一手拿着酥得掉渣的栗子饼,一手抓着发糕和丸子,“猴急成这样,好歹吃完饭再走啊。”
“别等冷了,就不好吃了。”姜白野用层层绒布将两个食盒包裹好,但明眼能看出他更护着另一份食盒。
贺麟叹口气,“你们这才哪跟哪啊,黎之肯定不像你这么黏人,估计天天看书,也没功夫想你。”
姜白野啪地夺走他放在旁边的一小碟丸子,“你可以不用吃了。”
“大爷,我错了,我还没吃饱呢!”
说话间,马车骨碌碌碾压着被人将雪清扫干净的大马路,很快便停在了府学门口。
贺麟之前便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上前说明要找他弟弟贺敏,“这天太冷了,我们来给他送点吃的和衣物,毕竟他年纪这么小。”
门房自然是认识贺敏的,怜惜他小小年纪,再加上贺麟给了不少银钱,立马前去汇报。
没一会,就跑来告诉他们能进去了。
姜白野手里拎着一堆东西,目不旁视地跟在贺麟身后,被门房当成贺家的下人。
贺麟还笑他,“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虚的样子?”
姜白野并不想给黎之带来麻烦,才经由他弟弟这一道。
谁知,主人公换了个对象,和男人搞在一起的谣言还是起来了。
也是姜白野碰巧,不经意听到两名学子在去茅厕的路上小声嘀咕的。
“前几日他就搬到单间寝舍里,自己一个人住了呢。”
“那余志杰没找他麻烦?”
“你可别说了,我听人说,陆黎之扯了下余志杰的衣带,吓得余志杰主动将他送出去了,更是避他如蛇蝎,绕着道走。”
“那宋浩成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他也喜欢男人。”
“不清楚呢,听说他们大半夜的在藏书阁待了许久,孤男寡男的,最近还走得很近……”
姜白野停下脚步,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的贺麟回头就发现他去了另一条岔路上,这家伙,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原以为他这就要去找陆黎之了,没想到他扭头又回来了。
“怎么了?”
姜白野闷声不吭。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论契合,自己这个书里的炮灰哪里比得上他的左膀右臂。
“呵呵……”
贺麟打了个寒颤,“求你,别这么笑。”
“先去看你弟弟吧。”
“别吧,我怕他会被你吓哭。”
姜白野走在了前边,他得冷静冷静,也正好和贺敏见个面,以后好来找他。
虽然,黎之已经跟别的人传起了谣言,是啊,即便是谣言,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两人在府学里自然不是能随便乱走的,被府学中的人领着去了贺敏的单间寝舍。
一般带有书童的都住在单间寝舍里,方便行动,住宿费也高,但自由度和私密性会比那些集体寝舍高很多,因为府学里的人都默认住单间寝舍的非富即贵,不像管理其他学子那般严格。
这会正值午休,府学里的人也有不少午休时间,大部分人在教舍里看书,也有一些回了寝舍。
陆黎之刚从自己新分到的寝舍出来,就疑似看到姜白野的身影。
他忙定睛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一片苍茫的雪色,覆盖在枝头青瓦上,凛冽寒冷,犹如他的心情。
又出现幻觉了。
陆黎之垂眸,朝着小食堂走去,这个点已经只剩残羹冷炙,但总比被人窃窃私语好,何况这里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他一直不怎么有胃口。
短短几日,便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
宋浩成打老远看到他,犹豫了下,还是把手里刚打的饭菜端给他,“你来晚了,已经没什么样子了。”
陆黎之还是去看了一眼,小食堂里的人这会已经在收拾碗筷开始刷碗了。
但他拒绝了宋浩成,想到自己那里还剩些糕点零嘴,也是姜白野之前给他准备的。
不知不觉,每天只有在看到和他相关的东西的时候,才会感到开心,明明其他事情都还算顺利,吓跑了余志杰,还分了个单间寝舍,易夫子现在也对他大为改观。
虽然时有谣言,却不敢闹到明面上来,还收获了几个不在乎世俗眼光愿意跟他来往的朋友。
可想要出去的想法,一日紧过一日。
已经整整十三天了。
宋浩成觉得这会的陆黎之就像个霜打的茄子,偶尔在课上还能看到他在走神。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正要劝他吃点东西,一个小少年忽然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陆师兄,我叫贺敏,有个人托我来找你,他说他姓……”贺敏话都没说完。
宋浩成就看到陆黎之只稍微疑惑了下,便有些激动起来,这十几日来,第一次露出这般生动愉悦的表情。
陆黎之加快脚步朝着寝舍那边走去的时候,才想起倘若有人借此来骗他,实则前方只是一个陷阱的话。
自己轻易就会上当。
明知如此,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贺敏在后面小跑着追着他,匆忙指路,“那边,那边!”
陆黎之才发现贺敏的寝舍距离自己那边是如此之近,或许不久前自己看到的那抹身影并不是错觉!
陆黎之用力推开了门。
贺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某人却淡定得很,继续喝着茶,起码表面看起来如此。
陆黎之微微抿了抿唇,直勾勾地看着他。
姜白野忍不住了,“还不过来。”语气却泄露了一点酸意。
贺敏气喘吁吁的,“终于可以吃了!”被他二哥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他领子,揪了出去。
啪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陆黎之看着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把菜端出来一一摆好的姜白野。
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手握住他的。
“近来很开心吧?”姜白野笑。
陆黎之加重了力道,攥着他的手指,他却没有回握住自己。
“怎么瘦了那么多,赶紧吃点东西。”姜白野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了,手却没能抽得出来。
陆黎之抓得指节都泛白了。
仿佛下一句就会听到他开口不留情地让他放开,心口骤然一阵闷痛。
却听一声低低的叹息。
姜白野扯着他胳膊一把将他拉入怀里,用力按在胸前,咬牙切齿,“明明是你,怎么搞的好像是我做错事了一样?”
陆黎之不解又委屈,想要推开他,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勒紧了腰身,半点不松开!
那力道让他吃痛,陆黎之顿时忍不住地咬了姜白野一口,仿佛在控诉他刚才的冷淡和此刻的凶悍。
却也惹急了姜白野。
“怎么了,有了灵魂上的伴侣,就不待见我了吗?和那宋浩成一定聊得很开心吧,还在藏书阁待了一晚,以后是不是也要形影不离?一起实现梦想和抱负,只有你们彼此能懂得彼此,眼里再也看不到我!”
姜白野也知道自己蛮不讲理,可就是控制不住,书里照进现实,想到宋浩成在他人生中占据的篇幅,他就平静不下来。
陆黎之不再挣扎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白野在吃醋,吃一个因为藏书阁而引起的谣言的醋。
这事也确实有自己的错。
他无法否认姜白野话里的一些东西,宋浩成确实很懂他,起码在才学这一方面。
但这永远都不同于他们的感情。
陆黎之双手捧住他的脸。
姜白野恶狠狠地撇开,却不知自己手上力道有多大,恨不得将人捏碎了。
陆黎之忽然有些想笑,原来这么自信的姜白野也会吃醋。
想要亲他。
姜白野不给他碰,“吃饭!”
他还很气,不能轻易原谅,要让陆黎之多哄着会,也要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后离宋浩成那小子远一点!
姜白野觉得自己没心机,一直以为自己是凭本能办事,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本能有多心机。
陆黎之被套得死死的。
亲不到他,也变得很难受,被放在地上的时候,更是想要再坐到他身上。
凳子很凉,又硬邦邦的,陆黎之蜷了蜷手指,满脑子想着怎么挨挨蹭蹭。
饭菜一路被保护得很好,这会儿还是温热的,比小食堂里的大锅饭不知美味多少。
陆黎之胃口大开,眉眼微弯,这才是他想要的味道。
姜白野算着时间,也不想太耽误他学业,将药包拿出来,按着庞大夫说的交代他,却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按住他的手背,就被一个反握住,想要十指相扣。
姜白野抽了回来,一本正经,“我已经交代过贺敏的书童了,也给了他一份工钱,以后他就可以帮你跑腿办事了,到时候能帮你煎药、烧水、打水,小家伙还挺机灵的。”
说着,姜白野都觉得自己这么用童工有点过分,但才十一二岁,很安全。
加上从穷苦人家走出来的孩子,相比繁重的农活,做这些其实也还好。
“贺敏的书童分给你一半用,学业上可能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以看顾辅导一下他。”
贺敏也才十一二岁,在姜白野眼里,同样打着“安全”的标志,这样黎之辅导了贺敏,就没精力去跟无关人等去交流了。
正好贺敏也能充当自己的小间谍,帮他打探消息,把人看紧点。
姜白野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后面,陆黎之听进去了,点了点头,煎药烧水他确实没时间做,有个小书童会方便很多,而教贺敏也是他力所能及的事,还不耽误学业,两全其美。
“以后我给庞大夫做饭的时候,尽量也找人给你带一份,多吃一点。”
陆黎之眨了眨眼睛,他不亲自来送吗?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过分腻歪,姜白野有多忙,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庞大夫还说,你十天半个月最好出来一下,要做针灸,这才是重中之重……我也在外面等你。”后面一句,姜白野放轻了声音,像是两人亲密间的呓语。
陆黎之心口登时酥麻了一下,然而直到离开,姜白野都没让他亲到。
贺敏吃完姜白野做的美味佳肴,直呼:“二哥,我不想念书了,想要回家天天吃。”
贺麟正要给他一个爆栗,一道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天天吃还不容易……”
姜白野笑得像个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只要你帮我……”
离开府学后,贺麟表示可怕,“你心机太深重了,黎之碰到你这样的人真是倒了霉了!”
甚至还坐到马车的最里面,躲他远远的。
姜白野踹了他一脚,“别装了。”
贺麟自叹弗如,“我这下知道你是怎么把他给掰弯的了。”
姜白野眉心跳跳,为什么都觉得是他干的好事,不过按照原书发展,黎之确实直得不能再直。
心中无情爱,拔刀自然神。
也因为出现了自己的干扰,希望他的学业和仕途顺利,姜白野只能暂时退居幕后。
回去,便精心策划起自家宅院的装修建造,找了些工匠开始动工,原本风雪连绵自然是不成的,但不知是不是姜白野的心情好了,天气也跟着好了起来。
阳光明媚,适宜开整,但大冷天的,姜白野给的工钱也不低。
庄子那边也要设计规划,农家乐的主打自然不是乡村风情,这里不比现代,很多城市里的人想要体验农村的闲适和自在。
这些都作为附加的乐趣,主打还是以美食为主,他打算开一个饭庄,养一帮厨子,教他们制作自己会的美食,到时就算在偏远之地,酒香也不怕巷子深。
然后再开发游湖、钓鱼、踏青、采莲、采摘果子,甚至是植树种花、打猎、露营……
而他的目标群体自然是有钱有权之人,再弄一些风雅之物,办各种文会,吸引读书人聚集,再引进黎之的评书,乃至他的字画……有太多点子可以用上了。
现在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准备,而这些他都交给了贺筠,贺筠深知自己想不出什么超前的主意,在实干这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与此同时,得知自家又有一套宅子,还主要给他俩准备的何氏和姜大柱,也经常在府城活动了起来。
尤其姜大柱,之前的躺椅被人复刻了,市场也渐渐饱和,他又捣鼓起了其他东西。
而陆黎之给他带来的行李箱生意,先是由一个府学,后来又扩散至整个府城的读书人,再后来其他要出行的人也看上了这种行李箱。
生意越做越大,除了捣鼓家具怎么做,他就单独做起了行李箱的生意。
只不过自己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姜大柱按照姜白野之前的提议,特地去牙行挑选了两个老实本分的学徒,买下来签卖身契,一边教一边打下手。
累并快乐着,钱也哗啦啦进了腰包,为此,姜大柱还给了陆黎之一成分红,毕竟他在前期没少给自己出力,打广告。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频繁出入贺家斜对面的宅院,里面除了姜大柱的木工间,还摆满了他做出来的成品,有人亲自光顾也做了现场的生意。
而这些都是后话。
姜白野来过后,陆黎之的心情也轻易可察的明快起来,除了自己温书学习,偶尔也带带贺敏,加上喝药药浴的时间,确实不再有功夫跟太多人往来,深入交流。
宋浩成后来又去了几次藏书阁,都没再见着陆黎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觉得他对自己似乎冷淡了些,又好似只是错觉,他对自己跟费鸿玉,还有丁力辉几人都差不多。
好在他现在振作了起来,宋浩成觉得可能和“戚九”有关,却不见这位戚九究竟是谁。
谣言还在继续,又变了些人,凡是跟陆黎之走近的人都没能幸免。
传着传着大家又觉得没意思了,毕竟一直没能得到实质的证明和回应,加上课业紧张,陆黎之表现得越来越好,师长越发欣赏他,经常以他作为目标来标榜他们,让他们压力巨大,根本腾不出心思想别的。
连着十天,陆黎之都过得很顺利,每日还能吃到姜白野派人送来的饭菜,人也胖了回来。
又多了贺敏和小真(书童)这两个活宝,如果能见到姜白野,就圆满了。
陆黎之为之不断努力着,包括单间寝舍的事,他都没有动用严知府的关系,即便黄教授一副任他走捷径的样子。
但真走了捷径,不光易夫子、黄教授,怕是严知府都要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
所以想要获得更多的特权,唯有通过实力来证明自己。
易夫子很难撬动,陆黎之最后还是以一篇文章打动了他,并取得了他的同意。
“你要是直接说是出去治病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易夫子还挺复杂。
陆黎之抿唇,知道这话当不得真。
“去吧,速去速回,切勿贪玩,眷恋外面的潇洒自在。”
心里正惦记着怎么亲到姜白野的陆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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