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极北之滨
◎抱啊,怎么不抱了?◎
再眨眼后, 雪麒麟已然不知去了何处,极北之滨内又只剩下三人。
——准确的说,是两人一狼。
寄望舒好不容易笑够停了下来, 刚好这时雪狼拖着极不情愿的步伐走到她跟前, 扬了扬下巴,嘴里叼着的麟片一闪一闪的,示意寄望舒把麟片取出。
等了半晌都没有动静, 雪狼略显不耐烦, 正准备发出低吼, 却只觉得脑袋上忽然压下来一片温热。
狼耳下意识抖动几下, 贴向脑后, 紧缩的瞳孔瞬间放大,意识到这样有损魔尊威严后, 很快又恢复原状, 傲娇地把脑袋扭向一边, 企图逃离寄望舒的魔爪。
“干什么呀小气鬼?让我摸一下嘛。”寄望舒就像看不懂他的心思一样, 穷追不舍。
雪狼后退一步,她就上前一步;雪狼摇晃着脑袋不让她得逞,她就索性蹲下身子捧住狼脑袋不让他动弹。
几番周旋下来, 寄望舒是真的坚持不懈, 雪狼也是真的泄了气。
他还能怎么办?面对寄望舒这个童心未泯的小破孩, 总不能真的撒开蹄子跑吧。
雪狼重重呼出一阵鼻息, 认栽一般将下巴搁在了寄望舒的肩头, 闭上眼睛任由她胡乱揉着自己的绒毛。
好像看不见就不会感到太失颜面似的。
楼弃见状,凑到跟前来, 也想揉一把。手还离得八丈远, 雪狼即刻龇牙咧嘴, 眸色凶狠,喉间滚动,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
楼弃的动作僵在原地,识相地默默收回。
楼弃:呵,双标犬。
雪狼:哼。
背对着楼弃的寄望舒毫不知情,揉五指穿梭在柔软浓密的绒毛间正是酣畅淋漓,乐此不疲。
寄望舒:“哎唷哎唷,嘬嘬嘬,狗狗真乖,让姐姐抱抱~”
雪狼:“……”
噌。
寄望舒怀中“乖顺”的巨型雪狼瞬间长高一大截,绒绒的毛发变成滑溜溜的布料触感,她仿佛感觉头顶有一道危险的目光直射下来,凉飕飕的。
她缓缓抬起头,归不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头。
“抱啊,怎么不抱了?”
寄望舒:“……尊主我错了!”
归不寻轻哼一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楼弃,把寄望舒扶了起来,暂时不打算跟她计较下去。
寄望舒:“刚才你怎么不变回来?不会又是故意耍我的吧?”
提起这个,刚才经历的不美好回忆瞬间被勾起,归不寻额角的青筋不由得跳了跳:“……他施了法术,时效未过,我没办法化形。”
至于为什么要施这个法术……
是因为雪麒麟的喜爱太过热情,几乎称得上是狂热。兽形又不太方便施展法术,没办法破开结界逃离,归不寻一个劲地想要化形挣扎,结果就被施了定型咒。
想起这些,归不寻隐忍地揉了揉太阳穴,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那半个时辰里,堂堂魔界之主究竟经历了什么。
……
出了极北之滨,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格外新鲜。
寄望舒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归不寻见她如此,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这么做了。
风雪屏障已经解除,虽然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刚刚下完雪的境外还透着一股淡淡清香。
只是这香味,似乎是特意为了掩盖什么气息。
脚下松软的积雪受人踩踏,忽的凹陷下去一大块。可仅仅陷了一半,却又像是踩到什么硬物一般。
归不寻长眉微蹙,掌间魔息流动,顷刻间便将三人前方大片覆雪全都掀开。
凝固的褐色血块在苍茫间赫然醒目,数不清的尸首堆叠散乱,长时间的冰冻让他们依旧保持着刚刚死亡时的状态,神情狰狞可怖。
寄望舒落脚的位置安详地躺着一个老妇,唇口发紫,却面带笑容,怀中还护着自己的尚且年幼的小孙儿。
寄望舒立刻收回将要迈出的腿,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遍地都是老弱妇孺僵硬的身躯,每个人的颈后都有一个浅浅的青蛇印记,正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
很难想象这里究竟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绝人寰的屠戮。
三人相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归不寻的神色尤其深沉。
来时走的匆忙,他其实察觉到脚下的积雪似乎要比寻常来的更硬实一些,但当时没来得及多做思量。
尽管他向来不喜欢蛇族,而且以蛇族的做派,恐怕没少在外结仇,被人报复血洗也是种族之间常有的事情。
可倒在血泊中的都是些最底层的蛇族人,修为都不见得有多少,恐怕也只是堪堪够他们化作人形。
这已经不是一场种族斗争而引起的杀戮了。
可大雪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光凭气味……
归不寻仔细嗅了嗅。
“又是禁术。”
“禁术?”楼弃抛出自己的疑问,“可是青云门那个姑娘,能与蛇族有什么恩怨?”
“就算是复苏煞祖,我也只听说过以重华后人的仙骨血液这一种说法。这也说不通。”
“不,”归不寻眸色紧了紧,面色严肃,“灵力强大的妖魔灵根是第二条件。”
楼弃有一瞬讶然,旋即扫了一圈雪地上的尸体:“可这些老弱妇孺……恐怕不能用来让煞祖恢复力量吧。而且他们的灵根都被捅穿,已经坏死。”
说到“灵根被捅穿”时,楼弃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掩盖了心绪变化,继续道:“再者,蛇族世代炼毒,血脉中的毒液早已将灵根侵化。与其用他们来恢复修为,倒不如……”
寄望舒突然感受到两道不约而同的目光。
小狐狸缩缩脑袋,两手挡在身前:“……我胆子小!你俩别这么吓唬我!”
两人神情严肃,眸色深沉,显然都没在跟她开玩笑。
归不寻眉心的距离又缩短几分,看上去心事重重。
楼弃忽然道:“我记得书上曾写过,九尾狐妖长成三尾之时,便能拥有窥探过去的神力。”
他目光投向归不寻放置麟片的乾坤袋:“尊主不妨一试。”
归不寻应声从袋中拿出麟片,二人心照不宣,一同在指尖凝息。
麟片受一蓝一黑两道光焰包裹,渐渐腾空,缓缓融入寄望舒体内。
先前两次都是暖流,这次却不一样,一股强大的寒气顿时侵遍全身,仿佛连血液都要为之凝固。
寄望舒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着,五官搅在一块儿。
墨色魔息瞬间弱了下去。
楼弃神色坚定地对归不寻摇了摇头,后者犹豫片刻,再次注入魔息。
好冷。
寄望舒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经脉,都在忍受凛冽的寒意,脉络全部乱作一团。这寒意钻心刺骨,来势凶猛,几乎不打算给人留下半分活路。
突然,自脉络的最深处,一股暖流迸发而出,与寒意交融抗衡。
寄望舒紧皱的眉心,闪烁起幽幽蓝光。
片刻之后,暖流最终将寒气裹挟吸食,脉络又恢复平静。
魔息骤然而止,归不寻大步上前,赶在寄望舒倒下之前将人扶住。
归不寻眉目间满是担忧,紧紧握住狐狸的肩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回头我就让莲华殿的厨子给你做千遍万遍糯米藕、叫花鸡、翡翠白玉汤……”
只要你没事就好。
“千遍万遍,那不得吃成球了。”寄望舒唇色泛白,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你扶稳些。”
下一秒,强烈刺眼的金色光芒耀明整个上空,寄望舒吃力地伸出胳膊,一手抓着归不寻,一手拉住楼弃的袖袍。
周围的一切顿时都变成昏黄色,三人眼前出现了别样的画面。
横七竖八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飘逸黑袍。
那人转过脸来,面带杀意,眸色冰冷。
“果然是她。”归不寻默默道。
想不到林婉婉竟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很快,一群老弱妇孺蜂拥而至,将黑衣女子团团包围,一个个呲牙裂目,面目狰狞,眼中映着一种怪异的红。
女子神色犹豫一瞬,似乎看到了什么。
剑光一闪。
尖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白雪瞬间被染得殷红。
昏黄之色褪去,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寂静。
三人没有相视,也没有说话,各自望向不同的地方,各怀心事。
“就是你们杀我族人?”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一个颈后同样印着蛇纹的少年手握长鞭,直指三人,厉声喝道,“拿命来还!”-
【一拖再拖,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脑中“系统”不断催促,林婉婉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刚刚应付过行无祟前来替她净化禁火,此刻禅修房内仅剩她一人。
这两天,只要周围陷入安静,她脑中就会不受控制的重复循环一个声音。
“杀了我们吧……求你。”
林婉婉痛苦的闭上眼,那老妇双眼猩红、眸色哀恸的样子立刻浮现出来,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去除。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群人一定是被禁术控制才会如此。
她靠近他们的时候,清楚地闻到了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气息。
可是。
一张张稚嫩天真的面庞,一张张布满纹路沟壑纵生的苍颜,还有无数双沾染猩红,懵懂无知却狰狞可怖的眼。
这些人分明……分明不该死啊!
林婉婉睁开眼,缓缓望向自己曾沾满鲜血的手。
她想起自己一剑一剑捅穿他们的灵根,飞溅的热血,糜烂的肉,微笑的唇角……
她忍不住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了。
识破煞祖的计谋,配合“系统”演戏,在脑中布下意识结界,努力找借口拖延时间……
可她还是错了。
错的很彻底。
她太轻敌了。
【……我亲爱的宿主,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听见了吗?】
【最近你是越来越懈怠了,不如还是再回味一下“惩罚”的滋味吧。】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枝头憩息的飞鸟皆受了惊吓,落荒而逃。
偌大的床榻,只有少女紧紧蜷缩在一角,死死抱住脑袋,痛不欲生地挣扎着。
经脉中寸寸滚烫炙热的禁火几乎要将她烧穿,却每每临近最后一刻倏地停息。
林婉婉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好想去死。
崩溃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青丝胡乱黏在面上,下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撕咬破裂,血丝顺着下颌流淌,混在泪水中,一片污浊。
行无祟火急火燎地推开禅修房屋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明亮的幽蓝光焰乍现。
“婉婉!”
作者有话说:
九尾每三尾一蜕变,从第一尾开始算,寄望舒剩下的是第九尾。
有没有点开始带感了的感觉(诚恳)
第42章 极北之滨
◎ 九华宗◎
极其强势的灵息瞬间盖过林婉婉周身散发的赤黑光焰。
她睁开雾气氤氲的双眼, 透过光亮眯起眸子向门口望去。
体内蚀骨的疼痛正在一点一点褪去。最终趋于平静,只有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少女的手环抱住自己,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
“婉婉, ”行无祟来到她身边, 骨节分明的五指没入青丝,一下又一下安抚受惊无措的弟子,“别怕, 暂时没事了。”
凤眸敛的深沉, 仙尊努力抑制自己同样颤抖的指尖。
他并不是被林婉婉的声响引来的, 而是他在同时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一阵剧痛, 直觉告诉他, 林婉婉出事了。
当那双一向坚韧傲气的眼睛此刻却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时,行无祟仿佛感觉心如刀绞。
“是为师没能护好你。”
林婉婉缓缓抬起头, 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调整过来, 平静地抹去眼角的泪渍, 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这时候该和行无祟说些什么。
“我暂时替你将禁火压制住了, ”时间紧迫,行无祟不能保证自己的法术能维持多久,也不再同林婉婉多言其他, “你同我说实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是因为煞祖, 对吗。”
“……”林婉婉点了点头。
没必要再瞒着行无祟了, 光凭她一人的力量, 根本无法与煞祖周旋。
单单是那种绝望又痛苦,却又在崩溃边缘被拉回来的折磨, 就足以攻破她的一切防线, 夺去她的心智, 逐步沦为煞祖的傀儡。
林婉婉甚至有个很可怕的直觉。
似乎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甚至在这之前,煞祖就已经布好了全局。
不仅是她,仿佛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而这盘棋的结局,便是煞祖封印解除,重现于世。
就像在极北之滨,尽管她根本不想动手,可她也只有杀戮这一个选择。
“你可还有别的要同我讲?”行无祟沉思片刻,想起先前林婉婉说他不爱直言,索性问道。
“我——!”林婉婉并不打算隐瞒,打算全盘托出,刚一开口,喉间却被封死,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行无祟静静望着她,等待片刻,依旧没有回应,垂眸敛声道:“也罢,今日事发突然,你何时做好准备再与我说罢。”
不是这样的!
林婉婉想要向他比划,告知他自己此刻行不由衷。
可她的四肢与面部根本无法动弹分毫,甚至违背她的意愿做出一副犹豫之态。
她绝望又无助地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行无祟缓缓起身,又缓缓离去。
砰!
屋门再次合上,连带着她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磨灭。
【宿主。】
【有太多自己的思想可不是好事。】
那声音带笑,给薄凉的夜凭空添上一份寒凉。
【可谁让我心软,见不得女孩子流眼泪呢?】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让行无祟喝下蛊茶,我保证你不会受到太多痛苦。】
……
禅修房外,清冷高洁的身影静静站在木门前方,一双凤眸深邃。
看样子,林婉婉恐怕是没办法将实情亲口告诉他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助林婉婉演完这场戏,不让她再受到更多的痛苦。
剔除禁火的秘术,也要尽快寻找了。
他抬眼望了望天,一团乌云正将月色吞噬。
……不知道浮青现在在何处,有没有如他离开师门那日所言,修成秘术-
极北之滨境外,落雪纷纷扬扬迷人眼,势头比三人来时还要大得多。
乌压压一片的蛇族将士将三人去路封死,为首的少年攥紧长鞭的指节都在泛白。
“归不寻。”蛇族少年扫过遍地横尸,眸中杀意沸腾,咬牙切齿,“当年我不过是咬了你一口,你竟记仇到这种地步,用我蛇族无辜百姓的命来报复!”
“……”归不寻默不作声,只是淡然望着他。
又不是他做的,解释什么呢。
何况他才是魔尊。
再者……当年那一口,倒也不是那么风轻云淡的事情。
他当时小命差点玩完了。
“呵,现在良心发现了,不敢还嘴了?”
寄望舒有点看不下去,站出来一步:“此事与他无关。”
她不太明白归不寻为什么不否认,平时那么会说,该说的时候反而保持沉默了。
“与他无关?”蛇族少年一脸好笑地扭过头望向说话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眸中满是不屑,“难不成还能是你?”
“我还当狐妖都已经死绝了,没想到那群修士竟然还能放任漏网之鱼在外胡作非为。”
一番话让寄望舒瞬间胸闷气短,眸中金光闪烁。
归不寻察觉狐狸灵息正在凝聚,立刻挡在她身前,攥住她的手腕,以魔息压制。
片刻后,寄望舒眼中的光芒消散,归不寻才沉声对两人道:“我们走吧。”
“杀我族人,这就想走?”
话音未落,只听长鞭划破天际,发出一声嘹亮脆响。
紧接着,布满细碎利刃的鞭尖目标十分明确,直直朝着归不寻的方向袭来。
魔主微微叹息一声,利落抬手,避开浸染毒液的尖端,以两指紧紧捻住鞭身。
“临渊,”归不寻无奈抬眼,对上蛇族少年凶狠的眸,“我劝你安分些。”
话毕,鞭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返刺向临渊,势头迅猛,就连寄望舒都没瞧清楚归不寻的动作。
少年诧异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鞭尖的利刃与剧毒都是他精心调配的作品,只要皮肤沾染上分毫,便足矣致命。
“殿下!”
一道黑影闪过,扑在临渊身前。
下一秒,鞭尖利刃便直直插入侍卫的心脏。
污浊的血顷刻间喷洒在临渊面上、衣间,他呆滞在原地,眼睁睁瞧着那名侍卫缓缓倒在雪中,化作一滩血水。
狐狸被这一幕吓得丢了魂,尽管她只看见了利刃穿心,中间的画面都被归不寻的身影遮挡;可那滩污浊血水渐渐变绿、变紫,甚至冒起毒泡时,她还是忍不住的犯恶心。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归不寻没有及时截住那根鞭尖,将会是如何下场。
“归——不——寻!”临渊忽然竭声大喊,眼中布满血丝,“我跟你拼了!还我族人命来!”
“殿下!不可!”身后明眼的侍卫早早看清了局势,眼疾手快的拦住发狂的临渊。
对面之人乃是魔界的九五之尊,就凭他们这些以毒索命的人,在武力上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他们可以死,但殿下必须安然无恙。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趁魔尊杀心未起,即可撤离。
临渊挣扎:“你放开我!”
“殿下,来日方长,报仇的机会还有很多。”侍卫匆匆交代一句,回头吩咐其他将士一同转移。
大片黑雾凝起又消散,极北之滨瞬间又安静下来。
报仇的机会还有很多……
蛇族侍卫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寄望舒总觉得这话中有话,又瞧归不寻像个没事人一样毫无波澜,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
“我总感觉他们有点不对劲。”
“恐怕魔界日后将要不太平了,”楼弃淡淡道,望了眼归不寻,“尊主心里想必已经早有安排了吧。”
“嗯。”归不寻凝视远方,模棱两可地回应道。
蛇族都是小事,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寄望舒身边。
那时的她,是否真的能够独当一面呢。
腰间乾坤袋忽然泛起白光,归不寻从中取出传音香点燃,谢无霜淡漠的声音立刻传出:
“尊主,蛇族最近似乎已经开始离开边界,向魔界中心移动,但行速十分缓慢。”
谢无霜一向行事干净利落,连汇报形势也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只是传音香熄灭之前,寄望舒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归离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离谢无霜不远的地方传来,归离音色依旧清冷,却比较初见之时少了一份疏离感,亲切地喊着“无霜姐姐”。
“继续观察。”归不寻也简短的回复了一句,神色凝重地对其他两人道:“行程得加快点了。”-
无极峰,九华宗。
青松苍劲,挺拔于蜿蜒山路两侧,投下大片阴影。
树林其中,一位年轻仙君正踱步而上,白衣翩跹,衣摆处沾染些许污泥,身形彷徨却坚定。
不时,宗门被人叩响。
“敢问,九华宗宗主可在。”
开门的是近年新聘的门童,眼瞧面前男子面容生疏,似乎从不曾见过。
九华宗已经闭门十余年。
按照宗规,没有宗主亲旨,生人一概谢绝。
然而这人仙风道骨,眉宇间透着毅然坚韧,又叫人不忍拒绝。
门童犹豫片刻,委婉道:“小仙君,宗主近日外出不在宗门内,仙君还是改日再来拜访。”
浮青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玉佩,动用灵息除去上面的封印。
原本通身碧色的翡翠玉佩顿时褪去颜色,变成一块无暇的透亮白玉,连带上面的“青”字也化成了“清”。
门童凑近些,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片刻,登时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这位小仙君。
这种白玉,只有九华宗血脉最纯正的一派——大宗主血亲才能佩戴。
他在宗门带了这么久,对宗门内的面孔早就倒背如流,要说唯一不曾见过的,恐怕也只有大宗主那位背弃宗门已久的小儿子了。
关于那位小公子,大宗主可谓是思念成疾,原本的一身高强法力也渐渐荒废。
大夫人常常劝他去寻,可他却又拉不下脸来,憋着一股劲儿。
门童正想着,思绪忽然被打断,那白衣仙君淡然开口:“现在我可以面见宗主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临渊:哇呀呀呀受死吧!
归不寻一根手指头抵住那人额头。
临渊挥舞着爪子乱晃。
归不寻(凶)(不屑):再吵把你拍成蛇干。
临渊(愤愤)(离去):你等着!
第43章 九幽冥海
◎诶嘿,这是我三叔!◎
门童连声应下:“小公子, 您随我这边走。”
“不用了,”浮青温声拒绝,“我认得这路。”
从小走过无数遍的路, 他自然认得, 就连石路间铺了多少颗卵石,他都熟记于心。
卵石的尽头,是一湾溪水;绕过溪水, 是宗门弟子的习武场;习武场旁, 参天古木枝繁叶茂, 冬日遮风, 夏日避暑……
没想到, 他离开宗门这么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竟然依旧如初。
走的那日如何, 现在还是如何。
染上泥尘的布靴最终停驻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浮青抬了抬手, 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叩响了房门。
叩、叩。
“干什么干什么!清松我看你小子是皮又痒了,老子不是跟你说过了谁都不见吗?谁都不见!别来跟我禀报了!”屋里的男人醉醺醺嚷道。
浮青:“……”
吱呀——
大片白光顿时灌入屋内,刺得里面的人一个劲儿地眯起眼睛, 生理性的泪水溢满眼眶, 也还是瞧不清来人的模样, 索性闭上, 凭感觉摸索起身, 气势汹汹地冲向门口。
“嘿,我说你个臭小子, 听不懂人话了吗?”男人满脸通红, 浑身酒气, 歪七扭八地迈着步子走到来人跟前,撸起袖子指着那人的鼻子道,“是不是想尝尝九华棍的滋味儿了?”
“尉迟渊。”
“……操!谁给你的胆子喊老子大名的?九华宗还有没有宗法了,区区门童也这么放肆!”
“……爹。”
“……”男人一下子愣在原地,带有愠色的神情逐渐平复下来,扬在空中将要落下的巴掌也顿时僵住,不可置信地收回去,掏了掏耳朵,“你……刚刚喊我什么?”
尉迟渊揉了揉眼。
刚才酒喝得太猛,现在看人都是重影的。
他抻着脖子,眯起眼睛,努力辨认说话之人的模样。
似乎……还真有点面熟。
尉迟渊:“你是哪个儿子来着?”
浮青:“。”
浮青转身要走。
这老头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没记错的话,虞九华就住在偏殿,这会儿应该在屋内沏茶。
“哎哎哎!你等等!”尉迟渊一把拽住浮青的衣袖,刚吃过酱猪蹄的手立刻在白净衣袍上印下五个指印,“老子想起来了!”
“你是我小儿子,尉迟清!”
浮青此时已经不想再多和这个酒鬼浪费口舌,用力挣开尉迟渊的手。
老爷子愣怔一瞬,突然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冲上前紧紧抱住浮青不肯撒手:“你个臭小子!你怎么还知道回来啊呜呜呜呜啊……”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娘有多想你呜呜呜呜啊……”
“你看老子我头发都愁白啦呜呜呜呜呜啊……”
“你个不孝子!你好狠的心呜呜呜哇啊啊啊……”
哭声真挚哀恸,堂堂九华宗说一不二的大宗主,此时竟哭得像个孩子。
偏殿的屋门骤然打开,身着鹅黄绸缎素锦衣裙的淑贤女子探出头来,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她那个整日借酒消愁的男人又在耍酒疯,破口大骂:“尉迟渊!大清早的你别来我门前撒泼!我……”
“……清儿?”
女子跋扈的神色一散而空,转而化为惊诧,再化为惊喜,眼尾悄悄染上薄红。
她缓缓踱步来到父子跟前,喃喃出声,像是在问浮青,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这千百个日日夜夜,他们夫妻二人嘴上不说,却从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他。
“清儿,当年那件事情,是爹娘做错了……”虞九华望着浮青,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以道歉开头,“你……原谅爹娘,好不好?”
“你爹他不是不想找你,你也知道,他就是这个臭脾气。心里头想的要命,嘴巴却总是犟。”
“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有点一宗之主的样子?头发也白了,修为也废了,九华宗也闭门了……”
“清儿啊……”
虞九华眸中仍有清泪闪烁,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是激动和喜悦,还是悔恨与懊恼。
“……”浮青默默移开视线,衣衫前襟已经被尉迟渊的鼻涕眼泪打湿一片,他也不恼,也不再推搡那人,只是淡淡道:“在下此次拜访九华宗,只是为了来求九华秘法。”
虞九华神色一顿,眸中光色瞬间暗淡下去。
“你果然还在怨恨爹娘……”
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岁,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你随我来吧。”-
九幽冥海。
黑云遮月,巨大水柱从海面上徒然升起,狂风呼啸着,犹如异兽嘶鸣。
三人站在岸边,默默览过无垠海域。
“这就是九幽冥海吗?”话音未落,一个参天巨浪拍打过来,惊得寄望舒脸盲扭头闭眼,张开手掌。
耀眼金光赶在归不寻掌间魔息溢出之前,在三人面前筑起屏障,挡去了巨浪侵袭。
楼弃与归不寻齐齐看向狐狸。
——狐狸缩着小脑袋,紧闭双眼,显然对自己所结的屏障毫不知情。
二人相视一眼。
九尾果真如传闻中所言一样,每逢三尾则蜕变一次。
归不寻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是欣慰还是担忧,温声道:“这片海域下方才是真正的九幽冥海。”
不等寄望舒回过头来多问几句,腰身已经被人一把搂了过去,紧紧贴在归不寻身侧。
归不寻挥一挥手,掌中顷刻间便迸发出强大魔息,将海域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道刚好能够三人通过的缝隙。
紧接着,寄望舒只觉得自己极速起飞,又极速下坠数百米,天灵盖仿佛都要被掀飞。
这可比迪士尼的过山车刺激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寄望舒嗓子都喊得冒烟了,失重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小狐狸泪眼婆娑的感叹,踩在大地上的感觉真好啊!
腰间的力道忽然松开,寄望舒还突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归不寻面色略显痛苦,一只手缓缓揉着靠近寄望舒一侧的耳朵。
狐狸体贴问道:“是不是失重感太强烈,耳朵里面像被堵上了一样?”
这题她会!谁还没坐过个飞机啊。
归不寻:“……”
归不寻:“不是,是被你喊聋的。”
寄望舒:“……”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绊着嘴,脚下的地面却忽然震颤起来。一阵激烈的抖动后,原本幽暗的前方倏地亮起一片光亮。
准确的来说,是两片。
楼弃立刻反应过来,将两人向后拽。
下一秒,两人原本所在的位置瞬间塌陷,深海狄龙硕大的脑袋顿时倾覆上来,双目如炬,不怒自威地望向三位不速之客。
龙须微动,深海狄龙深沉粗犷的嗓音充斥了整片海域下方:
“来者何人?”
有了前车之鉴,归不寻不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是来取龙鳞的。”
听了这话,深海狄龙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不屑冷哼:“呵,不自量力的蝼蚁们,也胆敢觊觎龙族的至尊宝物?”
话音未落,四周就像是打破了什么结界一般,海水汹涌澎湃,一股脑翻腾而来。仅存的氧气瞬间被剥夺,寄望舒只觉得自己即将窒息。
海水以极其强劲的冲势将三人裹挟其中,流动湍急迅猛,压根不给人留下半点活动四肢的余地。
冰冷刺骨的浪潮一阵又一阵侵袭着寄望舒的身躯,她忽然感到有些疲惫,有点儿困倦,杏眸半张半敛几欲合上。
要不就睡一会儿吧。
她忽然这样想。
就一会儿。
“不……要!”归不寻竭力在水中呼喊,呼喊寄望舒,让她不要闭上眼。
若是在这里睡下,那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奈何张开嘴的瞬间,口中便被汹涌海水填满,除了呜咽和海水在嘴中翻滚的浑浊之音,再发不出其他声响。
拼尽全力喊出来的话,也一并被海水吞没。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望着寄望舒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一点一点被海水淹没。
连带着他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被泯灭。
归不寻闭上眼,企图以同样的方式下沉。
只要他能去到寄望舒身边,他就能再想出其他办法挽救。
就在他即将下沉的那一瞬间,一只手艰难而努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只有短短的一瞬,复又松开。
归不寻睁眼望去,楼弃已然被海水冲向远方,紧皱的双眉却在告诉他,“不可”。
霎时间,一道金光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在水中灵活地穿梭,叫人看不清楚其真貌。
那道金光最终稳稳停在深海狄龙的跟前,两人这才勉强瞧清楚那是何物。
——一条通身金黄、头顶犄角的小龙。
离蛟神色紧张地望了一眼仍在下沉的寄望,连忙对深海狄龙手舞足蹈地说了些什么。
高涨的海水竟逐渐褪去,一切又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归不寻飞身上前接住寄望舒坠落的身躯,平稳落在地面上,掌间登时凝起一团魔息,替她将胸腔中的海水排出。
楼弃也匆匆赶来,双手一齐施展法术,不多时,三人的衣物便尽数除去湿潮。狐狸寒凉的体温也渐渐回暖,唇色逐渐由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寄望舒躺在归不寻怀中,忽然呛了几口水,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寄望舒:“我,死翘翘了?”
归不寻:“……”
寄望舒下意识张望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团金灿灿的东西上。
那是什么?
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一番。
“离蛟?”
小金龙乐呵呵转过身子来,在深海狄龙嫌弃的目光中,拍了拍大家伙的臂膀,介绍道:“嘿嘿,忘了说了,这是我三叔!”
寄望舒:“?”
归不寻:“?”
楼弃:“?”
作者有话说:
离蛟:嘿嘿,这我三叔!
片刻后,离蛟,卒!
死因:知情不报,故弄玄虚,天天缩在乾坤袋里装聋作哑,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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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更新来咯!明天早上九点半,我将开启我的国庆假期=v=
是谁国庆放七天?什么,居然是我!(玻璃心,轻点喷)
第44章 九幽冥海
◎老婆奴闪亮登场◎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 深海狄龙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最终化为人形。
寄望舒以为他会是五大三粗胡子拉碴,横眉竖目面目狰狞的形象, 毕竟刚才性子那么火烈, 才听了一句话就要发飙,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龙。
结果。
小金龙盘踞而上那人肩头,男人如瀑的黑发以银白发冠高高盘在脑后, 干净利落;额前两缕碎丝轻轻摇曳, 发根处依然挺立着两根结实锋利的乌青龙角;眼尾带有细碎龙鳞延伸向两侧, 眉心点缀着一抹龙纹。
笔挺身材, 乌青长袍, 眉宇间尽显磅礴大气。
不是,这家伙。
有点儿帅啊。
寄望舒被归不寻慢慢放下, 眼神却忍不住上上下下多打量几番深海狄龙, 一如头一天见到楼弃那般。
“看什么呢?”归不寻将狐狸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旋即皱眉不悦, 低声道:“你怎么见到谁眼里都要冒光?”
说完,魔尊大人别过脸去,不再看着气人的狐狸, 冷哼一声:“除了本座。”
他拼命救她, 她竟然刚醒过来就盯着别的男人移不开眼, 还是要她命的那个!
一听那人都自称“本座”了, 肯定是又生气了, 寄望舒赶紧收回视线。讨好地向归不寻身边靠了靠,凑到他耳畔哄道:“不看了不看了, 以后都不看了, 就看你一个, 好不好?”
“……你最好说到做到。”归不寻这话说的冰冷,寄望舒却望见那人悄悄抑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
如果是兽形状态,估计某人现在尾巴摇的可欢了。
那头离蛟攀在自家三叔耳畔,嘀嘀咕咕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深海狄龙毅然决然地严词拒绝:“不行。”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寄望舒也瞧得清清楚楚,小金龙的两撇长须都随着脑袋一同垂了下去,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深海狄龙默默望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做出了让步。
他向三人抬抬下巴,示意几人跟上。
……
不多时,众人便进入了深海狄龙的宫殿之内,展开一场激烈又含蓄的唇枪舌战。
战场主要以离蛟为首,寄望舒辅助,其余两人根据战况补充一二。
离蛟:“三叔,就一片,行不行嘛。你看这只狐狸多可怜,就剩一条尾巴了!”
寄望舒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离蛟:“你看她目光呆滞,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就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平时都是她旁边那人一把*一把*才保她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这经历,侄子我听了都要潸然泪下啊呜呜呜呜……”
寄望舒:“就是就……?”
归不寻:“?”
谁教你这么卖惨的?
深海狄龙不为所动:“少蒙我,她分明就已经恢复了三尾,够她活命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不用跟我白费口舌,我是不会同意的。”
“唉——”离蛟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摇着头从三叔肩上爬了下来,“既然三叔这么坚决,那侄儿也不再勉强。”
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寄望舒诧异地望着离蛟垂头丧气的模样,不敢相信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歪点子一堆的小金龙。
小金龙清清嗓子,换上一副笑脸:“久别不见,不如三叔和我道些家常,叙叙旧吧?”
“叙叙叙,叙完赶紧滚蛋!”深海狄龙只觉得离蛟啰嗦,想要赶紧应付了事。
一会儿就该到饭点了,他还着急要去给夫人煲汤喝。
“三叔好久都没来天界做客,父王念叨你好一阵子呢。”
“他?念叨我?你在跟我说笑话吗?”深海狄龙差点没笑出声,鄙夷道,“你爹那个老东西除了会催我成家,还会干什么?简直比你爷爷还能唠叨。”
老龙王是深海狄龙的亲生哥哥,也是八个兄弟中的大哥。
当大哥的都要操着父亲的心,八个兄弟中只有深海狄龙成日窝在这九幽冥海之下,不见天日,也不近女色。
早些时候他还偶尔回一趟天界见见他哥,结果每次都坐在那儿听着老龙王给他念经念上好几个时辰。
什么找个老婆有多好多好,有人疼爱的滋味是如何如何,女子究竟又多惹人喜爱……
听得久了,深海狄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那几句话也能倒背如流。
喜不喜欢女子,喜欢什么女子,何时喜欢何时成婚……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需要旁人来操心?
加上深海狄龙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还不善交际,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问东问西。
他最好全世界都是哑巴——除了他夫人。
那样生活一定会便利很多。
后来,他就索性天界也不回了,彻底闭海不出。
所以离蛟说老龙王惦记自己,他第一个不信。
惦记弟媳妇还差不多。
“那三叔成家了吗?我看其他叔叔们都有婶婶了,三叔也有吗?”
“呵,他们有的我当然也有。”他深海狄龙的噱头可不是吹的,八子之中他的名号也就仅次于老龙王之下吧,怎么可能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深海狄龙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骂道:“你个臭小子,竟然套老子的话!”
离蛟这个藏不住事的,肯定回头就要告诉老龙王。那他的清闲日子可就到头了!
得逞的小金龙“呲溜”一下,钻到了寄望舒肩上,得意地朝着三叔做了个鬼脸,威胁道:“三叔,你要是不给我逆鳞,那我可就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会亲自登门拜访咯!”
“你!”深海狄龙一时气急,憋不出话来,脑中飞速分析利弊。
一片逆鳞虽然修炼千年才能长成,但他早已是万年不灭之身,逆鳞一抓一大把。刚才不情愿给那小子,也只是因为夫人吩咐他此物珍贵,需要想清楚再赠与他人,以免给歹人可趁之机。
可若是不给的话……那恐怕不日后自己就会被兄长架回天界,逼迫他举行婚宴,走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再把三姑六姨全请来吃席。
深海狄龙:“……这事还有的商量。”
离蛟直起身子,两爪交叠抱臂“哼”道:“可我不想商量。”终于轮到他神气一回。
深海狄龙隐忍地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咬牙道:“你别得寸进……”
离蛟:“三婶!!!三叔打亲侄子啦!!!”
深海狄龙:“……”
“欸——”大殿深处还真的传来一道温柔女声,绵绵柔柔应下离蛟的呼唤。
女子身着一袭淡粉色纱裙,长发及腰散在脑后,眉目清秀,身材窈窕,此刻正面带笑意缓步而来。
她越过自己的夫君,无视他诧异的神情,直直走到寄望舒面前,先是对她莞尔一笑,温柔地替她拢了拢碎发,仔细端详一番,露出欣慰的神色。复而移开目光来到寄望舒肩头的小龙身上,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离蛟的脑袋。
“你便是离蛟吧。”女子笑意盈盈,美得不可方物。
离蛟不由得看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个三叔!不仅偷偷找到了老婆,一找还找了个这么漂亮的!
怪不得整日乐不思蜀,连天界也不回了呢。
话毕,女子又对着一旁的两人点头示好,旋即面向夫君柔声嗔道:“早在寝殿中被你的喊声震醒。多久的坏毛病了?脾气还是这么差。”
深海狄龙煞有介事地瞥一眼外人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向夫人妥协,好声好气地认错。
“以后不会了夫人。”
“蛟蛟要鳞片,你给他便是,这有什么可拒绝的?都是自家人。”
狄龙迟疑一瞬,结结巴巴:“可、可不是夫人你叮嘱我……”
女子皱了皱细长的眉,作势点了他一下:“你这个死脑筋!我那是让你防着外人,蛟蛟都这么大了,结识的朋友肯定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这个小妹妹还急需此物救命呢。”
“……”狄龙垂着脑袋,一改先前蛮横之态,看起来还有点委屈。他不情不愿地掏出一片逆鳞,递到自家夫人手中。
寄望舒和离蛟两人没忍住,偷偷笑出声。
威风八面冷漠无情的深海狄龙,私下里竟然是个耙耳朵!
女子接过逆鳞,两指捻起一道魔息,直接将逆鳞化作精华,传入寄望舒体内。
归不寻紧张地盯着她地神情,生怕她会像上回一样出现不适。
寄望舒缓缓闭上眼,感受着经脉流动,这次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体内的气息更加顺畅许多。
归不寻悄悄松下一口气,转身答谢:“多谢夫人恩惠。”
女子只是笑笑:“无需言谢。倒是我,还要替我家莽夫向你们赔罪,他这人一根筋,脑子不太转弯,这位小妹妹恐怕是吃了些苦头。”
“他的海噬术对常人无甚伤害,但她这样的极阴之躯,经受过海噬后,会难以将渗入肌骨的寒气排出,一会儿估计不会太好受。”
“不若你们在此多留一会,我来替她排出寒气。”女子意味深长地望了狄龙一眼,大方道,“刚好池禹要煲汤,你们也一同来尝尝吧。”
池禹:“……”
呜呜呜为什么那可是我特意给老婆煲的汤啊QAQ-
青云门,禅修房。
林婉婉盘踞在床榻之上,掌间运起赤色禁火,禁火沸腾翻涌,灼热温度使运火之人额前布满细密汗珠。
下一刻,掌控禁火的双手倏地拍向自己的经脉,滚滚热息注入脉络之间,比煞祖的惩罚还要煎熬千倍万倍。
林婉婉竭力抑制自己的嘶喊,禁术憋在喉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这些天,她一直假意迎合脑中意识,顺着他的指示查阅了不少偏书古籍。
只不过她看的并不是如何使用蛊茶,而是如何自封经脉。
煞祖的这片魂识与她的经脉相融,所以才能一直肆意操控她的身体,却无法解开她在脑中布下的意识结界。
而完全剔除禁火的秘术,一时半会恐怕是难以寻得。
眼下最快封印住煞祖魂魄的办法,只有自封经脉。
这种办法,几乎等同于废去毕生修为,甚至可能只是暂时封印煞祖在她体内的力量。
尽管如此,她也认了。
她不想再继续成为被他人操控的傀儡。
她不想伤害行无祟。
禁火与脉络间的滚烫禁火相撞,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互相厮杀啃噬,正一点一点侵蚀林婉婉的经脉。
她感到呼吸困难,体内极其紊乱的气息肆意翻涌,几乎要窒息。
林婉婉的唇角逐渐溢出黑血,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失去知觉,麻木地僵在原地。
这下,应该……
【林婉婉。】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
下一秒,乱作一团的灵流脉络立刻平息下来,一切都回到原状,一如无事发生一般。
【我很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离蛟(举起小喇叭):号外号外!震惊!九幽冥海的恐怖青龙,私下里竟然是……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期待本期的螭龙专栏——探索你不知道的深海狄龙!
池禹(眯眯眼)(微笑)(露出尖爪):我劝你最好有事。
——————
耙耳朵:四川方言中怕老婆的男人。
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吧哈哈哈,以防万一,我解释一下。
今天也是想完结的一天,粗略估计了一下,估计四十万字左右可以写完吧(应该)
我得赶在十一月底前写完,不然就要复习了呜呜呜呜没有脑子码字了QAQ
虽然剧情还没过半,但我已经开始期待完结了=v=
第45章 九幽冥海
◎他,又是谁?◎
九幽冥海, 龙宫寝殿内。
柔和的魔息源源不断注入寄望舒体内,暖暖的,还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欸?夫人也姓池吗?”寄望舒好奇地睁圆了杏眸, 偏过头去问道, “难道夫人和池叔是……”
近亲?这个世界中近亲结婚违法不?
“我原是没有姓的。结识了池禹之后,觉着池字好听,便也用来当做姓氏了。”池梦鲤轻声笑了笑, 掌间魔息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增强, “望舒, 你要做好准备哦,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难受。”
话音刚落, 原本暖意横生的脉络间便徒然升起一股刺骨寒凉,阵阵袭来, 寒气从骨缝中抽离, 生生将寄望舒疼出眼泪。
她咬牙拼命坚持, 唇色逐渐苍白, 五指紧紧攥住衣摆,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痛,实在是太痛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疼痛的滋味了。
每一寸骨间都如同在被细细密密的蚁虫啃食叮咬, 伴随着寒凉刺骨的阵痛, 仿佛连魂魄都要抽离。
睡吧。
脑海中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不断催眠着她。
寄望舒循着那道声音, 渐渐放空, 合上眼睛。
疼痛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减弱、消散, 她仿佛进入了虚无缥缈的境界,沉沉睡去。
…………
“九尾。”
……是谁?
“九尾。”
那道声音似梦似幻, 不太真实。
寄望舒倚在一颗参天古木之下, 随着声音的呼唤睁开眼睛, 迷茫环视四周。
这儿的光线很亮,到处都是雾气,她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身后的古木之上悠然飘下樱红花瓣,撒了满地,落了满身。
她伸出手轻轻接下一片,那粉嫩花瓣静静躺在掌心摇曳,不多时,却忽然消散,犹如落雪消融。
再抬眼时,面前出现了一位美人,笑意缱绻,正眉目温柔地望着她。
“你醒了。”
“我……”寄望舒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人看起来……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努力在脑中搜索一阵,大脑却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记得,她是九尾狐妖,无关姓名。
女子静静瞧着寄望舒抓耳挠腮的模样,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九尾齐平。
对上那道温柔视线的一刻,九尾一瞬间仿佛穿梭进入一道光轮。
一幕幕过去的画面在其中轮回放映,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一道道忽近忽远的呼唤。
她看见一片深林中伏倒的小狼;看见青云门无心阁中的旺盛丹焰;看见都市街头的车水马龙和上司肥腻的脸。
看见噬魂幽谷的纷飞落雪,星极崖银装素裹,鹿鸣镇华灯初上,元空古境的巨鹦,极北之滨的遍地横尸,九幽冥海的刺骨寒噬……
无数张面孔在其中来来去去,奔走不息,自始至终却都有一道声音不断徘徊在耳侧,干净又深沉,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九尾,你过来-
寄望舒,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害羞了?-
别怕,有我在。
……
唇畔的温热,掌间的力道,冰凉指尖触碰眉心的暖意……
他。
又是谁?
错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九尾头痛欲裂,痛苦地摇摇头,闭上眼睛。
所有画面与声响,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女子温柔的音色再次响起,轻缓温柔,伏在她耳畔。
“你可记起来,你是谁?”
“……”九尾面色困惑地摇了摇头,抬眼望向面前的女子。
两人隔着咫尺距离,浅浅清香灌入鼻尖,令九尾不由得沉醉其中。
内心有个声音在驱使她开口,尽管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你……也是狐妖?”
女子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那你能为我解惑吗?”
女子缓缓点了点头。
“我……我刚才看到许多画面,但这些画面似乎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脑子里面的记忆也很混乱,一会儿是这里,一会儿又完全颠覆了一个样子。”
九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我是不是……不属于这里?”
“你一直都属于这里。”女子的音色悠远飘渺,“九尾是你,寄望舒也是你。”
“那些似梦似幻的经历,你都经历过。”
“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寄望舒埋头沉思着,却没发现女子的身形正在渐渐淡去,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九尾,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哦,我们还会再见的。”
……
“九条尾巴!”
“寄姑娘!”
“寄望舒!”
“快醒醒!”
“……”昏昏沉沉间,寄望舒仿佛听见有很多人在唤她,朦朦胧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三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们是……”狐狸缓缓靠着身后的床板坐起身子来,扯了扯被褥挡在身前,礼貌同众人拉开一段距离。
“什么我们是?九条尾巴,你的脑袋烧坏啦?”
除了离蛟之外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愁色瞬间攀上归不寻的眉间,他强颜欢笑着压低身子,用最平和的语气哄道:“寄望舒,我是归不寻啊。”
“归不寻……”寄望舒兀自喃喃,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摇了摇头。
狐狸原本茫然的眸子恢复了光亮,她尴尬地笑了笑:“睡蒙了睡蒙了,哈哈哈。”
内心的不安被悄悄掩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糊涂了。
睁开眼的那一瞬,脑中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绵长虚幻的梦,在梦中,似乎有人同她说了许多。
可她现在全都想不起来了。
不再思考那些,视线缓缓扫过面前三人,寄望舒不由得一愣。
这里除了归不寻和楼弃之外,居然还站着一位少年,身形比归不寻稍稍矮了一些,马尾高高束在脑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心还缀有一颗金灿灿的祥珠。
这人谁啊?
寄望舒下意识揉了揉眼,抻着脖子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一番,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
小狐狸不禁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她真的失忆了??
寄望舒:“你谁啊?”
离蛟胸脯一挺一叉腰,神气活现:“怎样,小爷变个模样你就认不出来了?”
寄望舒:“?”
“望舒,你醒啦。”池梦鲤扶着门框探出脑袋,笑眯眯地瞧着床榻上的小狐狸,身后还站着满脸阴沉、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深海狄龙,“汤已经煲好了,我们俩还配了些菜。一路奔波也该饿了,快出来填填肚子吧。”-
“师尊,”无心阁内,林婉婉亲自奉上一盏热茶,递到行无祟跟前,面上洋溢着无害的笑容,语调活泼,“我特意为你沏了这盏红花茶,你尝尝。”
茶面上热气腾腾,几片细长叶片在杯中打转,清香扑鼻。
行无祟定定望着面前的这盏茶,沉默不语。
良久,就在林婉婉手心微微冒汗,担心他是不是瞧出端倪之时,才缓缓抬手,结果杯盏。
修长而冰凉的指尖掠过林婉婉的手背,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瞬。
行无祟端起茶盏,凑到唇边吹散热气,甚至没有片刻犹豫,抬起杯沿抿下一大口。
就连林婉婉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座上那人——面色平静,眉目舒展,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温声夸赞她泡茶的手艺有所长进。
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仿佛那只是一杯普通的红花茶。
可那其中的蛊毒是她亲手放入。她并不清楚蛊毒究竟会有多大的功效,特意比对着书上的用量减少了大半,可那超出茶香之外的异香依旧刺鼻,难以掩盖。
她不相信行无祟在凑近茶盏的那一刻,没有察觉异样。
“若无其他事宜,你便先下去吧。”
“……是。”
已经转过身走出几步,林婉婉却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添上一句:“师尊近日……天气寒凉,多注意保暖,当心着点身子。”
行无祟笑了笑,向她摆摆手,注视着林婉婉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无心阁外。
两指捻起一道蓝光,直指自己喉间,行无祟强行将自己催吐,方才喝下的一口红花茶尽数倾洒在地上,腾起一阵白雾。
喉间依旧隐隐作痛,只是在体内留存了短短片刻,蛊毒便已经烧灼了经过的每一寸内壁。
行无祟捂着心口无声喘息,握住扶椅的指节也因为发力而泛白。待到烧灼感平复之后,仙君起身步入藏书阁。
上次在藏书阁中,他无意间翻到一本后人誊抄了一半的《九华秘法》。
这册密卷世间罕见,是为无极峰巅九华宗的大夫人亲自修炼并撰写,从不外传。
相传,此法归于愈疗之术,修撰初心即为剔除与血脉相融的禁火,且效果显著,是六界动荡那些年月中的旷世福音。
然,九华宗血亲一脉救死扶伤数以万计,却从未将此术外授他人,原因有二:
其一,修成此法,可除禁火使之陨灭,却也可将其引渡到自己身上;九华宗内所有修炼此术的弟子都会在修炼之前签订生死契约,不可私渡禁火,违者将受天罚。
其二,修炼此术将废去半数修为,代价极高;且九华宗本就是凡界以善修闻名的第一愈疗之宗,更不可能轻易让外修涉险。
事实证明,九华宗大夫人的后顾之忧是正确的。
行无祟单单只是修炼了这半卷秘术的一半,便已经感到体内灵息大不如从前,灵流紊乱薄弱,已经连抵御蛊毒都有些勉强。
鸣雷轰响,一道白光自天边劈下,巍峨参天的古木应声化作两半倾倒。
行无祟愣了愣,望向屋外风雨将至的天色。
难道……真的无法避免那场灾祸吗。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煞祖在林婉婉体内的意识,现在因为意识结界,无法获取她的思想,但是可以控制她的身体,也可以通过她的感官感知周围的事情。所以很多话两个人都没法当面说出口。不是狗血的你不说我也不说就纯猜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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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是谁在电脑前面坐了一下午憋出来三千字QAQ我要去大润发买染发膏了,晚上在宿舍染个头哈哈哈哈!
有没有二更看我晚上的状态了=v=
第46章 九幽冥海
◎他会让你舒服的◎
“嗝!”
满桌子丰盛菜肴被众人席卷一空,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小爪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皮。
“池夫人的手艺真乃六界一绝!”寄望舒咂咂嘴,还在回味刚才享用的美味, 情不自禁地比出一个大拇哥, “实在是太好吃啦!谁能做你的孩子那可太幸福了,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池梦鲤眉眼弯弯,笑望小狐狸, 温柔道:“这些都是你池叔的手艺, 我不过是在旁边打打下手罢了。”
顿了顿, 又道:“不过啊, 我的厨艺也很了得呢, 只是很久不碰,不知道有没有生疏了。蛟蛟若是有机会再将望舒带来作客, 我就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夫人很久不碰吗?”寄望舒眨巴眨巴眼, 好奇问道, “我还一直以为, 厨艺越好的人就越爱往厨房跑呢。”
莲华殿小厨房的掌勺大厨就是这样,自从被她夸赞过一次手艺之后,琢磨新菜品的热情都高涨了八个度!每天晃悠过去, 都能瞧见他一边手里头颠着锅, 一边埋头瞧着菜谱, 脸上乐呵呵的。
说着, 池梦鲤瞧了池禹一眼, 笑意更浓了些。
“自从嫁给他,我就不再碰这些了。”
对面四人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满一嘴的狗粮, 发出惊叹的声音。
一直沉默不语的深海狄龙忽地愣了一下, 有些羞赧地敛了敛眸, 扬了扬嘴角,轻轻替夫人拢起鬓角碎发。
寄望舒、离蛟:“wow,好恩爱。”
晚饭后,四人本打算直接继续赶路,被池梦鲤婉言相劝,让寄望舒再留下来观察一晚,给每人准备了一间客房住下。
众人站起身来,池禹习惯性地朝池梦鲤伸出手,想要牵她回屋,谁知却被人轻轻拍开。
大龙不可置信的回眸看过去,只见自家夫人已经走向那只狐狸,把平日里留给自己的笑容全给了她。
池梦鲤温柔拉起寄望舒的手,道:“望舒,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被遗忘在角落的大龙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愤愤甩手而去。
寄望舒瞥见深海狄龙这一动作,不安道:“池夫人,池叔他……”
“不打紧,”池梦鲤望着池禹的背影,掩唇轻笑,冲着寄望舒俏皮地眨了眨眼,“男人嘛,等会哄一哄就好啦。”
……
一进屋内,池梦鲤就赶紧拉着寄望舒在床榻上坐下,将她的小手捂在掌心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望舒,我来,是想问你,你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吗?”
寄望舒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
她清楚自己的情况吗?
从离开噬魂幽谷的第一天起,她似乎就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始至终都是迷迷糊糊的。
好像只是为了恢复味觉,尝尝美味而出发;又好像并非如此。
随着复原的尾数增加,其实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逐渐揭开封尘,正在一点一点觉醒。
她对于这里的归属感越来越强烈,很多时候甚至会恍惚,从前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究竟是真是的,还是大梦一场。
“我……可能不太清楚。”寄望舒如实答道。
“你也不用思量太多,”池梦鲤一眼就瞧出她心绪混乱,安慰道,“你现在理不清头绪,也只是因为时候未到而已。”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九尾的力量强大而可怖,如今你恢复四尾之力,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觉醒。”寄望舒听得认真,池梦鲤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是不足以支撑灵息爆发的。”
小狐狸皱皱眉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过了半晌,她诚恳出声:“池夫人,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池梦鲤被她的模样逗笑,解释道:“言简意赅就是,一旦使用了一次灵息爆发,那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的身体都会十分虚弱,甚至很多能力会被削弱。”
寄望舒:“那有什么调理方法吗?”
池梦鲤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你是至阴之躯,体息寒凉,若想要短时间内快速调节身体,只需要找到至阳之躯,与之双修即可。”
寄望舒:“……这个双修……”
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池梦鲤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哦。”
“那,”绯红浅浅攀上狐狸白皙的耳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身边……有这号人物吗?”
池梦鲤笑而不语,默默朝向归不寻所在的房间方向抬了抬下巴。
寄望舒:“!”
“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池梦鲤语重心长,认真分析道,“瞧小魔尊看你的眼神,将来恐怕比池禹疼我还要疼你,肯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度过,你就只管享受就行。”
这下子,狐狸整张脸都白里透红,一把将被子蒙在头上:“啊啊啊!池夫人!你在说什么呢!”
……
池梦鲤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寄望舒裹紧小被子,蜷缩在黑暗中,脑子里胡乱的想着许多东西。
一会儿出现另一个世界中的画面,一会儿又被在这里的回忆冲击。
她总觉得眼下的局面十分不清晰,似乎有太多被迷雾掩盖的真相需要去发掘。
想着想着,小狐狸的小脑瓜里就出现了归不寻的面容,笑着的,闹着的,严肃的,冷漠的。
她想起来刚才池夫人说的那些话,想起来在鹿鸣镇的经历,心跳怦怦加速起来。
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奔波应付各种上古巨兽,加快进程,似乎都没有好好和归不寻说过话,也很久没有认真瞧瞧他的模样了。
黑暗中,狐狸从被褥中露出圆眸,忽闪忽闪。
怎么办,好像有点想见他。
可是这大半夜的,就这么跑过去找他是不是不太好?
小狐狸转念又想。
可是他们两个明明都已经互相表白了,想见个面应该不至于偷偷摸摸的吧,又不犯法。
她只是想见见归不寻而已,又不是去干坏事!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啊,有什么好心虚的。
寄望舒一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舒缓自己的虚心,一边利落从床上坐起身来,一骨碌翻身下床,准备去找归不寻。
刚走出房门,迈出几步路,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就回荡在寂静的宫殿内,清清楚楚。
狐狸如同半夜背着长辈偷偷摸摸做贼的顽皮小孩,听见自己发出的声响,条件反射般迅速逃回了屋内。
声音怎么这么大?让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寄望舒:……
怎么又心虚了。
算了,这样不妥,万一等会真去到归不寻房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多尴尬。
她总不能说她只是想见他一面吧?
还是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再去。
正好先前在极北之滨,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向归不寻问清楚,不如就用这个借口去找他好了。
小狐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才不算借口,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事!
这回,有理有据的寄望舒底气十足的推开房门,准备二次出发,刚一开门,就迎面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闻的清莲香味扑鼻而来,瞬间将她包围在其中。
寄望舒沉浸在这个久违的温度中,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迟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人轮廓逐渐分明的下颌线。
她向后仰了仰身子,不解出声:“……归不寻?”下一句却尾音上扬,满腔惊喜都快要溢出,一个劲儿的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归不寻低下头来对上寄望舒的视线,故作无奈的耸了耸肩,伸出一根手指,按照惯例点了点狐狸眉心:“想见你,就来了。”
话还没说完,归不寻揽在寄望舒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将人抱起朝床榻走去,顺手带上房门。
身体突然腾空,寄望舒下意识搂住身前人的脖子,双腿紧紧缠在那人腰间,如同一只活灵活现的树懒,生怕归不寻没搂紧,自己会摔下去。
直到屁股稳稳落在一片柔软之上,归不寻富有磁性的声线贴着耳畔灌入脑中:“就这么喜欢缠着我,还不肯松手?”
“瞎说什么,”暗夜中,狐狸嘟囔着小嘴,急忙松开缠在归不寻身上的四肢,转身裹起一角被子挡在脸上,“别污蔑我。”
下一秒,被褥突然被人掀开,寒凉的空气中夹杂着清莲香味齐齐袭来。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寄望舒定定望着归不寻的眼,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扑洒在面上。
“难道你不喜欢?”狼眸的视线顺着那双杏眼,划过鼻尖,最终停留在那张水润朱唇之上,“可我喜欢你缠着我。”
犹如一只大型犬,归不寻合上眼,缓缓俯身舔舐着寄望舒的唇瓣,旋即轻轻落下一吻。
末了,狼崽舔舔自己的唇,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虎视眈眈地朝着猎物投去贪婪视线。
“等、等等!”
归不寻将要倾覆的身形被人猛地抵住,面上略略显出失落,却还是乖乖停在了半空中,语调中透着一丝委屈:“怎么了?”
寄望舒:“你先扶我起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狼崽子乖乖照做,把寄望舒扶了起来,贴心的靠在床板上,还垫好了枕头。
寄望舒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下,继续道:“藏书阁那本书……”
归不寻:“我放的。”
寄望舒:“……”
寄望舒:“那你说要去寻八大遗物是因为你想增强法力……”
归不寻:“我骗你的,我是为了你找的。”
“可是你那时为什么要对我好……”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得报答你。”
寄望舒愣了愣。
“只是为了报答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失望,还有点窝火。
归不寻想要靠过来坐在她身边,却被人没好气地推了推。
发现推不动他,小狐狸索性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归不寻:“?”
寄望舒双臂交叉生着闷气,撅着嘴嘟囔道:“所以你对我好,一直都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归不寻愣怔片刻,旋即被人奇怪的纠结点给逗笑了:“看不出来,原来有人早就知道我在对她好,还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偷偷享受。”
寄望舒恶狠狠瞪他一眼,背过脸去。
归不寻笑得更欢了。
终于笑够了,那人才凑到寄望舒脸侧,下巴靠在她肩窝,双手从背后环到她身前,认真道:“当初是,现在可不是。”
散乱青丝在寄望舒颈间胡乱蹭蹭,挠的寄望舒有些痒痒。
只听那人温声开口:“本座早就喜欢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国庆噜,自然是要来点甜甜!最近的剧情辣么紧张,狼崽狐狸都没好好亲热一下=v=
第47章 九幽冥海
◎我不会,还是你来吧◎
夜色温柔, 只有床头玲珑扇贝中的明珠散发着微弱晶莹的光芒。
温热的呼吸均匀洒在寄望舒脸侧,淡香萦绕,那人懒散地从身后环抱住她, 唇瓣若即若离刮蹭着她的颈间。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寄望舒仔细想了想:“可是我们除了小时候那一面, 之后也没什交集。只凭那一次救命之恩,就能让你那么费尽心思的哄骗我去寻宝吗?”
越说越觉得蹊跷,小狐狸索性从那人怀中转过身来, 盯上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狼眸, 继续道:“而且, 以你当时的能力, 完全可以直接押着我上路, 或者是用别的办法,根本没必要制造这么大一场严谨的局来让我主动去寻。”
哪哪都是漏洞, 哪哪都说不通。
没道理啊, 一个救命之恩, 直言让她去不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况且那时候归不寻也不喜欢她, 没必要费尽心思做这么多铺垫吧。
寄望舒越想越奇怪,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谁知,那人竟轻轻地叹一口气, 敛眸淡淡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寄望舒:“?”
狼眸狡黠抬起, 扬了扬长眉, 明明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却偏偏又让人觉得像一只小狗摇着尾巴殷切期待, 叫人不忍拒绝。
拿他没办法,寄望舒只好凑上去, 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归不寻的嘴唇, 应付了事。
“快说快说, 别打岔了。”
某人沉默不语,似乎对她的态度并不十分满意,微微撇嘴,直直地盯着寄望舒看。
寄望舒被他盯着,有点儿心虚,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两人也是好多天没这么面对面独处过,自己刚才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有点儿过于敷衍了?
那她……是再好好补上一个?
寄望舒有点为难。
她也不会啊……
眉心忽然一热,归不寻不再逗她,轻轻将犹豫纠结的狐狸点醒。
“你在噬魂幽谷醒来之前,是不是做了很长的一段梦?”
寄望舒愣了愣,旋即点点头。
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毕竟他又不知道自己是穿书来的。在他的视角中,可能自己就是睡了很久吧。
寄望舒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
一路走下来,原书中的剧情几乎是完全被推翻,鬼知道穿书前发生的事情有没有按照剧情发展呢。
归不寻:“在那之前的事情,你似乎大多都忘记了。”
寄望舒:“那你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归不寻笃定道,“你遗忘的经历,必须由你自己找回来,任何人告诉你的都不一定是对的。”
“而且,不管是对是错,你的记忆都会因此错乱,再想复原的可能性就寥寥无几了。”
“这…是炼尾的代价。”
归不寻解释的很仔细,所以这回寄望舒一下子就听懂了。
小狐狸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怜惜曾经的九尾,还是自己。
这个身体好麻烦,一句话的事也要弄的这么复杂。
想到白天的经历,寄望舒忽然有些担忧。
最近她似乎很容易忘事,就连穿书之前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很多都变得似是而非,甚至让她产生自我怀疑,到底有没有经历过那些。
除去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更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连身边的这些人都忘记。
“在想什么?”归不寻看出她的心思,轻轻捏了捏狐狸软乎乎的面颊,低声问道。
寄望舒犹豫片刻,小手握住归不寻掌心,声音放地很轻很轻:“我好像最近一直在忘事。”
“没关系,”归不寻只是浅浅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我替你记着。”
“可我要是连你也忘了呢。”狐狸的尾音有些颤抖,归不寻闻声垂眸,那双圆溜溜的杏眸中微光闪动。
归不寻沉默片刻,拨开寄望舒额前碎发,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
字句清晰,音色温柔。寄望舒鼻头猛的一酸,有点想哭。
小狐狸伸出小指,瘪瘪嘴:“说到要做到哦。”
归不寻笑弯了眉眼,勾住那人小指,轻轻“嗯”了一声。
指尖的温热消散,唇间却忽然贴上一片柔软,归不寻愣怔一瞬,不可置信地瞧着寄望舒近在咫尺的脸庞。
狐狸轻轻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扶在肩头,坐在他怀中双腿缠住腰身。
看得出来,寄望舒是真的有些难过。
亲吻的时候,归不寻都能感觉出来那人向下撇的小嘴微微撅起。
“噗。”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寄望舒的动作戛然而止,愤愤瞪了那人一眼,撤开双手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不会,”过了半晌,狐狸松了口,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还是你来吧。”
话音未落,就被那人揽过腰身放倒在床上,深深吻了下来。
和以往一样,不吻到她喘不上气来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寄望舒实在受不了了,挥舞着两只小爪子胡乱推搡着归不寻的前襟,后者才终于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寄望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只听那人勾起唇角,凑到她耳畔揶揄道:“学了这么多次还没学会,看来今晚得好好恶补一下。”
寄望舒:“?”
…………
第二天清晨,寄望舒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叩叩叩。
池梦鲤轻轻敲了敲房门,站在门口笑望着她:“望舒,昨天晚上睡的还好吗?”
“……”寄望舒愣怔看着门口陌生的女子,沉默半晌,轻声回应,“睡的挺好的,只是……”
“我是池梦鲤。”看见寄望舒茫然的眼神,池梦鲤一点都不意外,缓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本画册。
寄望舒懵懵懂懂接过画册,皱着眉头又多瞧了面前的女子几眼,记忆才突然涌现,她抱歉地苦笑一下:“池夫人,我又忘了。”
池梦鲤摇摇头,示意她将画册展开,小狐狸乖乖照做。
画册第一面,便是归不寻的画像,墨迹还未干透,看起来应该是刚刚完工。
“这是……”寄望舒一卷一卷翻开,画册上赫然映着归不寻的脸,离蛟的脸,楼弃的脸,还有一张池梦鲤和池禹的双人合相。
每一个人物旁边,都写上了对应的名字、身份。
只是归不寻的画像旁要比其他人都多出几笔,字迹不似其他字体一般娟秀,有些歪歪扭扭的丑:
归不寻,魔界至尊——寄望舒/九尾狐妖的未来夫君。
P.S.每次看到这里都要笑一笑哦。
字迹的最后,是一张潦草的笑脸,就和寄望舒在藏书阁那本书上看到的画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噗。”小狐狸看着歪歪扭扭的字体,抽象奇怪的笑脸,轻轻笑出了声。
池梦鲤揉了揉寄望舒的发顶,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温声道:“不用担心,小魔尊是个好孩子,值得你托付。”
“之后的路途艰险,你要多加保重,你池叔和我都期待着太平之后,蛟蛟再带着你们回来坐坐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话,寄望舒却觉得喉间发梗。
“九层莲峰环境炙热险恶,你们记得多加小心,不要太过莽撞,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池梦鲤松开手,将她扶起身来,摆了摆手,“快去吧,他们都在前厅等你。”-
九华宗清心殿外,不时能从窗棂缝隙间瞥见蓝光乍现,伴随着屋内修炼之人的隐忍之声。
殿外站着大宗主与大夫人两人,个个愁容满面,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阻止自己的儿子继续修炼。
可是他们不能。
九华秘术修炼的风险本就是极大的,中途烦扰更是一大禁忌,稍有不当,修炼之人便可能遭受反噬之苦,不仅元神被毁,更有甚者毒气攻心,当场身亡。
——九华秘术就是以毒攻毒之术。九华宗乃是第一愈疗宗,所修皆是至纯之术,仅此一项秘术涉险用毒。
尉迟渊背着手,一改当日醉酒胡闹之态,拢紧粗眉面色沉重,来来回回不停走着,时不时望屋内瞧一眼。
虽然屋门掩的死死的,他什么也瞧不见,但似乎只有确认屋内蓝光未灭,才能稍稍让他安心一些。
“唔额!”
屋内忽然一声闷哼,尉迟渊飞身上前差点就要推门而入,被虞九华死死拽住衣摆,低声骂道:“你这是盼着清儿暴毙身亡?”
一门之隔,却令父子难见,尉迟渊愤愤然甩开袖子:“你修了这么多年,真的把九华秘法修缮好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修缮好了?”看见尉迟渊着急,虞九华也跟着着急起来,语气都重了许多,“九华秘法的副作用没有办法根除,你又不是不知道!”
虞九华顿了顿,压低了些音量,担心地忘了眼屋内:“我已经尽我最大能力将毒性降到最低了……”
当年尉迟清因为那件事离开宗门,甚至将名姓全都掩去,要与他们二人断绝血缘关系。
夫妻二人自知有愧,没有阻拦,只是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按耐着满腔的思念之情和后悔,难以入眠。
自那之后,虞九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把自己关在房中,日复一日苦心修缮九华秘术。以她对尉迟清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善罢甘休,日后一定还会用到此术。
她虽然不想自己的儿子涉险,却也明白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弥补当年过错的办法了。
屋内吃痛声越来越强烈,尉迟渊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奈何什么都做不了,索性拿出当年的事情开始埋怨起来。
“要是当初就不让他留下那只狐狸,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虞九华面染愠色:“你现在说什么呢?九华宗可是修善术的!不留下她当时就会死!”
“善术善术,”尉迟渊越说越气,吼了起来,“这个破善术有什么好修的!连自己儿子都留不住,狐狸也没救活,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清儿犯险!我有什么脸去当这个宗主?”
嘭!
清心殿殿门大开,浮青面无表情从里面走出来,漠然扫过屋外斗嘴的两人,冷声道:“你的确德不配位。”
“还有,以后不要再提起那件事。”
作者有话说:
浮青好狠心呜呜
——————
可恶啊,突发状况,二更留到明天吧
给各位跪了,我有罪!
第48章 九层莲峰(一更)
◎离蛟坠落◎
很久很久以前, 突如其来的禁术肆虐席卷整个妖魔两界,无数妖魔受到禁术侵蚀,双目猩红, 失去理智, 变成可怖失控的怪物,互相残杀、撕咬。
随着禁术一步步扩散,许多发疯的妖魔闯入人界, 将人界搅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
起初,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妖魔两界横行, 企图联手合作统一六界, 步上煞祖后尘。
那时由于天界与花界从来不谙世事, 唯有仙界相助于人界平复祸乱,将作乱妖魔斩除。
人界众生苦不堪言, 将一切祸水的源头全部归咎于妖魔两界的存在, 并且自此与妖魔势不两立, 见面之时分外眼红,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妖魔两界常常有心软无辜、修为尚浅之人无辜惨死于修士的佩剑之下。
而受到禁术影响最为严重的狐妖一族,遭到修士大肆捕捉斩杀。尤其是九尾狐妖,本就是世间罕存的一支狐族干系, 在这场祸乱之后更是凤毛麟角, 几近灭绝。
三界如此对峙数千余年, 修真界忽有一派来到世人面前, 形成开天辟地之说:妖魔非本性为恶, 而是受到禁术侵蚀所致,人界不该如此以偏概全, 滥杀无辜, 自成恶煞。
这种声音违背了数千年人界对妖魔两界根深蒂固的深仇大恨, 无数人因为妖魔肆虐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且煞祖早在千年之前就被八大上古巨兽死死封印在无间炼狱之中。
没有人愿意相信禁术再度复出,只当作这一派尽是疯魔之人,受到妖魔两界诡语蛊惑迷失心智。
——这一门派,便是无极峰巅的九华宗,横空出世的一大善宗。
面对外界抵制反驳,九华宗并未做出过多解释,潜心沉默多年,安安静静救治着无数遭受禁术侵蚀而陷入痛苦的无辜百姓修士,乃至妖魔。
“以善为行”的名号如此以往地渐渐深入人心,许多受过九华宗弟子愈料之人也逐步对九华宗改观,也慢慢接受了禁术一说。
终有一日,“九华秘法”诞生于世——伴随着对禁术侵入血液脉络之中的揭示,以及煞祖的再次现世。
煞祖的再次复苏,令六界顿时乱作一团。
原先抵制九华宗的声音渐渐湮灭,无措慌乱的人们在九华宗与青云门的带领之下,浑浑噩噩统一战线,共同抵御灾祸。
初代魔尊再次率领百万魔族将士,直逼煞祖巢穴,阵势浩荡,黑云滚滚如潮,惊震六界。
其余五界紧跟其后,纷纷派兵相助,最终以魔界为主力,将煞祖再度封印于无间地狱之下。
可尽管如此,人界诸生依旧不肯对妖魔两界改观。众人坚持若非妖魔本存恶心,就不会这么轻易被禁术控制,否则为何煞祖专挑了他们下蛊?
…………
“居然是这样,”坐在龙背上听完楼弃对于煞祖复出那段经历的讲述,寄望舒有点替妖魔两界打抱不平,“那些妖魔都是无辜的吧,都怪这个煞祖才对!”
“凡人的确过于偏激,但也不无道理,”归不寻叹息一声,“毕竟那些年间,发疯的妖魔横行人间,屠戮了无数手无寸铁的凡人。”
楼弃面色一沉,淡淡道:“但那也不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妖魔归为一类的理由。”
“吼——”三人身下的金龙低低唤了一声,表示对楼弃说法的赞同。
寄望舒:“可是不是说那个什么宗,九华宗?能够愈疗禁术吗?为什么不请他们来把那些妖魔体内的禁术全都剔除呢?”
“他们毕竟是人,”楼弃默默叹息一声,“尽管九华宗以善宗为名,那也是先为人,后为众生。”
“且九华秘法修炼极为艰巨困难,据说将要废去修炼之人的半数修为,代价过于惨痛,九华宗弟子本就稀少,修得九华秘法之人便更是少之又少。”
寄望舒若有所思:“那最后那些没有愈疗的妖魔是如何处置的?”
“……”楼弃顿了顿,敛眸低声,“以法束之,当众剖取灵根,魂飞魄散。”
“……”
三人陷入沉默,谁都不知道这时能说什么。
寄望舒不知道楼弃在那一战中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看起来是真真切切体会过这些的。
穿过一片云雾,前方的天色忽然间阴沉下来,越往前越是黑云缠身。
一时无言,寄望舒索性大着胆子向下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看见一片赤红岩浆滚烫翻腾,汹涌热浪阵阵腾起,朝高空袭来,眼看就要扑上探出身子的狐狸面上。
寄望舒:“!!”
下一秒,背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箍住她的腰间,身下长龙迅速腾起,直冲云霄,与热焰拉开一段距离。
四周又恢复寒凉的温度,仿佛刚才炽热烧灼之感皆是错觉。
“好险。”失重感让寄望舒头脑发昏,全部重量都托付在归不寻怀中,闷闷开口,“离蛟,没想到你跟着我偷偷吸取了这么多灵气,不仅能化成人形了,还能变成大龙,还……”
寄望舒回头瞥了归不寻一眼,欲言又止。
还挺帅。
大金龙得意地“哼”了两声,扬了扬头。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九层莲峰了,”归不寻语调深沉,有些严肃,“此地凶险异常,遮天云雀鲜有人见过,捉摸不透之前,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顿了顿,他捏住寄望舒的下巴将小脑袋侧过一半:“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一定记得先护住自己,知道吗?”
男人眉眼深邃地注视着自己,漫不经心却又好像深情款款,眉梢微微一挑,差点把寄望舒的心都勾走。
她宣布收回刚才夸赞离蛟的话。
归不寻才是坠帅的!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小狐狸痴笑着点了点头,还不忘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吸溜回去。
归不寻:“……?”
离蛟缓缓向下俯身穿梭,周围除了温度低冷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存在,众人这才又稍稍放松一些。
归不寻敞开毛氅,将小狐狸裹了进来,静静聆听她与楼弃的对话。
“那个九华宗,现在还存在吗?”寄望舒随口问道,“如果存在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剔除林婉婉体内的禁火了。”
楼弃思量片刻,不确定道:“或许吧。九华宗早在许多年前就闭门了,也没人知晓其中的真正原因,世人只当是煞祖被封印后,禁术消逝,九华宗便闭门休整,静心修炼了。”
楼弃:“不过,我倒是听说,九华宗有一位小公子与大宗主决裂后下山,虽然不知道去往何处,但是下山之后不久,便传出了闭门的消息。”
“我猜测,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不过这也不太重要,饭后闲谈得来的碎语罢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离蛟瞬间被那道金光化成的链锁禁锢身形。
紧接着,一声龙鸣长啸,螭龙极速向下坠去。
归不寻眼疾手快迅速以魔息托住三人脚下,再想接住离蛟之时,侧面却忽地又袭来一道金光。
情急之下,归不寻望了一眼离蛟,又望了一眼身侧的寄望舒,抬手将魔息对准了那道金光:“楼弃!”
楼弃会意,湛蓝色灵息顿时铺天盖地席卷向飞速坠落的螭龙。
可那道金光的力道太过于蛮横霸道,楼弃拼劲全力,都有些居于下风。
螭龙身受两股力量来回拉扯,痛苦不堪,僵持在空中低低□□着,浑身都在颤抖。
楼弃逐渐体力透支,掌间灵息逐渐微弱,眼瞧着螭龙正在一点一点朝着滚滚岩浆靠近,他却无能为力,甚至感受到元神正在烧灼。
灵息忽然断裂,螭龙哀嚎一声,直直坠落下去。
“离蛟——!”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算了我不解释了T-T,是我不好,没有说到做到,最近昼夜颠倒的,昨晚没熬住就去睡觉了。
今晚还有一更,下午我要出门。
然后明天应该也双更,明天我不出门了,窝在宿舍写到死。
不做拖更人!!!!!QAQ
第49章 九层莲峰(二更)
◎九重天◎
一道不同于缠绕在离蛟身上的金光骤然迸发而出, 宛若一另一条游龙,冲散云雾,临近螭龙身边, 又迅速化作利刃斩断链条。
挣脱链条之时, 离蛟的尾巴几乎将要挨到滚滚岩浆,那束金光赶在千钧一发之际还他自由,螭龙没有丝毫犹豫, 腾身而起, 直直没入云霄, 载过三人, 犹如疾风过域, 离开险境。
“好险……”寄望舒还未缓过神来,掌间金光仍未熄灭, 倚在归不寻宽阔的怀中愣神, 余惊未泯地小口喘息着。
螭龙偏过头来, 低低唤了一声。
像是在夸赞, 也像是在道谢。
寄望舒:“刚刚那是什么?”
归不寻长眉拢起,凝视岩浆翻腾之处良久,才道:“遮天云雀。”
“听传闻说, 遮天云雀口含金丝, 可化作坚固长链, 亦可化作锋利尖刃。”楼弃补充道, “且云雀天性食长虫, 恐怕方才是将离蛟当做长虫对待了。”
座下螭龙不悦地从鼻子中重重喷出气息,轻轻摆了摆尾巴, 让楼弃踉跄片刻。
“遮天云雀看起来好凶, ”寄望舒胡乱比划着刚才的场面, “一道金光,就那么‘嗖’的一下,小金龙就被捆成麻花。”
顿了顿,她思量片刻,安慰似的蹲下身子拍了拍离蛟的背,又道:“也可能是你太菜了。”
离蛟:“……”
“寄姑娘别光顾着别人,若非你方才出手及时,恐怕也难保离蛟。”楼弃轻声笑了笑,“可见寄姑娘四尾恢复,体内沉寂已久的力量终于解开了大半,倒是颇有当年上古狐妖的风范。”
寄望舒听了这话,倒也不含糊,伸出手来灵活运用起灵息来,微弱金光阵阵闪烁在掌间。
“确实要比以前熟练的多,灵流好像都听话不少,我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点点手指就能做出什么。”
“不过还是要意识强烈一点才行。”比如她曾偷偷尝试过把归不寻身上的财宝全都取出,灵流就不为所动。
寄望舒突然想起池梦鲤曾说过,每次灵力爆发过后,身体就会陷入疲软,甚至是枯竭状态,原本眉开眼笑的笑脸瞬间染上愁色:“可是我好像使用过度就会不省人事,到时候如果拖你们的后腿了怎么办。”
“不打紧,”只听有人悠悠说道,“我可以与你双修愈疗。”
寄望舒:“?”
你是真一点不害臊啊。
楼弃、离蛟:“?”
你小子是真没把我俩当人啊。
说话间,风卷残云,众人周遭云雾被一阵强劲的飓风瞬间尽数吹散,暴露在稀薄的空气之中。
面对众人的,是一只遮天盖日的云雀,通身火红,映着骄阳的光艳,居高临下地腾身悬在空中,丰满羽翼徐而有力的扇动着,方才那股飓风正是由这一对翅膀孕育而生。
展,则掩万物光泽;收,则挡世间锐器。
云雀一双金光眼以碧色点缀,漠然注视着四位不速之客,面上满是倦意,似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懒懒开口道:“你们之中,是谁想要取得火羽?”
寄望舒抿抿唇,咽了口口水,缓步站出:“是我。”
遮天云雀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你可准备好经受九重天了?”
“九重天……?”寄望舒迟疑重复道,她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求助般的回头望向二人。
楼弃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先是诧异,再不忘解释何为“九重天”:“九层莲峰是以九层极热之火组成——一层无色之火,温手足;二层赤红之火,暖心脾;三层澄澈之火,烧毛发;四层金黄之火,灼肌理;五层纯白之火,烫五官;六层湛蓝之火,熏五感;七层青涩之火,燃肺腑;八层紫黑之火,焚脉络;九层纯阳之火,所至九层之人,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突破九重天,修得烈焰坚身;要么难敌至纯之火,灰飞烟灭,元神尽散,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寄望舒一时哑口无言,被楼弃的一席话所震惊。
她显然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楼弃依旧难掩惊讶之色,摇首叹道:“我本以为这九重天早已是传闻,不曾想竟是真的。”
归不寻尽管神色凝重,眉目间满是对狐狸即将面对之事的担忧,但他什么也没多说。
这是寄望舒的必经之路,他无法替她渡劫。
否则他宁可自己灰飞烟灭,也不会愿意让寄望舒去孤身犯险。
“哦?”遮天云雀静静听完楼弃的一席话语,忽然来了些兴趣,懒懒掀开眼皮望了一眼,轻嗤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小鹿仙。不过你懂的倒是挺多,吾身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像你这般通透之人了。”
遮天云雀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不耐烦,反而松了口:“也罢,你们四人,一只鹿仙,一只螭龙,一匹雪狼,一只白狐九尾,净是些稀奇罕见的玩意儿。吾身便予你们三日期限去做准备,届时如果还有这个胆子经受九重天的历练,便在三日后子时于此相见。”
“若是怯了,倒也不必再来见我,哪儿来的便滚回哪儿去罢。”
说罢,蜷缩的羽翼霎时间展开,犹如烈火翻腾,将周遭的云雾都要点燃。巨大羽翼再次扇动,一阵飓风过后,天边再度陷入无边昏暗,消散的云雾徐徐复出,慢条斯理地掩去烈日余晖的光泽。
归不寻轻轻揽过寄望舒肩膀,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寄望舒愣怔望向说话之人,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虽然她压根不知道归不寻能为她做些什么来度过这一劫,可每每听到归不寻这样说,她就是会莫名安心。
四人离开九层莲峰,在不远处寻了一所荒废已久的住宅落脚。
寄望舒精湛的清洁术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轻轻捻动指尖,屋内密布的蛛网一瞬间消散,石砖上的青苔泥尘也顿时一扫而空,宛若湛然一新。
屋中没有食材被褥,楼弃主动带着离蛟去附近瞧瞧有没有居住的人家,留下归不寻与寄望舒二人继续整顿内务,简单布置一下饭桌。
寄望舒忙忙碌碌地在大厅中收拾,归不寻则进入灶房帮忙清扫。
后者方迈入一步,只听得灶房内立刻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哪里来的臭小子,走路也不长眼睛!没瞧见老朽还在这里坐着吗!”
作者有话说:
楼弃:我今天要实名制吐槽一个人。
离蛟(附和):没错,此人十分恶毒,行迹恶劣!
楼弃:是的。
寄望舒(递出话筒):那么请问楼先生,能具体描述一下经过吗?
楼弃(隐忍):此人每日无视王法,把其他无辜生命当成狗虐!
离蛟(忍住眼泪)(捂住胸口用力点头):当狗虐!
被告狼(悠哉)(翘个二郎腿):wow,好恶毒啊,回头我让谢无霜替你们收拾他。
第50章 九层莲峰
◎“就是想亲你了”◎
归不寻闻声一个激灵, 向后连撤三步,仔细瞧了一番,才在灶房厚厚一层灰尘之下望见一个缓缓挪动的身形, 苍老而迟钝。
不多时, 一个白胡子花花的尘埃小老头就站在了二人面前,白眉紧锁,嘴上骂骂咧咧地不停, 却也没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不知羞耻……”
“……苟且之事!……”
寄望舒、归不寻:“……?”
寄望舒:“老爷爷, 你在说什么呢?”
白胡子老头愣了愣, 旋即更生气的样子, 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木棍挥舞起来:“……装聋作哑!……”
老者喉间如同被灼烧过一般, 嗓音低沉沙哑,话语囫囵吞枣般叫人难以辨清, 两人不得不凑到跟前去听。
“……光天化日, 就知道寻这种偏僻之处解渴, 你们这样干柴烈火的毛头小子老朽见的多了!”
寄望舒:“?”
归不寻:“?”
“九条尾巴!我们回来啦!”离蛟容光焕发, 手中拎着大大小小的猎物,身后跟着怀抱棉被的楼弃。
白胡子老头迟疑片刻,目光不可置信地在四人之间游走, 半晌, 愤愤然怒道:“三对一!你们、你们简直天理难容!!”
楼弃、离蛟:“???”
寄望舒、归不寻:“……”
寄望舒和离蛟忙忙碌碌半天, 终于将饭桌布置好, 灶房的灰尘也被除去, 楼弃和归不寻闷头扎进锅碗瓢盆前捯饬起午饭来。
白胡子老头耸耸胡子,悠哉悠哉坐在桌前, 在两位后生之辈崇拜的目光下, 徐徐讲述他当年的光辉经历。
“呵, 世人谈之色变的九重天试炼也不过如此!老朽我当年,一咬牙,一闭眼,一路闯到九重天。瞧瞧,纯阳之火也难奈我何,老朽现在不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跟你们侃大山呢!”
两个热心听众十分捧场的鼓起掌来,寄望舒好奇道:“您难道没有什么旷世奇根之类的绝技?照你口中描述的这样,九重天似乎有些太过儿戏了。”
老头得意的跷着脚,扬眉睨她一眼:“那当然,我是谁?我可是——”
“你可是越灼越坚韧,喜火不喜潮的土瓷仙。”楼弃刚把鸡汤煮上,这会儿得了空子,擦擦手走出灶房来拆瓷仙的台。
“嘿我说你这臭小子!”瓷仙一改神神叨叨之色,又骂骂咧咧起来,“老朽大名鼎鼎的名号怎么一到你嘴里就一股子土味儿?”
寄望舒、离蛟:“瓷仙?”
楼弃笑笑,越过气急败坏的瓷仙坐下:“这位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只是许久未见,刚才瞧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竟然一时间没认出来。”
“你少来,”瓷仙也不甘示弱地反驳,“你小子这人模狗样的样子我也没认出来呢!头一次见你时,黄沙血渍盖了一脸,眼泪水糊巴糊巴搅得跟陶泥一样……”
楼弃悠然望去一眼,瓷仙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楼仙君……”尽管瓷仙只说了只言片语,寄望舒还是联想到了煞祖复苏的那一战。
那一战似乎对楼弃的影响很大,他究竟在那时候经历过什么?
“煞祖复苏,鹿鸣镇也难逃灾祸,”楼弃平静解释道,“我只是尽了本分罢了,恰巧在当时遇到了瓷仙。”
“不过煞祖再度封印之后,我们就不曾见过面了。我有听闻他来到九层莲峰经受九重天试炼的消息,但在那之后,这人便杳无音讯,我平日忙着逍遥自在,也不曾过多关注。”
“嘁,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样,”瓷仙气得白胡子被吹起,翻了个白眼,“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就是个暖面冷心的凉薄之人!哼。”
楼弃也不反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前尘往事,瓷仙也耐心向寄望舒传授一些顺利度过九重天的诀窍。
瓷仙说的简单,只因为他是瓷身,并不怕炽火灼烧,九重天都轮过一遍,仅仅是烧坏了嗓子,却还是顺顺利利地拥有了烈焰坚身。
寄望舒一边听他侃侃而谈,一边自己琢磨着,总觉得瓷仙这么大的能耐,不应该沦落到这般荒郊野岭的破旧宅屋中不谙世事。
“瓷仙爷爷。”
“谁是你爷爷?!老朽不过两万岁,还年轻着呢!”
寄望舒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瓷仙瞪着眯眯眼打断,她只好改口继续道:“瓷叔,您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九重天都不在话下,为什么反而屈居于此,自甘堕落?”
楼弃抿抿唇,默默望了寄望舒一眼。
瓷仙眉飞色舞的神情骤然一顿,僵在面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经历,尴尬的转了转眼珠子,避开小狐狸的视线。
见寄望舒还要追根究底,离蛟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眨了眨眼示意瓷仙面色的变化。
狐狸却看不懂他的意思,疑惑不解的拢起眉心。
“罢了罢了,横竖也不是什么让老朽丢人的事情,说出来也罢。”瓷仙长叹一口气,闷闷不乐道,“老朽本不需要去经历这什么九不九重天的。”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上瓷仙,他嫌弃地皱皱眉头,一咂嘴,一摆手:“哎一西!都看着老子干嘛!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吗!”
“老子信了那个娘们的鬼话,她说只要我闯过九重天,回来就嫁给我。”瓷仙越说越亢奋,索性拍案而起,怒道,“可老子从九重天回去的那一晚,门都还没推开,就听见满屋子的浪声!”
瓷仙话音落下,屋内寂静一片。
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看着瓷仙又好笑又可怜。
“然后呢?”寄望舒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本来不想追问下去,毕竟这么大的一件伤心事……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敌过熊熊燃气的八卦之心,“难道瓷叔后来把他们……”
瓷仙掀了掀眼皮,不屑摆手:“老朽才不稀罕!奸夫□□,自生自灭去吧!”
“那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老朽就是想待在这里,瞧瞧有多少偷奸之人耐不住性子,寻到此处干柴烈火。”瓷仙手中木棍“梆梆”敲地,“那群狗男女们,全都被本仙给教训了个遍!”
离蛟、寄望舒:“只是这样?”
瓷仙:“不然还要怎么样?”
螭龙和狐狸对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打心底里替瓷仙打抱不平。
明明是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却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轰——!
灶房那头忽然传来巨响,紧接着便是归不寻急切唤着寄望舒:“望舒!快过来帮我一下!”
大厅中的四人都愣了一下,谁都没见过魔尊这般焦灼过,寄望舒回过神后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都说女人容易炸厨房,这小子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啊!
刚才那声音那么响,恐怕是连锅碗灶台都要英勇牺牲了。
一想到还要在这里住上两晚,寄望舒就忍不住担忧起来。
前脚刚跨进灶房的门,小狐狸都已经做好了面对一片狼藉的心理准备,指尖捻起碧色清洁术的微光。
还没来得及抬眼,只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顺着那股力道跌入清莲芳香的怀中,刚要呼喊出声的唇瓣也被严严实实的堵上。
归不寻温柔地握着她的后颈,指尖稍稍用力,将人下颚抬起,弓起腰身静静地享受狐狸唇间滋味。
原本走进灶房的目的被抛之脑后,寄望舒缓缓合上眼,沉浸在归不寻的温柔中。
没有缠绵,没有欲.火,两人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环抱住彼此,唇齿相依。
良久,寄望舒才终于夺回一些理智,恋恋不舍地离开归不寻温热的唇畔,仰着脑袋问他:“刚刚怎么了?”
那人嘴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好看中透露着一丝狡黠:“什么都没有。”
“就是想亲你了。”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把灶房端了呢。”寄望舒胡乱说道,面对归不寻突如其来的直球,眸色慌乱地躲闪着那人视线,“那要是没事的话……”
小狐狸回过头来,几乎没有犹豫,踮起脚尖贴上归不寻的薄唇,惹得后者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托住他的腰身。
“那就再亲一会吧。”
叩叩叩。
“两位,鸡汤熬好了没?”楼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寄望舒这才发觉灶房的门不知何时被归不寻以魔息掩上。
“还没,”归不寻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大概再半个时辰。”
楼弃:“……那两位熬鸡汤的时候注意安全。”
归不寻:“本座需要专心熬汤了,别来打岔。”
楼弃:“……”
怎会有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作者有话说:
瓷仙头顶绿油油哈哈哈,其实他是个帅哥(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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