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斩龙墟

    ◎她忍受的着他的痛楚◎

    斩龙墟深处, 狐妖洁白的绒毛逆风摇曳,迅速敏捷地躲闪着巨蟒口中喷洒的滚烫岩浆。

    那岩浆的温度不可想象,飞溅的火星所及之处皆融化凹陷下去, 仿佛在昭示着它的炙热。

    被阻隔在“战场”之外的两人, 一手紧紧扒牢甬道尽头凸起的石壁,探身向外观摩下方焦灼紧张的战况。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到九尾幻作原形,饶是楼弃, 也要被那体型不输双头火蟒多少的庞然巨物所折服片刻。

    不愧是洁白如羽, 纯净无瑕的纯阴之躯。

    九尾灵活躲闪着火蟒一次次的进攻, 却鲜少主动出击。归不寻为她设下的磐界只能够阻挡一次岩浆的侵蚀, 此刻她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确保自己不会沾染到飞溅的星子。

    ——否则她极有可能连火蟒的第二形态都见不到。

    双方几乎势均力敌,瞧得离蛟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全然忘记了敌方是尤为可怖的上古神兽。

    他情不自禁地随着九尾越来越频繁的进攻频次呐喊出声, 仿佛只是在看一场只分胜负的擂台赛一般, 把紧张的情绪都抛到了一边。

    第N次忍受耳根子旁边震耳欲聋的喝彩, 楼弃终于忍无可忍,指尖捻起一道咒诀,封住了聒噪声源。

    离蛟委屈巴巴瞪了他一眼, 不能动口就动手, 继续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双臂。

    而在场之人, 越来越兴奋的可不只有离蛟一个。

    双头火蟒低沉沙哑, 几近癫狂的笑声弥散开来, 声音虽然不大,却令人耳膜刺痛。

    他张开巨口, 瞪大双眸, 看不出表情的蛇头之上竟也让人产生出一种笑容肆意的错觉。

    “……有意思, 有意思!”

    话音未落,原本应对自如,甚至渐渐占了上风的九尾便突然间感到一股压力——

    对方刚才根本没有用尽全力,而此刻似乎越战越兴奋了起来,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除此之外,她还在急促闪避的途中,瞥见一直闲置在一旁观战的另一颗蛇头,倏地亮起了一双森绿色的眸子-

    噬魂幽谷上空,雪狼与长蛇纠缠不休,不断在上空抨击出刺眼魔息,周围的天色恍如白昼。

    临沭裘虽然资历深厚,可终究是不敌归不寻举世无双的血脉压制,几十个回合下来就渐渐沦为劣势的一方,应接不暇。

    不远处,谢无霜与归离纷纷对上蛇族猛将,打得难舍难分,却也逐步占据上风。

    陆地上高耸的磐界早已被蛇族兵将汇力击破,然而,单单是凿破坚固磐界就已经消耗了他们过多精力,再加上本就不如归不寻精心培育的大军魔息深厚,即便是以三敌一都显出疲惫之态。

    若非临渊骁勇奋战不知疲倦,以一敌十,恐怕他们都撑不到现在。

    眼看蛇族将要偃旗息鼓,而魔界大军却越战越勇,胜负几乎已成定局。

    雪狼的獠牙利爪三番五次贴着长蛇的七寸而过,临沭裘的心都快要从喉间越出。

    他预料到归不寻的实力或许不容小觑,却没想到会如此狠戾迅猛。

    莫非是寻觅上古神兽的过程中,历练而成,使他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不过临沭裘不知道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归不寻的一招一式。

    他是一定要赢的。

    他还要赶回去保护她。

    他只想速战速决。

    藏匿在乌云之下的残月露了个头,在雪狼凛然长绒之上投下一道寒光,那双琥珀狼眸登时亮起杀意,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掴向长蛇七寸。

    其实他并不打算下死手,利爪落下的地方稍稍距离七寸偏移了一些。毕竟除了这只领头蛇,也会冒出千千万万的领头蛇来,倒不如制服一人臣服一族。

    临沭裘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亮出杀招,只得提前搬出原先的计划,震动声带发出只有蛇族才能收到的讯号。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

    只是可惜了,归不寻利爪偏移的那一寸,正是将他的仁慈之心化作致命弱点暴露在临沭裘面前,后者自然不会放过这反败为胜的关键时机。

    讯号顷刻间传入与八人缠斗的临渊耳中。收到讯号,他大喝一声,皓腕一翻,向长鞭之中注入魔息,猛地将几人全部掀翻在地,迅速腾身,奔着归不寻的后背而去。

    速度之快,另周边所有发现异常想要提醒尊主的将士都来不及发声。

    “欻!”

    长鞭狠狠劈在雪狼脊背,所及之处皮肉尽绽血肉模糊,鞭上淬入的剧毒顺着黏着的毛发滴落。

    时间都像是在那一刻静止,谢无霜撕破喉咙的一声“尊主”划破长空。

    临沭裘幻回人形,背后的衣衫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战战兢兢平复气息,旋即逃脱归不寻未能落下的狼爪,冷笑一声:“鞭上有我精心熬制的剧毒,只有纯阴之息才能化解。六界早就没有什么纯阴之躯了,更别提找到纯阴之息。你还是老老实实等死吧!”

    临渊漠然注视着归不寻的左膀右臂失魂落魄地奔向昔日威风凛凛的魔尊,一左一右才勉强将人架起。

    内心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他原本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可谁让归不寻不识好歹,对他的族人下此毒手。就算归不寻中毒身亡,也是他罪有应得!

    那些老弱妇孺失去血色的面孔一张张清晰地浮现在临渊脑中,如同潮水侵袭一般让人窒息。

    他漠然抬眼,冷冷望向魔息不稳幻回人形的归不寻,背上伤口狼藉一片,血肉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紫黑浓稠的毒液混着半干涸的血水源源不断滴落。

    可他却只觉得不解气。

    那些惨死的族人连灵根都生生被人捅个对穿,难以计量的尸身层层堆叠,又岂是归不寻吃的这点苦就能够抵消的?

    怒火中烧,临渊扬起鞭,在临沭裘赞许的目光中,缓缓走向伤重的魔尊-

    “九条尾巴,小心下边!”

    离蛟半句话都还未完全传入深穴,腾在半空中的九尾便已经感到下方雷鸣滚滚,原本落脚之处的石块剧烈震动起来,片刻的功夫就与岩壁脱离,滚落下去。

    此刻若是再想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九尾用尽全身力气,侧身翻腾一周,惊雷几乎是擦着她的毛发冲撞去,几缕毛发的尖尖角已成焦黑。

    随后失去重心,沉闷一声巨响,跌落在底端。

    疼。

    摔在地面上的时候,寄望舒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是真疼啊。

    可双头火蟒猛烈的攻势只容许她疼痛片刻,立即从尘埃中爬起,投入新一轮的战斗之中。

    “这就没力气了?”双头火蟒眼看九尾的行动速度越发缓慢,染上疲惫之态,有些不尽兴,失望道,“还当是遇上对手,终于能酣畅淋漓一把了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双头火蟒的行动却依旧很诚实。他悠然盘踞在上空呈锥壮下垂的石柱上,倒挂着用四只眼睛、八个瞳仁戏谑地盯着气喘吁吁的九尾。

    虽然有些不尽人意,但这已经是他千百年来遇到最能打的对手了,要是招招毙命不给人留点喘息的机会,恐怕又要寂寞很久。

    双头火蟒不动声色地咂咂嘴,心道这要是打死了,他可就没得玩了。

    寄望舒哪里知道火蟒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要趁着他说话的功夫赶紧喘口气。

    蓄灵调息,少顷,九尾上翘的眸中便重新燃起玄金之色。

    双头火蟒勾勾唇角,内心按耐不住地兴奋起来。

    只是这兴奋劲儿还没来得及扩散蔓延到另一个脑子里,就瞧见九尾前肢蓦然跪地,神色痛苦,喉间发出难以抑制的哀鸣,听上去尤为痛苦。

    双头火蟒傻了眼:??

    不是,他好像也没给她造成什么内伤啊?

    眼看九尾逐渐幻回人形,寄望舒面色苍白跪坐在地上,青丝垂在面颊两侧,挡住不少痛苦的神情。

    双头火蟒敛眸感受片刻,察觉她体内调整好的灵流一瞬间全部被打散,紊乱无章,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这下他不敢再像刚才一样激将,高昂着脑袋居高临下蔑视着伏在地面上的狐狸,故作轻描淡写:

    “撑不住就赶紧回去调养,瞧你这幅模样也不可能赢我,别死在我这。我允你调养好了再与我一战。”

    话毕,他觉得自己的话术有些浅显,担心这几人听出来他故意放水,于是又补充一句:

    “我可不是怜香惜玉,只是瞧你还能接我几招,解解闷罢了。蛇族资质平庸,只知道奉我为祖,却整日缩在巢穴中研究什么淬毒。几千年出不来一个能打的,倒是还比不上你一个断尾历劫的小狐妖。”

    ……

    寄望舒紧紧咬住发紫的下唇,后背皮开肉绽一般的疼痛令她一时间生不如死,仿佛经脉爆裂百毒蚀骨。

    她颤颤巍巍伸手去够疼痛传来之处,衣衫之下的肌肤却是完好无损的。

    那这股疼痛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样真实,真实到像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一般?

    疼痛使她将火蟒的话语只听了个囫囵吞枣,无力阖上双眸。

    当漆黑笼罩视野之时,她又顷刻间瞪大双眼。

    ——归不寻!

    一定是他遭遇不测!

    一把烈火瞬间撩起她的心头,空荡荡的心房莫名绞痛。

    她能为他做点什么?

    方才双头火蟒话语间似乎提到蛇族奉他为祖,那么……

    “如果我现在就能赢你,”寄望舒强忍剧痛抬起头,“你再额外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双头火蟒先是在心底唾骂这狐狸不知天高地厚,旋即又忍不住起了兴趣:

    “哦?说来听听。”

    “若我能赢,你便答应我,让你的子民立刻停止战役,并且日后世代臣服于魔主,如何?”

    作者有话说:

    以为可以进决赛圈,结果好像要止步16强了。

    父母都开始发烧,我弱小可怜无助瑟瑟发抖(躺平)

    第72章 斩龙墟

    ◎蛇祖出山◎

    双头火蟒一愣。

    这小狐狸的话着实让他为之震惊。

    想不到这样一副小小的身躯, 居然承载着如此倔强执着的灵魂。

    他不动声色地对其刮目相看片刻,旋即出声道,“成交”。

    尽管依旧不忍冒着失去对手的风险, 可他更想见识见识, 这只小狐狸在全身脉络气息全部紊乱的情况下,还能如何打败他。

    寄望舒努力调整急促的呼吸,盘腿而坐, 双手运气:

    “予我十秒。”-

    另一头, 长鞭将落, 谢无霜单手运决堪堪挡下这一击。然而临渊就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小兽, 一鞭接着一鞭, 招招朝着死穴下手,谢无霜与归离二人搀扶着伤重的归不寻, 艰难应对。

    这染毒的鞭身本就是致命的杀器, 也就是归不寻内力深厚天资出众, 才能在挨了一鞭之后还能苟活, 若是换做旁的,早就魂飞魄散了。

    临沭裘眼瞧那两名侍从越发吃力,便明白自己大计将成, 魔尊就要易主, 喜上眉梢, 忍不住讥讽起来:“归不寻?魔尊?毛头小儿还真把自己当成魔界之主, 无所不敌了,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哈哈哈哈哈,仗着你爹娘的血脉算什么本事?不就是猴子山中称大王吗?你害我们落山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少染上禁术, 灵根被生掏, 就应该明白什么叫血债血偿!”

    “啪!”

    又是一记鞭挞声, 临沭裘在一旁煽风点火,使得临渊瞬间怒上心头,狠狠劈下一鞭,却被归不寻布下的磐界阻挡在外。

    百毒攻心,疼痛难捱。归不寻此刻结下磐界都是耗费了所剩无几的力气,即便他有心争辩,也没有余力供他开口多说一个字。

    更何况他根本无心与临沭裘辩驳。

    临渊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扬起手就要再挥一鞭。他虽然实力远远不及归不寻,可极端怒意之下的人总是会被激发潜能。

    淬毒长鞭再次腾空,他却忽然回味起临沭裘方才的话语,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染上禁术……不对!临沭裘先前一口咬定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而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他口中听来。既然他自己都无法分辨那些人为何死相狰狞,临沭裘又是如何断定他们是染上禁术后被生掏灵根而死?

    除非……

    临渊霎时瞪大眼眸,望向喜不自禁的临沭裘,后者还不知所以,以眼神催促他赶紧下手。

    除非那些族人之死都是临沭裘一手安排的。

    “那天你是故意安排我去勘察边界的,是吗?”

    鞭尖即将击碎磐界的前一刻,倏地扭转了方向,被人收回。临渊如是问道。

    临沭裘不由愣怔在原地,他面上错愕心虚的神色,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都已经将答案呈现给了临渊。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渊儿,你听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利用你……”

    “那你为何知道他们都是被禁术侵染的?!”

    “我……”

    “你是不是早就和那个煞祖有了交易?我再三阻挠你,你就假装断了这念头,实则还是与他立下契约,还利用我的软肋,演出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让我能够死心塌地地追随你侵占噬魂幽谷的计划?”

    面对临渊一连串的逼问,条条清晰句句属实,临沭裘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在临渊身上出了岔子。

    陆地上两军战的火热,难舍难分;云层间的却面面相觑,盯着蛇族父子吃大瓜。

    尤其是蛇族那几名将士,他们不及归不寻三人站的近,一双双耳朵快要竖到天上去,生怕漏掉一个字。

    早就听闻这对父子在政见之上常有分歧,平日里他们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多嘴,这会儿总算能看到第一现场了。

    “说啊!”临渊此刻的怒火比刚才还要旺盛,他既痛苦又失望,一步一步逼得临沭裘节节后退。

    临沭裘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只听天上轰然一声惊雷炸开,声势浩大如同天将要塌下来一般,大地都为之一颤。

    厮杀的,缠斗的,相逼的,皆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声源。

    天边乌云变幻莫测犹如苍狗,巨大漩涡卷起云层,很快幻成一条庞大的巨蟒模样。

    几人高的蛇头之后,慢悠悠的,又伸出第二颗头颅。

    在场蛇族之人瞧清那云层画像后都为之一震,几乎是连犹豫的时间都不曾有,便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虔诚跪伏在地面上。

    云蟒居高临下高昂着脑袋,垂眸轻蔑扫视一眼下方靡靡众生,蛇信“嘶嘶”作响。

    过了良久都等不到老祖宗发号施令,直到临沭裘头顶发毛,脊背颤抖,才弱弱出声:“敢问是何事,劳烦老祖您亲自化身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临沭裘头都没敢抬起来一下,死死贴在手背上。生怕自己头埋得不够低,浑圆的臀部撅得老高,一颤一颤地发着力。

    自从他呱呱坠地起,双头火蟒就是上一辈人时常在临沭裘耳边叨叨的蛇族人引以为傲,也是最不可亵渎的神圣之祖。活了这么大岁数,一直都像是传说一般存在,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即便如此,双头火蟒的形象也早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刻在所有蛇族子民的脑海中,一代传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能在此处亲眼所见老祖降世,就算只是用云层草草聚了个形象,也是天赐的恩典。

    临沭裘忽地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莫不是老祖十分赏识他统治下的蛇族,所以亲自现身来助他一臂之力?

    毕竟前人都和自己那个儿子一样庸庸碌碌,逆来顺受,张口闭口都是子民族人,却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懂得另辟蹊径,一心将蛇族发扬光大。

    临沭裘不明白,优胜劣汰胜者为王的世界,那些老弱病残本就应该被自然环境淘汰,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浪费资源,去为他们提供生存条件?

    而且,他只是和煞祖结下一个小小的契约,就使得蛇族相较于从前盛兴几倍,这不是要比以前那些老家伙的政治理念前卫的多?

    他们操劳一生,也不过使蛇族维持现状苟延残喘罢了。

    火蟒的视线平等扫过每一位碌碌无为的后生,在满面怒火的临渊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后懒懒收回视线,沉声开口:

    “尔等立刻休战,归位边界。”

    “什么?”临沭裘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老祖让他们休战?

    双头火蟒掀掀眼皮,睨他一眼,临沭裘立刻便闭上嘴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我在此与魔尊立下契约,在他任期内,蛇族子民世世代代都将归顺于他,安分守己,不容二心,违者、乱者、谋逆者,任其处置。”

    蛇族将士面面相觑,心中不免都存有疑惑,却无一人胆敢质疑老祖,皆叩首遵命。

    不光是蛇族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双头火蟒口中立下契约的本人也十分诧异。

    不过归不寻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寄望舒做了些什么,才说服了双头火蟒这般行动。

    与此同时,魔界边境,弃之于家中的妇女老少纷纷感恩戴德俯首谢恩。老祖的这句话,就如同一道庇护符,让无数因为战役而忧心忡忡的平民百姓落下一颗心来。

    临沭裘慕强弃弱的政治理念早就将他们这些底层人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不知何时就要被带走,成为“大义”的牺牲品。

    能够保护他们的,唯有小殿下,临渊。

    其实极北之滨的事情他们心里在清楚不过,当时临沭裘堂而皇之派了大批人手,挨家挨户搜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可是他们不能说,即便小殿下就站在他们面前,笑容祥和的询问他们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他们也不能开口透露一个字。

    爱人,子女,父母,就连他们的生与死,都被临沭裘攥的死死的。

    …………

    归不寻望向空中莫须有的影像,微微颔首。

    有了双头火蟒亲自发话,蛇族应该是不敢继续造次,此处的战役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心神瞬间松懈下来,背后的毒伤火辣辣的发疼,归不寻顿时腿上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亏左右还有归离与谢无霜搀扶着。

    “尊主!”谢无霜细长的眉头都绞做一团,“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不必。”

    归不寻回绝的干脆利落。

    双头火蟒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若想要驱动他来同自己立下契约,那寄望舒势必下了一番苦功夫。

    此时此刻,归不寻到是有些期望她会因为感知弱化而选择草草了事,至于双头火蟒的到来,是楼弃或是离蛟智取而来都是好的。

    可直觉告诉他,事实一定不会如此。

    寄望舒这个傻子。

    他咬牙脱开两人的搀扶,低声叮嘱几句,随后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他还不能倒下,斩龙墟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归不寻走后,双头火蟒轻蔑地瞥一眼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这一下,可把临沭裘吓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不敢迎上那道冷涔涔的目光。

    “你,”火蟒懒懒开口,像是在教训尘埃间的蝼蚁,“狂妄自大,勾结煞祖,助他成功逃脱无间地狱,就为了你那可笑的,振兴蛇族的大计。你既然此刻尊称我一声老祖,那你可曾记得数万年前正是我等上古神兽合力才将那个孽畜封印无间?”

    临沭裘哑然失声,双眸失神地抬起头,像是个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下弥天大祸的罪人,正在等候问斩。

    “你的位置就让给你儿子吧,至于你——”

    云蟒说话的头颅顿时瞳仁大亮,顷刻间张开血盆大口,喉间似有雷火闪电将要溢出,整个天际都被染上颜色。

    众人大惊。这、这是直接要了临沭裘的命啊!

    第73章 斩龙墟

    ◎“我们双修吧。”(修,烧糊涂了有的句子没写全)◎

    双头火蟒的动作之快, 连临沭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只知道张大嘴巴呆滞地望着滔天雷火向自己逼近。

    他的手脚都已经发软,动弹不得, 本能地闭上眼睛。

    他是不是要死了?

    一秒, 两秒,三秒。

    直到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都消散,临沭裘都没能等来蛇祖的审判, 于是他尝试着眯开一只眼——

    面前, 一道精壮瘦削的背影微微颤抖, 两手握鞭, 颈间青筋暴起, 不顾死活地替他挡下这一击。

    临沭裘愣住了,睁开另一只眼。

    临渊。

    他居然还肯救自己。

    纵使临渊此刻经脉打开, 魔息如泉涌注, 也只能顶的了一时, 他面对的毕竟是上古神兽, 法力无边。

    临沭裘眼看自己亲儿子就要被雷火粉碎,终于打起精神,努力遏制打颤的双腿, 连滚带爬冲上去助临渊一臂之力。

    雷火勉强被二人驱散, 临渊蓦地失去支撑, 单膝跪地闷头咳出一团黑血。

    看见他如此模样, 临沭裘刹那间把什么都忘了。他弯下腰, 伸出手,只想拉自己的儿子一把。

    “啪!”

    临渊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渍, 拍掉临沭裘递来的援手。

    “老祖, 临渊胆敢请求您放此人一条生路, 由我带回蛇族严加看管。我向您保证,该有的刑罚一条都不会少,我不会因为血亲关系就心慈手软。”

    临渊停顿片刻,睨一眼表情复杂的临沭裘,叹了口气:

    “再如何,他终究是我的生父,我虽恨他怨他,却也……”

    双头火蟒轻“啧”一声,没多说什么。

    天边云卷散去,一切瞬间又恢复平静。

    “渊儿……”临沭裘呆呆地望着临渊,眸中泪水不自觉地向下滑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如何。

    “把他带回去吧。”临渊掠过他身边,不再看他,吩咐着不远处的将士-

    归不寻匆匆赶到斩龙墟时,双头火蟒已经重新盘踞到地下去,因此他并没有瞧见那个巨大的空间,也无法单凭肉眼所见猜测出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只能看见寄望舒双眸紧闭,面色平静,安详地倚在落满泥尘的石壁上,身边蹲着神情焦虑的楼弃和离蛟。

    见归不寻来,离蛟立刻大喊出声:“你总算来了,我方才就说要带九条尾巴去噬魂幽谷找你,楼弃偏说再等等,说你会来。”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你知道九条尾巴为了救你,居然以打赢那个双头蛇为条件,交换蛇族世代臣服于你!那个大家伙,要说他是个武痴都不为过,原本都打算收手了,听见九条尾巴这么一说瞬间又来了兴趣,那真是尽了全力跟她拼命,逼得九条尾巴都开天眼了!你知道什么是天眼吗?就是她眉心的那个纹饰,居然能够疏通经络潜力爆发……”他滔滔不绝,似有说不完的话,起身走到归不寻身边,锤了一下姗姗来迟者的肩头,不料却牵扯到归不寻背后巨大的伤口,惹得他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离蛟见他这幅模样吓得一愣,赶忙绕到他身后查看,只见几层衣衫都被划开,裸露出白皙的肌肤,上面是一道赫然醒目的伤口,皮开肉绽,血水混着毒液已经发黑发紫。

    离蛟大惊:“你怎么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归不寻无心理会他大惊小怪,瞧见寄望舒昏迷不醒的模样本就心烦意乱,径直上前将人从石壁上扶起,咬咬牙勾住她的腿弯打横抱在怀中。

    “噬魂幽谷。”

    归不寻只留下这么一句,便立刻瞬形离开。

    楼弃嫌弃地拽住不明所以的离蛟,带着他一齐瞬形至集合地点-

    耳边的风声呼啸,光景变幻莫测有如白云苍狗。

    后背的伤依旧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木了的缘故,归不寻并不像之前那样疼得钻心刻骨。

    周边的空气忽地骤冷,光线也不似先前明亮,反而像是被邪祟笼罩,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或许是剧毒攻心遍布全身脉络,归不寻的反应变得犹为迟钝,直到沙哑低沉而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意识到事态不对:

    “又见面了,小魔尊。”

    一道没有形状的黑影阻挡住前方的道路,归不寻托着寄望舒,被迫中止瞬形。

    在这里遇上煞祖,到也不算太意外。毕竟方才从双头火蟒与临沭裘的对话中,大约能够得知临沭裘为煞祖办了些什么事情,才为蛇族谋利。

    至于所谋何利……背上的伤口无法受任何愈疗术治愈,这大概就是临沭裘求来的东西。

    还真是煞费苦心。

    归不寻冷眼盯着围绕自己转着圈的黑影,不动声色的探测煞祖此刻到底有几成功力。

    索性得到的结果是与之前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林婉婉体内那一缕魂魄被净化消灭的缘故,他的功力相较于之前还要虚弱一些。

    左右不过只是从无间地狱逃脱,局势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归不寻不仅自己经脉遭到毒液封锁,功力不到原来的三成,更何况他还要顾及寄望舒的安危,多拖一刻,她的危险就更多一分。

    于是归不寻转身再次瞬形,既然噬魂幽谷去不成,那便回到鹿鸣镇的客栈先落脚,再做打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下一个要拜访的上古神兽也是要经过鹿鸣镇的,届时再与楼弃他们会和就好。

    只是,瞬形的最后一刻,归不寻似乎瞧见煞祖那缕鬼影悠然自得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像根本就没有与他们纠缠的意思。

    他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可剧毒已经逐渐侵染到每一寸肌理,他额头滚烫,后背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已经无法考虑太多事情。

    甚至当脚下重新踩在实地之上的时候,他竟重心不稳险些滑倒。

    客栈二楼此时无人,归不寻匆匆将寄望舒安置在原来那间屋子的床榻之上,随手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寄望舒依旧睡的安详,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不是因为气血亏空而失去意识,只是做了一个恬静的梦。

    归不寻望着那张平静的面孔,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又能够如何做。

    滚烫的体温和焦躁的心情迫使他额前凝成无数细汗,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无力垂在床边的那只白净手腕上。

    若是从前,这个爱闹的小姑娘恐怕早就睁开眼睛,嫌弃地甩甩手臂,嘴里故意说些嫌弃的话语。

    然而此刻屋中唯有寂静,有她匀称的、象征着她还存在一线生机的呼吸声。

    这已经不知道是归不寻第几次看见寄望舒这副平静的模样了,他忽地开始质疑自己,质疑自己当初诱她踏上这段旅程,究竟是对是错。她一路以来的痛楚,似乎都是因为他。

    如果当初他只是将她护在噬魂幽谷,寻遍六界为她请来最好的愈疗师,不去寻找什么断尾,她会不会要比现在快乐的多?

    会吗?

    归不寻似乎心中是有答案的,他只是在自责,放纵自己脑中有一瞬胡乱的念头。

    寄望舒的气息依旧,可体内的灵息却越发稀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归不寻别无他法,他顾不上此时与楼弃他们传音,只能先草草封锁自己的魔息,竭力将所剩无几的纯净灵息输入寄望舒眉间。

    须得先稳住她的息流才行。

    “至阴之躯,体息寒凉,若想要短时间内快速调节身体,只需要找到至阳之躯,与之双修即可。”

    不知为何,归不寻脑中突然响起这句话。

    那日池梦鲤与寄望舒交代时,他恰巧出门,加之二人声音并不算小,他便尽数纳入耳中。

    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只是……

    为何他为寄望舒输送了灵力,她的生命迹象却依旧在不断减弱?!

    忽而,他的余光瞥见床头有混沌光泽闪烁,似是谁人特地在此留下的咒印。

    三两下将咒印破开,只见墙壁上顿时显现出一串文字:

    吾身有罪。九尾纯阴之躯已成,一旦灵脉大开气血翻涌,将遇大患。其存生念则可生,反之则无力回天。

    落款是瓷仙。

    归不寻不禁沉默。

    存生念则生。

    寄望舒此刻正是无情无欲的状态,如何能够使她存有生念?

    等等,既然她能使双头火蟒兑现承诺,便一定赢下了第六件上古遗物!方才他脑袋昏热,竟忘记了这一茬!

    双指并拢捻起雾团,归不寻很快就在寄望舒衣襟里侧寻得蛇麟。

    他心急如焚,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蛇麟融入她的体内。

    然后,静静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第六尾一点,一点的复原。

    连带着她欲求的恢复。

    一秒,两秒。

    一分,两分。

    直到一柱香火焚尽,直到归不寻握拢的大手逐渐颤抖,直到清澈狼眸在眼底蒙上薄雾。

    他真的好怕眼前人醒不过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毫无作用的臭铜烂铁,堂堂威风八面的魔尊,万魔景仰的尊主,救得了苍生子民,却唯独救不了心爱之人。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如同一条丧家小犬,魔生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你醒醒好不好……”

    高热染遍全身上下每一个缝隙骨髓,归不寻几次都仿佛将要倒下,可有道执念却死死抓牢他最后一丝意识,不让他失去清明。

    他只好笨拙地,稀里糊涂地,不断伏在寄望舒耳畔重复着这一句话。

    直到那人被他吵得失了耐性,有气无力地捧起他滚烫发红的面颊,以软糯朱唇封死那张烦人的嘴。

    “吵死了。”

    即将失去意识的狼眸顷刻间睁大,他只觉那人细腻指尖扫过他的后脊,背上的皮肉瞬间便失去麻木知觉。

    他瞧着她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被鬼迷了心窍。

    否则他又如何会听见她说:

    “我们双修吧,归不寻。”

    “我愿意重新爱上你。”

    作者有话说:

    发烧真难受啊。

    第74章 斩龙墟

    ◎“归不寻,你怕不是害羞了吧?”◎

    寄望舒呢喃轻柔的话语, 成了斩断归不寻最后一丝理智的快刀,迅速将他拉入了温柔乡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刚才后背伤口被抚摸过后, 就像是瞬间愈合了似的, 疼痛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身上的体温和发热发胀的头脑依旧没有得到缓解,归不寻此刻不剩多少理智供他思考。

    更何况他也来不及思考。

    寄望舒已经主动环住他的脖颈,随手一扯, 便将他碍事的毛氅卸去, 将人邀请到床榻之上来, 翻身占据高地, 跨坐在他身上。

    纤细修长的指尖划过男人的面颊, 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颚,沿着因紧张和高热而略微有些充血, 青筋微微暴起的脖颈, 向下, 轻轻勾住男人的领口。

    寄望舒头脑已是极其清醒的, 只是身体还没能跟上状态,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上下都还十分乏力, 软绵绵的。

    因而也就无法支撑她这样挺直腰板跨坐着太久, 不多时便弯下腰去, 依靠手肘撑在归不寻起伏不定的胸前, 支撑着自己上半身的所有重量。

    这一伏身, 连带着那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也一道散落下来,乖巧的拢在一侧垂下, 若有若无地扫着归不寻的面颊、耳根、脖颈。

    换做平时, 这自然无伤大雅。

    可放在此刻, 那简直是要了归不寻的命。

    阵阵搔痒,加之寄望舒手上不轻不重地替他解开衣扣,旖旎暧昧的吐息声一下近一下远的划过耳边。

    归不寻深深吐出一口气,用力按住寄望舒已经磨蹭到腹部的手,捉住她低垂的下巴,抬起来。

    他想再确认一遍,刚才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直直对上那双冷静无比的眸子,纵使那人依旧毫无办法感知情与爱,此刻的眼底竟也染上一层薄薄的情愫。

    那抹沉在最深处的色彩,尽管只有少的可怜的一点星子,却已经给了归不寻最大的希望与勇气。

    狐狸垂了垂眼瞧他,先开始瞧得是那双清澈又浑浊的狼眸,接着是那笔挺如峰峦的鼻梁,最后落在了微张着的,从里向外不断吐息着的,干燥的唇。

    她认真的想,这么干的唇,是该润一润的吧?

    于是,下一秒,归不寻便睁大眼眸瞧着瞬间近在咫尺的面庞,以及,感受着湿润的舌尖正在一寸寸舔舐他的唇瓣。

    腰间的小手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挣脱,三两下就将外袍剩下的工序也完成,企图将碍事的衣物掀开,褪去。却无奈衣物全被人死死压在身下,只脱了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寄望舒轻轻蹙了蹙眉,又摸索一阵,依旧无果,索性放弃。

    此路不通,那便绕道而行。

    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这下可比刚才顺手多了,不到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只剩下贴身亵衣。

    高热状态下,归不寻的反应本就迟钝不少,再加上唇上的舔舐,起初还有些不自在,随后便慢慢适应,甚至有些欲求不满地想要汲取更多滋润。

    这也就导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寄望舒已经快脱光了。

    归不寻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翻身调转两人的位置,死死扣住那双不安分的小手。

    他想斥责她为什么解得这样快,想了想却又觉得,既然是要双修,此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寄望舒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只是顾自不解地问:

    “你按住我做什么?”

    “我……”归不寻被她问得无语凝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口扯道,“我怕你着凉。”

    “噗嗤”一声,寄望舒笑了出来,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你怕不是害羞了吧?”

    归不寻一愣,木然瞧着身下的人儿笑开,借机掰开他的手,扯去还挂在他身上的衣物,随后牵起他的一只手,领着他捻住亵衣一角,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不脱了,你替我来好了。”

    见人没有动作,寄望舒故意伸手抵在他面上探探温度。

    “脸上这样红。归不寻,你这是体热烧红的,还是羞红的?”

    哪个气血方刚的男子能够忍受心爱的女子言语同行为一齐,三番五次地挑|逗自己?

    归不寻被她说得发了狠,掌间使了力气掐了一把,惹得寄望舒闷哼一声。

    闻声,归不寻只觉身上更加燥热几分,却下意识收敛了动作,生怕他的动作过力便会让她不舒服。

    寄望舒枕在散乱的被褥一角上,刚好可以将身前那人所有细微的表情全部尽收眼底。

    她承认,方才种种的确有不少拿归不寻逗趣的成分在里面。

    也不知怎的,想起从前他揶揄自己“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就忽然忍不住想要反将一军。

    她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面红耳赤的小狐狸了。

    方才昏迷的时候,其实只是外界看起来,她像是失去意识一般。实际上她是被封闭在心海之中动弹不得,外头发生了什么她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无奈于无法传话,不过幸亏归不寻还没完全少糊涂,能够记起来替她将蛇麟融进体内。

    心海的计时方式与梦境是相同的,一炷香可抵其中七日。从寄望舒昏迷到六尾复原,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个七日,她早就百无聊赖,把心海里面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

    莫离还在的时候,心海间总是大雾弥漫,现在她走了,这雾变也随她散去。

    于是寄望舒就在心海里面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稀奇玩意,而助她飞速成长,从新手小白直接跨段位升级成老师傅的功臣,莫过于那几大箱子的春宫图。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海里会存放这些东西。

    但这都不重要,早在昏厥的时候,她就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眼下已经到了必须采用双修来填补亏空气血的时候了。

    先前归不寻为她做的种种,以及感同身受的那皮开肉绽的一鞭子,都让她决心,就当是为了归不寻,也不能轻易再放弃自己。

    想活命,双修就是道跨不过去的坎,寄望舒一股脑钻进图堆里抱着就开始啃。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稍微学一点,到时候不至于像个拖油瓶一样让归不寻太难办。

    可谁知道吧……这,学习能力太强有的时候也真是没办法的事……

    以至于现在归不寻被她连连挑衅,终于确认了她只是一只黑心肠的坏狐狸,藏了一肚子坏水都用来调戏他了。

    隔着衣衫,归不寻滚烫升温的体热都能灼得寄望舒想要瑟缩,她不再耍些坏心思,而是勾下他的脖颈,让他与自己紧密贴合,用自己还未回暖的冰凉体温替他降温。

    是时候了。

    毒性大都随着血脉喷张汇聚到丹田一处,此时双修正好能用她的灵息为他彻底剔除,若是再耽误了时辰,汇聚到心脏,那便大事不妙了。

    她凑到他耳畔,一手沿着棱廓分明的腹肌向下滑去,激得他一颤:“开始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

    “不用小心翼翼,我也想要你舒服。”

    静悄悄的一句话,顿时让屋内温度骤然升高。

    孤零零在冰凉地面上躺了许久的毛氅,这会儿子终于有了不少繁冗衣物的陪伴,从外到里躺了个齐全。

    澄澈纯净的两道灵息随着两人双修进一步升华而迸发,混入对方喷张的血脉之间,没入灵魂深处。

    归不寻的体力的确令人发指。

    高热在身,又是刚刚才挨过毒鞭,虽说寄望舒替他治好了皮外伤,但毒性依旧未解,淤积在体内啊。

    他怎么能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把她从图里学来的那些知识全实践了个遍,却还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他不累,寄望舒可累了。

    她甚至累得有点想哭,吐息如兰,盘在那人腰间的腿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替她稳住重心。

    归不寻立刻察觉到这一点,箍住她绵软无力的腰身。

    寄望舒欲哭无泪,池梦鲤不是说会舒服的吗?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他才终于肯放过她,将灵流汇聚到一处,毫无保留地交付于她。

    一时间,阴阳相融,犹如冰火两重天。

    两人都不觉战栗片刻,寄望舒如释重负,瘫倒在被褥间。

    归不寻跪在原地,撑住自己的身子,大口大口喘息着。在他体内,属于寄望舒的那股灵息正在不断翻涌,将丹田搅作一团,剧痛顷刻间袭来,仿佛是每一处骨髓间的细缝都在被虫蚁啃噬。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归不寻不可置信地探了探自己的脉络,发现剧毒竟然都在方才那一瞬之间湮灭。

    他所受的桎梏解除,功力尽数恢复,这似乎全都要归功于寄望舒。

    运作灵力替她洁净身躯裹上衣物时,望着那张过度劳累而已经入梦的睡颜,归不寻忽然明白过来,她方才为何要那般撩拨自己。

    原是为了将毒性都引入丹田。

    可她又是如何知晓,她能救他?

    不容归不寻继续细想下去,落在地上的乾坤袋再次亮起熟悉的光芒。

    他捡起袋子,回身望了一眼熟睡的寄望舒,径直走到屋外靠窗的位置,才拿出传音香来。

    谢无霜焦急的声音从中传来:“尊主,你现在在何处?是否伤重?楼仙君和龙八子早已赶到噬魂幽谷与我们汇合,却迟迟不见你与寄姑娘的踪迹,你们出什么意外了吗?”

    归不寻清了清嗓子,温声安慰:“无碍。途中遇上煞祖,便临时调转方向去了鹿鸣镇。你让他们来此处与我汇合吧。”

    谢无霜:“遵命。”

    谢无霜:“对了尊主,一炷香前那道传音香您为何没有回复?是正在与煞祖缠斗吗?”

    归不寻:“……”一炷香前……

    归不寻面不改色心不跳:“嗯。”-

    楼弃带着离蛟再次瞬形,一路上吵吵嚷嚷——其实是离蛟单方面吵吵嚷嚷。

    原因很简单,离蛟责怪楼弃不懂得怜花惜玉,他这么大一个少年美男子,手腕被楼弃攥地留下五道红色手指印子。

    楼弃不以为然,反驳说谁让瞬形的时候空间一扭曲,离蛟也跟着扭的跟蛆一样,妨碍到他正常瞬形了。

    离蛟怒了:“小爷我那是被你攥地太疼了!疼地扭曲!”

    楼弃静静转过脸,由上而下扫了两眼离蛟怒发冲冠的样子,然后又静静转了回去:“哦哦。”

    以至于两人到了地方,归不寻所见到的是心平气和面带笑容的白衣仙君,旁边还站着一个面目狰狞阴暗扭曲的……东西。

    归不寻草草瞥了离蛟两眼,便打发他去买些糕点糖水,随后视线落在楼弃身上。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楼弃一定是一些消息要传达给他的。

    “尊主的伤如何了?”楼弃抖抖袖袍上的灰尘问道。

    听他的语气,归不寻莫名有种此人在明知故问的感觉。

    “暂无大碍。”

    “那看来,这样东西是排不上用场了。”楼弃故作可惜,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瓶身蛇族族印赫然醒目。

    归不寻:“这是……?”

    楼弃笑笑,也不打算卖关子,将玉瓶递到归不寻手上:“蛇族那位小殿下也在噬魂幽谷等了您许久,只是迟迟没能等到,又因为先前在极北之滨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才到我与尊主关系匪浅,便将此物交到我手上,托我带给您。”

    顿了顿,看见归不寻面上一副瞧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表情,楼弃又道:“尊主不必多疑,那小殿下应当是对您心悦诚服的。他说极北之滨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他知道族人的死与尊主并无半分关系,先前一直是他误会了。这瓶解药虽然无法根除那剧毒的毒性,却能缓和□□成。小殿下再三嘱咐我要妥善保管此物,还托我给您带一句‘对不起’。”

    归不寻仿佛是听见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挑挑眉:“对不起?临渊亲口跟你说的?这小子词典里还有这三个字?”

    楼弃点点头:“的确是小殿下亲口和我说的,不过他后面还有一句话。”

    归不寻:“什么话?”

    楼弃:“他说,他以后依旧瞧您不顺眼,不想让您死是因为总有一天要和您一决高下。”

    归不寻:“……”

    归不寻:“有些话其实不转达也没事的……”

    顿了半晌,归不寻忽然想起浮青和林婉婉此刻应该也在噬魂幽谷才对,虽然两人无法瞬形,但这些时日,从上次那间破屋到达噬魂幽谷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那日他在噬魂幽谷,似乎并没有感知到这两人的灵息。

    他们去哪了?

    “对了,还有一事,”不等归不寻询问,楼弃先一步开口,“尊主也不用担心青云门二人潜逃,亦或是会装上蛇族小殿下起冲突。浮青和林婉婉是在小殿下离开好一段时间后才匆匆赶到,那时候谢无霜刚与您结束传音。”

    归不寻:“为何这么迟?”

    楼弃瞧他长眉微蹙,笑了笑:“您还是心急。我正要说呢。浮青修炼九华秘法后修为本就大打折扣,加上林婉婉剔除了禁术,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自己原先所修功法,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也就导致两人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了好一段时间。”

    “这样。”归不寻点点头,若有所思,不再多说什么。

    “寄姑娘还未醒?”

    “嗯,她……有些累。”

    说这句话的时候,归不寻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刚才床笫之间旖旎的画面,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好像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警惕且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楼弃的神情。

    楼弃这个人,嘴上不说什么,其实是最敏锐透彻的那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直觉。

    否则之前也不会被他摆了那么大一道儿。

    “我想姑娘应该也是累了,那便好好休息一番再启程吧。”楼弃的话语十分淡然,从中听不出什么意思。

    可归不寻却总觉得这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意味深长,甚至也颇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你俩怎么还没聊完?九条尾巴醒了吗?”离蛟捧着不下十个纸袋,抻着脑袋斜眼瞧着脚下的台阶,举步维艰地走上二楼。

    归不寻上前接过一半搁在桌上,草草点了点数量:“你怎么买这么多?”

    离蛟“哎唷”一声,总算是把剩下的糕点瓜果都放了下来,擦擦鼻尖上冻出来的水儿,挑眉鄙夷道:“哼哼!不懂了吧?九条尾巴这种小姑娘,甜食永远都不会嫌多。我这买的可都是先前她还在噬魂幽谷的时候跟我天天念叨玩意儿。”那段日子都快给他耳朵磨出茧子了,哪能记不住?

    各式各样的糖糕香甜味儿飘了满屋,混杂着糖炒栗子和一大堆炒货的香气,只听得寄望舒所在的屋门“砰”一声打开。

    探出一颗小狐狸脑袋,眼里冒着金光:“什么好吃的?!”

    ……

    窗外天色渐晚,霞光映了满天,万家灯火透过窗子落进来,颇有一种家的感觉。

    四人坐在圆桌前,享受着片刻悠闲的时光。

    归不寻望着寄望舒埋头苦吃的馋猫样,不由得扬起唇角,笑弯眉眼,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全场唯一单身龙不禁嫌弃地“啧啧”一阵。

    蓦地,归不寻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离蛟一句:“你离开客栈之前,瓷仙还在吗?”

    “在啊。”离蛟想当然地答道,刚说完,又觉得似乎太过于笃定,改口又道,“应该在吧。你们三个突然消失之后,那小老头就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好生休养,钻进屋子里去再也没见他出来。”

    离蛟若有所思:“这样说的话,好像我也不能确定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不在这里。”

    归不寻:“他的房间是哪一间?”

    离蛟想都没想抬手便指了出来,周围却忽然陷入沉默。

    他咽下一个剥好的栗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愣住了——

    自己指的方向……正是归不寻与寄望舒常住的那一间!

    作者有话说:

    审核,灵流就是灵流,没有隐晦代指其他意思,别多想

    第75章 囚灵之渊

    ◎再次启程◎

    离蛟意识到事有蹊跷, 缓缓放下手,自言自语:“不对啊……瓷仙去你们俩屋里做什么?而且那晚我坐在这个桌子旁嗑瓜子嗑到很晚才回房间,我还想着花灯节这么热闹等你们回来一块去逛逛……这期间也没见他出来过啊?”

    床头结下的咒印, 瓷仙留下的那几句话语, 顿时都浮现在归不寻脑海中。

    听了离蛟的话,他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可却有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将咒印的事情告诉大家, 想起来楼弃似乎与瓷仙比较熟络, 便询问他能不能从这几件事中想到些什么。

    归不寻:“刚才看到的时候, 我还当他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才自行离开, 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

    楼弃忖度片刻, 翻腕摊平掌心,一盏小巧流光玉瓶立刻跃然其上, 指尖一捻便散作灵息。起初看似将要凝成一缕, 如泉水溪流般指引某处的方向。只是眨眼的功夫, 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汪泉水突然坠落化成一盘散沙, 虚无缥缈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

    楼弃见状,无奈摇头,解释道:“这本是我追寻他踪迹的法子, 如若灵验, 玉瓶便会凝成灵丝指向他所在的方向。只是, 以方才这般情状来看, 他现在的位置连灵丝都无法辨别。虽说这家伙又重新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但眼下妖魔两界已在煞祖的干扰下暗潮汹涌,他的处境只怕是凶多吉少。”

    寄望舒:“假设瓷仙遇害, 可他对煞祖有什么用?先前不是只说我的根骨和重华后人的什么才是煞祖要找的东西吗?”

    此话一出, 众人沉默。

    寄望舒说得不无道理。瓷仙虽是小仙, 灵力相较于常人自然是充沛许多,但若是要供煞祖恢复功力,那点灵力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离蛟想了想:“会不会……煞祖单纯是对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计划怀恨在心,随便抓了一个解恨?又或者是作为诱饵,之后用来要挟我们?”

    不等旁人说什么,他又自己发现了话语中的漏洞:“这也不对啊,上回瓷仙似乎压根没有露面,一直都在古宅里守着九条尾巴呢……”

    不过煞祖的实力叵测,没准是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发现了瓷仙,这也说不准。

    总之众人都没有再继续对这个话题纠结下去。

    因为归不寻腰间的乾坤袋又亮了。

    这次是林婉婉的声音,不同寻常的是,她一向轻缓无谓的语调里难得的多了一份焦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近日我只要入眠,就会做一个梦,梦里我时常能看见一个男子,身长八尺样貌俊朗,可他只要一开口说话,我就浑身忍不住颤栗。他的声音与煞祖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或许就是他。在我的视角中,他一直在同‘我’说些什么,梦中的声音我听不真切,只是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谋划什么。”

    林婉婉顿了顿,像是吞咽一口唾沫。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我之前受到煞祖纠缠太深,梦魇罢了。可当我接二连三看见这些,甚至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直觉告诉我,有极大的可能性,我看见的种种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也觉得这很荒谬,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煞祖便是已经获得真身,功力几乎恢复了□□成。妖魔两界恐怕已经被禁术渗透,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凡界。”

    “……”客栈二楼一片沉寂。

    四人交换了个神色,全都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局面似乎一下子就焦灼了起来。

    寄望舒忽然开口:“不然我们别再继续为我寻尾了,形势严峻,不能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觉得现在六尾的力量,应该也不会拖大家的后腿,我同你们一起去寻煞祖吧。”

    归不寻当即否定她的想法:“眼下还没到最后关头,即便你来寻,也很有可能只是一起白费功夫。更何况以你的状况,尾数越多力量越强,到时候我们的胜算也就更大。囚灵之渊离此处并不算远,我们去去就回,应该不会超过十日。此次由我陪你去,楼弃离蛟二人可以先一步去寻煞祖的踪迹。”

    被点名的两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寄望舒面露难色,见其他人都答应下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管相信归不寻的安排便是。

    谈话间,众人差点都忘了传音香还未熄灭,只听那头悠悠传来一句:“不愧是魔尊,就是不知道这安排是不是存了不少私心。”

    林婉婉故意拖长尾音揶揄。

    寄望舒听出林婉婉使坏,估摸着归不寻大概不会理睬她的玩笑话,虽然在座的都算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但好歹他也是一界之主,便想替他圆了这话。

    可谁知,不等她开口,身侧之人抢先一步开了口。

    “确有私心。”

    寄望舒一愣,她没想到归不寻会这样说。

    此话一出,离蛟立刻看戏似的站在一旁贼溜溜望着归不寻。

    归不寻扭头看向寄望舒,将没说完的话补全:“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相安无事地站在我身旁。”

    话音未落,传音香那头如鲠在喉,立刻掐断了联系。

    浮青见林婉婉熄灭传音香的神色不太好看,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赶上前来询问:“婉婉,没事吧?”

    林婉婉皱着眉头摆摆手:“没事,就是被人恶心了一把。”

    眼看浮青摸不着头脑,她很快换了个话题。

    “我们俩再休整几日,也启程去寻煞祖吧。他害我至深,我也不想就这么当缩头乌龟。”

    浮青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林婉婉只当他默许了自己的提议,却没瞧见那人转过身去时复杂的神情-

    次日清晨,鹿鸣镇四人都起了个大早,收拾好随行物品在客栈门口分道扬镳。

    楼弃领着离蛟向青云门的方向走去,归不寻则与寄望舒朝囚灵之渊前行。

    “真希望六界能早点太平,我能早点找回八尾,然后早点回到噬魂幽谷去。”

    寄望舒望着明媚旭日,轻轻感叹。

    一双大手揉进染上晨光的发间,给了她许多安慰。

    “不会等太久的。”

    第76章 囚灵之渊

    ◎管她什么样子,他都爱她◎

    囚灵之渊的路并不难走, 用不了一日,两人便到了地方。

    此处并不像古籍上描绘的那样暗无天日,横尸遍野, 反倒是月色怡人, 花草丛生。

    柔和月光撒了一地,淡薄透亮,泛起幽蓝光泽的亡灵四处漂泊。与归不寻先前所见过的怨灵不同, 他们性格十分恬静温和, 对两人的到来没有过多反应, 只是自顾自飘荡于此, 偶尔弯下身子抚摸恣意仰卧的白狐。

    “这些白狐, 与修罗大殿旁常来玩耍的那些好像啊。”寄望舒远远望着小家伙们,莫名感到亲切。

    归不寻匆匆瞥去一眼, 认可了她的想法:“是同一个品种的狐狸。”

    他一边说着, 一边牵住寄望舒的手向深渊走去,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才停下来。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里除了此处便没有多余的类似入口的地方,想必就是这里了。

    归不寻回头瞧瞧寄望舒。

    这么黑的地方,她该怕了吧?

    果不其然, 原本松散任由自己牵着的手掌微微使了些力气, 攥住他的五指, 掌心也渐渐有些湿润。两人原本大半步的距离也被人悄悄缩短, 此刻瞧见他回头, 故作淡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没两秒的功夫又快速收回, 继续死死盯着面前的无底洞。

    望着寄望舒偷偷深呼吸, 像是在做心理准备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归不寻仿佛感觉她还是曾经那个贪生怕死、会耍小聪明的小狐狸。

    他紧了紧握住寄望舒的手,冲她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过说来也奇怪,把你从青云门救回来之前,噬魂幽谷从未见过狐狸,也从未下过雪。”

    这段话进到寄望舒耳中时,已经被呼啸风声冲散地不剩下什么了。

    归不寻真是个狠人,她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纵身一跃。现在极速坠落的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想吐。

    她也不知道从下落的那一刻起到再次踏在地面上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她觉得漫长的足足有一年之久,但归不寻却说只有几秒钟。

    尽管不认同这个说法,几秒钟太夸张,至少也有十几秒,但她没有再辩驳下去。

    因为胃里翻江倒海已经快涌到嗓子眼,她只要张张嘴就能吐出来。

    归不寻照常捻起蓝光点点她的眉心,恶心的感觉很快便消退下去,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周边骤然亮起的火盆,和一道慵懒悠长的声音。

    “终于来了。”

    这道声音介于粗犷与尖细之间,难辨雌雄。对于两人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语气中似乎还有埋怨两人来迟了的意思。

    寄望舒有些意外,古籍中写道囚灵之渊下居住着四瞳灵狐,是当年八大上古神兽中战力前三之一。本以为也会像在斩龙墟那样有一场恶战,谁知他竟然毫无敌意,更像是迎接自己的故人。

    “您知道我们要来?”

    “知道。”

    一串银铃般细碎,如同玉珠相撞的声音响起,无数金蝶凭空出现,扑闪着翅膀描摹出一头巨狐的形状。四瞳灵狐的鼻尖最先显露出来,接着是脑袋,四肢,身躯,巨尾,最后随着金蝶的消散,终于显出完整的模样。

    若非是他双眸之下还有一对眸子,四只瞳仁齐齐地盯着自己,诡异得令寄望舒后背发凉的话,她还是愿意觉得这家伙与自己兽形形态有些许相似的。

    大家伙仿佛听见她的心声一般,下一秒便慢悠悠挪开视线,垂头舔了舔自己的毛发。

    “想要狐绒,还想复原九尾?”

    见他开门见山,寄望舒索性也不再委婉,点了点头。

    那头忽地嗤笑一声,让她摸不着头脑,像是被人莫名其妙嘲笑一番。

    小狐狸皱皱眉头,不解道:“您……笑什么?听起来很荒谬吗?”她本想直言“笑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好歹是上古神兽,还是放尊敬一些的好。

    四瞳灵狐没有理睬她,兀自笑够了才停下来,敛起神色:“无甚,就是觉得你与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不过……”四瞳灵狐眼神飘忽,扫过小狐狸身后的魔尊,又道,“你比她要幸运许多,她可是为了所谓的宏图大业打了一辈子光棍。”

    寄望舒瞬间领悟灵狐的意思,迅速心虚回身瞥一眼归不寻,又迅速转了回来。

    虽然嘴上是说过自己打算重新爱上他,每每牵扯到二人关系的时候,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过寄望舒到底是没有反驳什么。

    也就算默许了四瞳灵狐的八卦。

    这令某位魔尊心中十分欣慰,犹如阳春三月的微风拂过心头。

    四瞳灵狐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起硕大的肉爪,顷刻间荧光一现,肉爪上面浮现出一团狐绒,光泽亮丽,看上去是极其华丽珍贵。

    “喏,小东西,来拿吧。”

    他晃晃爪子,放的更低了一些,示意寄望舒前去取下。

    “就,就直接给我了?”寄望舒虽然心存疑虑,身体却还是十分诚实的走上前去,“没有什么考验或者交换条件吗?”

    “没有。吾身今日心情好,看你是狐妖后人的份上,直接赠予你便是。自家人,哪来那么多琐碎事。”

    我去!

    寄望舒不由心中大喜,神情一瞬间雀跃起来,眉眼弯弯,对着四瞳灵狐,不,自己的祖先就是一个90°鞠躬。

    “谢谢前辈!”

    四瞳灵狐嫌弃地“啧”了一声,命归不寻现下便将这第七份上古遗物炼作百转丹,融入狐狸体内。

    归不寻虽然不明所以,想来四瞳灵狐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后人,便也乖乖照做。

    百转丹入魂,寄望舒眸中金光乍现,身体绷直一瞬。在她的身后顿时幻化出一道光影,正是兽型状态的九尾狐妖生出第八尾的样子。

    四瞳灵狐不由得看呆了片刻,四只眼眸直直盯着寄望舒身后那道巍然屹立的狐影。

    直到那道狐影消失,寄望舒恢复常态,四瞳灵狐才跟着回过神来,悄然感叹一句:

    “当真是像极了她。”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脸疑惑的后人面上之时,又无奈叹息。

    “可你也终究不是她。去走你自己的路吧,做你自己的选择,你要切记,一切都要遵从本心。”

    本心?故人?她?

    这老祖宗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可当寄望舒再想开口询问谜底时,金蝶再起,而四瞳灵狐庞大的身躯也早已不见。

    她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小声嘀咕着:“不是说自家人吗?走得还这样快。”

    从在噬魂幽谷醒来的那一刻起,寄望舒就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最自由的狐妖。

    自由到,她就像是孑然一人泛舟湖上,千舟驶过却皆与她无缘,是沧海桑田中的一颗粟子,无垠星河中的一颗尘沙。

    渺小又孤独。

    尽管一路以来都有归不寻陪伴在左右,识人无数,也幡然醒悟自己确确实实归属于这个世界,属于这具身体,可她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归宿。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同她的记忆一般,说流逝便流逝,缺少一根系在她身上的坚固纽带。

    第一次在心海见到莫离,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就倍感亲切。

    而刚才,四瞳灵狐的存在,他平静淡然的话语,却莫名让她感受到长辈般的关怀,是先人对后生的偏爱与眷顾。

    还以为这种温存能够多持续一会儿呢。

    归不寻已经许久未见寄望舒孩子气地轻哼一声,悄悄撅起小嘴,像是正在同长辈长辈闹脾气的小辈。

    他没去问寄望舒原因,只是自己猜测了个大概。

    随着狐尾恢复,她也变得更愿意独自去承受些什么,比如心事,比如责任。原本只是一只小刺猬整日翻着软糯花白的肚皮耍着小聪明讨好他谋生,现在却也渐渐长出尖刺,将自己蜷缩在保护层之中,不让外人轻易触碰那片柔软。

    不过归不寻对此无所谓。

    看到她能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他倒是比从前更加欣慰几分。

    至于其他。

    管他的,她什么样子,他都爱她-

    从到达囚灵之渊,到拿到狐绒融入体内生出八尾,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这远远要比两人计划中的速度快了五倍。

    眼下楼弃那便还没有消息传来,应该是寻找煞祖的事还没有眉目。

    两人简单商量一下,很快便达成一致,决定再去往最后一处上古神兽栖息地,一鼓作气将九尾恢复。

    古籍上对前七处都标注的十分仔细,甚至还配有详细的神兽性格解析。却唯独这第八处,只是模糊潦草的在地点上画了个醒目的红叉,其余有关神兽的具体信息,无论是样貌性格威力,都没有任何描述,显得十分神秘。

    由于瞬形只能对曾经去过的地方使用,二人吭哧吭哧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赶到地图标注的位置。

    此处十分空旷,雾霭氤氲。

    可四周既没有岩浆也没有温泉,着飘渺虚幻的烟雾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拨开烟雾摸索着前去,却发现周围栽种着满满桃树,逆着时节肆意生长,枝繁叶茂,开了满树粉嫩多娇的桃花,正随着微风拂落枝头。

    “奇怪,这里怎么一点都不像上古神兽栖居的地方?”寄望舒纳闷望着这副世外桃源般的景象,莫非第八位上古神兽这么有闲情雅致,专门挑了个风水宝地隐居?

    可就按先前那些神兽的体格来看,这桃树也种不了这么密啊?

    不过也是,神兽也可以换成人形,这就说的通了。

    “或许是古籍记载有误也不无可能,”归不寻仔细对照一番,确认两人没有走错路,“行无祟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可能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找全八尾。前七尾没有动太多手脚,已经算他仁至义尽了。”

    寄望舒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莫名熟悉的清香瞬间灌满整个鼻腔。

    刹那间,她脑海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可根本没能等到它冲破桎梏,复又被另一股力量封印回去。

    这也导致她又一瞬的头脑发胀,略显痛苦地扶了扶脑袋。

    发现寄望舒没有回复自己,归不寻朝她投去目光,发觉她的表情拧做一团,连忙捻起灵息灌入眉间:“如何?可有好些?”

    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寄望舒尤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看来此处存在与你体息冲撞之物,不宜久留。”

    正打算离开之际,迷雾之间忽地渐渐出现一团雪白身影。

    二人定睛一瞧,竟是个修饰打扮之人。

    只是……此人面目狰狞,双眸猩红如血,正呲着獠牙挥起佩剑朝两人攻来!

    而他身后,竟还跟着其他数十名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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