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没说话,松了手,屈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啤酒。
金恪神色安静地陪他坐着:“江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没有江崇,还有李崇、王崇、张崇。抛开他和江崇的个人恩怨,就算没有江崇,也会另有一个某某打着正义的旗号出来“打倒”他。
游隼感觉脖子上好像系了一根绳圈,这根绳圈要慢慢吊死他。
他转头看向金恪:“我是不是改变不了这个市场。”
“不光是你改变不了,”金恪笑了,“我也改变不了……我们都是这个市场上的砝码。”
都是海洋里的一滴水,就算是能套现几百个亿的华丰,也不过是要汇入这片茫茫海洋的一条小河。
他捋起游隼额前的碎发,忽然极其认真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这里了,呆腻了,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但你要是还喜欢这个行当,还想继续当偶像,”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可以帮你忙……我在传媒行业涉足不多,但还是有办法让那些人卖我一个面子的。”
游隼压下金恪的手,却笑了笑说:“作为男人……”他停下片刻想了想,“哦,无论是男人女人,作为一个成年人……有些事就一定要自己去做,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
他低着脸,眼皮却上掀,浅色的瞳仁下留出一线白,让金恪想起盘旋在天上蓄势待发、准备捕猎的猎鹰。
游隼说:“这是我的责任。”
金恪突然有种亲吻游隼眼睛的欲望。他望着游隼:“所以你最后的选择,是不用我帮忙么?”
“不需要。”
“但我和你说过了,你的公司帮不上多少忙,你选择自己承担……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也可能是和对面两败俱伤。”
游隼嗤了声:“正经人谁当偶像啊?”
他抬眉:“我要的结局不是我继续在偶像这条路上发光发热,”他两边唇角向上拉开,并起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我是要pri死。”
改变不了市场就改变不了呗,游隼也从来没想过当个改变时代的大人物。他要想改变时代,他出道进娱乐圈干什么。
江崇死了,pria要把从华丰嘴里抠到的那笔钱一份不落地全都吐回去,华丰到嘴边的鸭子也飞了——
毋以善小而不为。
这不算是好人好事、见义勇为?
要是这事儿办成了,游大少爷觉得给他发个城市英雄勋章是不过分。
他这是要拯救多少要在股市里家破人亡的股民户头!
游大少爷原来还想拉着金恪仔细分析分析自己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和他这件事儿对于当下城市建设和未来社会发展的重大战略意义,但鉴于他觉得现在自己要保持形象,话越少、人越酷,嘴巴就暂时熄火了。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也困了……我先回去睡会儿。”
说完,游隼和金恪面对面看了一阵。
游隼低头闻了闻他:“你今天喷阻隔剂了吧?”
金恪目不转睛地瞧向他:“当然喷了。”
“我,”游大少爷用了个很烂的理由,不太自然地舔舔唇说,“枕头送去洗了,你可以……给我当当枕头么?”
游隼家里明明没有二十个枕头也有十个枕头,可金恪却看上去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
金恪哦了声:“是么?”
他笑道:“好啊。”
就算金恪大腿也硬梆梆的,游隼还是几乎一沾人家大腿就睡着了。
游隼半蜷着,但睡得很平稳。
金恪用手指尖轻轻搔了搔游隼垂下的睫毛,又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用手指头卷起了游隼的一缕头发,低头亲了亲。
他想把小鸟哄到自己伞下……当然小鸟愿意跟他远走高飞更好,省得那么多人天天在网上乱叫他老公老婆。
但小鸟要是喜欢自己飞,这件事他不会逼他。
等游隼睡起来,床边已经是空落落的了。
金恪贴心地帮他把窗帘拉上了,等游隼又用遥控器拉开,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手机就在床边,已经快八点钟了。
不知道下午有没有又闹出什么新的幺蛾子。
但想想估计除非爆料他吸-毒放火杀人,别的也没什么可以“爆料”的了,毕竟他现在孩子都已经流产了好几个。
——真他妈晦气。
想想他居然还是处男,更他妈晦气了。
游大少爷一边慢腾腾地趿上拖鞋,一边看下午有没有什么未接来电。他睡了一下午,估计手机都要被打爆了,是他睡太沉了?居然没有一通电话把他吵起来过。
但将近一整个下午,居然没有一通未接来电。
游隼觉得有点儿魔幻,但又非常乐意没有一起床就一堆麻烦事儿等着他。
他以为金恪早走了,等他磨蹭得不能再磨蹭地从盥洗室出来,居然闻到了一丝热腾腾的饭菜香味。
他循味循到餐厅,白天见鬼一样地看见餐桌上摆了一满桌菜,六菜两汤,炒软兜、鸡汤干丝、清炖狮子头……典型淮扬菜。
金恪是南方人?
不是吧?
不对,金恪会炒菜?
金恪正端着另一道汤品上桌,戴着副隔热手套。游隼家的厨具刀具一应俱全,但游大少爷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厨房。
他静了一阵,不太信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不是。”金恪轻轻挑眉,“让司机送来的。”
“……”
金恪逸出声笑:“别那么看我……难道你会做饭?”
“……我也不会。”
金恪颇为讲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请您用餐吧。上次去申港,我看你蛮喜欢那边的菜的。”
金恪吃饭也文绉绉的,游隼咬着勺子发了会儿呆。
要是他们三四年前就见过……那这三四年金恪变化还挺大的。
金恪暂时搁了搁筷子,起话题说:“下午你经纪人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我替你接了。”
怪不得没有未接来电。
游隼抬头:“那她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我说你睡了,等你睡醒会给她回电话。”
游隼想了想问:“那还有别人给我打过电话么?”
金恪的眼睛、眉毛都稍稍地弯起来,他一笑,游隼就觉得好像被一把带着毛刺的小钩子轻轻勾了勾。
金恪笑道:“没有了。”
他转而问道:“那你接下来这两天有什么安排么?”
经纪人急得团团转,还有大把大把的人等着看他笑话……游隼平常是口碑还不错,但明星出了事,大明星被爆失德,谁不喜欢看笑话?
游隼倒是悠悠闲闲的,看着也不怎么着急。
他随意地想了想:“明天估计没工作了,那就先玩一天吧。”
金恪笑道:“你就不着急么?”
“有时候急也没有用,”游大少爷拧着眉头夹起一段鳝鱼转了转。“再说叫大家来看热闹这种事,你首先得让大家先热闹热闹,这样才有氛围。”
他抬抬眉头道:“不然上一件事还没弄明白,下一件事就开始了,看热闹的看得累,也不尽兴。”
“那你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
虽然游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虚伪地谦虚了谦虚:“过奖过奖。”
陈思文听到老板说的那句“不用管了”,不亚于听见了晴天霹雳。
公司放弃游隼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
因为江崇?因为spacecraft?
她不相信。
公司选择撇清关系的公关路线,而不是彻彻底底和江崇撕破脸,曝光他滥交性骚扰,说好听点儿是大家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给个面子,说直接点儿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江崇是给多少人赚钱的,那些人才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
但这件事本来是一样的道理,他们动不了江崇,但难道江崇和sc就能动得了游隼吗?
游隼的商业活动没有江崇那么多,但游隼潜在的商业价值绝对不会比江崇要低。
要是一个江崇和sc就能随随便便封杀游隼,那游隼早也已经不在圈里混了。
陈思文不懂公司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失智的决定,这不等于把成捆成捆的钱直接往火坑里送吗?
等她联系上老板,老板叫她去公司董事会开了个会。
等陈思文失魂落魄地从会议室出来,走过了电梯口都没发现。
早在老板和她说出那句“不用管了”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类似的猜测,游隼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她比游隼要清楚得多……
但她没想到,那群人居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游隼的艺人生涯。
他们在传媒业呼风唤雨,可以选择封杀游隼,可以逼迫rn雪藏游隼,让游隼慢慢地淡出观众视野……但他们选了最坏的一种方式,让游隼就算过气了,他给观众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也是坏的。这盆脏水就像一道疤痕,哪怕以后游隼自证清白了,这道耻辱疤也始终印在他脸上。
这是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所以她不是没猜到过,但她高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板们的道德底线,也没想到游隼居然能这么倒霉。
下午她给游隼打过一个电话,但电话是另一个男人接的。
那个男人的嗓音隐隐有些耳熟,之前她还在想是谁,但现在陈思文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了……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怎么给游隼打个电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说公司决定不管你了?
说老板已经让她开始准备接手新艺人了?
虽然游隼天天惹上的麻烦事儿比垃圾场的垃圾还多,但她知道游隼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个好面子又很臭屁的小屁孩儿。
等开车到家,陈思文在停车场停了停。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游隼拨了个电话。
她说话语气难得的柔和,其实已经九点多了,但她还是问道:“起床了?吃完饭了么?”
游大少爷正在和金恪联机打游戏。他没想到金恪居然今天晚上又要在他家睡一夜。
他攥着手柄,一边开着电话免提一边打营地怪兽:“吃了吃了……你们不会到这个点儿才下班吧?”
陈思文听到游隼故作坚强更觉难过:“加两天班算什么……”她安慰道,“你这两天别着急上火,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她昧着良心骗人于是更加难过,“反正你一定要放宽心,好好的。”
怪兽就剩一丝血皮了,游大少爷根本没空仔细听文姐都在说什么,连声应好。
一年多的缘分这就要到头了,陈思文越想越觉得伤心,一边回忆起一年前的旧事,一边老妈子似的啰啰嗦嗦地和游隼絮叨,叮嘱他哪天要降温,要多穿衣服,以后不要再随便乱给人招麻烦了,万一碰见个心眼儿小的,到二十岁了,更要有个成年人的样子……
怪物眼见着就要死了,临死前又给游隼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农家乐大房子来了绝命一击,游大少爷的大房子一下子就变成了漏风的缺牙巴。
而金恪还春游似的正在草坪上采野花。
游隼:“……”
游大少爷彻底破防,勃然大怒地扔了手柄吼道:“我操金恪你他妈是傻逼吗????”
金恪?傻逼?
陈思文终于听出不对劲,蹙紧眉头问:“游隼,你现在到底在干嘛?”
游隼静了片刻,但正好消息提示他的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了。
通过他好友申请的,是他pri前队友的那个被封杀的前女友。
他挑了一边眉头,心情突然雷雨转晴,笑了笑说:“猎杀。”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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