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尘足尖在马背上借力纵跃,整个人像一道流星般向裴晏扎了过去,马尾高高扬起,锋利的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楚懿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鲜红的披风已经像燃着的火一样袭向裴晏,裴晏反应也极快,腰间佩剑出鞘,雪亮的剑刃与枪尖相撞,发出“铮——”一声悠长的嗡鸣。
燕如尘跳开一步,枪尖兀自震颤不休,他提枪一抖,长|枪横扫而出,裴晏立刻后掠让开这一击,燕如尘趁势直追,整个人再次蹿高,长|枪纵劈而下。
裴晏横剑硬挡住了这一击,兵刃相接发出的铮鸣声震得人牙酸。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已过了数招,这时太监们才反应过来,嗓音颤抖地喊道:“宫内禁止械斗——!”
然而械斗这两位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西泠口中穷凶极恶的“疯狗将军”燕如尘,这两人一打起来哪还管得了其他,殿门前的石狮子都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速度快得分不清彼此。
楚懿摸着下巴坐在车里看热闹,甚至抓了一把瓜子:“这要是把朕的皇宫打塌了,应当是摄政王自己掏钱修吧?”
他看得津津有味,一干太监们却吓得瑟瑟发抖,跪下来哭爹喊娘求他们别打了,又险些被凌厉的枪风波及,惊慌失措地爬开。
枪剑争斗不休,叮叮当当的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虽然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楚懿依然能感觉到这两人势均力敌,心说摄政王这武艺真是挺厉害的,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拿着一把三尺长的宝剑,居然能跟燕如尘那杆比人还高的长|枪打得不分伯仲。
再反观燕如尘——枪这种兵器其实更适合马上作战,与对手拉开距离更能凸显出枪的优势,现在他拿着这杆枪和裴晏近身互搏,依然能耍得游刃有余,像刀剑一般灵活,可见其枪术之高。
楚懿看了一会儿,内心的疑惑愈发强烈。
燕小将军今年不过十九岁,却已经在战场上厮杀了七年,燕家世代为将,世代镇守边疆,将西泠人永远拦在这易守难攻的玉阳关,已经拦了整整三十年。
七年前,燕老将军因旧伤复发去世,守卫玉阳关的重任落在了燕如尘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身上,少年燕如尘一声不吭,接过帅印,接过虎符,接过世代追随燕家作战的飞燕军,提起长|枪,跨上战马,成为了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七年来,燕如尘凭借着不要命般的作战风格,击退西泠作乱三十余次,白马银甲悍勇无比,那杆红缨枪下不知贯着多少西泠人的亡魂,西泠人闻之色变,见之胆寒,称呼他为“楚地疯犬”“楚之恶狼”,传言其一人可敌千军万马。
虽然这话夸张的成分居多,但他以一敌百、敌千不在话下,可就是这样一个燕将军,最后却战死沙场,被乱蹄践踏,甚至没能马革裹尸。
大楚到底为什么而输?
系统说是因为西泠孤注一掷,可论孤注一掷,谁又能比得过燕如尘?
又或者是两方兵力差距太过悬殊,飞燕军总共只有四万人,可正是这四万人,硬生生将西泠五十万大军啃掉了三分之一。
燕如尘带着飞燕军死守玉阳关,坚持了整整七十天,直到耗尽最后一兵一卒,这一战在大楚历史上被称为“玉阳血战”,其惨烈程度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么这七十天当中,大楚的援兵去哪儿了?
但凡小皇帝再派给他几万人,这场战事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勤勉如原主,就算他性子优柔寡断,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给燕如尘派兵。
系统说原著中写“大楚屡战屡败”,那应该是被攻破玉阳关之后的事了,那么在“玉阳血战”的那七十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不起来。
原著里没有描写,一笔带过了?
不可能吧。
不论楚懿怎么回忆,就是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干脆让系统帮忙检索,可系统查了半天,最后告诉他:[原著里的确没提过这事。]
楚懿沉默了。
太古怪了。
简直和“最重要的角色之一摄政王没有结局”一样奇怪。
这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拿到的这个剧本是不是根本就不完整,或者存在bug。
他想得脑子都痛了起来,只好不再纠结这事,他看着外面和裴晏打得正欢的小将军,完全无法想象他最后死守玉阳关并战死的景象,心底没由来一阵酸涩,他皱了皱眉。
又是原主的感情吗?
他好像越来越容易受到原主的情绪影响了。
[我有点不想让燕如尘死。]他对系统说。
系统没有立刻搭腔,楚懿又道:[薛霖我试着气他辞官,那燕如尘怎么办?不如我羞辱他一番,逼他造反?]
系统:[你觉得他像是那种会造反的人吗?]
楚懿:[那谁说得准呢,他不是一直想回边境吗,我就不放他回去,时间久了,他不得对我生出异心?]
系统:[但如果是他造反导致改朝换代,我们可不算完成任务。]
楚懿:[。]
他又把这茬给忘了。
他敲了敲太阳穴:[不如我逼他通敌叛国。]
系统:[通哪个敌?西泠?飞燕军和西泠人打了这么多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他没半路上把五皇子宰了,只能说明对你忠心耿耿,你让他通敌叛国,这可能吗?]
楚懿也觉得不太可能,他叹口气:[但总得试试。]
他可不忍心看着自家看家护院的小狗让人给打死。
“陛下,”阿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小太监撩开车帘,小心翼翼地说,“西泠使臣马上就要到了,您看,要不还是让那两位快点停下吧。”
经他提醒,楚懿这才发现外面那两人居然还在打,不光打,还打到了房顶上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在丹鸾殿殿顶闪转腾挪,好像丝毫不觉得脚下踩的这玩意是皇宫大殿,而非寻常人家的普通平房。
裴晏踏着屋脊疾奔而走,燕如尘贴着屋面提气直追,不料脚下突然一滑,一块琉璃瓦禁不住他这般踩踏,滑脱下去,眼看着就要从边沿跌落。
地下围观的太监们发出惊呼。
燕如尘见势不妙,连忙放弃了裴晏,纵身追向那块琉璃瓦,一个猴子捞月将掉落下去的瓦片抄在手中,又一个乌龙绞柱翻身而起,起身的同时枪尖一扫,拨开了裴晏伺机攻来的剑。
裴晏一击不中,再度退走,被暗算了的燕如尘额角蹦起青筋,他一把将琉璃瓦按回原位,起身再追,喝道:“站住!”
楚懿眼皮跳了跳。
他终于忍无可忍,撩开车帘下了车,冲房顶那两位道:“别打了。”
两人充耳不闻。
楚懿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他深吸一口气:“朕让你们停下。”
两人置若罔闻。
楚懿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怒道:“都给朕滚下来!”
少年天子的怒喝声有如雷霆万钧,太监们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楚懿莫名其妙地看他们一眼:“又没说你们,起来。”
房顶那两人终于不打了,僵持三秒过后,同时收回兵刃,接连跃下地来。
裴晏还剑入鞘,跟燕如尘打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老神在在,连头发都没有乱一分。
他轻轻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燕将军这一身长|枪战甲,不由分说就杀过来,差点把本王的朝服都割破了,本王一会儿还怎么迎见西泠使臣?”
翻译过来,就是“你穿着铠甲还提着枪,连我衣服都没能割破,回去再练十年吧”。
燕如尘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揶揄,气得直咬牙:“你有本事别跑,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
“此处乃皇宫要地,怎可逞凶斗狠?”裴晏背过手去,“燕将军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脾气可要改一改了,这里是天子脚下,京畿皇城,可不是你的玉阳关。”
燕如尘气鼓鼓的,但自知理亏,又不好再争辩什么,只得别开脸,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楚懿在旁边听着,心说摄政王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没有“逞凶斗狠”似的,他表情不善地看了对方一眼,示意他不要欺负心思单纯的燕小狗,冷声道:“都别闹了,随朕进去。”
裴晏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燕如尘。
燕如尘莫名感觉后颈凉飕飕的,他摸了摸脖子,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披风披回身上,绕到了楚懿另一侧。
三人进入殿中,才刚坐稳,就听外面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西泠使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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