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燕如尘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愿赖腻毁?”


    “……”五皇子本来就泛红的脸颊瞬间红了个彻底,他艰难纠正着自己的发音,“补……不准血我!”


    楚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五皇子一见连他都笑自己,更觉羞愧难当,急忙咬住嘴唇,再不肯开口了。


    楚懿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五皇子眼神飘忽,小声蹦出一串西泠语。


    楚懿没听懂,燕如尘适时解释道:“他的汉名叫温亭,西泠名字太长了,记不住。”


    五皇子——温亭皱了皱秀气的眉,不满道:“腻喝窝兄张搭了这么多念,练窝的命子也妹记住?”


    燕如尘瞥他一眼:“我跟你兄长打这么多年,跟记住你的名字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温亭:“……”


    楚懿一听到五皇子开口就忍不住想笑,可西泠使团还在底下坐着,他也不好当着使团的面笑话他们皇子,只好以手掩唇,拼命忍耐。


    好好一个小美人,怎么就偏偏长了张嘴。


    终于他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对温亭道:“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


    被他这么说,温亭一张脸再次红透,把头别到一边,不吭声了。


    燕如尘脸上划过一抹得意,狗狗眼亮晶晶的,似乎在庆贺自己赢得了这场短暂的交锋。


    他拿起一串葡萄,当着温亭的面往嘴里炫了三个,那眼神挑衅极了。


    温亭气得说不出话。


    楚懿看了一眼浑身发抖的小皇子,视线从他身上薄到半透明的衣服和冻得通红的双脚上扫过,抬手唤来阿福。


    阿福拿来衣服和靴子,温亭把厚实的貂裘披在身上,用蹩脚的汉话说了声谢谢。


    他面前也被摆上了点心和水果,紫红色的葡萄个个颗粒饱满,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这是北戎进贡的葡萄,这个季节还能吃到这么新鲜的葡萄,在古代实属不易。


    楚懿看着这些葡萄,忽然计上心来,他看向燕如尘:“燕爱卿,朕也想吃葡萄。”


    燕如尘又一口气炫了五个,一串葡萄都快被他炫完了,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梗,他闻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楚懿:“陛下想吃就吃啊。”


    楚懿唇角含笑:“朕要吃剥好的。”


    “……剥?”燕如尘看向手里这串葡萄梗上仅剩的两颗葡萄,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吃葡萄还要剥?”


    楚懿:“。”


    这燕小将军,吃葡萄从来不吐皮吗!


    也对,边关艰苦,一年能吃上一回葡萄都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剥皮。


    “葡萄皮涩,口感不佳,朕不喜,朕只吃剥好的葡萄。”他又说。


    “噢……”燕如尘似乎懂了,“那陛下可让太监换一盘剥好的葡萄上来。”


    “不,朕要燕爱卿给朕剥。”


    这回燕如尘彻底愣住了,完全不懂为什么自己一个将军要干太监的活儿,好半天才道:“陛下是认真的?”


    “当然。”


    “可臣不会剥葡萄。”


    “燕爱卿都会杀人,剥葡萄有什么难的?”


    燕如尘不能理解“会杀人”和“会剥葡萄”之间有什么关联,却莫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拿起一串葡萄,揪下一颗,尝试给葡萄剥皮。


    常年握枪的手上布满茧子,哪里干过“剥葡萄皮”这种细致的活儿,一个没控制好力度,整颗葡萄直接被他剖成两半,滋出的汁水溅了他一脸。


    他被葡萄汁溅到眼睛,用力眨了眨,眼角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像是不信邪,重新拿起一颗继续剥。


    这回他小心地收着力道,一点点把葡萄皮从果肉上分离下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一个激动,手一抖,把原本完整的果肉抠掉了一块。


    燕如尘:“……”


    他有些出离愤怒了,完全没想到剥葡萄居然是这么难的事,又换了一颗来剥。


    楚懿看着他碗里剥坏的葡萄越来越多,小将军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不禁在心里忍笑,心说这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却被小小一颗葡萄难住了。


    他越急,葡萄就剥得越坏,楚懿见他一时半会儿剥不出一颗像样的葡萄来,索性移开视线,将自己面前的葡萄分出一串,盛在银碗中,偷偷放在了御座后面。


    别人都有葡萄吃,他的暗卫还没吃上呢。


    十七来去无踪,宴会现场又热闹非凡,仅凭楚懿的感知力已经感觉不到他在哪里了,但他知道十七一定藏在殿内某个角落,默默保护着他。


    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儿,他看到正在剥葡萄的燕如尘和坐在台下同大臣们饮酒的摄政王同时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御座后面只剩下一个空碗,葡萄不见了。


    确定葡萄已经被十七拿走,楚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自己的,他吃什么,就往银碗里分一点什么,他自认为做得不着痕迹,却没看到台下摄政王脸色越来越黑,眉宇间阴沉得快要掐出水来。


    右边守着燕小将军,左边环着西泠皇子,还不忘投喂暗卫?也就是相国称病没来参加宴会,不然他身边还有地方坐吗?


    “摄政王,老臣敬您一杯!”喝多了的大臣举着酒杯向他敬酒,裴晏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快要掉渣。


    “你快别找死了!”另一个大臣急忙拉住作死的同伴,压低了声音,“你没事惹他干什么,看不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好?”


    裴晏没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将酒杯蓄满,仰头一饮而尽。


    楚懿那边,燕如尘还在和葡萄较劲,而温亭看着少年天子,碧蓝双眼中微微透出惊恐。


    大楚国君,居然让燕如尘给他剥葡萄?!


    燕如尘这个名字,对他们西泠人来说就像是横亘在眼前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而这条楚地养出来的恶狼,现在却被大楚国君圈养在皇宫里,当一条看家护院的狗一样使唤?


    虽然西泠人对燕如尘恨之入骨,他大哥更是和燕如尘一见面就打得死去活来,每每对阵都是惨烈厮杀,可西泠人不得不承认,燕如尘的确是一员猛将,他们恨他入骨,又对他尊敬非常。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被迫放下长|枪,脱下战甲,坐在这里剥劳什子葡萄?


    ……昏君。


    还有他爹爹,也是昏了头,莫名其妙就要送他给楚君当男宠,还把他最喜欢的那只雪鸮也送给楚君,当做新年贺礼。


    五皇子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雪鸮,觉得它就是自己,就是燕如尘,都被身边这少年天子困在这金碧辉煌的囚笼里,被迫对他奴颜媚骨。


    想到这里,他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好拼命咬住下唇,才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他浑身发冷,裹紧了身上的貂裘。


    可是,昏君又给他暖和的衣服穿,给他吃西泠皇宫里都吃不到的葡萄。


    身困这异国他乡,到处是陌生面孔,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爹爹让他到了大楚,一定收起平常的娇纵任性,楚君为人大度,一定不会为难他的。


    可现在他不相信了。


    昏君都能让燕如尘给他剥葡萄,难道不会让他侍寝吗?


    一想到侍寝,温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喝了口酒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却被辛辣的酒液呛到,咳得昏天黑地。


    楚懿看到他满脸通红,眼睛也通红,以为他是没喝过酒呛的,便也没放在心上,递给他一方手帕,让他擦擦。


    这时,依然没剥出一颗完整葡萄的燕如尘终于受不了了,他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额角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陛下,你其实是在羞辱我吧?!”


    楚懿心说你猜的真准,我可不就是在羞辱你,不然怎么能让你通敌叛国呢,嘴上却道:“燕爱卿在说什么?这怎么会是羞辱?燕爱卿征战多年从无败绩,难道会败给区区一颗葡萄?”


    燕如尘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我就是剥不出来!”


    话音刚落,忽然有什么东西自高处掉下,在眼前一闪而过,精准落入他面前的空盘子里。


    赫然是一颗剥得完完整整,果肉晶莹剔透的葡萄。


    燕如尘:“……”


    连一个暗卫都敢挑衅他!


    燕小将军面目狰狞,呲牙咧嘴,终于他拍案而起,怒道:“陛下,请给臣刀!”


    这边的动静惊动全场,舞乐声停,原本热闹的宴会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宴会禁止携带兵刃入殿,这位燕将军却明目张胆地要刀,是想做什么?


    楚懿想了想,让阿福递给他一把削水果用的小刀。


    燕如尘接了刀,将内劲凝与掌心,往案上一拍,一碟葡萄便颗颗与葡梗分离,齐齐跳至空中,他手中银刃一旋,在顷刻间挥出了数百刀,一时间刀光四溢,紫红色的葡萄瞬间变成了青碧色,再仔细看,葡萄皮已和果肉完美分离,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接连落入盘中,溅出一点清甜的汁水。


    台下安静了三秒,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燕如尘将小刀插在案头,往头顶某个方向瞄了一眼,十分得意地哼了一声。


    即兴表演结束,宴会继续,楚懿刚捏起一个剥好……啊不,削好的葡萄送入口中,却见前方投下一片阴影,不偏不倚地来到他面前。


    楚懿抬起头来。


    裴晏面容阴晴难测,他高大的身形停在御座前,薄唇吐出的字句生冷又不容置喙,低低对燕如尘道:“滚下去。”


    又转头看向五皇子:“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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