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给昭哥儿看了身子,道昭哥儿没事,只是吃了些蒙汗药,受到惊吓,服用两贴药便能药到病除。
阿萦等人所住的别院由二三十个侍卫把守着,若在平时徐瀚必定无法进来,偏生今日巧得很,赵氏带走了五六个侍卫出去逛街,而万福寺今日会有大师来传道授经,佛寺之中一时人来人往,徐瀚扮成香客混入佛寺,在最靠近外院的裴元休夫妇别院中放了一把火。
众人见状皆慌忙提水灭火,竹林中乱作一团。
徐瀚再从后窗爬进阿萦与裴元嗣的卧房中打晕奶娘,因绥绥跟着赵氏出去逛街逃过一劫,徐瀚遂只偷抱走昭哥儿。
为防止昭哥儿哭闹他借着外面的呼号声给哭泣的昭哥儿喂下蒙汗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阿萦监视着薛宁婉的同时,殊不知徐瀚一路也在盯着她。
从半个月前他回到京城开始,就没打算再活着离开,一直在卫国公府附近伺机而动,寻找最为合适的时机。
直到两天前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卫国公府戒备森严,徐瀚想杀阿萦报仇根本毫无胜算,只怕他还未找到阿萦便已经死在了裴元嗣侍卫们的刀下,阿萦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卫国公府去到万福寺,这就是徐瀚最好的机会。
薛宁婉欲借陈裕之手借刀杀人,阿萦在净室里审问薛宁婉的时候徐瀚便抱着昏迷的昭哥儿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逃亡的这三年徐瀚杀过人放过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自恃在暗处,打晕周文禄与紫苏,抱着昭哥儿闯进屋里。
其实早在早晨集市之上沈玦和福儿躲徐瀚时徐瀚就发现了沈玦,料定沈玦一定会去告知裴元嗣,自己也将逃不过这一劫,徐瀚抱着必死的决心故意掐哭昭哥儿引来裴元嗣。
他要让裴元嗣看清楚这个睡在他枕边,被他宠爱四年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他要让阿萦一辈子声名狼藉,失去她今日来之不易的一切,包括她的儿子昭哥儿。
他要用昭哥儿的命来祭奠他那未出世孩子的性命。
亡命之徒的徐瀚在最后一刻终究是慢了一步,死在决明向他射来的那支利刃之下,死不瞑目。
“大爷,徐瀚的尸体……”决明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裴元嗣脸色,请示道。
“拖出去,剁了喂狗。”
裴元嗣一字一句道。
决明后背一寒,半响才应了个是字。
法外用酷刑,大爷为了夫人,似乎已经破例无数次。
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次,夫人还会有例外吗?
……
万福寺失火,昭哥儿被偷,薛宁婉惨死,决明和三七对外一致宣称是徐瀚欲向卫国公府报裴元嗣通缉的私仇,因此偷走昭哥儿。
不料无意被薛宁婉撞见,徐瀚索要财物不成心生恨意将薛宁婉残忍杀害,随后被及时赶到的裴元嗣一箭射死。
赵氏从外面回来,抱着薛宁婉死不瞑目的尸体嚎啕痛哭,薛宁婉浑身浴血,胸口还插着把匕首,双目惊恐地圆瞪,看来是死前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赵氏心如刀绞,她的女儿、两个外甥女相继年纪轻轻便各自惨遭横死,让她一个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赵氏受不住这锥心尸骨的痛,当场晕厥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太夫人抬上马车,陆氏向后面张望着,裴元休问她,“你看什么?”
“我在等大嫂,”陆氏牵着纤纤担忧道:“绥绥和昭哥儿也不在,从昨天晚上抄完经书自大嫂那儿离开,我就再没见过她,承祖,你说大嫂和孩子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裴元休心内微顿,安慰妻子道:“大哥不是也没过来,应该不会有事,别多想了,大哥先前打发三七来打了招呼让我们和太夫人先走,许是大嫂和孩子们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的车夫催促道:“三爷,大爷的吩咐,咱们先走吧!”
裴元休夫妇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
紫苏被徐瀚在颈后捶了一记后便昏了过去,三七放她出来,紫苏看着三七的眼神心觉不好,果然,几人将她“押着”回了别院放进去,一进屋紫苏就朝着阿萦扑了过去。
“夫人,您没事吧,徐瀚他有没有伤到您?”
阿萦摇头,“你呢,你和周大哥有没有事?”
“奴婢没事,奴婢是在门外守着,周大哥去了隔壁房间看着陈裕,奴婢被徐瀚在背后砸了一记,眼睁睁看着他又去了隔壁房间,不知道周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徐瀚会突然出现,上次大爷不是说徐瀚已经死了吗?还有,大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为何三七待我也不如从前热络,他们的眼神好冷,夫人,奴婢害怕!”
阿萦轻轻抹去紫苏脸上的泪珠,“别怕,我会保护你们。”
阿萦换过了一身衣服,她靠近的时候紫苏才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心神巨震,抓住阿萦的手盯着阿萦指甲内残留的血渍难以置信。
“夫人?!”
“紫苏,我杀人了。”
阿萦苦笑了一声,垂眼道:“我杀了薛宁婉。”
阿萦想,这世上果真是没有什么东西和事情是可以隐瞒一辈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幸好,她也从没想过可以骗裴元嗣一辈子。
她早就知道安稳和幸福于她而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这样的人本不配拥有,即使曾经得到过也还是会失去,最后依旧是孤家寡人。
就算裴元嗣再喜欢她、再宠爱她,等到他发现这一切的真相不过是她的算计和利用时,所有的所有都将不复存在。
她会永远相信他对她的情意,却不相信这份情意会得到永远。
然而即使如此她已是心满意足,这一世最起码她报过了仇,护住了她的两个孩子。
主仆两人坐一辆马车回了卫国公府,从头到尾孩子和裴元嗣都没有出现过。
阿萦以为裴元嗣从今日起会像关押沈明淑一样将她关起来,她担心孩子们,从上马车开始就坐立不安,直到下了马车,阿萦忍不住问一旁的侍卫,“二小姐和四郎呢,我要见他们。”
侍卫答道:“属下不知。”
阿萦脑中想了无数应对的话,辩解的话和借口,她不奢求裴元嗣能让她再继续养着绥绥和昭哥儿,可是一想到从今往后她将再也见不到孩子们,阿萦眼中的泪水就心酸地掉了下来,一边想一边掉。
侍卫们她和紫苏带到锦香院,阿萦听到院内传来的孩子哭声,她不顾一切地就冲了进去,她的眼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绥绥的哭声,她哭着将地上的绥绥紧紧抱进怀里,口中不住说着“是娘对不住你”的话,母女两人相拥而泣。
直到耳旁传来陆氏迟疑的声音,“大嫂……你,你没事吧?”
阿萦霍然抬头,惊觉屋内还站着裴元休、陆氏与兖国大长公主。
裴元嗣就站在兖国大长公主身旁,四目相对,裴元嗣眼神冷若冰霜,没有丝毫温度地移开,看向了她怀中的绥绥。
兖国大长公主解释道:“绥绥没事,没看你这才哭着喊着要找你,昭哥儿喝过药睡下了。”
又责备道:“大爷也是,光顾着这两个孩子将你一个弱女子丢在寺里料理后事,就不能派个管事去?我见你脸色不好,可是被那盗贼给吓着了?”
阿萦起身将那指甲中染了血的手往后藏,哽咽道:“多谢大长公主关心,我是,是有些吓着了。”
“娘亲不哭,哭鼻子就不漂亮了。”
绥绥奶声奶气,笨拙而心疼地用小手替娘亲擦着泪水,仿佛没有闻到娘亲身上难闻的味道,阿萦的泪水流得更凶更急,她狼狈地垂下头去抹泪,陆氏见状便对着众人笑了笑打圆场道:“别说大嫂,我见了也是给吓得不轻呢,我带大嫂下去压压惊。”拉了阿萦的手赶紧出去。
指尖陷进掌心的肉里,裴元嗣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装作毫不在意,目光却忍不住紧紧地追随她纤弱的背影走出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这寺庙里那徐家的竖子怎么就闯了进去,宁婉怎么就……”
兖国大长公主说不下去了,她适才去看过了薛宁婉的尸首,胸口一个硕大的血洞,死不瞑目,可见死前有多痛苦绝望。
这样年轻的一个姑娘和她姐姐一样死在了自己的最美好的年华里,薛氏姐妹似乎与卫国公府天生反冲般,先是薛玉柔被沈明淑害死,接着薛宁婉来到卫国公府后莫名就遇上徐瀚,那徐瀚偏偏就被薛宁婉撞见,被这穷凶极恶之徒一刀捅死,连兖国大长公主这等不知经过多少世事的老人都生可惜唏嘘之意。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孙儿会为她安排好后事,厚待薛家。”
厢房,阿萦和裴元嗣一样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隐瞒,告诉陆氏寺庙出事之时脂粉铺子的管事寻她,她凑巧出去了不在。
陆氏没有怀疑,“我听三七说,是徐瀚走投无路之下想要伺机报复大爷,趁着今日有大师入寺寺内人多眼杂,在我和承祖院里放了把火,幸好我发现及时,纤纤和小丫鬟们也都没事,只是烧毁了些衣物器皿不值钱的东西。”
“失火后徐瀚趁机去了你和大爷院里,因为侍卫实在太多,没机会对屋里的昭哥儿下手,便准备偷些财物就离开,不巧就撞见了正从主持那里下早课回来的宁婉姑娘和刘妈妈。”
阿萦心砰砰直跳,“宁婉和刘妈妈怎么样了?”
陆氏惊讶道:“阿萦你还不知道?宁婉姑娘她……唉,说起来当真是红颜薄命,咱们卫国公府对不住玉柔和宁婉姐妹两个。徐瀚恐事迹败露,宁婉……她遇难了,太夫人现在还在晕着,刘妈妈至今都没找到下落。”
其实陆氏心中对这番说辞也是不解,既然那徐瀚有能耐偷走屋里财物,为何就没有伤到昭哥儿?
阿萦回到正房,看见裴元嗣坐在床边替昭哥儿拭汗。
她慢慢走上前,低声开口,“大爷,刘妈妈和陈裕……”
话还没说完,裴元嗣便扔了手中的帕子,面无表情地扭头走了出去。
有多少年,他没有对她这样过了?
也许是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见到没有温度的他,她竟有些不适应。
以后,她需要适应了。
阿萦没有叫住他,而是望着裴元嗣走远,捡起他丢掉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儿子昏睡的小脸蛋。
“大爷,陈裕醒了,他和刘妈妈,您看是……如何处置?”决明请示道。
裴元嗣去见了陈裕。
陈裕被绑住手脚关在一间暗室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见到那男人朝他走过来,三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陈裕顿时浑身都怕得剧烈颤抖起来,挣扎着哀求道:“卫国公别杀我,小人是被陷害的,都是你们府上的那个表姑娘薛宁婉,是她害我与阿萦,是她害小人啊,小人是无辜的,小人丝毫不知情!”
“薛宁婉是如何害你?”
“她害小人为了赌钱倾家荡产,假装扮成阿萦的模样令小人误以为你前……是阿萦所害!”
“小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之下才想铤而走险以此要挟阿萦给小人一千两银子私了,幸好阿萦早就识破那薛宁婉的诡计,后面阿萦让她的丫鬟将我带离,她们二人说了什么小人都不知道,求卫国公饶小人一命,小人必定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带着爹娘再不回京城!”
如果不是被绑着,陈裕一定会跪下来对裴元嗣三拜九叩求他饶命。
“不知情?”
裴元嗣重复这三个字,低垂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桃枝,丁嬷嬷,菘蓝,沈明淑,薛玉柔,薛宁婉,还有谁,你还记不得?”
他捏住陈裕的脸,语气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眼底深处森然的杀意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陈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你在说什么,什么桃枝丁嬷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胸口剧痛,陈裕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直挺挺插着的刀,痛苦地五官扭曲在一起,口吐鲜血。
“你……你杀人灭口,你……”
陈裕的尸体被秘密处理掉,徐瀚既然能杀薛宁婉,气急败坏之下再杀一个半路撞见的陈裕也不足为奇。
这世上,从来只有死人的嘴巴最严。
决明问裴元嗣要不要去再审一审刘妈妈。
“不必了,”裴元嗣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渍,漠然道:“给她个体面的死法,就说是为了保护表姑娘而死。”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刘妈妈。
刘妈妈看见带着毒酒进来的决明,面上又哭又笑,临死之前口中一直在咒骂阿萦是妖女,诅咒她不得好死。
“我与姑娘究竟有何错,错的是她沈萦,她罔顾人命!如今大爷为了那个妖女杀老奴灭口,老奴不甘心啊,大爷,迟早有一日你要毁在那个妖女手里!”
刘妈妈的确无辜,为救主子她忍着尚未痊愈的重伤不顾性命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告状,为了照顾年幼的薛宁婉不慕荣华富贵宁可回到江州老家过苦日子也要婉拒赵氏的好意,为了替主子报仇甘愿冒险与堂堂卫国公夫人作对,从未顾及个人性命得失。
她是一个真正的忠仆,一个任谁见了都要肃然起敬心生敬意的奇女子。
即使想害阿萦,从头到尾也一直是被薛宁婉迷惑。
枉他这一生自诩嫉恶如仇,铁面无私,有朝一日却也做了那等徇私枉法的小人,让一个无辜的忠仆死在他的手中。
裴元嗣心灰意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枯坐一整夜。
三七和决明都很担心,三七叹道:“其实不怪大爷,谁让刘妈妈知道的太多,为了裴家和卫国公府的名声,大爷才不得不如此。”
沈玦将看见徐瀚的消息告诉裴元嗣,裴元嗣担心家人安危,立即带上一队侍卫赶回万福寺,四下寻找徐瀚与阿萦。
徐瀚故意闹出动静,掐哭昭哥儿,引来裴元嗣,他让裴元嗣听见阿萦的自白,他要毁了阿萦。于是在徐瀚开口说完那句话之后,裴元嗣脸色骤变,命除了决明和三七以外的侍卫都退了下去。
决明却默默地想,如若只是为了卫国公府,大爷何至于如斯。
当初大爷受老庆国公恩惠,处置前夫人沈明淑,以及沈明淑死时何曾见大爷有丝毫心慈手软犹豫不决?
只怕,大爷是存了私心。
而这私心……
-
锦香院。
阿萦从早晨等到黄昏,又等到第二日,裴元嗣没有过来。
沈玦来看过她,他很担心阿萦遭遇不测,阿萦不敢让弟弟担心,强颜欢笑,装作被吓之后惊魂未定的模样,总算是把少年给糊弄了过去。
赵氏醒过来了,就是人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她不放心两个小孙子,让秋娘把昭哥儿和绥绥抱去了撷芳院。
锦香院被四个侍卫院内院外悄然看管了起来,阿萦想出去,想打听周文禄的下落,却无人知晓,更被告知不能离开院子半步。
阿萦害怕绥绥和昭哥儿再也不回来,幸好晚上两个孩子又被抱了回来,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府内很平静,平静地除了远远望去只有撷芳院周围为薛宁婉挂上白幡之外,像是真的他们一行人只是在万佛寺遭遇了一场火灾与盗贼的洗劫。
终于这一日,三七要来带走紫苏。
“夫人,奴婢害怕!”紫苏拉着阿萦的手不肯走。
阿萦看向三七,目露乞求之意。
三七那日在寮房外自然也听到了阿萦和徐瀚的对话,他为自己的主子遭受的欺骗和利用而感到愤怒,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美丽、善良体贴的夫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虽说她杀的这些人,譬如桃枝丁嬷嬷之流的确该死,可她错就错在不该欺骗大爷,大爷待她这么好,几乎是掏心掏肺,为了她名声颜面通通不要了,冒着前途被毁的风险也要娶她为妻,她却利用大爷对她的真心来达到报仇的目的,在大爷身边一装就是四年,连孩子都生了俩。
如果不是徐瀚的突然出现,只怕大爷要被眼前这女人蒙骗一辈子!
三七心里有怨,阿萦不怪他,因为她的确践踏了裴元嗣的真心,她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即使现在死了也不过是上天想要收回对她的这份恩典。
阿萦不怕自己受罚,她甚至可以一死来谢罪,可要是她就这样走了,她一双年幼的儿女,对她忠心耿耿紫苏和周文禄,弟弟,他们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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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兼任太子太傅之后,每隔三日的午后未正时刻裴元嗣都会到太子东宫清宁宫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太子便见这一日裴元嗣心不在焉,以前裴元嗣亦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他性格如此,太子自然不会强求太傅对他慈眉善目地笑脸相迎。
而今日的太傅着实奇怪,沉默寡言之中眼神似乎透着颓废与低落,譬如现在,太子和裴元嗣连说了好几句话,裴元嗣却始终垂目盯着眼前的案几一语不发,直到身后的小太监悄悄推了他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臣无状,殿下恕罪!”
裴元嗣出列跪下,太子忙走下来将他扶起来,笑道:“无妨,什么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两人坐回去,太子继续说道:“孤听说前段时日清明节你与太夫人、弟妹、承祖一行去了万福寺祈福,万福寺里面闯进了盗贼,小小盗贼而已,莫非是还因此闹出了什么事?”
裴元嗣说道:“太夫人侄女,表妹薛氏死于盗贼之手。”
顿了顿,这样说好似容易被人误会他是对薛宁婉之死耿耿于怀,遂又补充道:“太夫人得知后大病一场。”
太子感慨道:“红颜薄命,实为盗贼之过,非你所能预料,惩处便是,孤见你颇为自责,还望你勿要继续伤怀,徒惹伤悲。”
“多谢殿下宽慰。”
太子拍了拍裴元嗣的肩膀做安抚之意。
少顷,太子妃领着小皇孙过来给太子送茶水糕点。
小皇孙只比绥绥大四个月,绥绥今年两岁半,小皇孙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小皇孙穿一身绯红色绣蟠龙的圆领小袍子,眉眼清隽秀气,小小年纪便已有乃父之风。
小皇孙笑着从外面扑进太子怀里,清脆地大叫了一声,“爹爹!”
太子妃随后跟了进来,一面走一面轻声抱怨道:“说了多少回这孩子不听,你是皇孙,要先给父王和太傅行礼,怎能如此粗鲁无礼!”
朝裴元嗣行礼,歉疚道:“太傅见笑了。”
裴元嗣回礼道:“小皇孙年幼,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天性如此而已,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太子赶紧给儿子帮腔,“你看太傅也这样说,白操心了不是,咱们曜儿年纪还小,以后长大了要进学宫读书,十几天才能见一回,看看你以后还舍不舍得再说咱们儿子半句。”
太子妃没好气地飞了太子一记眼刀。
小皇孙在父王怀里稀罕够了,这才规规矩矩地下来给裴元嗣施礼,礼貌又讨喜地说:“见过太傅。”
裴元嗣目光柔和,“小皇孙不必多礼。”
小皇孙期待地往裴元嗣身后瞅了好几眼,太子笑着说:“这孩子指定想绥绥和弟妹了,过几日你可一定带着绥绥和弟妹进宫来玩儿。”
裴元嗣笑容滞了滞,低头掩饰道:“臣遵旨。”
太子妃坐在太子身边替他整理书案,小皇孙就坐在太子身边好奇地摆弄着父王桌上的笔墨纸砚,太子端起茶盏来喝茶,一不小心小皇孙戳了爹爹一下,太子手中的茶水就撒到了手背和衣袍上,太子妃赶紧拿出帕子帮太子擦拭身上的茶渍。
“殿下怎这般不小心,烫到没有?”太子妃忙抓住太子的手问。
“太傅还在呢,快松手。”
太子不好意思,给太子妃使眼色。
太子妃脸一红,白了太子一眼,将帕子从桌下丢到太子身上。
帕子上的水溅到太子脸上,太子拿起帕子拧干水擦了擦,一抬头发现裴元嗣正看着他,便对裴元嗣尴尬地笑了笑,“……见笑了。”
裴元嗣却实在笑不出来,嘴角抽搐般地向上扯了扯。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真叫人刺眼。
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裴元嗣自请告退。
回到卫国公府,裴元嗣问三七绥绥和昭哥儿如何。
三七叹了口气,说两位小主子想极了大爷,尤其是二小姐,从昨天到今天都哭鼻子不知道多少回,末了又道:“大爷,夫人从昨天到今天一口饭没吃,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
裴元嗣听后沉默地进了书房,在前院书房里坐了很久,坐到太阳落山,屋里渐渐变暗,三七第三次问他要不要掌灯。
裴元嗣起身去了后院。
锦香院,阿萦陪着绥绥一道用晚膳,绥绥好奇地问娘为何又不吃饭,阿萦便说她刚刚趁绥绥不在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不饿。
绥绥不懂娘亲的心思,好几次眼睛往门外瞅,不高兴地问阿萦,“娘亲,爹爹怎么还不过来绥绥和弟弟呀?”
“爹爹这几日忙,最迟明天,爹爹一定会来看绥绥和昭哥儿。”
用完晚膳,阿萦沐浴更衣,坐到镜台前梳妆打扮。
差不多她打扮完毕,静坐片刻,果然就听院外传来侍卫们恭敬的叫声。
“爹爹!”
绥绥高兴极了,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朝着外面跑了出去,大声叫道。
裴元嗣抱着绥绥进来,绥绥一边埋怨爹爹不疼她了一边委屈地掉直金豆子,裴元嗣默默地给女儿擦着小脸,跨过门槛,阿萦一身素白不施粉黛从里面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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