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允装出一副无辜而惊讶的模样,“卫国公,剑州城的确被围,此事你竟然不知?适才你打断我的副将,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你是故意的!”裴元嗣目呲欲裂,攥着郭允的衣领将他一把提起。
郭允大惊失色。
郭允好歹是一员老将,亲爹郭宁乃是先帝泰昌帝的心腹,姑姑是泰昌帝最宠爱的郭贵妃,就连今日成嘉帝见了郭太妃都得礼敬分,而郭允本人生得身材高大精壮,裴元嗣竟对他如此不敬,当着众将士的面扯着领子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
郭允心里慌乱了也就片刻,大怒道:“裴肃之你疯了,我是你的长辈!你给我放手!”
“是真的!”
冯维赶紧道,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裴元嗣,“这是个月前剑州城派人送来的求援信,十日前我在递运所的信箱箱底中无意发现,两个月的时间,这肯定不是剑州第一次向我们求援!”
“叛军首领张豫曾是巴州卫指挥使,张豫曾与朝廷有私,想必谋反是为泄恨,剑州的粮食储备只怕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不多了!”
裴元嗣颤着手拆开信。
信中内容字字泣血,张豫轮番用大炮,火铳,云梯,高达五尺的攻城车强攻城门,一计不成又生各种毒计,不光掘堤水淹了剑州,甚至还命人填平了剑州城外的护城河,断掉城内水源。
再看这封信信末的日期,剑州城已经整整断水十天!
裴元嗣将信丢给身后急坏了的梁济扭头就走,郭允在身后冷声叫住他道:“卫国公,七日前我早就往剑州城派去了千援军,你口中才刚说过,目前我们当务之急是夔州城的董敬余孽,如若此时你食言去救剑州城,等到董敬的余孽在夔州城收拢残部站稳脚跟那便是置大局于不顾!还是说,这剑州城里有什么人值得你裴肃之枉顾大局、只顾一己私欲?”
郭允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冷笑,“我听说,这一次卫国公出征可是带了自己的夫人,卫国公夫人,她在剑州城,我说的对吗?”
郭允话音刚落,大帐中的各路将领顿时大声议论起来。
裴元嗣衣甲下十指如刃般抠入掌心,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郭允一字一句道:
“你早就知道,你故意设计我。”
郭允说道:“卫国公别给我戴帽子,你得谢谢冯将军,他这些话都是他告诉我的!”
冯维那时也是逼不得已,他如何想到郭允竟如此小人之心!
“一个女人而已,没了还能再娶,反正卫国公你又不是第一次娶了,”郭允嗤笑道:“这个死了,大不了再娶个更年轻漂亮的。”
裴元嗣年近而立房里只有阿萦这么一个女人,郭允与裴元嗣同朝为官多年又怎会不知?
他就是故意这么说,故意戳裴元嗣的心窝子,故意要裴元嗣出丑,看他陷入两难之境!
裴元嗣死死看着郭允,“如果我非要去剑州城呢?”
郭允笑了一声,“你是此次平叛主将,你当然有权利安排任何章程,即使你想将所有主力调去剑州城也无可厚非,我们这些副帅不过听命便是。”
“不过我可提醒卫国公你一句,我早先已经派遣了千援军去了剑州城,你身为主帅,不信副帅,擅离职守,后果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做解释!”
冯维为难地看着裴元嗣,郭允这番风凉话的意思便是,裴元嗣是假公济私,如若裴元嗣当真带上军队主力前往剑州营救,一旦战事结束,今日帐中之事传扬出去,卫国公裴元嗣为了自己的夫人回援剑州城,而弃夔州城叛军余孽于不顾,叛军卷土重来的后果不消说,从今往后就连阿萦的名声也必定会被烙上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有周王的眼线在,郭允当然知道剑州城内有裴元嗣的妻子。
不救剑州,他有正当理由,谁又知道裴元嗣会把自己的妻子带过来随军?便是成嘉帝也指摘不出他半个不是。
原本郭允以为剑州城是绝对坚持不了个月,剑州城破,他要让裴元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城内,好报当初裴元嗣在江陵对他见死不救之仇。
没想到剑州城墙竟然如此稳固,竟生生地撑了个月下来,而裴元嗣也是福大命大,连明处的董敬,以及暗处的周王和孙阁老都没能让他死在战场上,还有个可恶的辅国公世子屡次坏他好事!
不过没关系,既然弄不死他的夫人,那就毁掉他的名声。
郭允就是要看着裴元嗣进退两难,究竟是维护自己大公无私的名节,还是为了美人弃大局于不顾!
裴元嗣目光在众将领面前扫过,周围的将领见状纷纷后退,他们不愿跟着裴元嗣回剑州,毕竟万一被圣上处罚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裴元嗣早有预料,“我不会让大家跟我受罚,我一人去足矣。”
从二十岁从军到今日整整十二年,军营之中他日夜枕戈待旦,殚精竭虑,开战时他第一个冲在先锋,置之生死于度外,上忠君王,下恤军民,未尝有过一日顾念个人私欲,心生临阵逃脱的之意。
于国于民,他裴元嗣对得起君王和百姓。
叛军大势已去,即使没有他,郭允,冯维,他们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一样可以挂帅出征。
但阿萦不能没有他,他知道,他的妻子此时此刻一定就在剑州城内苦苦地等待他的到来与解救。
一人又如何,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绝不会眼睁睁地放弃阿萦,看着阿萦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要死,他和阿萦一起死。
裴元嗣提刀转身。
“裴将军,我愿随你前去,后果我梁济自负!”
梁济第一个站出来道。他的妻女就在剑州城内,他此刻的焦急和担忧绝不少于裴元嗣。
“我也不怕圣上处罚,大不了就如郭将军那样在家中反省半年!”冯维站出来讥讽道。
“你——”郭允气急败坏。
“我也不怕,裴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裴将军就没有今日的巴图鲁!”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我们契人眼里只讲义气,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哪怕裴将军一个兵都不带,我也愿跟裴将军,誓死追随,后果自负!”
一个高鼻深目的汉子毫不畏惧地站了出来,正是被裴元嗣救过两次的契人将领巴图鲁。
巴图鲁骁勇善战,康察台死后裴元嗣将这些契人分散安置在了灵州附近的豫州卫和通州卫中。
中原人歧视契人,巴图鲁却凭借着自己的勇猛无双赢得了长官的赏识,在平定辽王蜀王两战中他均自告奋勇,带领麾下百名勇士主动应召,追随裴元嗣身侧立下赫赫战功。
随后与裴元嗣交好的几名将领亦毫不犹豫出列,然事不宜迟,裴元嗣不可能将这些人都带走,更不能让这些人与他一道受罚。
最后他只挑选了巴图鲁和梁济随他前往剑州,军中五百名契人均听从巴图鲁调遣,自愿追随巴图鲁左右。
而梁济则同样依据自愿原则,在他此次招募的千精兵中挑选了百名共计八百名精兵,组成了一支不足一千人的军队,众人夤夜疾驰,快马加鞭直奔剑州。
郭允口中的千援军自然不会那么好心去救剑州,而是分成两路先去营救剑州两翼的合崇二州。
裴元嗣离开前将决明和十名护卫留给了阿萦贴身保护,就在天前,这十个护卫中一半的护卫,以及城中所剩不多的五十名士兵第八次突围送信终于成功。
整整个月的围困几乎消磨了阿萦的所有耐心与希望,有好几次险些就要城破了,她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醒来时还会不会看到明天高升的太阳,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饭。
白天她是卫国公夫人,她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畏惧与焦虑、担忧,她需要表现得冷静理智,面面俱到。
城内粮食所剩无多,黄逊之打开官仓放粮,阿萦每天准时都会准时出现在城内亲自布施,安抚宽慰每一位受灾的百姓。
因为如果连她都失去希望了,剑州城的军民们又怎么办?
她分明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眼泪流干,每天晚上做梦梦里都是裴元嗣和一双儿女。
她看着梁夫人的女儿玉娘,想到的却是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绥绥。
绥绥一定想坏她了吧,那孩子平日里最爱黏着她朝她撒娇,娘不在的时候女儿晚上想到哭怎么办,没有娘哄着,女儿会不会偷吃多了窝丝糖牙疼?
还有不到两岁的昭哥儿,他还那么小,那么听话懂事的孩子,他才刚刚学会叫娘,没有娘在他的身边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阿萦忍不住捂脸大哭起来,她好想好想孩子们,还有那个负心汉,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吗,她等了他一天又一天,整整个月,望眼欲穿,难道这次他又要像上次在灵州城时那样,把她一个人丢下在贼窝里?
当夜晚城内重新变得一片死寂之时,她挥笔写下一封遗书,泪水滴落在纸笺上,信纸换了一张又一张。
她死了裴元嗣可以再娶,弟弟阿玦也长大成人由她亲自定下了亲事,若说阿萦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那一双年幼稚弱的儿女,每每思及便令阿萦痛不欲生。
待这封遗书彻底写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阿萦将这封信交给决明,今时今日整个剑州城已退无可退,逃无可逃,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一封有过回音。
而叛军们填平了护城河,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决明带上五人,从河道中一个极为狭窄的出口中游出去奔赴最近的城镇求救,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绝无放弃的可能。
前面九次求救无一例外落空,即使有过无数次的失望,阿萦仍然在城内期待着可以得到回信。
空无一人的官道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朝着决明急速行来,决明身受重伤仍旧神志警醒,还以为又是张豫追来的叛军,拔刀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人我认识,他是裴将军的侍卫,是自己人!”
耳旁不知传来谁惊喜的呼喊声,决明努力想睁开双眼,眼珠里的最后一丝余光是主子那高大伟岸的身影。
决明泪流满面,终于放心地闭眼,身体倒了下去……
侍卫们将决明手中的信呈上来,裴元嗣迅速将信拆开扫过。这时侍卫忽地“咦”了一声,又从决明怀里抽出一封还带着他余温的信道:“大将军,这里还有一封信!”
裴元嗣将信展开,猝不及防“裴郎见字如晤”六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裴郎二字上一滴泪痕早已随着墨迹干透,纸张清脆,裴元嗣心头莫名一颤。
这是阿萦写给他的信。
“妾自嫁入卫国公府,至今四载,初时对裴郎畏之惧之,所为自保身不由己,于君诸多隐瞒。后妾相继生绥绥、昭哥儿,君对妾真心以待,妾心非草木,如何无动于衷?”
“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妾愿与君白首共死,朝朝暮暮,奈何时运不济,日日盼君君不至,夜夜思君心成灰,城破之日妾当以身殉国,保全名节,望君勿怨妾恨妾,妾心如言,九死不悔。”
“君尝问妾心中有无君,妾恨与君生不能同时,君生我未生,蹉跎成十年,如有来世,盼与君结发不离。”
“妾为君妻,亦为两稚儿之母,今妾欲君为妾而誓,妾死后君年不娶,年后君娶纳自便,如有背誓,则君天雷劈之,人神共愤,不得好死!”
“阿萦,绝笔。”
看到前半部分裴元嗣已是肝胆俱裂,心痛到无法呼吸,直到看到“如有背誓,则天雷劈之,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看见这四个字的那一刹那,裴元嗣脑中一片空白,呼吸停滞,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了这四个字。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这封信,眼底有悲恸,哀痛,以及不敢置信的苦涩一闪而过。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身旁的人不知呼唤了多少遍,裴元嗣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闭上眼,将阿萦的绝笔信折好重新封回信封中。
再睁眼时,平静地下令全军加快速度,前往剑州。
此时的剑州城中已经是一片废墟,士兵和城中的青壮年男人们牺牲的所剩无几,城内除了一群老弱病残,便只剩下了怀中抱着孩子的女人们。
陆谈受了重伤,阿萦代替陆谈穿上铠甲守在城楼之上,黄逊之并肩站在她的身旁,炮火连天声中阿萦听到黄逊之叹息着问她,“夫人后悔吗,如果当初没有跟来,或许今日你便不必冒死与我们守于这城中。”
阿萦苦笑。
后悔吗,怨恨吗,如果她没有跟来,也许今日死的便是裴元嗣了吧。
突然“轰隆”又是一声,黄逊之眼疾手快,急忙拉着阿萦躲向一侧的盾牌后,两人耳朵都嗡嗡响着,黄逊之听见阿萦似乎也喃喃地问了他一句话。
阿萦沮丧地问:“你们男人,是不是妻子死后很快都会另娶,难道就没有人会例外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犀利,黄逊之沉默片刻,同情地看了阿萦一眼道:“十之一二,凤毛麟角……裴夫人,多想无益,咱们眼下不如想想该如何把今天给熬过去,能撑一天是一天。”
阿萦恍惚地想,或许有呢,或许那一夜的梦便是他们两人的前世,那么这一世呢,这一世他会为她守身如玉,终生不娶吗?
裴郎啊裴郎,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知道这一世的答案了。
孤儿寡母,老弱残兵,个月的苦守使得剑州城变得越来越脆弱不堪,攻城的巨大木柱一下接着一下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
眼看城门将破,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一支神出鬼没的军队,从两翼的缺口狠狠攻击张豫的军队,将张豫所剩不多的千叛军夹攻其中。
这支敌军中多为高鼻深目的契人,一个契人可以一当十,骁勇非常,且这些契人都是刚刚从湖北战场上下来的勇士们,一个个士气高涨,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黑甲的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援军,是朝廷的援军到了!咱们生了,弟兄们,都跟我冲啊!!”
一时厮杀声马蹄声不绝于耳,苦守了整整个月的剑州城门终于在这一刻轰然而倒,城内为数不多的士兵们蜂拥而出,直朝叛军而去。
里外夹击之下,张豫叛军见大势已去,纷纷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地向后撤退。
裴元嗣来不及追击叛军,吩咐巴图鲁一声之后便与梁济马不停蹄地往城内赶去。
“裴郎!裴郎!”
“裴郎!裴郎——”
裴元嗣忍着胸口的隐隐作痛的咳意跳下马,他听到阿萦在呼唤他,他看见人群中有个身穿盔甲,挥舞着手中兜鍪的女子。
那是他的妻!
裴元嗣当即忘记了一切的痛苦,不顾一切地向那个女子冲去。
而那女子也张开双手犹如一只翱翔的鸟儿般向他飞来,跳到他的身上,一向爱干净的她抱住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四目相对,她通红的杏眼中流下泪来,哽咽唤道:“裴郎,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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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人勇猛异常,在战场之上几乎所向披靡,巴图鲁仅用五百人便令张豫的千叛军溃不成军,仓皇北逃。
张豫自知投降亦逃不过一死,于逃跑途中自刎。
巴图鲁带回了投降的叛军与张豫的首级,兴高采烈地跑来找裴元嗣邀功,却被告知裴大将军正在房内商议要事,不便见客。
“商议什么要事,张豫狗贼的这狗头老子都给带回来了,这还不算要事?!”
黄逊之看着眼前这粗野的汉子,嫌弃地道:“人家夫妻小别胜新婚,你说商议的是什么要事,明天再去!”
与此同时,梁总兵府。
白天陆谈、黄逊之和裴元嗣述职完毕,由于大家都是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浑身上下灰头土脸,裴元嗣便命众人早早散了回家拾掇拾掇,先吃饱饭补足觉,其余事等稍后再谈。
晚间裴元嗣便回了梁总兵府,梁夫人在家中设下丰厚的宴席,绕是四人修养再好也是饿得狼吞虎咽。
好在四人早就是过命的交情,来不及客套感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饱喝足完毕各回各房,裴元嗣一路紧紧拉着阿萦的手,待走到离小院还有几十步的距离时,他蓦地将阿萦打横抱起直奔屋内。
从进门开始地上就七零八落地扔着几件衣服,几乎每走几步就多一件衣服,最后一件衣服被扔在净房门口。
……
阿萦觉得许久不见的夫君仿佛对她有怨言似的。
后脑被撞得生疼,阿萦实在有些恼了,伸手在他胸口又是挠又是捶了两下,她还没埋怨他当初故意骗她一走了之,让她白白在剑州城内苦等了他整整五个月,其中的那个月每每思及都令人痛不欲生,他现在反倒有脸怨上她了!
也不知是她抓得太狠还是裴元嗣身上本就受了伤,素来身体强壮的男人竟被她捶得咳了好几声,抵着阿萦的额头粗喘着停下来了。
“你,你怎么了,是我打疼你了?”阿萦急忙担心地去扒他上半身的衣服,脱到一半裴元嗣却按住了她。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裴郎,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阿萦伏在他胸口上着急地掉下泪来。
看着阿萦焦急担忧的眼泪滚珠般地落下,裴元嗣这才沉沉地笑出声来,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眼角娇嫩的肌肤,凤目深深看着她,声音却带着丝促狭的揶揄,在阿萦耳旁哑声低语几句。
阿萦红着脸破涕为笑,不敢捶打伤到他,便不轻不重地捏了把他黑糙糙的脸。
“真黑,真丑,明天我就给你把胡子刮了!”
“嗯,都依你。”
裴元嗣紧紧地搂着她,缱绻温柔地亲吻她,喊她“娇娇”,好像要将两人这分别了将近半年的衷情都融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这一夜夫妻两人夜半私语,互诉衷肠,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赠给了心爱的妻子。
清晨,窗外一线温暖明媚的日光射入帐中,静静地落在男人晒成小麦色的黝黑面庞上。
半年的沙场苦战,殚精竭虑,以及这数十日的连夜奔波,男人的眉眼之间难免染上几分憔悴,在京城好不容易捂白的脸黑了也糙了,下巴上的胡子茬隐隐有扎人的趋势。
阿萦抚摸着裴元嗣下巴上的胡子茬,心疼的同时心里又不免想得找个时间得赶紧给他全刮了才是要紧事,不然以后等他留习惯了懒得去刮,每次亲吻他就总把她的脸和身子扎得又痒又疼,一点儿都不舒服。
补了一天的眠,睡到日上竿阿萦已经不怎么困了,不过裴元嗣还没醒,外面也并无人敲门找他,阿萦就没去叫醒他,躺在裴元嗣怀里又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许是心里还有心事,阿萦在睡梦中忽地想到自己送出去的那封遗书,不知道裴元嗣收到看过没有,这么一想她便从睡梦中惊醒了。
一抬头却发现男人竟依旧双目紧闭,两腮浮上两抹微微的泛红,唇色透着沉沉乌色,看起来脸色似乎也不太正常。
“裴郎,裴郎?”
阿萦下意识地抬手试了试裴元嗣额头的温度,旋即被烫得整个人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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