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傅澈临就钻进了书房里,今天下午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好他就离开了公司,接下来三天假期,要是今晚不弄好收假回来会很麻烦。
某些时候他觉得做他助理还是挺悲催的,深夜都打算去蹦迪了,又被他一个电话抓回到电脑面前改方案。但想想自己给车给房,又觉得还好。
万恶的资本主义就算是这么没心没肺。
事情不多,但傅澈临在工作上算得上是完美主义者,一点点小细节都要来回核验。助理趴在电脑面前从一开始的“小事一桩”的笑容,慢慢变成了“看在钱的面子上”的苦笑,最后臊眉耷眼再也笑不起来。
他苦着脸含蓄地同自己老板说:“傅总明天就中秋了。”
傅澈临扫了一眼报表,又往里加了点数据。还是满脸的正经,很明显一点都没听进去其中的意思,反倒还问一句:“所以呢?”
助理有点崩溃,只能接着话继续往下问:“嗯……您不用早点休息,明天和家里出去玩么?三天假期,应该要出去走走吧?”
这话说出来不管助理的潜台词是什么,傅澈临都愣了一下。
他十六岁就出国了,回国后这些传统节日因为生活节奏的原因也变得只剩放假这个简单纯粹的存在。即便没有出国这件事,以他父母年轻时工作狂的性子,傅家也没那么多团圆都得时刻。
所以对傅澈临来说,这三天不过就是不用去公司而已,还真没往多了去想。
收回情绪,傅澈临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脑桌面。
几秒钟后他果断地关了所有文件,然后迅速打字回复助理:行了,放假就好好玩吧,等收假再说。
他没急着出书房,而是把跟着闻人蓄从淮州来的那个护工叫了进来。
老一辈人应该都很注重这些节日,傅澈临的爷爷就蛮喜欢,只不过傅澈临自己和爷爷不亲,所以就算回去过节了也没多少话说。这样就算了,爷爷还总是挑刺,傅澈临就算再闲得没事干也不会去自找苦吃。
但闻人蓄应该不一样,按照对闻人蓄的了解他父母早去世了,唯一的亲人就是淮州那个看起来特别好说话的老爷子。
既是唯一的亲人,老爷子看起来又蛮随和,那应该关系很好,这样的节日闻人蓄应该会想家吧?
护工王叔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傅澈临看到来人把手里的魔方放下,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刚放回去的魔方又被拿了起来。护工就这么看着傅澈临玩了好几分钟魔方,气氛尴尬到王叔都想说要是没事他就先出去了。
还好傅澈临先说话了,他终于愿意放下魔方抬起头里问道:“你们……你们在淮州的时候怎么过节的?中秋节什么的。”
问完,傅澈临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要是有什么习惯要提前说,我没那么讲究,不一定会配合。”
出乎意料的是护工反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哪有那么多讲究?小蓄这身体能过什么节哦,老爷子这两年岁数也大了,有点三高,在淮州的时候小蓄管着他,都不让下面的人送什么月饼。所以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护工想起什么来,他一拍脑门,“说到这个,您前两天没回来,小蓄自作主张订了点无糖的糕点和红酒,淮州送了一份,傅老爷子那边也送了一份,还有您父母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口。”
傅澈临搭在魔方上的手指顿了下,他抬起头盯着王叔好一会,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没想到闻人蓄还能想着这些。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忌口的,送了就行。”
说话间舒了口气,为不用应付那些可能会复杂的过节事项而庆幸。闻人蓄送了礼物,自己也省去了问候这一过场。
但同时还闪过一丝失落。
人作为高级动物就算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个时间点上,就是需要一些仪式感来充填枯燥乏味的生活。
不然一年到头全是报表上的数字,会觉得连赚钱都没什么意义。
他摆了摆手,示意护工先出去,自己又拿起那个魔方扭了起来。先前拼凑好的魔方又被打乱,傅澈临泄气地将魔方随意扔在一边起身走出书房。
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多,闻人蓄应该早就睡了。为了不打扰豌豆公主,傅澈临都没进主卧的浴室洗澡,而是在客厅旁边的卫生间随便冲了一把。
打开房间门,床上居然空无一人,本该早早就睡了的人这会竟然不在房间里。傅澈临愣在原地被吓一跳,瞬间脑子里想到的是闻人蓄有病了,被连夜送医院里去了。
可明明他就在家里,没有人和他说一声么?
已经太晚了,连先前被他叫进书房问话的护工都已经钻进了房间里歇息下了。傅澈临身后是已经关了主灯的客厅,面前是空荡的房间。
夜风从窗口吹来,他发梢还没干,贴着头皮凉得他一激灵。
刚要开口大声将人叫醒问闻人蓄的行踪时突然发现阳台的灯竟然亮着,傅澈临顺着光亮趿着拖鞋往阳台的方向走过去。
还好没叫人。
闻人蓄这不是好好在这坐着嚒?
这套房子面积在上海还算大,除了腾出来给护工住的房间外还足足有五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客卧、两个书房和一个傅澈临倒腾出来专门看电影的小房间。
几乎每一个空间都有他的用途,除了这个阳台。
傅澈临不是那种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也没那种能端着被咖啡坐在凉风下看夜景的闲情逸致。所以这个阳台从入住后他就基本没进来过,要不是今晚灯亮着,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这套房子里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两棵长得茂盛的琴叶榕,赛过巴掌大的叶子绿油油的,藏在背后的闻人蓄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叶子遮住了闻人蓄大半张脸,傅澈临没绕过去的时候都快看不清他的面庞。
他本来还想问闻人蓄冷不冷,走过去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来提醒,照顾闻人蓄的人当然会把闻人蓄伺候好。
只是还是不同,闻人蓄两只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可和以往不同的是胳膊底下还塞了两个垫子。瘦瘦小小的两只手就这么松散地搭在垫子上,然后又被绒厚的毯子遮住,只留下两个软垫的边角露在外面。
闻人蓄歪靠这轮椅靠背,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远处,也不知道是算发呆还是困了。连傅澈临走近也没多少反应,对比起傍晚,他现在坐得一点都不直,一看就没什么精神。甚至轮椅的角度都调整过,整个人连带着轮椅都稍稍往后仰着,腿几近半吊着,只有脚尖堪堪点在软垫上。
傅澈临没忍住,又手欠地捏了下闻人蓄的脸。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装什么忧郁?”
闻人蓄很不舒服,连偏过头避开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一些。
他微微偏了下头,然后掀开眼皮看着傅澈临,“我睡不着。”
这下傅澈临倒是分清楚了,这不是软绵绵的声音,这是不舒服没什么力气的声音。
下意识地他用手背探了下闻人蓄的额头,“我说怎么吃晚饭没吃几口就不吃了……也不发烧啊,哪儿又难受了?”
吃饭的时候闻人蓄就恹恹的样子,细嚼慢咽大半天就吃进去小半碗,傅澈临都没眼看。
闻人蓄说不上来哪儿难受,可身上就是难受,最后蹦出来一句:“我胳膊疼。”
傅澈临听过闻人蓄喊过疼,但大多都是什么坐久了背疼,听他说胳膊疼还是头一次。没多想地将盖在闻人蓄身上的绒毯掀开。
那个他一直攥在手里撑开他手指的握力球被拿了,一向朝下的手心此刻却扭曲地翻朝上,颤抖着不停地蹭着下面的两个软枕头。
“怎么回事?摔跤了?傍晚那会不都还好好的么?”傅澈临没见过闻人蓄这样,只觉得闻人蓄抖得厉害,先前毯子太厚遮的严实,现在毯子掀开才发现不只是胳膊,闻人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好,脸色灰白,要不是轮椅往后仰着,估计他都坐不住。
傅澈临有点理解不了,脱口问道:“难受就躺着啊,干嘛在这吹冷风?”
闻人蓄说话都带着哭腔,是真的难受,“躺着也疼,哪哪儿都疼。空调吹得我烦,我就想吹吹冷风,可是还是疼。”
虽然已经住在一起有一两个月了,但这种情况傅澈临还是头一遭遇到。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话一问出口,闻人蓄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连回复都懒得了。
瘫痪久了的人,身上哪哪儿都不好,总不能每一次都找医生,也不是每一次医生都有办法。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从小如影随形,每一次都只能熬过去。他已经习惯了,只是疼痛会让他烦躁憋闷,连护工都不想要来在跟前晃眼。
疼痛一阵阵钻出来,闻人蓄连话都不太想说。两个人头顶的灯光太过晃眼,闻人蓄只能再将头偏过去一些,然后疲惫地又半阖着眼睛。
其实傅澈临已经仗着身高的优势给他遮住了一半的光线了,但他还是觉得难受,只好连傅澈临都不想看,就偏着头有气无力地张着嘴喘气。
不知道这种疼痛要几时褪去,反正现在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对他来说都不舒服。从小到大这种时候就是最折磨他的时候,都没办法像真的受伤瘫痪的那类人一样稍微动动胳膊或者怎么翻挪一下,只能僵硬地受着。
面前被遮住的光线突然又全都撒回到闻人蓄身上,闻人蓄眯着眼睛斜眼看了下,原来是傅澈临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就没期待傅澈临能真的帮他揉揉不舒服的地方,也没心思在这么难受的时候去顾着和傅澈临撒娇说两句话。
就希望风不要太大,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吹一会,早点把身上的疼痛吹走,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没想到傅澈临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两张暖贴。
他弯下腰把暖贴的包装撕开,直接贴在闻人蓄的袖子上,没过几秒暖贴开始发热,隔着衣服熨帖在闻人蓄身上。
傅澈临轻轻抬起闻人蓄的胳膊替他揉着,也没什么章法,揉两下又捏两下,可能还觉得这么揉效果不好,又拉着闻人蓄胳膊抖了几下。
虽然没什么章法,但还算用心,还知道闻人蓄的胳膊太细,没什么肌肉支撑,所用的动作都做得很轻。
折腾完一边,又拉起另一只胳膊重复了同样的动作。等两边胳膊都被他按了一遭,他才问闻人蓄:“这样有没有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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