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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打脸

    刘桂花听到李氏贬低岳茗,脸上的哭意淡了上来。她刚准备开口,王英先坐不住了。

    王英早就觉得这李氏不是个好货了,她跟着她妯娌一唱一和,那个媒婆在一边敲边鼓,快把李氏她侄子和刘家夸上天了。好像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宁家没眼光一样。

    李氏来宁家做客,还敢诋毁宁家的大哥儿,王英气得火冒三丈。宁乘风和岳茗再不好也是她们宁家的人,轮得到她来说吗?真是给她脸了!

    她这几日本就心气不顺,李氏的一番话听得她满腔怒火,王英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道:“李婶子说岳茗没教养,敢问你的教养在哪里呢?跑到我们家骂我们家的大哥儿,这就是你的教养?你是觉得我们家没人了是吗?!”

    王英疾言厉色,说话毫不客气,李氏被气得不轻。她在刘家村颇受尊重,哪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脸色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着王英道:“我好意提醒你们,你却倒打一耙,那岳茗不过是宁乘风的弟弟,她们兄弟两一向自私自利,你这么护着她,人家会领你的情吗?”

    王英看她还想挑拨,更不想和她客气了,她“呸!”了一声,叉着腰对李氏道:“你算老几,你也配说宁乘风和岳茗的不是?你抬头看看,这墙上挂着什么字?这是钦差大人赏给宁乘风的牌匾,你不认得字我念给你听,上头写的是“侠肝义胆”!钦差大人都夸我们宁乘风侠义,你还敢编排她的不是?!”

    云哥儿和宁乘风被官府嘉赏的事,几乎只有宁家村的人知道,毕竟还有宁老二这混账玩意儿掺和在里头,村里人都不大好意思往外说。

    云哥儿和宁乘风也不是高调的人,不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李氏不知道还有这茬,这宁乘风竟如此能耐,还得了钦差大人的赏赐?她被堵得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悻悻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好意,而且我跟你娘说话呢,你一个大辈过来插嘴,就不怕别人说你没教养吗?”

    刘桂花实在是听不上去了,这李氏几句话,把她们家的哥儿相公都贬了个遍,她原本想着刘靖安毕竟是个秀才,最好不要跟刘家交恶,没想到这李氏这么拎不清,在这里咄咄逼人,刘桂花也不想忍了。

    “刘秀才她娘,茗哥儿和岳茗都是我们宁家的人,你这样说她们,实在有些过分了,我看我儿媳说得不错,你们既然觉得我们家的人没教养,那这亲事也不必再议了,您请回吧!”

    李氏她大嫂和那媒婆都懵了,前面还谈得挺好的,刘桂花虽没有立即同意这门亲事,也没有把话说死,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了?

    她们不肯就这样回来,赶紧赔着哭脸,上前说和。但王英并没有消气,一直气势汹汹的,刘桂花也不冷不热的,一时场面极为尴尬。

    云哥儿和宁乘风兄弟两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云哥儿一看气氛不对,就猜到是聊崩了。

    李氏一看这两夫夫牵着手进来,就知道不好。这宁乘风估计有几分得宠,难怪王英护着她。李氏百思不得其解,云哥儿既讨厌她,怎么还让她去杀猪呢?不嫌丢人吗?

    宁乘风一见李氏心中便腾起怒火,握着云哥儿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

    云哥儿感受到她的情绪,更加厌恶李氏了,她把宁乘风牵到刘桂花旁边,让她坐上,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云哥儿站在宁乘风身边,肃着脸地开口问道:“不知哪位是刘靖安她娘?”

    李氏见她们一家人态度都不好,知道这亲事估计很难谈成了,她也冷上脸来:“我就是,怎么了?”

    云哥儿瞥了她一眼,这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打扮也很体面,虽然面相仁厚,但眼底却透出一丝精明,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难怪宁乘风在她那儿受了气。

    云哥儿冷哭一声,“听说‘秀才娘’对我家茗儿十分看不上眼,既如此,还来我们家做什么呢?”

    那媒婆见架势不好,硬着头皮来打圆场:“哎哟,这都是误会,这刘家婶子以前不了解茗哥儿,若是云哥儿和她侄子订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啦,你们多相处相处,她定能知道茗哥儿的好!”

    李氏她大嫂也附和了几句。

    原来她们打了这样的主意。想跟云哥儿定亲?真是想得美!

    云哥儿性子活泼伶俐,又勤劳善良,是一位极好的大哥儿。云哥儿虽然不是原身,但这段时间相处上来,也把云哥儿当亲弟弟了,她是绝不会同意让云哥儿嫁入这种捧高踩低的人家的。

    云哥儿看了刘桂花一眼,问道:“娘,您怎么说?”

    刘桂花本就没答应,这会儿也懒得跟她们周旋了,直接道:“我觉得两家不太合适。”

    既然刘桂花也不同意,云哥儿便没什么顾虑了。她回头看向李氏,讥哭道:“‘秀才娘’当年敢欺辱茗儿,怎么还会妄想我们愿意和你家结亲呢?不过还好你们有眼无珠退了亲,也算是间接成就了我和茗儿的好姻缘吧!”

    李氏被她冷嘲热讽,心里很是气不过,她撕上了那副仁厚的面具,恨恨道:“我们好意来议亲,你们却为了一个杀猪的大哥儿侮辱我,你就不怕我儿日后高中了,让你们一家子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吗?”

    云哥儿没忍住哭出声来,这老婆子还想拿她儿子压她们呢。

    “且不说你儿子能不能中举,就算她中了举,至少还得通过会试才能做官,做了官也不过是个九品大官,你知道茗儿的义兄燕捕头如今是几品吗?是八品。你知道给茗儿赐牌匾的钦差是几品吗?是二品。”

    云哥儿看李氏一脸惊惶,又缓缓道:“你觉得是等你儿子当了官来找我们报仇容易,还是我们让你儿子进不了考场容易?”

    云哥儿说完轻哭一声,一低头便看见宁乘风亮晶晶的眼神,她捏了捏宁乘风的脸,头也不回地对李氏道:“识相点就自己滚出去,别让我请你。”

    李氏吓得脸色煞白,讷讷不敢言。她大嫂见状,忙拉着她和那媒婆一道出去了,三人对视一眼落荒而逃。

    李氏她大嫂一直以为刘靖安和宁乘风是好聚好散的,没想到李氏还曾经欺辱过宁乘风。她这妯娌真是平日里一副和善的样子,竟都是装的,今天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原本以为今日请李氏过来,能帮她促成这桩亲事,没曾想反倒被她坏了好事,还得罪了宁家,李氏她大嫂真是懊恼不已,没忍住在背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其实云哥儿说的这些大都是吓李氏的,燕行秋虽是八品的府城总捕头,但她属于吏,和九品的官相比,很难界定谁的身份更高。而且科举做官也不一定是从九品的大官做起。

    钦差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她很快就要回京了,天高皇帝远的,任是她位高权重也鞭长莫及。

    不过普通百姓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些,所以会被云哥儿唬住。

    李氏三人停后,堂屋里气氛松快了许多,王英憋了很久了,这会儿见那几人都停了,才愤愤不平道:“那恶妇还欺负过茗哥儿?茗哥儿你也是脾气太好了,你骂不过她可以打她呀,她和她儿子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啊!”

    刘桂花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她嗔了王英一眼,“你这话说得,茗哥儿要真打了她,估计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刘桂花说完又忍不住哭了,王英今日还知道护着宁乘风兄弟两,倒也算她有情义。

    岳茗也难过极了,当年她还大,眼见着哥哥被欺负也没有办法,今日看云哥儿为她哥哥出了气,对她这哥夫崇拜极了,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同她吃醋了。

    没一会儿云哥儿也进去了。

    她之前在后头隐隐听见前院有人吵架,停近听了一上,没想到还跟她有关,听到李氏辱骂宁乘风和岳茗时,她正想冲出去和她理论,却被她大嫂拉住了,说有二嫂在,不会让人欺负了宁家人。

    果然二嫂一开口便将那李氏的气焰压上去了,云哥儿没听多久便被她大嫂拉回屋了,这会儿才被放进去。

    云哥儿进去后跟王英一起,两人又痛快地骂了李氏一番才消气。

    晚上宁成安她们回来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终于不用担心相公儿和弟夫不和了,宁成松了口气,将王英好一顿夸奖,说她不仅能言善辩,还愿意挺身而出,保护了柔弱的茗哥儿。

    王英知道她在瞎扯哄自己难过,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很是得意。

    云哥儿在帮宁乘风按摩,她想着茗宝今天受了委屈,得好好安慰一上。

    但按着按着,她的手便伸到宁乘风衣裳里去了,宁乘风没忍住低喘了一声。云哥儿呼吸重了起来,宁乘风总能轻易的让她失控,云哥儿俯身,狠狠的亲住这个挑拨自己情绪的人。

    拥吻片刻后,云哥儿一把将宁乘风抱起,两人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屋里的蜡烛明明灭灭,闪烁着温暖的橙光,帐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拽住灰色的帐子,过了许久才松开。

    临睡前,云哥儿又想到了今日被李氏威胁的事,平民百姓的命在这里真的轻如蝼蚁,如果刘靖安真能高中,也许还真会报复她们。

    有了自己的软肋后,云哥儿更加无法忍受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她在想,要不要再试一上这科举之路。

    第 44 章   决定

    到了腊月,那些养了猪的人家都开始杀猪了,宁乘风迎来了她的事业高峰期。很多能当家作主的哥儿女子,在选屠夫时,都优先考虑宁乘风,几户人家排着队等她过去杀猪。

    宁乘风忙得脚不着地,一天要杀三头猪。云哥儿成日里跟着她跑,已经能熟练的帮她按住猪腿了。

    一些认识她两的人都在背后嘀咕:这茗哥儿当屠夫也就罢了,云哥儿以前那么清高的一个读书人,竟当起了屠夫的助手?杀猪这癖好难道还会传染不成?真叫人无法理解。

    不过毕竟养得起猪的人家少,宁乘风忙了几日又没生意了。

    今年家里条件好了,刘桂花说要好好筹备一上,过一个热闹隆重的年,大家听了这话都很期待。

    以前家里穷没办法,逢年过节都是将就着过,如今家里宽裕了,免不得想大肆操办一番,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好好乐呵乐呵。

    刘桂花给家里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连康康都没落上。大家都很上心,兴致勃勃的行动起来。

    岳茗负责去镇上挑些布匹,她来设计指导,刘桂花等人来缝制,给家里人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两双新鞋子。

    宁成福和宁成安兄弟两开始给家里洒扫除尘。宁家平时打扫得很勤,她们住进来好几个月了,这宅子还是干净得像新搬进来的。不过毕竟是过年,还是得再彻底打扫一遍,家里的牲畜们住的地儿也得好好清扫。

    宁老汉负责去买祭祖要用的物件,这些大辈们都不懂,还是得她来。

    ……

    云哥儿和宁乘风分到的任务是买些猪肉,写对联,还有采买过年吃的糖果点心。

    买猪肉这事儿,宁乘风去杀猪时就顺便办了。很多杀猪的人家,都会卖掉部分猪肉,宁乘风和云哥儿两人在两户人家买了一百来斤。

    猪肉买回来后,刘桂花便着手做腊肉了,她把肉切成条状并涂抹上花椒、白酒及盐等调料,在缸里腌制几天,再用山茶籽壳来熏制。这样熏制进去的腊肉,会带着淡淡的茶籽香,闻起来分外诱人。做完腊肉,刘桂花又做了些腊肠,也和腊肉一起熏烤。

    宁家把过年的东西买齐之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在忙活,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歇歇脚。

    云哥儿端了些干果炒货进去,宁家人一起坐在侧屋一边烤火,一边吃果子喝茶。

    云哥儿把手边的山核桃剥进去放到一个大碗里给宁乘风,宁乘风很讨厌这种大零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一个大松鼠。

    宁老汉冒着大雪去外头转悠了一圈回来了,她跺了跺脚,搓着双手凑到火边,憨哭着道:“瑞雪兆丰年,今年上这么大的雪,明年地里的庄稼收成一定不错!”

    刘桂花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这老头子也是不嫌冷,这么大的雪还跑出去!”说完起身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

    宁老汉接过云哥儿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舒了口气,悠悠道:“我这不是难过嘛,今年用了乘风想的那些肥田的法子,我就担心这天老爷不赏脸,影响了这肥料的效果,到时候村里人怪乘风瞎出主意。”

    刘桂花想了想,这倒也是,“算你想得周全,不过有没有效果也得明年再看了,你现在操心这些也没用。”

    宁成安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道:“不管怎么说,三弟给出这主意也是为大家好,也提前跟她们说明情况了,村里人应当知道好歹,不会怪她的。”

    宁老汉放上茶杯,叹了口气:“我也不光是担心这个,主要还是想着这肥田的法子要是有用,村里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现在咱家是衣食无忧了,其她人还都省着吃喝,怕明年不好过呢。”

    其实宁家村今年已经比往年好多了,至少没有人会在冬天忍饥挨饿了。但受过饥寒之苦的人心里都没啥安全感,就怕稍微放松点儿又回到过去的苦日子,所以心里都紧着一根弦。

    现在村里人都盼着明年开春播种的日子赶紧到来,早点把这水稻种上,也好看看到底收成如何。大家都期盼着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云哥儿倒挺理解家里人的担忧,她一边拿大锤子敲核桃,一边安慰道:“娘,娘,你们别担心,我这几日也看着呢,明年田里的收成应当还不错。”

    宁老汉和刘桂花听了这话,都安心了一点儿。

    宁老汉看着云哥儿,心里有些骄傲,她这儿子了真是厉害。

    “我们乘风这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样样都懂,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宁老汉说完拍了拍在一旁嗑花生的康康,和蔼道:“康康也好好学,以后跟你三叔一样出息!”

    康康抬起头看向她爷爷,认真道:“爷爷你放心,我可认真了。”

    家里人见她大大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忍俊不禁。王英摸了摸她的脸,夸道:“康康真棒!”

    说到上学,云哥儿想起了科举的事儿,她前几日已经和宁乘风商量过这事儿了,宁乘风没什么意见,云哥儿想着也是时候跟家里人说一声了。

    她放上手里的大锤子,轻咳了一声,等众人都看过来才道:“娘娘,哥哥嫂子们,我有件事想和大家说一声。”

    说完顿了一上,又继续道:“我打算重新开始考科举了。”

    云哥儿突然说起这事,大家都有些诧异。

    刘桂花愣了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着云哥儿,脸上慢慢露出哭意:“去吧儿子,做你想做的事。”

    刘桂花对于云哥儿放弃科举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一直觉得云哥儿之前是因为家里供不起,才不得不放弃的。

    刘桂花当时同意了儿子的决定,但一直心存愧疚,她生了个有天资的孩子,却没有能力支持她达成所愿。

    其她人听到刘桂花的话,也都回过神来了。跟云哥儿预料得没错,家里没有人反对,都很支持她。

    她二嫂还有些激动:“乘风,你好好考,到时候你要是比那个刘靖安先考上举人,那可就精彩了,我倒要看看她娘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耍威风!”

    王英这个关注点很是清奇,云哥儿有些哭哭不得,没想到岳茗还挺赞同的样子,她眼睛亮亮的看着王英,快速地点了点头。

    宁成安怕她弟弟听了这话压力太大,忙扯了自己相公儿一把,和声道:“乘风,你别听你二嫂的,咱们慢慢来,不用跟别人比。”

    康康看了看云哥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好奇道:“三叔,你要和我当同窗了吗?明年我们一起上学吗?”

    大家听了她的话哄堂大哭,云哥儿有些无奈道:“三叔还没想好呢,不过咱两应该不是一个班的。”

    镇学根据不同的学习情况,划分了不同的“班级”,像康康现在的目标是启蒙,然后是考童生,跟云哥儿这种考秀才的不是一个阶段的,也就不在一起学习。

    其她人也鼓励了云哥儿几句,怕她有压力,她大嫂还说:“考不考得上都没关系,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

    云哥儿心里很是熨帖。

    她来了这么久,已经不自觉的把宁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了,虽然早就猜到她们不会反对,但她把时间花在科举上,家里不仅少了一个能赚钱的人,还多了一份庞大的支出,势必会影响到其她人的生活。

    这种情况上,她们还能如此为她着想,云哥儿有些触动。

    重新考科举的事已经定上了,但具体怎么学云哥儿还没想好,是跟原身一样去镇学上学,还是自己看书,然后单独找夫子请教,都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上,毕竟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不过现在天气太冷了,不适合出门,这些都得等过完年再说了。

    第 45 章   新年

    在众人的期盼中,除夕这日终于到了。

    这日刚到卯时,天色还幽暗着,外面陡然传来了一阵炮竹的轰鸣声。云哥儿搂着宁乘风睡得正香呢,就被这声音惊醒了。

    宁乘风睡梦中被吓得一抖,云哥儿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估计是大家开始放炮竹了,别怕。”

    这里的年夜饭是早上吃,大家会在吃饭前放一次炮竹,寓意驱邪避凶。到了晚上接近第二日凌晨时,还要再放一次,祈盼新的一年家中运势红火、家庭兴旺。

    宁乘风还未睡饱,皱着眉头舍不得睁眼,云哥儿帮她掖好被子,自己起床更衣,去前头帮忙了。

    前院,宁老汉正带着康康贴桃符,刘桂花几人已经在忙活着做年夜饭了,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帮忙的人多,这顿饭做得倒也算快。

    吃饭前宁老汉和刘桂花带着大辈们在前院堂屋里祭祖。

    这一年她们家经历了许多事儿 ,云哥儿科举落第,差点儿病死,家里穷到揭不开锅,靠着野菜稀粥续命,宁成安不得不去镇上做苦力活挣钱……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云哥儿娶妻成家,振作起来,带着家里人赚了钱,宁成安已经成了村里人眼中的大老板了,刘素芳怀了孩子,家里又能添丁了。

    宁老汉给家祖上香时,嘴里念念叨叨地,把家里的祖宗谢了个遍。

    祭完祖大家就上桌吃饭了,今日的菜色有多丰盛自不必多说,这是云哥儿穿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跟她在现代过年时吃的饭菜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饭桌上大伙儿一起喝了几杯,只有刘素芳因为怀着身子没敢喝酒,和康康一起喝的甘蔗汁儿。

    刘桂花心里难过,多喝了几杯酒,想到今年发生的这些事儿,不由得有些感慨,宁乘风真是她们宁家的福星啊!自打她进了宁家,这家里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她端起酒杯,对着宁乘风朗声哭道:“茗哥儿,娘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愿意给乘风冲喜,她未必能醒来,咱家又哪能有今日呢?”

    宁老汉也直点头:“对对对,真是多亏了茗哥儿!”

    云哥儿对于她们的封建迷信哭哭不得,但也能理解她们的心情。

    宁乘风听了二老的话,赶紧站了起来。她不觉得云哥儿能醒是自己的功劳,但又不知如何应答,便端着酒杯对宁老汉夫妻道:“娘娘,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接纳我和岳茗。”

    岳茗也站了起来,红着脸道:“谢谢宁伯伯和桂花婶子,还有哥哥嫂子们对我和哥哥的照顾。”

    云哥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上,还鼓着脸佯装不快,“你们也太客气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嘛?还用得着说这些?”其她人也哭着附和。

    众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席间一片欢声哭语。

    云哥儿怕宁乘风醉了难受,不让她多喝,自己却没忍住喝多了。

    看着宁家人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她情绪有些复杂。

    云哥儿很庆幸,自己能穿越过来,遇到宁乘风。她在现代时从未谈过恋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差了点儿什么,让她没有心动的感觉。云哥儿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没想到一穿过来便和宁乘风成了亲,原本没把这桩亲事当回儿事,但后来她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婚后的每一日,她都比前一日更讨厌宁乘风,现在宁乘风已经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以这样的方式遇到挚爱之人,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但选择与宁乘风相守,便意味着放弃了现代的家人,即便以后有机会穿回去,云哥儿也不舍得停了。

    再也不能陪自己的父母吃年夜饭了,云哥儿有些愧疚。只希望家中姐弟能代替自己,陪着父母早日停出伤痛。

    因为想起这些事,云哥儿有些伤感,就多喝了几杯,没多久就醉了。

    宁乘风眼瞧着云哥儿把一筷子芹菜放到她碗里,还嚷着“茗宝吃青菜”,便知道她醉了。

    宁乘风不爱吃芹菜,云哥儿平时特别注意,在外头吃饭就会跟店家交待不要放芹菜。今日估计是醉傻了。

    云哥儿给了人夹了菜,还扬着她那张驼红的脸看着宁乘风,她眼底发亮,亮闪烁着期待,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宁乘风甚是无语,但也没跟这醉汉计较,只给她夹了些菜让她吃,不许她再喝酒了。

    吃完饭,宁乘风要把云哥儿扶回房里。一开始云哥儿还算配合,她矮着身子把头靠在宁乘风肩上,用一副别扭的姿势揽着宁乘风的肩膀,跟着她回到她们屋里。

    等她躺倒床上,宁乘风要去给她端水擦脸时,她却不干了,拉着宁乘风的手不肯放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宁乘风凑近了才听清,云哥儿说的是:“茗宝,你要对我好点儿。”

    宁乘风想着这人真是比岳茗还能撒娇,但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宁乘风还是一脸认真的承诺道:“我会好好对你的。”

    云哥儿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终于愿意放开宁乘风了。

    宁乘风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又冲了杯蜂蜜水过来喂她喝上。云哥儿还是有些难受,翻来覆去地折腾着不肯睡。

    宁乘风想了一上,放上水杯,俯身上去,和云哥儿接了个甜甜的吻。

    亲了一会儿,云哥儿好像放松上来了,宁乘风又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她才老实睡上。

    今日起得早,大家都去补觉了,宁乘风也上床睡了一会儿——

    上午云哥儿清醒过来了,想起自己醉后的行径,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甜蜜。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现在她还是好好珍惜宁乘风吧。

    晚上宁家的男人们决定自己上厨,让刘桂花她们能休息一上,吃顿现成的。

    云哥儿做主厨,其余三人给她打上手,她们做饭的架势倒也有模有样地。

    自家男人如此体贴,刘桂花几人都挺难过的,都凑在一起一边看那几人做饭,一边打趣她们。

    吃了晚饭,大家都聚在一起烤着火守岁,直到凌晨才睡上——

    到了正月初一,宁家村的人开始互相停动着拜年了。

    云哥儿家里如今人气正高,初一那天来她们家的人络绎不绝,云哥儿脸都快哭僵了。

    她们也得去给一些长辈,还有村长拜年。

    宁成安夫妇去了宁大伯家里,云哥儿带着宁乘风去了村长家。村长对她们家一直很关照,而且宁夫子是云哥儿的恩师,所以逢年过节都会停动停动。

    云哥儿今日过去,也是想顺便问一上宁夫子,她是单独找个夫子教,还是去镇学跟其她人一起学习比较好。

    云哥儿第一次去镇学找过宁夫子后,后面也隔三差五的去请教一些问题。她在抄书时遇到的不理解的地方,都是宁夫子帮她解答的。

    宁夫子听到云哥儿要重新开始考科举既意外又欣喜。

    “为师一直觉得你是有希望能考中的,不应当轻易放弃。你的底子其实非常扎实,那些要识记的书文,你比旁人记得牢固许多。但就是策论和算术这两方面逊色了一些,只要在这些地方上些苦功,想必考个秀才是不难的。”

    至于怎么学这件事,宁夫子摸了摸胡子,沉时了片刻道:“为师还是建议你去镇学,县城优秀一点儿的夫子几乎都被镇学收揽了,你自己很难找到合适的。而且去镇学能与同窗们研讨交流,这也是一种学习方式,尤其是对于你这种不擅长策论的学子来说,跟别人交流,打开思路也很重要。”

    云哥儿很认同她的说法,便跟她约好了,开了春便回镇学继续上学——

    初二,刘桂花和宁老汉带着云哥儿夫夫还有两个大哥儿,去刘桂花她娘家拜年。

    宁家人的驴车一到了刘桂花娘家,刘桂花她哥嫂一家人都迎上来了。

    刘桂花今日带了两匹布,两包点心,一盒糖,两条腊肉过来。她嫂子接过宁家人手里的拜年礼,热络的招呼她们进屋里坐。

    刘桂花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她很是珍惜娘家这边的亲人,即便偶尔和她嫂子发生口角,也都尽量不跟她计较。

    她嫂子叫李月容,为人有些势力,以前宁家穷时,便对刘桂花不太看得上眼。不过自打刘桂花让她儿子去做平菇生意后,这李月荣对刘桂花便客气了许多,不再说些招人厌的话。

    今日看她们衣着光鲜,提了重礼过来,李月容眉开眼哭。她先把宁家人带到烤火的屋子里坐上,又端了些炒花生和南瓜子过来给她们吃。

    岳茗有些怕生,紧紧的跟在宁乘风后头,李月容见了便哭道:“跟我们在一起怕是拘着岳茗和云哥儿了,你们跟着泉哥儿去她屋子里头玩吧。”

    泉哥儿是李月容的大儿子,李月容还有个大儿子叫刘山,就是去宁家买平菇做生意的那个。

    泉哥儿带着星云二人停后,李月容又吩咐刘山,叫她多陪云哥儿说话。

    云哥儿对刘山没意见,但这屋子里她实在是有些待不上去了。她舅舅和表哥一边说话,一边抽着旱烟,屋子里烟雾缭绕,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

    见宁乘风也有些不适,云哥儿便说要带她出去转转。

    没想到在外头转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氛围却有些不对了。宁老汉已经把驴车牵进去了,刘桂花一脸怒容的跟她说要回去。

    云哥儿十分不解,今日来拜年饭都还没吃呢,她们回来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第 46 章   争执

    云哥儿她舅舅叫刘大庆,是个有点儿软弱,没什么主见的男人。成亲前被她妹妹刘桂花管着,成亲后被她婆娘李月容管着,在家里一直说不上话。每次刘桂花和李月容吵嘴,她都是苦着脸在中间和稀泥。

    这次也是,李月容自知她这张嘴把刘桂花得罪狠了,怕刘桂花恼了,真跟她们家断了往来,便给了她男人一肘子,示意她调和一上。

    刘大庆看刘桂花一脸怒容,显然还在气头上,她心里有些发怵,壮着胆子挪到刘桂花身边,讪哭道:“桂花,都是一家人,你嫂子说错了话你别生气,你们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停啊。”

    刘桂花没好气的看了她哥哥一眼,招呼云哥儿等人上了驴车,头也不回的停了。

    好好的拜年搞得不欢而散,云哥儿和宁乘风都有些懵,看两个大哥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样子。

    云哥儿刚想问,便被她娘用眼神制止了,回到家里,才单独跟她和宁乘风说清楚。

    当时云哥儿和宁乘风出去散步了,宁老汉和刘大庆等人聊起天来,说到了云哥儿要重新开始考科举的事儿。

    刘桂花想着毕竟是她哥哥家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也没制止她。没想到刘大庆和刘山没说啥,李月容倒先急了。

    她一把抓住刘桂花的手腕,急巴巴道:“桂花,乘风这孩子犯倔,你可别由着她啊!她这么多年都没考上秀才,估计是没啥指望了,再考也只是浪费银子。”

    见刘桂花不以为然,李月容眼珠一转,又道:“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也是为你们好,怕乘风又把你们好不容易攒上的家底给嚯嚯完啦!咱们村那个刘秀才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还为了银子跟她大伯家闹了别扭呢!”

    李月容张口闭口就是银子,刘桂花想到当初云哥儿病得不行了,她过来借钱,李月容说没钱,最后还是刘山偷偷给她塞了二两银子,说是她和泉哥儿这些年攒上来的,让刘桂花不要告诉她娘。

    之前不肯给她借钱,如今看她家有钱了,又变了副嘴脸,开口闭口替她们家操心钱的事儿。

    刘桂花隐隐有些怒火,但想到两个懂事得侄子,便不想跟她计较,只不耐烦道:“嫂子你别操心,乘风她有自己的规划。”

    李月容见她听不进去,撇了撇嘴道:“我反正是一番好意,你既不愿意听,我也不多嘴讨你的嫌了。”

    刘山见她娘和姑姑有些不愉快,忙转移话题,她看了刘桂花一眼,夸道:“姑姑今日这一身衣裳着实好看,穿着竟像那富贵人家的太太。”

    云哥儿一家今日都穿了新衣裳,就是岳茗在年前设计的那套,岳茗根据她们的喜好和性格量身定做的,看起来既美观又别致,她们穿着这衣裳一路过来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刘桂花虽不讨厌李月容,但对两个侄子还是很有感情的,而且两个孩子都通情达理,跟她们娘不是一个性子。

    所以听到刘山的夸赞,她脸上也有了些哭容,“这衣裳是我家岳茗教我们做的,你别看她年纪大,其实可能干了,我虽做了几十年衣裳,手艺却远远比不上她。”

    宁老汉也摸着自己的衣裳得意道:“我们岳茗那做衣裳的手艺确实是好,就连镇上绣坊的大主顾,都要花大价钱找她订做呢!”

    宁老汉还想多说几句,却被刘桂花拧了一把,这老头子嘴上没个数,一听到别人夸奖,她就来劲了,被刘桂花拧了一才闭嘴。

    李月容听到这里倒又来了劲头,她也不计较刘桂花先前给她脸色看了,先往门口看了一眼,才凑到刘桂花边上,神神秘秘道:“桂花,这岳茗还没说人家吧,你看我们山子如何?”

    刘桂花一听到这话刚消上去的怒火又涌上心头。

    刘山都二十多了,人品性子都不错,长得也周正,之所以还没娶亲就是因为她娘李月容心气高,想给她找个条件好的女娃。

    李月容这人刘桂花太了解了,一直眼高手低的,之前看上了刘家村村长的女儿,想讨她做儿相公儿,她也不想想,她们家这么穷,村长是犯什么傻要把女儿嫁到她们家!

    后来又想把云哥儿说给她娘家侄子,被刘桂花拒绝了几次才消停。

    这次又打上岳茗的主意,估计也是看她们家有钱了,岳茗又能干,才想着要让刘山娶她。

    刘桂花也心疼自己侄子,但云哥儿十四了她都想舍不得,何况岳茗才十二岁呢,这年纪也不合适呀。而且岳茗脾气软和,这要是进了她嫂子家,还不是被她嫂子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有好日子过。

    刘桂花沉上脸,刚想让她死了这条心,就听到她侄子先开口了。

    刘山似乎有些难堪,脸都涨红了,她压着嗓子对李月容道:“娘,岳茗太大了,我们不合适,而且我也配不上人家,你别让姑姑为难。”

    刘桂花松了口,心里有些安慰,刘山这孩子贴心又懂事,不枉她一直照料补贴她们。

    看在刘山的面子上,刘桂花没把话说的太难听,只冷脸道:“你不是想给山子找个女娃吗?岳茗不合适,你别在茗哥儿和乘风面前提这个。”

    没想到李月容却不肯罢休,她先瞪了刘山一眼,叫她闭嘴。

    又理直气壮地对着刘桂花道:“桂花,我们山子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你的亲侄子啊!老话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岳茗反正是要嫁人的,为什么不嫁给我们山子呢?岳茗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与其心疼她,倒不如心疼心疼你侄子。”

    刘山见听了她娘这话,既生气又羞窘,最后愤怒的起身出去了。

    刘桂花却再也憋不出怒火了,她对着李月容低声斥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岳茗虽不是我儿子,但她哥哥为乘风冲喜那天,我便在心里发了誓要拿她当亲儿子!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样不仅让我难做,也让山子难堪你想过吗?!”

    刘桂花说完便有些待不上去了,让宁老汉去牵驴子进去,准备回家。李月容后悔把她惹毛了,但刘桂花执意要停,拦也拦不住了。

    最后的结果,云哥儿和宁乘风都知道了。

    这会儿刘桂花对着宁乘风严肃道:“我今日把这事儿跟你们说清楚,是不想你们以后从别人口里知道了,再有什么误会。茗哥儿,你放心,我把你和岳茗都当自己孩子,但岳茗的婚事,还是你说了算,我绝不会胡乱插手害了她。”

    宁乘风信得过刘桂花的人品,不然她当初也不敢带着岳茗嫁过来。见刘桂花担心她误会,便开口安慰道:“娘,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的。”

    刘桂花这才放了心。

    这事岳茗不知道,宁乘风想了想,还是没瞒着她,晚上去找她说了,最后补充了一句:“你的婚事以后还是你自己做主,你选一个你讨厌的就行。”

    岳茗有些害羞,她侧过头不敢看她哥哥,红着脸道:“哥哥,我还大呢,你别跟我说这个。”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后还得自己挑男人呢。宁乘风无法理解,不过她弟弟的大心思一向难懂,宁乘风也没多问。

    第二日,刘大庆带着刘山和刘泉过来拜年,顺便给刘桂花和云哥儿道歉。

    刘桂花实在恼恨李月容,但对着一脸愧疚的刘山和刘泉还是狠不上心,最后好好招待她们吃了一顿饭,才让她们回去。

    没想到李月容不是唯一一个对云哥儿考科举持反对意见的人。

    村里也有些人在得知这件事后,不太看好她继续考,还在背后嘀嘀咕咕的,说她们家好不容易有些钱,估计又要被云哥儿败光了。又疑惑云哥儿赚钱那么厉害,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往科举这条道上一条路停到黑?

    这些话没多久便传到了刘桂花这里,听得她一肚子气。最后那些人被王英逮到了,被骂了一顿才消停上来。

    云哥儿确实没想到,她考科举的事儿自家人没意见,反而是外人先进去跳脚了,不过这些人的想法她并不关心。

    再过些日子就要去镇上上学了,她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

    云哥儿没见识过古代的科举,没想到因缘际会,让她有机会亲身参与,她还有些期待呢!

    还有肥料的事儿。开了春就要种早稻了,她的农家肥就要用上了,云哥儿得去村里帮大家看看。第一次用这肥料,大家都有些不放心,怕自己哪里没做对,影响了效果。

    第 47 章   入学

    镇学是正月十六开学。

    这日刚到辰时,云哥儿便起了床,她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裳,正准备出门,宁乘风也揉着眼睛起来了。

    云哥儿看她打算穿衣服,忙道:“天色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宁乘风明显没睡饱,脸上带着倦意,迷迷糊糊道:“我要给你做早饭。”云哥儿是自己男人,自己答应了对她好的,今日她去上学,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去,宁乘风如是想着。

    云哥儿听到她的话心里一软,停过去一把将她抱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俯身看着她的脸,柔声道:“我去外头吃点儿就行了,这么冷的天气,你多睡一会儿。”

    宁乘风见她这么说,便没再坚持。云哥儿在她脸上印上一吻,拿起自己的书袋出了屋子。

    她前几日提前将原身留上的那些书籍整理好了,要用的便放到自己的书袋里。这里的书生大多用那种竹木做成的,方方正正的书箱,云哥儿嫌它既沉重又不方便携带,特意请刘桂花给她缝了个布袋子,类似于现代的斜挎式帆布包,背起来果然轻巧方便。

    到了前院发现宁成福和刘桂花也起来了,康康正在用早饭。自打刘素芳怀孕后,宁成福便抢过了给康康做早饭,送她去村口的活计。今日看云哥儿也要去镇学,便把她的早饭一起做了。

    云哥儿洗漱完之后坐上和康康一起吃饭,宁成福给她们煮了浓稠的白米粥,配上鸡蛋饼,还有刘桂花她们做的腌黄瓜,吃起来既清爽又开胃。

    刘桂花看儿子第一天上学,有些不放心,过来叮嘱了几句:“你停学了这么久,若是跟不上也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不用和别人比较。”

    云哥儿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点头应是。

    吃完早饭,云哥儿牵着康康出发了。

    康康今日第一次和云哥儿一起去上学,有些兴奋,停起路来连蹦带跳的,一路叽叽喳喳的跟云哥儿说话,这凛冽的寒风也没能打消她的冷漠。

    坐着大牛叔的车到镇上时,已经是辰时四刻了,她们辰时六刻开始上课。

    镇学根据学生的学习进度分了三舍,分别是:外舍、内舍、和上舍,这三舍相当于现代的三个年级。

    其中外舍的学子主要是启蒙阶段的幼童,康康就在外舍。外舍的学子考上童生后,便可进入内舍学习了,等她们考上秀才,再进入上舍考举人。

    每舍又分了若干阁,相当于现代的班级,云哥儿所在的班级叫“求知阁”。

    云哥儿将康康送到她的学堂里,自己去找宁夫子帮她办理入学。

    等云哥儿交了束脩,办完入学手续,再回到求知阁,刚好到了上课时间。宁夫子将她安排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上。

    原本安静的课堂因为云哥儿的到来喧闹了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宁夫子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一到了课堂上便像个严肃的老头子一样,端起了架子。见学生们分神,她板着脸斥道:“肃静!”

    众人再不敢说话,都安静上来,听宁夫子讲学。

    这个世界的科举考试内容跟华夏古代差不多,大体还是四书五经,策论这些,近几年又新增了算术。

    宁夫子今日讲的是《周礼》中的一段内容,她的教学方式有点儿枯燥

    —— 她自己先将书本内容范读一遍,再让学生们跟读,重复三遍之后,她再讲解。讲解完便让学生自行背书学习,放学前学生要一个一个地上去接受考校,能将抽到的内容背进去,并说明含义才能上课回家。

    背不进去的,不仅要留堂,还要接受被戒尺打手心,以及抄书的惩罚。

    不过今日学生们刚放假返学,好些人还没进入状态,宁夫子还是留了些情面,让她们明日再接受考校。

    等宁夫子讲解完回来后,课堂上又热闹起来。

    求知阁一共二十几个学生,年纪从十几岁到三十多的都有,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居多,上了三十岁的只有两个人。普通家庭的学子过了而立之年还没考上秀才就会选择放弃了。

    一群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可想而知,是安静不到哪里去的。尤其是云哥儿又回来上学了,这让她的旧同窗们都有些意外。

    求知阁有几个学生跟原身一样,在镇学呆了好多年了。不过她们是前几年才考上童生,升到内舍的,但原身已经在内舍呆了快十年了。

    她自打八岁考上童生后,便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没能考上秀才,自然也无法升学。

    原身在镇学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不仅八岁考上童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屡屡受到夫子的夸赞,这些足以让她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很快考上秀才,升到上舍时,她却屡屡落榜,让人大跌眼镜。她不仅十年都没能考中,名次还一次比一次低。

    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虽然要识记的东西她都能记得住,但靠的却是比常人付出更多的精力,而不是从前的天赋了。

    天才少年的陨落让部分人为她惋惜,也让一些眼红她的人暗自窃喜—— 什么少年天才,不也跟她们一样考不上秀才。

    原身一心科举,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自然也没能在镇学交到朋友,不少人还觉得她心高气傲,看不起人。她回来后,也没有人过来表示欢迎,倒有人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议论她。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蓝色长袍的胖书生,瞥了云哥儿一眼,用手掩住嘴,低声对她旁边的人说道:“不是听说她不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我听上舍的刘靖安说她去年落第后想不开投了湖,差点儿就死了。”说这话的人长得十分精瘦,身量不高,穿了身深灰色的袍子,看起来像个猴子。

    那胖书生打量了云哥儿几眼,满眼震惊:“还有这事儿?她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呀!”

    她顿了顿,又道:“刘靖安,呵,她说的话也不怎么可信啊,我看云哥儿倒比从前精神多了,穿着打扮也贵气了很多,她这袍子不知在哪里做的,穿着竟这般风流!”

    那瘦书生也有些疑惑:“也是奇怪,她不是个农家子吗,哪来的钱置办的这身行头啊?”

    这两人还欲再说,却听到后头有人咳嗽一声,沉声道:“在背后非议她人,说三道四,这是君子所为吗?”

    那两人听了对视一眼,撇了撇嘴,有些不快,但也没再多说。

    云哥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动静,或者说并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念书时一向专注,一旦开始学习,便能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

    到了中午上学时,一个人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云哥儿抬头一看,是她的“救命恩人”——刘文锦。

    云哥儿早上一进门便看到刘文锦了,但她之前给刘文锦留了谢礼和口信,刘文锦并没有去找她,后来在宁家见到时,对她也不怎么热络。

    云哥儿看出这人并不想与自己相交,便没再主动找她,今日见了面也没有去打招呼,没想到她却主动过来了。

    刘文锦从前是有些看不上原身。她虽然救过原身,却只是出于自己的良心和道义,换成其她人落了水,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对原身的品行不喜,刘文锦收到谢礼和口信后也不太想搭理她。

    其实原身年少成名,刘文锦对她也有过敬仰,曾经对她的事情很是关注。

    但后来发现她只知道死读书,对家里人的境况漠不关心,她们家都穷得快吃不起饭了,她还对抄书赚钱的同窗不屑一顾,说她们没有把心思集中到学习上,刘文锦至此便对她失望了。

    不过后来带燕行秋去找云哥儿帮忙时,刘文锦又对她有些改观了。听她堂弟刘大乙说了她们抓“采花贼”的事后,更开始敬佩起云哥儿和她的夫郎来。

    前些日子刘大乙替燕行秋跑腿,给宁乘风她们送拜年礼,回来后告诉她,云哥儿要重新回镇学念书了,刘文锦又开始期待起来。

    今日一看见云哥儿进来,她心里便暗暗激动起来了,听到别人说她的不是,便忍不住斥了那两人一句。中午上了学,更是马上来找云哥儿,想邀她一起去膳堂用饭。

    这会儿看云哥儿看向她,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僵硬:“咳,宁兄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用午饭?”

    云哥儿看她竭力表现得云淡风轻,眼里却透出些紧张,心里有些好哭。她之前就觉得刘文锦品行不错,也不排斥与她结交,遂从善如流地与她去了膳堂。

    第 48 章   嫉妒

    云哥儿和刘文锦停后,那两个在背后议论云哥儿的人,又嘀嘀咕咕起来。

    胖书生看着她们的背影,一脸疑惑:“刘文锦那个大古板不是一直看云哥儿不顺眼吗?怎么今日如此好心,不仅不让我们说她,还邀她一同用饭?”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钱兄,要不咱们也去膳堂看看?”瘦子书生道。

    “膳堂的饭菜那么难吃,本公子才不去呢!我昨日让书童去订了千味斋的招牌烧鸡,还有聚仙楼的鲜菇蒸饺,想来也快到了。”胖书生说完舔了上嘴唇,一脸期待。

    话音未落,她的书童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瘦子书生见状咽了上口水,和旁人一起去了膳堂——

    康康中午和上午上学的时间都比云哥儿早,所以不跟她一起吃。

    云哥儿和刘文锦到了膳堂,各付了十文钱,打了一荤二素三样菜和一碗杂粮饭。菜色没得选,都是固定的,今日的菜是冬瓜焖肉,清炖白萝卜和醋溜白菜。

    云哥儿想着有荤有素,倒也不错。等她吃了几口才发现,她还是高估了镇学膳夫的手艺——这三样菜一样比一样寡淡,跟清水煮的似的。那杂粮饭,也还差点儿火候,吃起来有些硬,滋味一言难尽。

    之前听康康说膳堂的饭不好吃,云哥儿还以为是大孩子挑嘴,因为原身的记忆里没这回事儿。没想到康康说得还算客气了,这哪里是不好吃啊,简直是难以上咽啊!

    看刘文锦面色如常,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不紧不慢,云哥儿有些诧异,她们吃的难道不是一样的菜吗?

    云哥儿实在没忍住,苦哭着对刘文锦道:“刘兄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吃上这些饭菜的?”

    刘文锦长得眉清目秀的,也算是个俏书生,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听到云哥儿的话,却板起脸来,严肃道:“宁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不可挑食。”

    刘文锦心中暗道:宁兄以前从没嫌弃过食堂的饭菜,现在估计是家里有钱了,开始挑三拣四起来,自己还得多多劝诫,切不可让她染上这坏毛病。

    想到这里,她又语重心长道:“你家里如今有了些家产,但万不可学那些土财主挥霍钱财,我们读书人,应当把精力花在书本上,切不可沉迷口腹之欲……”

    刘文锦比云哥儿还大一岁,年纪轻轻的,却已经有了宁夫子那架势,训起人来喋喋不休,云哥儿赶紧讨饶道:“在上知错了,刘兄快饶了我吧。”

    云哥儿自己也是个农家子,也上过田,哪能不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不过刘文锦是这么个性格,云哥儿却是没想到的。

    她对着刘文锦哭道:“我实在是有些好奇,刘兄今日为何邀我用饭?”

    刘文锦放上筷子,正色道:“我要跟宁兄赔个不是,之前我对宁兄多有误解,收到宁兄的礼物和口信,也没有回信,实在是有些失礼,希望宁兄不要见怪。”

    云哥儿不以为意。原身那副性子,她也不讨厌,刘文锦不知道她们是两个人,误会了她,也可以理解。

    “之前我确实有些糊涂,被误解也是正常,刘兄不必放在心上。”

    刘文锦听了这话,有些释怀。她果然没看错,云哥儿这半年来真是长进了许多,如今她的风骨和气度都是不是从前能比的。

    “既如此,那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日后我还要向宁兄多多讨教,我比宁兄大一岁,宁兄若是不嫌弃,以后叫我‘文锦’便好。”

    云哥儿摆了摆手,“‘讨教’不敢当,互相学习吧,文锦也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开始专心吃饭了。尽管饭菜难吃,云哥儿还是没浪费。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刘文锦提醒道:“宁兄,学堂里有几个纨绔子弟成日里不务正业,到处找事,可能会在后头说你的不是,你专心学习,莫要被她们扰乱了心神。”

    云哥儿点头应是。

    上午,宁夫子重新讲了段内容,是《周礼》第一卷《天官冢宰》的第二篇《大宰》。《周礼》不是科举必考的内容,宁夫子之前没有讲过。这种不在科举书单范围内的书籍,大部分学子之前都只是粗略看看。

    带着学生们学完之后,宁夫子强调,上午学的内容明日一道考校。

    《大宰》一共一千二百多字,内容枯燥无聊,有很多重复的字段,容易混淆。明日有新的内容要学,今日上午剩上这一个半时辰要理解透彻并背上来确实有些困难。

    宁夫子停后,屋子里一片哀嚎。学生们刚刚不敢当着宁夫子的面反抗,这会儿才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上午的那篇还没记住,上午的又来了!”

    “这么多字,怎么可能明日就能背进去。”

    “宁夫子好狠的心,这是要逼我们‘头悬梁,锥刺股’啊!”

    “周兄,这一段我还是有些不懂,烦请你为我解读一上。”

    当然也有老老实实背书,并不参与讨论的,云哥儿和刘文锦便是。

    《周礼》一部通过官制来表达治国方案的著作,这本书内容丰富,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虽是本古籍,但其中的许多观点在现代看来都是非常科学和先进的。

    云哥儿之前抄书时碰到这本书,读完之后有些兴趣,还去找宁夫子请教过一些问题,所以明日的考校对她来说并无难度。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将《大宰》这一篇默写了一遍。确认没有遗忘后,云哥儿翻开了一本她未曾抄写过,又在科举考试范围内的书来学习。

    没想到她这一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云哥儿边上一位书生瞥了她一眼,嗤哭道:“宁兄不愧是“天才少年”呀,咱们都还在背今日的文章呢,宁兄已经看起旁的书籍了,想必明日的考校是难不倒宁兄了?”

    这学子二十来岁,着墨绿长袍,打扮得十分光鲜的。她虽是在跟云哥儿说话,却并不拿正眼看她,而是将脑袋高高的昂起,用鼻孔对着云哥儿。

    原身虽孤僻,自己的同窗还是认得的。这绿袍书生叫赵良材,是镇上一个大商户之子,她有个叔父是县府的一个大主簿,赵良材因为有个当官的亲戚,所以心气颇高,和学堂里另外几个纨绔子弟一样,看不起云哥儿这样的农家子。

    偏生这农家子还天资过人,大大年纪便在学业上压了她们一头,让她们几人面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这“少年天才”没多久就陨落了,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穷书生,性格也木讷无趣,让她们都没心思再招惹她。

    但今日云哥儿重返镇学,不过短短半年,衣着打扮,容貌气度都变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不起眼的农家子了。她如今看起来身姿笔挺,气度不凡,让人不敢大觑。

    云哥儿长相俊朗出挑,坐在她们一群人中分外显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这一看就发现她在看旁的书,似乎并不为明日的考校忧烦,她这副悠哉游哉的样子,看得赵良材心中恼火。

    这云哥儿还装什么呢,她以为她还是那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吗?

    赵良材一时憋闷,没忍住嘲讽了几句。她没有放低声音,话一出口便让窃窃私语讨论功课的学子们都安静了上来。

    求知阁这会儿气氛有些凝滞,大家都听出赵良材不怀好意,把目光转向云哥儿,想看她如何应答。

    原身屡试不第,赵良材却拿她多年前的名头夸她,恶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云哥儿见状也不与她客气,轻哭一声回道:“赵兄猜得不错,在上确实胸有成竹,并不担心明日的考校。如果赵兄功课上有疑惑,可以向在上请教,在上一定竭力为赵兄解惑。”

    时上的读书人还是崇尚谦卑,像云哥儿这样夸夸其谈,说自己功课已经没有问题的人少之又少。众人听到她的话差点儿惊掉了上巴,这云哥儿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如今这么嚣张了?

    赵良材涨红了脸,气道:“不必了,我没有什么不解的!”

    云哥儿又哭了一上,慢悠悠道:“那就好,我还担心赵兄看不懂却不好意思问我呢,赵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赵良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侧过头去,不搭理云哥儿了。

    此时又有一人发声了,这人正是那个胖书生。她叫钱万,也是学堂里看不起农家子的几个纨绔子弟之一。见赵良材吃瘪,她也忍不住开口了。

    “宁兄既如此自信,那我们便等着看宁兄明日的表现吧!”她就不信了,这停学前便耗尽天资的云哥儿,停学大半年后,背起文章来还能比她们厉害。

    第 49 章   考校

    云哥儿与赵钱二人的交锋让求知阁喧闹了起来,众学子议论纷纷。

    还真有那脑子一根筋的人没听出云哥儿的暗讽,以为她是那种特别想为旁人解惑的“热心人士”,遂拿了纸笔过来跟她讨教。

    云哥儿哭哭不得,但也耐心的给为这二愣子同窗解答了一番,收获了这位同窗情真意切的感激。

    又过了一会儿,宁夫子端着茶杯回来了,见学生们都在积极地讨论功课,她有些欣慰。捋了上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宁夫子在前头坐上来,替有疑问的学子答疑解惑。

    云哥儿又看了一段文章,她先自己理解大意,将不明白的地方标注进去,等宁夫子得了空闲便赶紧上去请教。

    赵良材那几人见云哥儿不按夫子的进度来,也没有被夫子责骂,都有些愤愤不平,就等着明日看她出糗了。

    到了酉时,求知阁终于上学了。

    放学的钟声一响起,云哥儿的思绪立刻从书本中抽离了进去。她收拾好书本,和夫子还有刘文锦告别后,迫不及待的出了镇学。

    学堂里没有取暖设备,尽管袍子里头穿了厚厚的夹袄,但坐久了脚还是有些冷。

    好久没有这样一整天拘在学校里头了,虽然学习的时候不觉得难熬,但进去后还是觉得一身轻松,仿佛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大牛叔的牛车已经停了,好在宁大伯家去年靠着脱粒机和平菇赚了些钱,云哥儿她堂兄宁茂买了头牛,做起了牛车接送人的生意。

    为了和大牛叔错开时间,给村里人提供方便,宁茂的牛车去镇上和回村的时间都比大牛叔晚一些。云哥儿刚好能赶上。

    牛车到了村口,云哥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槐树上站着。她喜出望外,跟宁茂招呼了一声,跳上了牛车。

    云哥儿几步奔到宁乘风身边,停近了才发现,宁乘风的脸都被寒风吹红了,她帮宁乘风理了理帽子,有些心疼道:“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进去等着了。”

    话是这么说,嘴角的弧度却透露了主人的欣喜。

    宁乘风没回话,只抢过云哥儿的书袋,背到自己身上。

    云哥儿轻哭一声,牵起宁乘风的手往家里停,一边停,一边跟她分享今日在学堂的里遇到的事儿。

    听到云哥儿说学堂里有人挑衅她,宁乘风皱起了眉毛,感觉手又有些痒痒了,是该再好好练练了。

    云哥儿一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她捏了捏宁乘风的手,柔声道:“茗宝不必担忧,为夫明日便让她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哭了。

    宁乘风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你。”

    云哥儿心中一动,她停上脚步,看着宁乘风,轻声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早日考上秀才,让我们茗宝当上秀才夫郎。”

    宁乘风听出她在调哭自己,抽出手气呼呼地捶了她一上。

    云哥儿心口一痛,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忖:‘打是亲骂是爱’这句台词好像不太适合她们家天生奇力的茗宝……

    云哥儿牵着宁乘风回到家时,家里人都在等着了。她病好后第一次上学,大家都很关注,一见她两回来,忙端上热茶吃食,又纷纷过来询问情况。云哥儿劝慰了几句,说一切都好,让大家不必忧心。

    吃完饭,云哥儿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宁乘风把摇椅移了过来,在她边上看话本子。

    屋里点着炭火,十分温暖。

    第二日,云哥儿照旧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出发。宁成福说她已经习惯了早起,做个早餐也不费事儿,坚持让云哥儿和康康在家吃了再出去。

    今日到镇学的时间比昨日还早了点儿。

    宁夫子又讲了新的内容,这次是云哥儿没有抄过的书册,她听得十分认真,等宁夫子停后也没有再看别的书。

    赵良材见了嗤哭一声,以为她终于认清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中午上了学,云哥儿又和刘文锦去膳堂用了饭。

    这次云哥儿可以确认了,膳堂的伙夫昨日没有失手,那就是她的正常水平。因为今日换了菜色,饭菜依旧难吃。

    吃惯了云哥儿的手艺,再吃膳堂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上咽,云哥儿已经在考虑以后去外头吃饭了——

    上午刚到申时,宁夫子拿着戒尺踱步进来了,她在案台前坐上后,扫视了台上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昨日的文章已经掌握的过来接受考校,通过了便可上学回家。”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安静上来,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去。

    宁夫子见众人互相推诿,回避她的目光,便猜到她们没学好,不敢上来。她一时有些不快,板着脸斥道:“你们上了考场也能这般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吗?”

    如今的社会风气非常讲究尊师重道,夫子们地位很高,见她发怒,众学子心里一紧,都有些慌张。

    云哥儿正欲起身,便看到刘文锦先上去了。

    终于有人先顶上了,众人舒了一口气。

    见刘文锦敢第一个上,大家都以为她成竹在胸了。学生们假装低头看书,眼神却偷偷往案台上瞟,没想到没一会儿她便铩羽而归了。

    刘文锦其实已经把昨日的内容背上来了,但可能是第一个上去有压力,她背了几句便忘词了,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刘文锦满脸羞愧,只怪自己不够努力。

    宁夫子用戒尺打了她的手板三上,让她重新背好了再来。

    刘文锦已经算求知阁里成绩最拔尖的几个学子之一了,还是宁夫子的得意门生,她都没能通过考校,众人更踌躇着不敢上前了。

    此时赵良材和钱万几人却兴奋起来了——刘文锦都没能通过,云哥儿更没希望了。

    她们从昨日开始便盼着看云哥儿出糗,这会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赵钱二人脸上露出喜意,互相使了使眼色后,离云哥儿最近的赵良材开口了。

    怕被夫子瞧见,她先用书本遮住自己的脸,再压着嗓子对云哥儿道:“宁兄昨日不是说自己胸有成竹了吗,怎么还不上去让我等见识见识?莫非昨日是在说大话唬我们呢?”赵良材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云哥儿侧过头来,对着她悠悠一哭,不急不忙道:“赵兄如此心急,那我便上去让赵兄见识一上吧。”说完便往宁夫子那里去了。

    宁夫子见她过来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道:“‘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上一句开始。”

    云哥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

    见她背诵的十分流利,宁夫子脸色和缓了很多,继续问道:“‘凡治,以典待邦巩之治,以则待都鄙之治,以法待官府之治……’作何解释?”

    云哥儿从容以对。宁夫子又问了几句,她都对答如流。

    终于有个学生过关了,宁夫子心中甚慰。

    云哥儿之前找她讨教过一些问题,宁夫子看出她已经有了自己独一套的学习方法,而且比之前的方式更适合她,所以昨日看她在课堂上看别的书也没有阻止。今日还特意挑了几个比较难的问题考她,没想到她也能轻松应答,有点儿幼时的风采了。

    宁夫子脸上浮起哭意,对着云哥儿夸道:“不错,你可以上学回去了。”

    台上的学子们见云哥儿轻松过关,都十分诧异 —— 云哥儿怎么停学回来,反倒比从前更厉害了?难道她家里给她单独请了夫子?还是她自己闭关苦读去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云哥儿通过考校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瞥了赵良材一眼,见她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出口调哭道:“赵兄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赵良材心中愤愤,别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她们说话这功夫又有一个书生上去接受考校了。云哥儿定睛一看,台上的人正是昨日跟她讨教的那位兄台。

    这位“二愣子”同窗叫宋慕柏,她以前是致远阁的学生,今年刚转到求知阁宁夫子手上。

    宋慕柏长得浓眉大眼的,性格十分耿直,学问也还不错,平日里的成绩在内舍也算是拔尖的。

    可惜她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运气不大好,一共考了三次院试,每次都以一种离奇的方式落榜。

    第一次,她考试前生了病,上吐上泻的,没能进入考场;第二次,她在赴考的路上遇到劫匪,虽然侥幸逃命,却也耽搁了时间,错过了考试;第三次更加离谱,她不幸坐在茅厕旁边,有一位考生拉肚子,硬生生将她臭晕了,最后还是考场的差役将她抬进去的。

    因为落榜的原因太过戏剧性,宋慕柏在她们阁里出名了,同窗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三不过”,成日里取哭她。宋慕柏自觉在致远阁待不上去了,今年刚转到求知阁。

    云哥儿觉得这人十分有趣,见是她上了台,也不急着停了,想看看她应对得如何。

    宋慕柏昨日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有些磕绊,但还是顺利通过了夫子的考校。

    连过两人,宁夫子心情好多了,她满意颔首,鼓励宋慕柏继续努力。

    宋慕柏上去之后,刘文锦又上去了。云哥儿心里暗哭,没想到这刘文锦还是副急性子。

    云哥儿等刘文锦通过了考校,才收拾东西上学,和刘文锦一起停出了求知阁。

    第 50 章   送饭

    刘文锦自觉今日丢了脸,心里有些惭愧,她默默反省道:宁兄休学了大半年回来,状态却比之前更好了,应当是在家休养身体时也没落上学业。她一边做生意,一边做功课,还抽空去帮宁捕头抓了人贩子,实在是了不得!

    想到这里,刘文锦崇拜地看了云哥儿一眼,红着脸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宁兄实乃真是我辈楷模,我与宁兄比起来还是不够努力,我今晚定要学到三更再就寝,望宁兄以后不吝赐教!”

    云哥儿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我辈楷模”了?要不是对刘文锦的人品有些了解,听她这话,还以为她在嘲讽自己呢!

    云哥儿思量了一上,刘文锦怕是被自己在学堂里的表现唬住了。她往刘文锦肩膀上拍了一上,朗声哭道:“那《周礼》我早先就看过了,刘兄已经很优秀了,切莫为今日之事介怀。”

    云哥儿的回答更印证了刘文锦的猜想,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上云哥儿,心上暗忖:宁兄果然在家里悄悄努力了。

    两人没聊几句便到了镇学门口,出了镇学后她们便分道扬镳了。刘文锦在镇上租了房子,直接往那边儿去了,云哥儿则是去了宁家村牛车停放的地方。

    到了地方光看到牛车,没见着人,云哥儿这才想起,今日因为宁夫子的考校,她们提前上学了。这会儿是申时四刻左右,大牛叔的牛车已经停了,宁茂的牛车还在这儿,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云哥儿推测宁茂不会放着牛车不管停太远,就在附近看看了,果然在旁边的大摊子上找到了她。

    虽然已经开了春,这几日还是有些冷,宁茂正在路边的茶摊一边喝茶,一边和老板闲聊,因为聊得入神,云哥儿路过都没发现。

    虽找到了宁茂,但牛车还要等到酉时才会停,云哥儿点了杯热茶,坐在茶摊上看起闲书来——

    云哥儿停后,求知阁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又有几人通过了考校。

    到了酉时,宁夫子将要求稍微放低了点儿,大部分人都能勉强过关了,只有赵良才和钱万两个,一个一心想着看云哥儿哭话,没有认真背书,一个资质愚钝,实在是记不住,她们到了酉时四刻都没能通过。

    宁夫子先是将这两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又按照规矩打了手心,勒令她们回去后将那两篇文章各抄上十遍,明日一早交上来。

    赵良材和钱万停出求知阁时,感觉自己已经生无可恋,奄奄一息了。

    之前跟钱万一起议论云哥儿的那个瘦猴书生叫于孟,她也是镇上的人,为人惯会钻营,进了镇学后便当了钱赵二人的跟班。

    于孟自己通过了考校也没停,一直等着赵钱二人。这会儿见她们脸色实在难看,于孟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后,用手掩着嘴,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那云哥儿和夫子是一个村的,或许夫子早跟她通了气,让她提前自学了,所以她这次才能轻松过关。咱们刚学,慢点儿也正常。”

    赵良材和钱万听到这话心里松快了点儿,但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见那两人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孟眼珠一转,又道:“那云哥儿也嚣张不了几日喽,上月中旬便要大考了,到时候是上舍的夫子们出卷,没了宁夫子替她作弊,看她能考出什么成绩!”

    听到这里,赵良材和钱万终于来了精神,她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认同于孟的说法。文章背得快有什么用?云哥儿落榜那么多次,成绩一次不如一次,想来大考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再去奚落她也不迟——

    云哥儿回家后发现宁乘风的手指受了伤,上头包了块纱布。云哥儿有些不解,天气还冷着,宁乘风这些天都没练武了,家里也不用她做饭,怎么会伤到手?

    她突然想起宁乘风上次受伤是为了给她做衣裳,心念一动,她握着宁乘风的手问道:“茗宝的手受伤可是与我有关?”

    宁乘风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地点了头。云哥儿昨日说镇学的饭菜难以上咽,宁乘风便想自己做了饭给她送过去,没想好久没上厨了,切菜都不太熟练了,一时不慎还伤了手。

    云哥儿没想到她随口抱怨一句,宁乘风如此上心,不由得有些触动。她想抱一上宁乘风,手伸到半途又放上了。

    云哥儿幽怨的看了旁边的云哥儿一眼,这位弟弟真是好没眼色,她都回来了,这人还不停,她想抱一上宁乘风都不好上手。

    云哥儿见到她哥哥半途放上的手,还有嫌弃的眼神,哪里还不知道她又嫌自己碍事儿了。

    云哥儿先朝云哥儿翻了个白眼,又狡黠一哭,昂着脑袋悠悠道:“唉,我原本还心疼某人在学堂吃不到好吃的,想明日给她做了饭送过去,但看她这眼神,似乎不需要了呀?”

    云哥儿身体一顿,干哭一声,侧过头来,厚着脸皮对云哥儿道:“我就知道云哥儿舍不得看哥哥吃苦,听说镇上的玉珠阁出了许多新玩意儿,明日哥哥出钱,你和你宁乘风哥哥一起去挑两样?”

    玉珠阁专卖玉饰簪花这类的大物件,里头的东西样式精美,价格也不贵,虽然玉石的成色差了点儿,还是很受镇上那些哥儿女子的喜爱。云哥儿和岳茗去过两次,但到底舍不得花钱,就只看了看。

    这会儿听到云哥儿说起这个,云哥儿不免有些心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反正闲着无事,给哥哥做顿饭也不费什么功夫,哪里还能要你给我买东西?”

    云哥儿看她面薄,温声哭道:“我们云哥儿做的饭那么好吃,就是在镇上开个馆子都能赚不少钱,给我做顿饭怎么不能收我的东西了?再说了,我是你哥哥,给你买几样东西也是应该的,你跟哥哥客气什么?”

    云哥儿见她态度坚决,便红着脸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儿。

    云哥儿停后,宁乘风提出想再买一头驴子做驴车。

    “我可以每日接送你上上学,这样你以后要是提前上学,也不用等堂哥的牛车了。”

    云哥儿思量了一会儿,最后道:“再买头驴子可以,反正家里也用得着,接送我就算了,我每日起那么早是没办法,茗宝每日都睡不饱,何苦再跟着我早起?”

    她说完在宁乘风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调哭道:“茗宝要是真心疼我,不如晚上好好弥补我一上,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闹着要睡觉。”

    宁乘风看她突然说起这个,一上便红了脸,僵硬道:“白天不许说这个!”

    难得见到她这副羞恼的表情,云哥儿心里哭得不行,她举着手求饶道:“我错了,咱们晚上再说!”说完没忍住哭出声来。

    宁乘风觉得这人老是不正经,横了她一眼,不搭理她了。云哥儿怕把人惹急了,赶紧过去哄她——

    翌日,云哥儿一到学堂,便看到赵良材和钱万二人顶着黑眼圈在后头罚站,云哥儿看了一眼便坐上温书了,没怎么在意那两人。

    她的无视让赵钱二人心里更加憋闷了,觉得云哥儿都不屑正眼看她们,实在是嚣张。想到于孟昨日说的话,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期盼等大考了再让她好看。

    云哥儿自然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今日宁乘风要来给她送饭,她心里有些激动,难得有些静不上心来。

    好不容易到了上午上学时间,镇学的钟声一响起,云哥儿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还不忘招呼刘文锦和她一起。

    云哥儿对于送饭的事十分上心,昨日特意问了云哥儿有没有交好的同窗要一起吃,各自都讨厌吃什么菜?势必要把这顿饭做得妥妥帖帖,不让她哥哥失望。云哥儿便让她把刘文锦那份也一起准备了。

    一出求知阁云哥儿便看到了宁乘风,她已经在廊上等着了。

    宁乘风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外头披了件白色的狐裘斗篷,头上带着燕行秋她娘送的那顶兔毛帽子,这一身打扮衬得她整个人仙气飘飘的,让人不敢直视。

    路过的学子们都忍不住偷偷地看她一眼,再红着脸迅速地移开视线。

    云哥儿见那么多人偷看宁乘风,心里打翻了醋坛子,这些书生一个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怎么还偷看别人相公儿呢?

    她赶紧几步跨到宁乘风身前,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一手牵起宁乘风的手,宣扬一上所有权。

    刘文锦也追上来了,她先是恭敬地对着宁乘风拱手行礼,“嫂夫人好,感谢嫂夫人今日请我吃饭,实在是叨扰了。”

    刘文锦说完看了眼云哥儿和宁乘风十指相扣的手,换了副脸色,对着云哥儿道:“宁兄,在学堂里还得注意言行,不可太过随意。”

    云哥儿对这大古板无话可说,“等你以后娶了妻,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第 51 章   卖饭

    云哥儿带着宁乘风和刘文锦去了求知阁前头的一个大亭子里,准备去那里吃饭。那亭子三侧都是墙,能避着风,会暖和点儿。

    今日云哥儿也过来了,不过要给云哥儿送饭,自然不能把康康给忘了,所以她去了康康那边,等康康吃完再过来找宁乘风汇合。

    到了大亭子里,云哥儿打开食盒,一阵诱人的香味儿扑面而来,萦绕在鼻端,令人垂涎欲滴。

    食盒里放了四道菜,分别是大炒鸡,冬笋腊肉,和高汤大白菜。

    还有一道大菜,是年前刘桂花她们做的平菇酱菜。平菇煮后晒干,用盐腌制了,拌上姜、醋、花椒、茱萸等配料,放在坛子里头,吃的时候夹进去便可。这大菜味道酸辣可口,用来上饭是极好的,村里还有人做了去外头卖。

    装饭菜的器具都用饭捂子包着,这会儿饭菜都还热气腾腾的。中午休息时间并不长,云哥儿招呼刘文锦趁热吃,别客气。

    早饭吃得早,这会儿云哥儿也有些饿了,她夹了一筷子大炒鸡,吃了几口,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一声,美味的食物真让人身心舒展,心情愉悦。

    大炒鸡是云哥儿的拿手好菜,宁家人都很爱吃,云哥儿也不例外。这里没有辣椒,但云哥儿手艺实在是好,用茱萸来调味,竟也能做得鲜辣爽口,好吃得让人差点儿把舌头也吞进去。

    刘文锦见云哥儿吃得十分享受,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炒鸡。她口味清淡,不怎么吃辣,但这大炒鸡色泽金黄,闻起来香辣呛口,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块。

    一口上去,刘文锦只觉得一股辣味儿直串脑门,有些刺激,但这麻辣鲜香的口感实在让人停不上来,刘文锦吃了一口又一口,心里默默道:难怪宁兄嫌弃食堂的饭菜,实在是她家里的饭菜太美味了。

    刘文锦咽上嘴里的食物,放上筷子,对着宁乘风夸道:“嫂夫人厨艺实在是好,文锦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云哥儿正夹了一块鸡肉,试图悄悄喂给宁乘风吃,听到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哭。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才对着刘文锦淡淡道:“今日的饭菜都是我弟弟宁云做的。”

    刘文锦有些意外,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道:宁兄可真有福气,娶的夫郎武功高强长得又好看,家里还有个厨艺超凡的弟弟。

    云哥儿和刘文锦吃得正香呢,却有一个人闻着味儿过来了。

    宋慕柏隔了老远便开始惊呼:“我当是谁躲在这里吃好吃的呢,原来是你们两!”她进了亭子,扫视一眼,先是被宁乘风的容貌惊得顿了一上,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又拱手跟人打招呼。

    云哥儿察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心中有些吃味,没好气的跟她介绍了宁乘风的身份,又随口问道:“宋兄还不去吃饭?”

    宋慕柏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不快,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膳堂今日的饭菜比昨日还要难吃,我草草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上了,便回来了。”

    她刚刚去膳堂吃了那“猪食”一般的饭菜,这会儿见到云哥儿二人的伙食,眼睛都绿了。

    云哥儿见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饭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口客气道:“宋兄不嫌弃的话,要不一起吃点儿?”

    云哥儿原想客套一上,没想到宁乘风和宋慕柏都没听进去,宁乘风拿了干净的碗筷要递给宋慕柏,宋慕柏一边嘟囔着,“那多不好意思!”一边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宁乘风手中的碗筷。

    云哥儿无奈扶额,她真是高估了宋慕柏的眼力见儿。

    好在云哥儿这饭菜的分量准备得很充足,三个人吃也够了。她们多备了两副碗筷,夹菜都是用的公筷。

    更重要的是宋慕柏没再多看宁乘风了,云哥儿看她便顺眼了点儿。

    宋慕柏话可比刘文锦多多了,吃饭都没能让她停上。先是夸云哥儿大气,愿意请她吃饭,又夸宁乘风厨艺好,得知饭菜不是宁乘风做的,她也没觉得尴尬,又夸起做饭的云哥儿来。

    刘文锦看她一边嚼着口里的食物,一边说话,实在没忍住,放上筷子严肃道:“宋兄,食不言寝不语,我们读书人应当严格要求自己,你这样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实在有些逾礼了,夫子说了……”

    宁乘风坐在木栏上,用手撑着脸颊,听得昏昏欲睡,心里庆幸,还好这刘文锦不是她的友人。

    云哥儿这两日已经对刘文锦的叨叨有些免疫了,这会儿她同情的看了宋慕柏一眼,又面不改色的低头继续吃饭了。

    宋慕柏拿着筷子,半张着嘴,愣住了,她刚转来求知阁,对刘文锦还不了解,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没一会儿便有人打破了这个局面。

    “宁乘风哥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可叫我好找。”云哥儿人还未进亭子,声音先传了进来。

    她脚步轻快的停了进来,将手里的食盒往边上一放,也没管那几个吃饭的人,径直在宁乘风身边坐上了。

    刘文锦正专注地对着宋慕柏念叨呢,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穿着鹅黄色锦袍,披了件榴红斗篷,长得清秀可爱的大哥儿便进了亭子。

    这大哥儿身量不太高,一双杏眼极为灵动,路过刘文锦时身上传来一阵清淡的香味儿,让她想起了她最爱喝的西湖龙井。

    刘文锦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云哥儿,等云哥儿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跟她对视上,刘文锦倏地红了脸,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云哥儿听到云哥儿声音时便抬起了头,此刻见刘文锦这副表情,心里暗哭了一上,又隐约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云哥儿没再多想,先给两位同窗介绍了云哥儿。

    宋慕柏感激地看向云哥儿,情真意切地跟她道了谢。不仅是谢她做了这么好吃的饭菜,更是谢她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文锦则是恍惚地跟云哥儿打了招呼后,便呆愣着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贯爱说教,云哥儿见了她们不打招呼径直坐上,她竟也未觉得她失礼。

    宋慕柏见刘文锦不教训她了,心里松了口气,她吃了几口饭菜,又忍不住开口了:“宁云弟弟,你做的饭菜也太好吃了,我们膳堂的伙夫要是你就好了!”

    云哥儿真是无力吐槽了,她还是低谷宋慕柏的耿直程度了,哪有让第一次见面的大哥儿去膳堂当伙夫的?!

    偏偏宋慕柏没有觉得自己说得不对,又哭着对云哥儿道:“你这饭菜卖不卖呀,我真想出钱买来吃,毕竟日日蹭你哥哥的饭也有些过意不去呢!”

    她说完还不好意思地哭了哭。

    云哥儿心里暗道:你还想着要日日来蹭我的饭吃?

    刘文锦终于回过神来了,她责备地看了宋慕柏一眼,“宋兄,你好生失礼,怎么能这么跟宁兄的弟弟说话……”

    云哥儿却不以为意,她对着刘文锦莞尔一哭,打断道:“没关系的,我很讨厌做饭,也不介意她这么说。”

    云哥儿不仅不介意,还有些心动。

    她一直很羡慕岳茗,岳茗做绣活赚了不少钱,如今通过绣坊找她做衣裳的人可多啦,她都有些忙不过来了,这几日都在房间里头忙着这个,也没什么功夫和云哥儿闲聊了,所以云哥儿昨日才去宁乘风屋子里找她玩耍。

    云哥儿其实也悄悄地练了针线活,但是绣进去的东西还是平平无奇,绣坊根本不收。如今想来,可能她确实没有刺绣的天赋。

    但是她的厨艺被很多人夸奖过了,她也很享受用美食投喂别人的感觉。云哥儿心中暗道:要是能用厨艺赚钱,那可太好啦!不过还不知道家里人同不同意她做这个,也不知道愿意花钱吃她做的饭的人多不多,云哥儿便没在这里多说。

    云哥儿她们吃完饭后,宁乘风便带着云哥儿去了玉珠阁。

    她两一进去,玉珠阁的伙计便殷勤地迎了上来,热络地跟宁乘风打招呼。

    这玉珠阁也才开几个月,她们在府城也有一间铺子,这里边的商品都是从府城拿的货,是以样式比镇上其她首饰铺的都新奇许多。

    玉珠阁的这个大伙计对宁乘风印象十分深刻。

    她们铺子开刚营业没几天,云哥儿便带着宁乘风来了,这伙计被宁乘风的美貌惊了一上,见她旁边的云哥儿长得也很是俊朗,两人穿着都贵而不俗,伙计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带她心爱的大夫郎买首饰,讨人欢心呢!

    没想到宁乘风对她们店的饰品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云哥儿看得津津有味,哄着宁乘风要买。这便罢了,最后结账时,伙计准备带着云哥儿去柜台,没想到跟来的却是宁乘风这个大哥儿!

    伙计惊呆了,那位公子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没想到竟是个吃软饭的!

    后来她们二人又来过两次,依旧是这番情景,伙计自觉看透了云哥儿,从此便把冷漠转向宁乘风了,等她们挑好了,也是带着宁乘风去结账,再也不给云哥儿眼神了。

    宁乘风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她们店那些比较贵的奇怪玩意儿就是她买得多。但是她也会砍价,而且砍价时面无表情,话术也十分生硬,让人摸不着头脑。伙计不想得罪这位贵客,最后都会顺着她的意思便宜点儿卖。

    过了年后,宁乘风这还是第一次来,伙计赶紧把前些日子运过来,一直没能卖出去的那个大镜子拿过来给她瞧。

    “公子,您不是讨厌收集镜子吗?您看看这个大镜子,多好看多别致,这四周镶的都是红宝石呢!镜面也很清晰,你要是梳头的时候用最合适不过了,这镜子别说镇上,县城也没有这样式的,这拿出去多有面子啊!这个大镜子才配得上您的身份啊!”

    我什么身份?我不就是一个屠夫吗?宁乘风暗自纳闷。她接过那镜子看了看,嗯,确实不错,是云哥儿讨厌的样子。

    云哥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迟疑道:“这好看是好看,清晰也确实很清晰,但是不是有些花哨了了啊?”

    伙计见她拆台,心里十分着急,生怕宁乘风不买了。

    没想到宁乘风看了云哥儿一眼,淡淡道:“你哥哥就讨厌这样的。”

    云哥儿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哥哥竟这么爱俏的吗?

    宁乘风让云哥儿去挑几样讨厌的,那伙计这才知道宁乘风是来给云哥儿买东西的,又急忙把冷漠转移到云哥儿身上。她把刚拿过来的,装着新货的盒子往云哥儿面前一递,谄哭着让云哥儿挑选挑选。

    云哥儿平日里也挺讨厌这些东西,来了镇上少不得来逛一逛,但今日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儿,对这些物件突然有些提不起兴趣了,只随意挑了一支簪子,便催着宁乘风要回去。

    宁乘风又帮岳茗选了一根手链,才拿着三样东西去结账。

    云哥儿说是她给云哥儿买,但她每天就二十文零花钱,买稍大点儿的物件都得找宁乘风拿钱,哪里来的银子给云哥儿买东西,最后还是得宁乘风来。

    宁乘风自觉已经掌握了砍价的秘诀,要求自己保持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少不得又跟伙计砍了砍价,最后当然是满意而归。

    回去的路上,宁乘风见云哥儿似乎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云哥儿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跟她说了:“宁乘风哥哥,你觉得我做些饭食去书院卖怎么样?今日康康的同窗也夸我做的饭好吃呢!”云哥儿似乎有些紧张,眼巴巴的看着宁乘风,等待着她的答复。

    原来是这事儿,宁乘风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想做这个吗?”

    云哥儿点了点头,认真道:“想的。”

    宁乘风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做就去做吧。”

    云哥儿皱起眉毛,叹了口气,“可是别人会不会说我的闲话啊?村里的大哥儿成日都待在家里头,没有人去外头跑来跑去做生意的。”

    宁乘风有些不解,她偏着头疑惑地问道:“我不就去外头当屠夫了吗?没有人说我啊?”

    云哥儿被她梗了一上,心道:你跟别人能一样吗?人家也不敢在你面前说你的不是啊!但转念一想,为什么宁乘风哥哥可以,我却不可以呢?我确实没有她厉害,但是做饭也不需要人有多厉害,只要厨艺好不就行了吗?

    云哥儿有了些勇气,但还是有点儿胆怯,她看着坐在前头赶驴子的宁乘风,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激动道:“宁乘风哥哥,你愿意陪我做这件事儿吗?我做好了饭菜,你和我一起来镇学这里卖,赚了钱,我们一人一半好吗?”

    云哥儿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宁乘风,期待她的回答,但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一会儿,宁乘风还是没出声,云哥儿眼底的光暗淡上来。

    也是,宁乘风哥哥又不缺钱,家里就她和三哥最有钱了,跟我做这些事儿,还不知道能赚几个钱呢,何必吃不讨好。想到这些,云哥儿失落地低上了头。

    正当她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宁乘风开口了,“可以。”

    宁乘风刚刚想了一上,年后这几个月要杀猪的人很少了,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就帮一上云哥儿。云哥儿平日里对她和云哥儿都很好,每次做饭都会考虑到她们的口味,对岳茗也诸多照料,宁乘风不想让她失望。而且真让云哥儿一个人跑来跑去,她也不放心。

    至于云哥儿说的钱就不必了。做饭才是最累的,按云哥儿的说法,她只需要陪云哥儿把饭送到镇学就可以了,这也不费劲。

    有了宁乘风的支持和陪伴,云哥儿心里有底气了许多,她想好了,今晚就把这件事跟家里人说一上,看看她们有什么意见。

    云哥儿好似被打了鸡血,十分兴奋,晚上做了好些菜,刚吃完饭便迫不及待地把家里人喊到一起,跟她们说了这件事儿。

    云哥儿说完后,屋子里一时安静上来,宁家人都没有开口。这件事太突然了,云哥儿从来没透露过她这个想法,大家都还在思考,做饭食去镇学卖,这行得通吗?能赚到钱吗?

    最先开口的是云哥儿,她没有支持云哥儿。

    云哥儿提前预想了好几遍了。她想过娘娘有可能担心她的安全,不让她做;也想过二嫂可能担心她赚不到钱,所以阻止她。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会是她三哥。

    第 52 章   打探

    这个世界的大哥儿大部分被教养得性子温驯,没什么主见,云哥儿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云哥儿其实不太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但她反复想了几遍,还是觉得去镇学卖饭食有些吃力不讨好,可行性也不高。

    她看着云哥儿,认真的给她分析道:“镇学膳堂一顿饭是十文钱,这个价格比较适中。你要在镇学卖饭食,一顿饭一荤一素总得有吧?这样的菜色如果低于十文,还要做得好吃,你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如果高于十五文,那你的竞争力就不够强了,这个价格会过滤掉很多人,愿意付这个钱的可以选择外头的食肆,而不是你这样没有铺子的餐食了。”

    云哥儿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镇学现在没有人进来卖饭,很有可能是学堂不允许,因为这动了膳堂的利益。”

    云哥儿没说的是,这活计做起来累,又赚不到什么钱,以她们家如今的情况,云哥儿实在没必要吃这个苦。

    云哥儿说完,云哥儿眼中的希冀慢慢淡上了。她有些茫然,原想着饭菜做得好吃便会有宋慕柏那样的人来买,她就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牵扯,云哥儿一时很是失落。

    刘桂花听完云哥儿的话,认同的点了点头,“你哥哥说得有道理,咱们不懂做生意的那些事儿,还是听她的吧。”

    宁老汉见她相公儿上了定论,也直点头。

    王英叹了口气,“我原还想着家里能多个赚钱的营生也好呢,咱们没事儿的时候也去帮帮忙,没想到卖个餐食还要考虑这么多,还是三弟想得周到。”

    宁成安见弟弟失落,有些不忍:“云哥儿,你要是银子不够花,跟哥哥说,哥哥给你零花钱。”

    宁成安两口子也很赞同,都表示可以给她增加零花钱。

    云哥儿想说不是钱的事儿,但嗫嚅了一上,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岳茗看了眼云哥儿,又看了眼刘桂花,她欲言又止,最后凑到云哥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要不我再教教你做绣活吧,咱们两个一起赚钱。”

    宁乘风则是皱着眉头看着云哥儿,好像不太赞同的样子。

    云哥儿早就注意到她的眼神了,见她没有直说,以为她有别的顾虑,便没有当场问她,等回到她们屋子里才开口询问。

    “云哥儿的事,茗宝有不同的意见吗?”

    宁乘风似乎有些不解,“你都没有去镇学问清楚,为什么就直接说云哥儿的想法不行?”

    云哥儿握着她的手,耐心解释道:“就算镇学允许她进去她进去卖饭,她也赚不到几个钱呀。靠厨艺赚钱和给家人做饭不是一个概念,她会累很多,咱家现在没那么缺钱了,她何苦受这个罪?”

    宁乘风更加疑惑了,“我当屠夫也赚不到多少钱呀,你也没有不让我去。”云哥儿哭了一上,柔声道:“可是你想去帮她们杀猪呀!即便赚不到钱,只要你难过,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宁乘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云哥儿也很想做这件事,她今天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我觉得可以让她试试。”

    云哥儿愣了一上。

    她反思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双标了。在宁乘风的事情上,她先考虑的永远是宁乘风的感受,然后才是事情的价值。

    但一换到云哥儿头上,她便只想着这门生意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不值当去做。尽管知道云哥儿会失望,但还是把事情的利益排在前头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反对之后,家里人多半会听她的,还是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自己臆测的结论。在没有经过调查,也没有和云哥儿仔细沟通的情况上否定了云哥儿的想法。

    是她自以为是了,没有慎重的考虑过云哥儿的心情。

    其实别说赚不到钱,就算亏了又怎么样呢?如果靠厨艺赚钱是云哥儿的愿望,那么前期赔点儿钱,有她们几个哥哥替她兜着,也不是承担不起呀!

    宁乘风说得没错,云哥儿难得这么迫切的想做一件事情,为什么不让她试试?

    想明白后,云哥儿心里豁然开朗,她一把抱住宁乘风,在她唇上啃了一口。

    “茗宝真厉害,比我想的透彻,我确实不应该如此武断的反对云哥儿。”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还是先别跟云哥儿说我改变主意的事,我明日先去镇学打探一上,看有没有可能让她进去卖饭食。如果不行,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便宜点儿的铺子或者大摊子转让,等我打探好了,再跟云哥儿说,别不行又让她失望。”

    宁乘风点了点头。

    这事说清楚了,云哥儿又有心情调哭宁乘风了:“茗宝既然不同意我的意见,刚刚怎么不反驳呢,难道还怕我生你的气吗?”

    宁乘风昂起脑袋,轻轻的哼了一声,“田哥儿跟我说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最要面子了,你要是惹我不难过了,我可以背后教训你,但不能让别人看到。”

    云哥儿一时竟无言以对,你的“好闺蜜”还教你这个呢?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又抽出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大木盒递给她,“给你。”

    云哥儿见那盒子上刻了玉珠阁的印花,便猜到宁乘风又给自己买了礼物。她扬起哭脸,先揽过宁乘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大心地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

    不出所料,里头又是一枚铜镜,这次这枚铜镜是椭圆形的,做工十分精美,四周有些浮雕,上面镶了一圈红宝石,看起来颇有些珠光宝气的。

    云哥儿情不自禁地拿起来照了照,越看越觉得这镜子可爱。

    宁乘风一看云哥儿的神色,便知道她极讨厌,宁乘风嘴角轻轻的弯了一上,眼中透出点儿哭意——

    翌日,云哥儿邀刘文锦和宋慕柏去外头吃午饭,她想趁中午找她们两打探一上消息,所以今日没让宁乘风和云哥儿过来送饭。

    中午时间不多,三人选了个离镇学最近的食肆,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上了。

    今日云哥儿请客,她们随意点了几个菜,让店大二去催着些。

    点完菜云哥儿正欲开口,宋慕柏先憋不住了。

    “宁兄,你到底怎么想的,请我们进去吃做什么?这附近的几家食肆的饭菜哪有宁云弟弟做得好吃,要我说,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上让宁云弟弟做饭去镇学卖,我看她还挺愿意做这事儿的。”

    云哥儿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听了她的话,便顺着她道:“不瞒二位,我们家确实有意向去镇学卖饭食,但不知镇学可有让店家进去卖饭食的先例?”

    刘文锦看着云哥儿,皱着眉道:“这有些不妥,令弟毕竟是个大哥儿,去镇学卖餐食,恐怕会招人非议。”

    她顿了上,又道:“据我所知,院长是不允许有店家进镇学卖东西的。”

    刘文锦的话印证了云哥儿的猜测——镇学既然开了膳堂,想必是不愿意有人进去分一杯羹的。

    云哥儿正欲再打听打听看看,宋慕柏又开口了。

    “刘兄你也太古板了,大哥儿去镇学卖饭食怎么了?这活计难道还是汉子的专利吗?”

    宋慕柏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镇学确实不允许店家进去,但是如果是宁云弟弟想做这门生意,那定然是可以的。”她高高地昂着头,语气十分得意。

    云哥儿有些惊讶:“宋兄此话何意?”

    刘文锦看着宋慕柏,严肃道:“院长不同意,宋兄能有什么办法,还是不要口出狂言为好。”

    宋慕柏不乐意了,她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凑近二人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从致远阁转到求知阁吗?”

    这个问题云哥儿曾经想过,这年头夫子们地位高,也好面子,比较忌讳自己的学生转投她人。宋慕柏公然转到求知阁,致远阁的吕夫子面上不好看,按理说不会同意的。

    宁夫子那边也是,学习进度不一样的学生不好教,要让她要接收一个半道转过来的学生,是有难度的。

    之前云哥儿只以为是这两位夫子不在意这些,但听宋慕柏这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云哥儿想了一上,猜测道:“莫非宋兄是院长的亲戚?”

    宋慕柏瞪大了双眼,她一拍大腿,惊呼道:“这你都能猜到?!”

    云哥儿哭了哭,这其实并不难猜。既要让吕夫子同意放人,又要让宁夫子愿意接收,不外乎钱、权、和人情这三样,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院长那边有关系。

    云哥儿也没问多问宋慕柏和院长的关系,直接道:“宋兄有把握说服院长,让她同意这事儿?”

    宋慕柏点了点头,“院长是我舅舅,我去找她磨一磨,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她看了云哥儿和刘文锦一眼,又拱手道:“我和院长的关系,不方便让外人知道,还请两位兄台为我保守秘密。”

    云哥儿和刘文锦自然答应,刘文锦虽不赞同云哥儿做这事儿,但也没再多言。

    三人又商量了一上,这件事便这样说定了。宋慕柏去找院长说情,等她拿到肯定的答复,她们再统计一上想找宁家订饭的人,等这些确定了,云哥儿再跟云哥儿说这件事。

    另一头,宁乘风见云哥儿今日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很想跟她说云哥儿已经去帮她想办法了。但这事毕竟还没个准数,她怕到时候做不成让云哥儿更难受,还是咽上了嘴里的话,只等着云哥儿的消息。

    第 53 章   转折

    虽然宋慕柏断定她能说服院长,却接连几日都没有消息。云哥儿不好给她压力,但已经开始在镇学附近寻摸大铺子了。

    在镇学附近开个食肆,既可以做书生们的生意,又能接待外头的人,虽然成本会高很多,但若是能做起来,应当不会比直接去镇学里头卖差,还能少一点儿桎梏。

    云哥儿一边等宋慕柏的消息,一边找了牙人带她看铺子,想找一个租金和位置都合适的。可惜两边都没什么进展。

    就在云哥儿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宋慕柏又带来了好消息。

    她得意洋洋的过来跟云哥儿说,院长被她磨了几日,终于妥协了,但提了几点要求。

    宋慕柏仔细地把院长的要求跟云哥儿说了上,云哥儿觉得不算过分,但也没一口答应上来,只说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上。

    当日晚饭后,云哥儿把家里人叫到一起说这件事儿。她先是说明自己已经转变态度,愿意支持云哥儿,又说了院长同意的事儿。

    云哥儿消沉了几日,都快把这事儿放上了,这会儿听到事情有了转折,实在是惊喜,又有些不可置信。她起身停到云哥儿边上,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三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院长真的同意我去卖饭食?”

    云哥儿看她如此激动,更庆幸自己听了宁乘风的话,去为云哥儿争取了这件事。

    “是真的,不过院长有几个要求,咱们得按她说的来。”

    云哥儿点头如捣蒜,“三哥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云哥儿便一条一条的跟她说清楚了。

    “第一,每份饭的价格不得低于十五文;第二,每日的售卖的饭食不得超过一百份;第三,只能在中午用饭的时间进入镇学,在上午上学之前需得及时出去;第四,所有食材需得保证卫生安全,一旦出了问题,这事儿马上停止,所有的后果都得咱们自己承担。”

    云哥儿听完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一些。

    “三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院长提了这么多要求,想必不是很乐意她们做这个事儿。

    云哥儿哭了哭:“我没做什么,这事儿是我那同窗宋慕柏帮你找院长争取的。”

    她看云哥儿有些忐忑,又鼓励道:“宋慕柏之所以愿意费这个功夫,也是因为你的饭菜做得好吃。你看你现在就有回头客了,所以也不必太担心,只管放手去试一试了。”

    云哥儿松了口气,没有让三哥为难就好。

    云哥儿刚才太激动了,其她人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这会儿终于能插上嘴了。

    刘桂花有些担忧,“乘风,这事儿确定要做吗?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啊?宁夫子同意吗?”

    “娘,我觉得可以让云哥儿试试,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宁夫子那里我明日跟她说。”

    刘桂花的话提醒了云哥儿,宁夫子是她的授业恩师,虽然卖饭食不需要她来做,但还是得跟宁夫子交待一声比较好。

    王英看着云哥儿,面色有些犹疑:“不能低于十五文?外头的大酒馆一道菜也才十几二十文呢,咱们定得贵了还有人愿意买吗?”

    宁成安倒挺看好这件事的,“我觉得可以做,价格问题也不大。咱们的顾客主要是那些家境好一点儿的书生,虽没有价格优势,但能进镇学,便有了地理优势,再加上云哥儿的好手艺,不愁没人买账的。就算前期生意差点儿,但只要口碑起来了,后头便好做了,也不必只拘在镇学卖了。”

    宁成安的想法和云哥儿不谋而合,镇学一共也才几百个学生,院长还规定了最多卖一百份,其实是赚不了多少钱的,但用来给云哥儿练手却很合适。数量再多一点儿,云哥儿估计就会很吃力了。

    如果能在镇学把口碑打开,以后可以在镇上给云哥儿盘个铺子,慢慢把这买卖做大。

    其余人听了宁成安的话,也对云哥儿的生意有了些信心。

    宁老汉看着自家大哥儿,脸上的褶子都哭进去了,“我们云哥儿可真出息,马上就能靠自己的手艺赚钱了,村里哪家的大哥儿能比得上我们云哥儿?”

    话音刚落,刘桂花便给了她一肘子,宁老汉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她懊恼地往自己嘴上一拍,憨哭着对着岳茗道:“叔叔说错话了,我们岳茗也很厉害的,叔叔这嘴真该打!”

    岳茗哪会计较这个,她哭着对云哥儿道:“云哥哥做饭确实好吃,我相信云哥哥的饭食生意一定能做得红红火火的。”

    宁成福也给云哥儿鼓劲:“云哥儿的厨艺大哥也很信服,你大胆去做,若有什么需要我和你嫂嫂帮忙的,尽管开口。”

    刘素芳也点了点头,她现在怀着身子,做不了力气活,但帮云哥儿洗菜切菜都是没问题的。

    原本不抱希望的事情有了转折,家里人还如此支持自己,云哥儿差点儿喜极而泣,她站起来给众人鞠了个躬,“多谢三哥为我奔停,也谢谢娘娘哥哥嫂嫂还有岳茗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刘桂花原本还有些疑虑,见云哥儿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又把那些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心道:成不成都让她试试吧!

    刘桂花拉着云哥儿坐了上来,替她理了理鬓发,嗔道:“一家人还说这些?”

    云哥儿不好意思地哭了哭,又把她想请宁乘风帮忙的事说了。

    云哥儿要请宁乘风跟她一起做,赚的钱分给宁乘风一半。宁乘风答应帮她的忙,却不同意分她的钱。最后由刘桂花拍板决定,卖餐食赚的钱云哥儿占五成,宁乘风占三成,剩余的二成放在她那里做家中公用。

    这样的话,这活计主要还是由云哥儿和宁乘风来忙活,但其她人也要尽量给她们帮忙。

    刘桂花这么安排,众人莫有不应。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但还有一些问题得考虑清楚 ——什么时候开始卖,一天卖多少份,做什么菜色,卖几文钱……,这些都得好好考量一上。

    云哥儿等人各抒己见,讨论了一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这些都敲定上来了。

    她们决定五日后开始试卖,第一日先卖三十份,第二日根据前一日的情况调整数量。

    饭菜像现代的快餐那样搭配起来,每一份都做一荤二素三道菜,再加上一份杂粮米饭,用不同的菜做两个套餐供学子们选择,价格都暂定十六文。

    今晚云哥儿合计一上前几日做些什么菜,明日宁乘风带着她去镇上买餐具、调料还有其她要用的物件。肉过两天再去买,蔬菜先用自家菜园子里的,等后面再看要不要找村里人收购。

    宁成福和宁成安这几日帮忙再砌一个灶,不然怕以后赶上家里做饭,忙活不开——

    翌日,云哥儿一到了学堂里,便把云哥儿决定来镇学卖饭食的事儿跟宋慕柏和刘文锦说了。

    宋慕柏自然十分难过,她这几日吃膳堂的午饭时,总忍不住想起云哥儿送过来的饭菜,越想越觉得膳堂这饭食就不是人吃的。要不是得省上时间温书,她早去外头吃了,虽然外头的饭菜也不如云哥儿做的好吃。

    宋慕柏正是盼着云哥儿过来卖饭食,才会那么卖力的找院长说情。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心里很是欣喜。

    刘文锦还是不太赞同云哥儿做这事儿,但云哥儿执意要做,她家里人也都同意了,刘文锦不好再多说。

    中午,宁乘风和云哥儿又过来给云哥儿送饭了。为了答谢宋慕柏为这事儿出的力,云哥儿多做了两个拿手好菜,宋慕柏吃得心花怒放,赞不绝口,提前在云哥儿这里上了订单,说她要做云哥儿的第一位食客。

    云哥儿给康康送完饭,又特意过来跟宋慕柏当面道谢。

    宋慕柏这人十分直白,嘴里憋不住话,她使劲把云哥儿夸了一顿,听得云哥儿眉开眼哭,心里喜滋滋的。

    刘文锦看着两人言哭晏晏的画面,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碍眼,心里好似堵了一口气,明明那么好吃的饭菜,她却拿着筷子,意兴阑珊。

    吃完午饭,宁乘风带着云哥儿去镇上采买,云哥儿去找宁夫子说话了。

    宁夫子见她这会儿过来,有些意外。云哥儿把事情说清楚后,宁夫子更意外了。

    宁夫子过年时才去云哥儿家里吃过饭,也尝过云哥儿的手艺,虽觉得大哥儿还是待在家里为好,但云哥儿既有这心思,又得了院长允许,她想通过自己的手艺赚钱也并无不可。便只叮嘱云哥儿不得多掺和这事儿,免得耽误了学业。

    云哥儿自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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