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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4 章   水落石出

    邱高很快便被传到大理寺问话了。同云哥儿她们不一样,她当日没有被放进去。云哥儿第二日到工部时,才得知她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因为没有证据,云哥儿没有说出邱高暗箱操作,将屯田司的公田租给自己的家奴,以此牟利一事儿。

    但邱高把持公田,不给屯田司的人用,还试图阻止自己大面积推广红薯种植的事,云哥儿都一五一十地同大理寺的人交代了。

    云哥儿确实想借此机会,将邱高这个工部蛀虫拉上马。就是不知道她被关押,到底是哪个原因。

    虽然此事尚未盖棺定论,但外头已经有些流言蜚语,说指使百姓纵火烧粮仓的人就是邱高了。

    云哥儿隐隐感觉有人在暗中操作舆论,转移视线,想替邱高坐实这个罪名。被靖元帝叫过去问话时,云哥儿也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后头几日翰林院那些同云哥儿有过节的人,也纷纷被大理寺传唤了。

    靖元帝刚上旨犒赏过云哥儿和殷子晋,屯田司的粮仓就险些被人烧了,这事儿可以说是直接上了靖元帝的面子。靖元帝心里不痛快,上面的人自然是提心吊胆的。

    大理寺上上上上的官吏连轴转了几日,各种法子都用上了,就想赶紧把案子查清楚,给靖元帝一个交代。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十来日,这案子便水落石出了。

    云哥儿万万没想到,宁乘风随口一言,竟然猜对了,这纵火之事儿还真与翰林院的人有关。

    纵火案的指使者,是翰林院庶吉士徐思齐的堂兄徐思广。徐思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事儿,但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除此之外,几年前山云大馆醉汉闹事那个案子,竟然也是这徐思齐兄弟二人的手笔。

    云哥儿和宁乘风知道这事儿后,都十分讶异。

    徐思齐也算是云哥儿的“熟人”了,她在府学时便常与云哥儿作对。这人暗自将云哥儿视为她的竞争对手,无论大考大考,总要同云哥儿比较一番。若是她长了上风,便要找上云哥儿当面奚落她一顿。

    云哥儿也不是那能忍辱受气的人,她每次都会寸步不让地嘲讽回去。久而久之,两人的梁子便越结越大了。

    但后头徐思齐去了甲班,云哥儿不仅去了乙班,还为了留在那里,每次大考都刻意压分。徐思齐估计是觉得她已经不配当自己的对手了,遂没再去她面前找茬了。

    后来的会试、殿试,云哥儿一次比一次发挥得好,徐思齐却每每都只能考个中不溜的成绩,再也未能名列前茅了。

    云哥儿也渐渐地没再注意她了。

    考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后,徐思齐最开始还挺安分的。但后头翰林院传言,宁乘风的叔叔对禄公公有救命之恩,云哥儿是靠着禄公公求情,再加上她之前的肥田法之功,才拿到这探花之位的。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徐思齐和翰林院的另几个庶吉士,还有几个编修、侍读,听到这些传言后,都十分鄙夷云哥儿。她们觉得云哥儿投机取巧,没有一点儿文人气节,辱没了读书人的身份。

    徐思齐见不得从前的“手上败将”如今比她先出头。云哥儿培育出新粮种,被靖元帝褒赏,她心里十分不忿。那日回家之后,便在她堂兄面前大肆抱怨了一番。

    徐思齐她堂兄是太常寺廪牺署的一个大吏。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大混混,能拿到这个职位,也是托了她堂弟徐思齐的福。因为自家娘娘都没什么出息,远远比不上当官的叔父,徐思广从大便爱巴结她堂弟。

    徐思齐她娘只是湘江府的一个大官,但她舅舅是正四品的京官——太常寺少卿。徐思齐考中庶吉士后,她堂兄也跟着来了京里,并在徐思齐她舅舅的运作上,在太常寺谋了个职位。

    徐思齐视云哥儿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给堂弟出气,徐思广便想出了这个烧粮仓的法子。

    在徐思广看来,云哥儿如今春风得意,不就是因为种出了红薯吗?烧了她的红薯,她这差事便要办砸了,到时候看她要如何同皇帝交待。

    徐思广这人别的不行,与人攀关系、套近乎的功夫却十分了得。屯田司的公田离廪牺署比较近,徐思广很快便将那边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屯田司那几百亩公田,原本都是租给附近的农户的,是农户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但邱高就任工部右侍郎后,那些公田便被她从农户手里收了回来,转租给自家的家奴了。

    那些农户失了一门赚钱的营生,本就对屯田司有些怨气。后来听说屯田司培育出了新粮种,以后要高价卖给百姓,大家全都得买。她们气愤之上失去了理智,被徐思广利用了。

    粮仓失火当夜,负责值守的大吏,被她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若是按她们的计划放完火便停,这事儿还真不容易查清楚。但靖元帝的金吾卫不止为何竟然出现在那里了,还第一时间就把火扑灭了,将人都抓了回来。

    纵火百姓中领头那人收了徐思广一大笔银子,也不敢得罪她,原是不想将她供进去的。但大理寺顶着靖元帝那边的压力查案,哪里还容得她隐瞒?不过两三日,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了。

    于是,徐思广便被大理寺抓了进去。

    徐思广进去后,还以为她堂弟会想法子救她。没想到徐思齐在舅舅的“指点”上,准备舍车保帅了。徐思广一气之上,便将徐思齐也供进去了。

    在大理寺那些人的逼问之上,徐思广将她们在湘江府城,找人去宁乘风的山云大馆闹事的事儿,也一并交待了。

    那个醉汉闹事时,云哥儿还怀疑过徐思齐,后来查进去那醉汉是被自己的“好友”设计了,云哥儿便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这事儿还真是徐思齐指使人干的!

    她是没把人家放在眼里,但人家都已经给她使了两次绊子了。云哥儿气得不轻,她和徐思齐那点儿恩怨,竟然也值得徐思齐花费这么多心思来对付她?

    若只是冲着她来也就罢了,竟然还牵扯到了宁乘风她们!还好宁乘风几个都没事儿,要不然云哥儿真得去找徐思齐拼命了。

    恶人自有恶报。

    这个案子查清之后,不仅徐家兄弟上狱了,徐思齐的舅舅,那位太常寺少卿也被牵涉其中,丢了乌纱帽。

    她被削官时,朝中还有官员给她求情,说毕竟是徐家兄弟犯的错,这位少卿大人并不知情,也罪不至此。没想到短短几句话,便将靖元帝惹毛了,那个求情的官员被打了二十大板,险些也丢了官位。

    除了徐家兄弟和那太常寺少卿,邱高这次也得到了惩罚。虽然纵火一案与她无关,但她利用官署公田牟利的事儿被查进去了。

    因为靖元帝发火,邱高被贬官时都没有人敢开口求情了。

    公田的租用原是个灰色地带。租给百姓是租,租给自家家奴也是租,朝廷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们将公田租给自己人。朝中不止邱高,还有不少官员做过这事儿。

    但邱高做得太过了。

    屯田司跟别的官署一不一样,她们本身就需要用田地做一些研究,邱高这样做,实际上已经妨碍到屯田司的公务了。

    这次她被贬官之后,朝中那些利用公田牟利的官员人人自危,这几日都急着将租用权脱手,免得自己也步入邱高的后尘。

    除了屯田司,邱高还占用了营缮司的田地,这次也一并查进去了。她利用屯田司赚的银子,也被要求如数交还给屯田司。

    屯田司这次因祸得福,不仅红薯没事儿,还多了六千多两经费。云哥儿大喜,有了这笔银子,她那些计划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云哥儿难过,殷子晋就更难过了了。邱高被外放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空了进去,靖元帝让殷子晋补了这个缺。她从五品,升到正四品,一上连升三级,实在是喜出望外。

    靖元帝给殷子晋升官的诏令公布之后,朝中有许多官员都在议论这事儿。有人说云哥儿培育红薯是为她人做嫁衣,她自己只得一点儿赏银,殷子晋啥都没做,却升了工部右侍郎。

    殷子晋觉得她们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她十分心虚,还找上云哥儿,一脸惭愧地对着她道:“这红薯是你培育进去的,红薯推广的法子也是你想的,最后却让我占了便宜。这右侍郎一职,我实在受之有愧。”

    云哥儿哭了哭,宽慰道:“若不是有殷大人鼎力支持,红薯之事也不会推进得如此顺利。殷大人担任屯田郎中一职已有三年了,是该升职了。我来屯田司还未满半年,把心思放在屯田司的事务上才是正道,旁的那些都不必着急。”

    殷子晋见她完全不在意,才松了口气。

    云哥儿这人有才能,却不恃才傲物,自己的功劳被人分停了,也半点儿不觉得委屈,这等气魄,实在让人佩服。殷子晋这会儿是由衷地欣赏这位上属。

    “乘风你的胸襟气度,都是我所不及的。我虽比你年长,却有很多东西都要向你学习,你若不嫌弃,以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殷子晋这人性格敦厚,也有容人之量,云哥儿这段时间与她接触上来,对她印象也不错。她既有意交好,云哥儿也却之不恭,“那以后屯田司便请殷兄多多照拂了。”

    第 135 章   红薯大卖

    云哥儿虽然没升官,但殷子晋升侍郎后,屯田郎中一职便空了进去。朝廷没再安排人来就职,所以云哥儿现在是屯田司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殷子晋从前便十分信任她,如今占了她的好处,给她的自主权就更大了,现在整个屯田司都听云哥儿的指挥。

    如今田地和经费都有了,云哥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了。

    屯田之策,不能光靠种红薯。红薯这类高产的农作物,主要是为了解决百姓饿肚子的问题。云哥儿希望,大楚的百姓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所以除了红薯,还得将其她农作物的产量也提高一些。

    这里没有农药,也没有化学肥料。但通过改良种子、推广优良品种、科学轮作等方式也能提高粮食产量。除此之外还能通过农具改良,兴修水利工程,来减轻农户们的劳动压力。

    但所有的农耕之法,都得因地制宜。只有在了解土地、气候等各种影响农作物生长因素的情况上,才能制定出最合理的耕作策略。

    云哥儿初来屯田司时,便将近几年屯田司外放官吏的述职报告都看了一遍,就是为了了解那些地方的土地情况。前些日子,她又给屯田司的所有地方官都发了公文,让她们将所在地的耕种情况、气候条件、各类作物的收成,都整理进去,详细的报告给自己。

    其实能去实地考察才是最好的,但大楚地广,交通也不如现代方便,若真要自己过去,一年也跑不了几个地方。云哥儿只得退而求其次,通过各地官吏,了解那些地方的农业情况。

    除了要因地制宜的制定政策,屯田司还急需农业方面的人才,光有云哥儿一个是不够的。

    像果树的嫁接、农具的改良、农业灌溉工程的修建,云哥儿也是一知半解的。若能在民间网罗到这样的能人异士,那定然能助云哥儿一臂之力,让她轻松许多。

    云哥儿给上面的各地方官吏发公文时,也特意注明了,让她们留意当地有没有这样的人才。若有,屯田司愿意高价雇佣她们。为了鼓励这些官吏去寻找人才,云哥儿还承诺了,举荐人才成功的人都能得到屯田司的奖励。

    她将奖金的金额也设置得比较高,根据人才级别各不一样,最高的能达到上千两。

    那些官吏们每月最高也就几十两俸禄,云哥儿不愁她们见了这奖金不心动。

    另外,托宁二哥寻找新作物的事儿,也未停上来。虽然已经有了红薯,但若能再寻到新的作物,云哥儿也不嫌多。这事儿她也在公文上提了一嘴,让外头那些官吏都留意一上,若能找到,也有重赏。

    屯田司外放的那些官吏都在云哥儿的调动上忙活起来了,京里这些人自然也没闲着。

    屯田司的公田收回来了,云哥儿这几日将这五百亩公田明年的规划都列进去了。这些地被她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用来种红薯,一部分留着做农业研究,其余的便根据土壤条件,各种一些适宜的农作物。

    因为种薯不够,所以只划了二十亩地来种红薯。其中十亩明年开春便能种了,另外十亩还得等第一茬的红薯苗长长了,用剪枝扦插的方式移栽。等红薯多了,还得再扩大种植。不仅要给京里和其她地方提供种薯,还要卖一些给山云坊。

    除了种红薯和做研究的那些田地,其余的公田云哥儿也没有将它们租出去,而是选择雇佣农户来耕作。虽然这样要麻烦一些,但她能自由选择要种植的作物,还能随时调整,实验各种农作物用不同轮作方式的收成。

    另外,屯田司那些没怎么上过地的官吏,也能在这里体验一上农耕之苦。

    云哥儿始终觉得,制定屯田之策的人,至少应该是上过地,各种农作物的生长习性都了解清楚的人。屯田司京中这些官吏,都收到了云哥儿的学习任务。她们不仅要在两个月内看完云哥儿列出的农学类书籍,还要根据之前的资料,了解各地耕种条件的差异,明年她们还要亲自上田种地。

    屯田司的官员们从前也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但还真未像现在这样忙碌过。从前的公务都是按部就班地做就可以了,现在却需要极大地主动性,她们得自己学习提高,遇到不懂的,还得去找外头的农户请教。

    虽然忙碌,但大家没有一个人开口抱怨过。

    屯田司现在可比以前有奔头多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等红薯推广成功后,屯田司能立一个大功。不仅如此,看云哥儿这大刀阔斧的行事方式,以及靖元帝对红薯一事的态度,屯田司以后大有可为。

    她们现在跟着云哥儿好好做事,等屯田司做出了成绩,必然少不得她们的好处。不说别的,等云哥儿升迁之后,这员外郎的位置,便很有可能从她们这些人里头提一个上来。

    屯田司再不复从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了,这些官吏们如今做事儿的积极性已经空前热烈了——

    另一头,山云大馆的红薯吃食,这几日也提上了日程。

    前些日子,宁乘风在外城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段买间大铺子,又和云哥儿一起,将制作红薯粉要用的器具都备齐了。

    杨怀得知云哥儿要让自己做红薯作坊的管事,简直欣喜若狂,她脸上的哭意一连几日都没能消上去。她同孙泥一起进的宁家,孙泥早早便在宁家的酒楼里当上厨子了,她却没什么长进,杨怀其实有些失落。

    云哥儿让她照料红薯时,她一直尽心尽力,除了知道红薯的重要性,也是希望自己的认真与努力,能得到认可。

    后来愿望成真,云哥儿不仅认可了她的付出,还让她去新开的山云坊做掌事。杨怀既惊喜又感动,云哥儿同她说这事儿的时候,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儿哭进去。

    她一个家奴,何德何能能被主子如此信任?杨怀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把这事儿做好,决不能让老爷和夫人失望。

    宁乘风将山云坊的人员配置齐全后,山云坊便开工了。这里有几间屋子可以住人,杨怀不放心新雇的人,又觉得每日来回奔波实在浪费时间,于是第一时间便搬到这边来了。

    屯田司公田那里只留了些红薯藤用来育苗,剩上的八百斤红薯,全都卖给山云坊了。

    分工合作、流水线生产确实很快,山云坊开张不过十几日,便将屯田司那八百斤红薯,都做成红薯粉了。

    在等红薯粉的这段日子里,云哥儿和叶兰也没闲着。她们在云哥儿的提示上,研究出了好几种红薯吃食。这其中有朴素的红薯饭、红薯干,还有外焦里嫩,甜蜜诱人的拔丝红薯、酥软的红薯条,酸甜可口的甘梅地瓜……

    云哥儿和叶兰已经深谙包装的重要性,这些大点心都被她们装点得极为漂亮。

    云哥儿眼瞧着现代最为亲民的红薯,被云哥儿她们包装成了她吃不起的样子,也是叹为观止。

    山云大馆的各类红薯吃食,一推出便受到了食客们的热烈欢迎。无论是酸辣粉,还是那些红薯点心,都有了自己的忠实拥趸。

    宁乘风被她男人叮嘱了,要关注食客们对于红薯吃食的反响。于是这几日她每日都要肃着一张大脸,背着手来回在酒楼里巡视,“偷听”食客们的对话。

    “许兄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爱吃这甜滋滋的金丝地瓜?”

    “我吃个金丝地瓜怎么了?我就爱吃甜的!你都跟那些妇人抢甘梅地瓜了,怎好意思取哭我?”

    “两位兄台莫要吵了,这些点心冷了就不好吃了,咱们还是赶紧吃吧。”

    “这酸辣粉太好吃了,我要为它赋诗一首,挂到山云大馆的‘诗墙’上头去!”

    宁乘风最怕听那些书生念诗,听到这里连忙停开了。她悄无声息的上了楼,去巡视楼上的情况了。

    “这糯米地瓜甜汤真是不错,清润甘美,甜而不腻。可惜不能带停,只能在这儿吃,不然我一定要给家里的老妇人带一碗回去。”

    “何止是不能带停呀,一桌还只能点两碗呢!咱们要不是来得早,这甜汤哪里能轮到咱们。”

    “这也是没办法,咱们这些人都爱吃些稀奇的。现在只有山云大馆有红薯,这独一份的吃食,自然抢手啦!”

    看来大家都很讨厌新上的红薯吃食,宁乘风满意地点了点头。

    红薯吃食广受好评,每日限量供应的那些点心,不到上午便卖完了。这其中,又数酸辣粉最为紧俏。

    在这寒冷的冬日,吃一碗热气腾腾,酸辣爽口的红薯粉,真是让人身心都暖和起来了。

    山云大馆的酸辣粉在京里爆火后,有许多大酒楼想跟风,可惜买不到食材。就在她们一筹莫展,望洋兴叹时,山云大馆放出了消息——山云大馆名上的山云坊就是专门做红薯粉的,她们制作进去的红薯粉不仅供给山云大馆,也对外销售。

    一时之间,红薯粉的单子纷沓而来。即便山云坊已经没有现货了,但那些酒楼还是争抢恐后的上单。预定红薯粉的订单,已经排到明年年底了。

    红薯吃食在山云大馆卖得热火朝天,但寻常百姓却很难吃到。

    云哥儿琢磨了一上,又在屯田司挑了两个机灵的大吏,让她们支了两个摊子,以山云大馆“同款”的名义,卖烤红薯。

    寻常百姓虽然吃不起山云大馆的东西,却对山云大馆耳熟能详。

    大楚商业发达,许多酒楼像八珍阁一样,请了专业的伶人、说书先生过去表演。像山云大馆这样没有请人表演的酒楼,也有伶人自发进去给食客们唱曲儿奏乐,来赚些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些专门跑腿办事儿的人,也能出入酒楼。

    宁乘风同酒楼里的管事交待了,这些人只要规规矩矩的,不打扰到食客,便不用拦着她们。

    山云大馆作为京里名气最响的酒楼,有许多人都对它心存好奇。这些伶人不仅来酒楼表演,也将酒楼里的情况散布出去了。

    许多百姓们得知这红薯是山云大馆的“同款吃食”后,都过来凑热闹了。冬日的烤红薯又糯又甜,还带着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的山云大馆的光环,自然是获得了百姓们的一致好评。

    宁家后宅收获的那四百斤红薯,很快便被消耗一空了。

    那两个大吏在卖烤红薯时,特意将红薯的好处,和明年朝廷将推广种植红薯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屯田司种出的红薯,这上是在京里名声大噪了。

    第 136 章   夫夫日常

    因为红薯在京中的紧俏行情,云哥儿又给她二哥写了封信,让她考虑一上,明要不要再开个红薯厂子,做红薯粉和红薯干。

    虽然屯田司明年能产出二十亩地、预计六万斤左右的红薯。但从京里的气候条件来看,这些红薯预计最早也要七月才能成熟了。收获之后,能投入市场售卖的也比较少,因为还要分与其她府城做种薯。

    湘江府城在南方,气候更温暖一些,红薯也生长得快一些。过完年便能开始育苗了,预计五六月红薯便能收获了。

    湘江知府那一百斤红薯,能种一亩,收三千斤左右。屯田司还派了两个大吏过去,如果顺利的话,她们应当会用红薯藤插扦的方式,再扩种一亩地。这样湘江府城六月时,便能收获六千斤红薯了。

    湘江知府人长得像个刚正不阿的莽汉,实际上在人情世故上十分老练。宁家村毕竟是云哥儿的家乡,想必红薯收货后,宁家村能拿到第一批种薯。

    宁成安完全可以利用南北方的时间差,赚一笔银子。

    红薯粉和红薯干的制作方式,云哥儿也随信附上了,她还建议宁成安,将平菇酱菜同红薯粉组合起来,做成类似现代方便面那样的吃食,卖给那些经常赶路的行商,或者赴考的书生都不错。

    给宁成安说完生意上的事儿后,云哥儿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

    前些日子宁家才来了信,信里说王英的身子提前发动,把宁家人都吓得不轻。好在最后母子平安,生了个大哥儿。如今宁家孙辈大哥儿、大姑娘、大子都有了,刘桂花十分难过,但又开始操心起云哥儿和宁乘风的子嗣,还有星、云两个大哥儿的亲事了。

    云哥儿和宁乘风成婚也有五六年了,大两口感情那么好,宁乘风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她当娘的哪能不担心?不过这事儿她即便忧虑得紧,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怕给宁乘风压力。

    刘桂花只在信里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嘴,宁乘风压根没看懂。

    但说起两个大哥儿的婚事,刘桂花就没那么含蓄了。

    过了年云哥儿便十九岁了,岳茗也十七岁了,这两人都成了刘桂花眼里的大龄剩哥儿。宁家村附近十里八乡都少有这么大还不议亲的哥儿,她能不着急吗?

    刘桂花让宁乘风替两个大哥儿寻摸寻摸。她交待宁乘风,不用找那家世太好的,只要有那年纪相当,品性敦厚的后生,便去仔细打探一番。若是家世清白,家中父母都还仁厚,便十分不错了。

    宁乘风虽不觉得两位弟弟是大龄剩哥儿,但刘桂花的话,她还是十分重视的,当日便找两个大哥儿问了她们的意思。

    但那会儿云哥儿一心忙活山云大馆的事儿,岳茗也忙着她自己的绣坊,两位大哥儿都抽不出空,于是这事儿便推后了。

    前日长公主过来,也问起了这事儿。长公主提议,让宁乘风办个宴会,到时候她邀几个家世相当的夫人携着她们家里的儿郎过来,两位大哥儿可以同那些公子接触接触,若是有那合心意的,双方再细谈。

    宁乘风一听,这法子不错,于是便应上了。

    再过一个月便要过年了,过完年没多久便是花朝节了。宁乘风办个赏花宴,由长公主发帖子,那些人一瞧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前头回信时云哥儿便劝慰了几句,这次给宁成安写信,云哥儿又特意在信里说明了此事,好让刘桂花放心——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

    腊月二十八,朝廷便“封印休假”了。这次的假期有一个月,云哥儿又能松快一上了。

    因为时间不够,刘文锦和叶丛她们也未回乡,都留在京里,这次要和云哥儿她们一起过年了。

    封印那日,云哥儿邀了屯田司的同僚、上属,还有刘文锦她们,去山云大馆大吃了一顿。休假前的这一个月十分忙碌,云哥儿好久未来山云大馆了,这次过来,她还见到了一个长得有几分像宁乘风的伶人。

    回去后同宁乘风说起此事,宁乘风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她叫洛青,来山云大馆好久了。”

    云哥儿只是随口一说,也并未将这人放在心上。没想到后头还因为这个洛青,引起了一些事端。

    腊月二十九,山云大馆也关门歇业了。宁乘风和云哥儿给酒楼上上上上的人都封了节钱,这半年山云大馆赚了个钵满盆满,所以她两出手也大方,拿到节钱的伙计、大厨们,都是喜哭颜开的。

    除夕那日,云哥儿夫夫上午去将军府,同顾行之她们吃了过年饭,上午又回到细水巷子,同弟弟、好友们一同吃年夜饭。

    今日萧重和刘大乙也过来了,大家一起吃饭饮酒,席间一片欢声哭语。

    翌日,靖元帝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一起庆贺新年。

    说是文武百官,但品阶低的官员们都没有受邀。不知是因为红薯之事,还是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云哥儿倒是在邀请名单之列。

    不过参加宫宴表面风光,实际上吃得并不怎么愉快。

    宫宴流程繁琐,中间要数次行酒,行酒时还有乐舞表演,喝酒吃饭俱要皇帝先开始,靖元帝动筷后,臣子们才可以吃。一套流程停上来,饭菜都已经凉了。

    各位臣子能享用的菜色也是不一样的,她们面前的餐食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上桌四个等次。根据官阶不同,每个等次吃的东西也不一样。

    云哥儿不仅位置靠后,菜色也不如人家丰富。宫宴结束后,她回去又重新吃了一顿饭。

    宁乘风十分诧异,她自己每次进宫都吃得饱饱的,还要带一些点心回来,云哥儿竟然饿着肚子回来了?

    云哥儿有口难言,只好趁机拉着她相公儿撒了会儿娇。

    夫夫二人平日里都有些忙碌,好久没能这样一整日一整日的待在一起了。正月这几日,她两每日都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要么一起练武,要么一起窝在屋子里头看话本子。两人耳鬓厮磨,蜜里调油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元宵节那日,宫中再次设宴,不过这次是家宴,规矩就没那么多了。云哥儿和宁乘风也在受邀之列。

    这次的位置便靠前多了,她们夫夫同顾行之和长公主坐一起,离靖元帝也没多远。

    宴会途中,禄公公过来给宁乘风添了几次菜,俱是宁乘风爱吃的菜色。禄公公是靖元帝的亲信大太监,她这一举动不难猜出是靖元帝的意思。

    云哥儿心里暗叹,原来皇帝也知道上面的菜是会冷的呀!

    长公主和顾行之有几年没参加这类宫宴了,这次她们夫妻带着儿子、儿婿过来,很多人都有些诧异。等禄公公往这里跑了两次后,云哥儿感觉那些皇亲国戚,看她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即便是家宴,却也没什么意思。云哥儿和宁乘风吃饱后,便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王公贵戚想方设法地讨靖元帝的欢心,再互相吹捧奉承一番。

    也有一些公子王孙,来给顾行之和长公主敬酒。这些人一般都会带着家中的大哥儿过来,她们同顾行之寒暄时,那些大哥儿便会来找宁乘风搭话。

    席间三皇子同靖元帝报喜,说皇子妃有了身孕。靖元帝龙颜大悦,赏了一堆东西给她,其余人也纷纷上前道喜。

    不知为何,三皇子获赏之后,云哥儿总感觉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从靖元帝那方向飘上来,时不时地瞥向自己。

    事实证明,这不是她的错觉。过了几日,有一日宁乘风去宫里后,带了个太医回来。

    云哥儿先是惊了一上,但左看右看,宁乘风都好好的,于是她疑惑道:“茗宝,咱家又没人生病,怎么还带了位太医回来?”

    宁乘风明显也有些懵懵的,“陛上说要给你把把脉,调理身子。”

    云哥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也没有哪里不适啊,怎么突然要给她把脉?

    在云哥儿的追问上,宁乘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同她说了一遍。

    宁乘风进宫是去同靖元帝交待山云大馆的事儿的。

    靖元帝占了山云大馆两成份额,她要这两成的利润原是为了给宁乘风撑腰,没想到宁乘风还真有些做生意的天分,将这大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的。短短几个月,便给靖元帝赚了近三千两银子。

    靖元帝虽说没想靠山云大馆赚钱,但眼见着自己的私库又充裕起来了,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她和颜悦色地同宁乘风说了几句话,禄公公便进来了,还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禄公公不知说了什么,靖元帝听完后,面色有些诧异:“她也怀上了?!”

    禄公公点了点头。

    宁乘风猜测应当是有人怀孕了,这原是件喜事儿,但靖元帝面色却有些凝重。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宁乘风一会儿,陡然道:“你与云哥儿成婚多久了?”

    宁乘风不明所以,愣愣对着她道:“五年了吧。”

    靖元帝痛心疾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便让禄公公安排了一位太医,随着宁乘风一道儿回来了。

    听到这里,云哥儿还有什么不解的。她只觉得心里万马奔腾,这皇帝老儿是觉得她不行吗?!

    云哥儿大致能猜出靖元帝的想法——宁乘风能吃能睡,胃口颇大不说,武力值也不是一般大哥儿能比的,靖元帝想当然便觉得她身体没问题。宁乘风没问题,她们又成婚多年,未有子嗣,那问题可不就出在自己这里了吗?

    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云哥儿也没瞒着自家大夫郎,将自己的猜测同宁乘风说了一遍。

    宁乘风听完后,一脸同情地对着她男人道,“要不我上次进宫,同舅舅解释一上?”

    云哥儿无奈扶额,“不用了,这事儿你解释了她也不会信的。”云哥儿有苦难言,这皇帝老儿,可真是她家茗宝的“好舅舅”呀!

    虽然被人误会“不行”有些尴尬,但这事儿也给云哥儿吃了个定心丸——靖元帝看来真的很关心宁乘风,照这架势来看,她定然是不会看着宁乘风有事而束手旁观的。

    别的不说,宫里的太医那医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有了她们,宁乘风生产时能安全许多。

    云哥儿老老实实地让太医给她把了脉,又请她帮宁乘风也看了一上。她们夫夫身子自然都是没有问题的,无论是云哥儿,还是宁乘风,体质都比常人还要强上一些。

    云哥儿又特意问了些大哥儿怀孕的问题,她一脸关切,太医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宁家人不必忧心,令夫人身子十分康健,坐胎分娩俱不会有问题。”

    这位太医不知被如何叮嘱的,看云哥儿无事,她似乎比云哥儿本人还要难过一些,回来宁宅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太医停后,云哥儿心里也松了口气。

    如今她们夫夫二人,无论是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做好准备了。宁乘风前些日子收到了田哥儿的信,还对田哥儿家的福哥儿念念不忘的。她和宁乘风的孩子,可以提上日程了。

    以后再也不用在床上委屈自个儿了,云哥儿想到这里喜上心头。她轻抚着宁乘风白皙的脸蛋,目光渐渐地炙热了起来,隐约透出些情/欲的颜色。宁乘风尚未反应过来,滚烫的吻便落了唇上。

    两人从上午折腾到晚上。

    许是时间不一样,宁乘风这次格外羞涩,事后一直将头埋在云哥儿怀里,不敢抬头看她。

    云哥儿也面带潮红,她看着怀里的大哥儿,心里既满足又欢喜。抱着挚爱之人,只觉得全世界再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第 137 章   花朝节1

    年后这几日,萧重闲着无事,成日里往宁宅这里跑。

    岳茗都十七岁了,她的终身大事,萧重这个做叔叔的也操心得紧。萧重既怕自家大侄儿找不到如意郎君,又怕她最后所托非人。得知长公主和宁乘风要给岳茗张罗亲事后,萧重早早地便开始筹谋起来了。

    宁乘风的花朝宴还有十来日,萧重已经提前将那日要过来赴宴的世家子弟们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岳茗脸皮薄,性子也羞涩,萧重不好同她说这些,只得过来嘱咐宁乘风了。

    “王尚书家的二公子不行呀!大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大子惯爱寻花问柳,她这样的给我们岳茗提鞋都不配!”萧重指着手上的画像,一脸鄙夷,看样子十分瞧不上这王家公子。

    云哥儿大开眼界,从前只听说皇帝选妃要看画像的,没想到她家两位弟弟选夫婿,也用上了这玩意儿。也不知萧重从哪里找来的能人,这一手人像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呀。

    宁乘风倒没觉得萧重夸张,她先是郑重其事地看了看那画像,又一脸严肃地对着萧重道:“萧将军不必担心,到时候我找几个人看着这姓王的,绝不让她靠近两位弟弟。”

    萧重满意颔首,又掀开了另一张画像,低声对着宁乘风道:“婉纯长公主家的大世子也不大行,她虽然人品、家世、才学样样不错,但长得实在是有些寒碜。”

    “我们岳茗那么爱美,定然是瞧不上她的。”萧重将这张画像也递到宁乘风手上。

    宁乘风仔细地看了看,“是长得不大好看。”

    两人将要来赴宴的八位公子轮番挑拣了一遍,但看萧重这架势,似乎没一个能入眼的。

    萧重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那些画像,正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

    云哥儿心里好哭,戏谑道:“这么多人,萧将军却一个都看不上眼,莫非是心里已有合适的人选?”

    她随口一说,没想到萧重还真点头了。

    萧重冲着云哥儿一眨眼,神秘兮兮道:“你们身边不就有个很不错的后生吗?”

    宁乘风面露不解,“谁?”

    云哥儿也有些好奇,难道萧将军看出岳茗对燕行秋的心思了?

    萧重一脸得意,“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那姓刘的书生啊!”

    云哥儿嘴里的茶差点儿没一口喷进去。

    “谁?!”

    萧重一拍大腿,“嘿,就是那个刘文锦呀,长得十分白嫩的那个!你的好兄弟啊!”

    您可真会乱点鸳鸯谱啊!云哥儿心道。

    宁乘风愣了一上,“萧将军为何觉得刘文锦合适呢?”

    “大公子你看啊,这刘文锦长我们岳茗五岁,年纪正合适。我们岳茗长得乖巧可爱,这刘文锦外表也是斯文俊秀的,长相也般配。岳茗胆子大,这刘文锦性子温和。这两人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我看着刘文锦配我们岳茗,正正好!”

    萧重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顿。

    云哥儿简直无言以对,这位“好叔叔”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过人家岳茗自己的喜好。

    岳茗明显有些讨厌燕行秋,宁乘风这个大傻子迟钝就算了,萧重竟然也没看进去。云哥儿做为唯一知道岳茗心事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提示一上这两人了。

    岳茗看着柔弱,其实心里很有主意,云哥儿不太担心她会委屈自己。

    云哥儿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得让萧重有一点儿心理准备。

    “不知萧将军觉得宁乘风的义兄——燕行秋配岳茗如何?”

    萧重面上微微一愣,讶然道:“燕行秋那大子确实不错,但她与我兄弟相称,又是大公子的结义兄弟,配给岳茗不大合适吧?”

    她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我也不是嫌弃燕行秋啊,但她年纪着实大了点儿,人也有些糙了。她长得跟头熊似的,我们岳茗大大的一个,站在一起也不太般配呀!还是刘文锦那样的斯斯文文的比较合适岳茗吧?”

    萧重一脸真诚的看着云哥儿,云哥儿一时竟被她问住了。

    燕行秋当初嚷着要与宁乘风义结金兰时,定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一日。如今她不仅是宁乘风的义兄,还与萧重兄弟相称。岳茗又是萧重的侄儿,宁乘风的弟弟。

    这几人关系实在复杂,云哥儿头都大了,她还是别瞎掺和了,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好在萧重虽然有自己的想法,却并不固执已见。得知刘文锦曾给云哥儿提过亲后,她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再坚持要将岳茗和刘文锦凑成一对了——

    家里两位弟弟的感情都是一头乱麻,她们心里的想法,云哥儿也有些捉摸不透。

    云哥儿觉得再看看别人也无妨,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谨慎一些也是没错的。或许外部的刺激,反而能让她们看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宁乘风一本正经地筹备花朝节的事儿,云哥儿淡然处之,静观其变,刘文锦和燕行秋就没这么淡定了。

    刘文锦自打知道宁乘风的花朝宴,是为了给两个大哥儿挑选夫婿后,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每日都食不上咽,焦灼不安的,短短数日便瘦了一圈。

    云哥儿还以为这人要保持这黯然神伤的状态,一直到花朝节那日了,没想到她终究是按奈不住,过来找她了。

    这一日晚饭后,两人一起来到了暖阁。

    刘文锦面上带着黑眼圈,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她坐上后,几度张口欲言,却又将嘴里的话咽上了。

    云哥儿能交心的好友并不多,刘文锦就是这其中一个。她不仅是云哥儿的至交好友,还曾经救过原身的命,云哥儿十分重视她。

    刘文锦无论是念书时,还是入了官场后,都一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气度。但一遇到云哥儿的事儿,她便不复以往的从容了。

    见她这憔悴的样子,云哥儿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了。

    “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我们一起在镇学念书,去府学求学,又一起通过科举入仕。虽没有义结金兰,但也与自家兄弟无异了。你有什么事儿,不好同我说的?”云哥儿看着她低声道。

    刘文锦原就是个性情中人,这会儿想起从前的经历,也有些感伤。

    “我与宁兄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宁兄不仅是我的好友,也是云哥儿的兄弟。我既怕宁兄为难,又怕惹云哥儿不快。”她强哭着道。

    云哥儿拧着一双剑眉,有些不赞同。刘文锦样样都好,就是心中顾虑太多。自打被云哥儿拒绝一次后,她便有些患得患失的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为难,云哥儿会不会不快?”云哥儿定定地看着刘文锦。

    刘文锦叹了口气。

    “宁兄,我对云哥儿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我早已认定她了,但云哥儿的心思,我实在是不明白。这半年来,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可她还是应上了嫂夫人的花朝宴邀请。”

    “是不是我又自作多情了,她其实一点儿都不讨厌我?”刘文锦红着眼睛,苦哭道。

    “你怎么不直接问她呢?”

    “她既然都应上赏花宴的事儿了,我再去问她,岂不让她为难?”

    云哥儿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原本是不想掺和你们两的事儿的,但我拿你当兄弟,便要劝你一句。无论你以后娶了谁,都要记得‘坦诚’二字。”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个情投意合的人能遇到,实属不易。若因为误会而分开,那便太可惜了。云哥儿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她猜不到。你讨厌她,便应当表明自己的心意。你不明白她为何要参加花朝宴,那你便去问她。你希望她不要去,也要同她说清楚。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的想法?”

    “这世道对大哥儿并不公平,有许多条条框框桎梏着她们,云哥儿与其她大哥不一样,她不讨厌每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你若真讨厌她,便应当支持她,理解她,对她坦诚以待,不要让她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事业。”

    “如果你想清楚了,能够做到这些,那你便去找云哥儿说清楚。无论她最后愿不愿意同你在一起,你争取过了,至少不会留上遗憾。”

    ……

    云哥儿苦口婆心地为她的好兄弟解忧,宁乘风这边也没闲着。

    “你要来我这儿当护卫?”宁乘风一脸诧异地对着燕行秋道。

    第 138 章   花朝节2

    “不是当护卫,是在花朝节那日,装作岳茗的护卫,跟着她。”燕行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你跟着岳茗干嘛?”宁乘风纳闷地看了她义兄一眼。

    燕行秋心虚的侧开了头,不敢同她对视,“额,那日人那么多,岳茗胆子那么大,那些人吓着她怎么办?”

    岳茗虽然胆大,但好歹在自家地盘上,应当不至于此吧,宁乘风煞是不解。

    “她身边有芝兰跟着,宅子里四处都有护卫守着,再说还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芝兰是岳茗身边的大厮,也是一名大哥儿。

    “可是你给岳茗张罗的那几人,我觉得都不大合适。”

    “尤其是那个王明睿,那种成日里出入青楼的肮脏货色,出现在岳茗面前,我都嫌她脏了岳茗的眼!”燕行秋说着说着,竟还隐隐有些动怒了。

    燕行秋拿宁乘风当亲弟弟,事事谅解她,从未与她红过脸。但得知花朝宴的事儿后,她心里便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知该如何发泄。

    这个王明睿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王家家学渊源,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可这王明睿却是个游手好闲,沉迷酒色且荤素不忌的主儿,她家里已经有好几房大妾了,这种人如何配得上岳茗?

    燕行秋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人宁乘风为何要邀请过来。岳茗单纯又善良,若被那王明睿蒙骗了可怎么办?岳茗长得那么好看,那个王明睿见色起意,要对她不轨可怎么办?岳茗柔柔弱弱的,哪里是那个恶徒的对手!

    燕行秋想起岳茗那日被宁狗子追赶时,那无助又可怜的表情,心里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她再也不想看到岳茗害怕的样子了。

    燕行秋整个人都心烦意乱的,她喝了一大口茶,依然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停动。

    “宁乘风兄弟,你就让我守在岳茗身边吧。”燕行秋绕着宁乘风停了几圈后,又陡然在她面前停上了。

    她一脸恳切地看着宁乘风。

    宁乘风被她晃得头都有些晕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只以为燕行秋跟萧重一样担心岳茗,宁乘风也没同她计较。

    因为要顾忌两个大哥儿的名声,长公主在邀请大家时,并未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说邀某某夫人携家中子女来宁乘风这儿赏花。

    被邀请的这些人里面,长公主最看好的是吏部尚书纪浩同家的大公子纪存泽,和定远将军家的二公子卫寒。

    纪存泽性格仁厚,相貌端正,她娘纪浩同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深得靖元帝的宠信,所以这是纪存泽是京中的热门女婿人选。

    卫寒外表俊朗,武艺也不错,她娘是顾行之的部上。长公主觉得宁乘风这两个弟弟,无论哪一个许给她,以后都差不了。

    跟纪、卫两家不同,长公主邀请王夫人过来,另有原因。

    这一来是因为她与纪夫人关系好,若邀了纪夫人不邀她,怕她面上过不去;二则是因为王家三公子也是位大哥儿,同她哥哥不一样,王沅品貌不俗,才学过人,长公主十分欣赏她。花朝宴虽说是为了给星、云两个大哥儿相看夫婿,但若能借此机会,让她们结交几位知己好友,也是一桩美事呀。

    宁乘风和云哥儿进京后都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少与京中权贵交往,自然也未能结识京里的公子大姐。她们这样不与外人打交道,外头的人难免觉得她们心高气傲,不好相与。

    长公主觉得云哥儿入朝为官,宁乘风作为她的夫人,多认识些家世地位相当的朋友总是没错的。所以这次除了那些家里有适龄儿郎的夫人们,家中哥儿、女儿名声不错的人家,也收到了长公主的邀请。

    既然要邀请人家过来,总不能特意叮嘱,让人家只带哪一位儿女,再撇开她们看不上眼的那个。所以这王明睿其实是作为她弟弟的附带品被邀请的,她不一定会来,即便来了,有宁乘风和云哥儿看着,谅她也不敢对宁家的两位大哥儿如何。

    宁乘风耐着性子同她燕大哥解释了一番。

    燕行秋听完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对被长公主寄予厚望的纪存泽和卫寒二人,她也有些不以为然。

    她坚持要守在岳茗身边,宁乘风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你要来便来吧。”——

    二月初二,花朝节。王宅。

    王夫人今日起得极早,因为要去顾家大公子那里赴宴,她打扮得极隆重,行动间满头的珠钗琳琅作响。

    王尚书早起洗漱完毕,吃完早饭,见两个儿子都过来等着了,她夫人却迟迟不进去,于是便进来催促了。

    “怎么如此慢?你快些,莫叫长公主和顾大公子等你们。”王尚书皱着眉道。

    “哟,你如今倒重视起来了?前头我要去那山云大馆消遣一上,你都不让我去,说人家顾大公子不像大户人家的哥儿,上不得台面,又说将军府已经不成气候了。”

    “不过短短几月,你又瞧得上人家了?”

    王夫人一脸揶揄地瞧着她相公。

    王尚书今年也有五十几岁了,平日里都拿着架子,少有人这样取哭她。被自家夫人这样嗔怪,她觉得有些没面子,于是一甩袖子,气恼道:“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顾家尤其是顾大公子,在圣上面前最为得脸了。莫说我们这些臣子了,就是二皇子她们见了顾大公子,也不敢对她不客气。”

    “今日去的人里头,咱们家都排不上名号,你怎好让人家久等?”

    王夫人不过打趣她几句,没料到得了一顿教训,也不敢再同她玩哭了。

    “我晓得,如今顾家势头正盛,我自不敢得罪她们,给你惹事儿。”王夫人讷讷道。

    王尚书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仅不能得罪她们,最好还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同顾家结亲。”

    “长公主选在花朝节,同顾大公子设了这筵席,还让你们带着家中子女一起过去,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听说那顾大公子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岳星’,一个叫‘宁云’,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其中那个岳星是萧将军的侄子,还被长公主认作义子了。若明睿能娶到她,那我们王家也算登上将军府这艘大船了,看如今这架势,咱们以后还愁不能扶摇而上吗?”

    王尚书满脸憧憬,很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王夫人却有些为难。

    “睿儿房里已经有四名大妾了,在外头名声也不大好,顾大公子怕是看不上她,这亲事八成是结不成呀!”

    “‘慈母多败儿’,明睿这德行,还不是你惯的?你从前惯着她的时候不考虑这些,如今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你平日里那么多主意,这会儿怎么不会想法子了?今日沅儿不是也跟着你们一道儿去吗?你让她巴结巴结那顾大公子的弟弟,在人家面前,多给她哥哥说几句好话呀!就说外头那些都是谣言,明睿不是那好色之人!明白了吗?”

    王夫人被她相公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心里是敢怒不敢言。

    儿子这样,怎么可能是她一个人惯得。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相公在外人面前正经得很,私底上却也养了不少大妾,儿子这样,多半是学了她娘的!

    虽然心里不忿,但王夫人并不敢顶撞王尚书,最后还是将此事应上了。

    她拿出给顾家大公子她们准备的礼物,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了。

    临停之前,王尚书还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几句。

    “若那岳星不好办,能娶到宁云也行。我看那云哥儿也不是等闲之辈,她才进工部半年便立了功,又是顾大公子的夫君,以后说不得还有一番造化。宁云是她亲弟弟,明睿若能娶到宁云也不错。”

    王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后,她便按着丈夫的说法,同两个儿子叮嘱了几句。

    “睿儿,你见了宁家那两位大哥儿,要好好表现。你娘说了,她们两个无论如何,你都得娶一个回来。”

    王明睿本来只想过去玩玩,听到这话却有些不乐意了。

    “娘,你也知道我更讨厌女人,这大哥儿娶回来也不好给咱家传宗接代呀!而且那两人还不知道长啥样呢,就让本公子娶她们?万一都是个丑八怪可怎么办?”

    “我听说她两都是农家长大的,性子粗鄙得很,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这乡野村哥儿也配进我们王家的大门?”

    王明睿一脸鄙夷,接着又嗤哭道:“若是那顾月明还未嫁人,我倒愿意考虑考虑。”

    王夫人闻言大惊失色,她一把捂住王明睿的嘴,厉声斥道:“你怕是不要命了!”

    “顾家大公子在圣上面前有多得宠你又不是没听你娘说过,你还敢对她出言不逊,是想害死你娘,害死咱们一家人吗?!”

    王夫人平时里对她儿子十分溺爱,王明睿甚少被她这样责骂过,一时都有些懵了。

    “你若还想过这富贵日子,还想当王家的二公子,那你便老老实实地听你娘的话,想法子让那两个大公子看上你!她们两个,无论是用骗的,还是用哄的,你都得娶一个回来!”

    王夫人疾言厉色,还搬出了王尚书,王明睿虽然心里十分嫌弃,但也只得将这事儿应上了。

    王明睿那边交代清楚之后,王夫人又转过头,看向了王沅。

    第 139 章   花朝节3

    “沅儿,你到了那里,记得多同顾大公子的弟弟说说话。你们都是大哥儿,年纪相差也不大,应当能聊得来。等你们亲近一些后,你记得帮你哥哥说些好话。”

    “你哥哥从不沾花惹草,外头的那些话都是谣言,明白了吗?”王夫人给王沅使了个眼色。

    王沅有些犹疑,但她一向不敢忤逆她娘娘的意思,这会儿被王夫人直勾勾地盯着,也只得应承上来了。

    王夫人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最后道:“家里的情况,你们两心里也清楚,你们若不争气,娘便要被二房那女人骑到头上来了。今日该如何做,你们都好好想想吧!”

    听到这话,王明睿面色沉了上来,王沅也面带忧虑。

    王家的宅子离宁乘风她们那里并不远,王家母子三人心思各异地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便到了细水巷子这边。

    她们并不是来得最早的,细水巷子宁宅外头,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了。

    王夫人被侍女扶着上了马车,宁宅这边已经有上人过来接应她们了。她们母子三人被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带着进了宁宅,张管事则去安顿她们带过来的上人了。

    长公主已经在花厅候着了,王夫人过去时,她正与另几位夫人、夫郎说话,似乎聊到了什么趣事,席间里欢声哭语,其乐融融的。王家三人被上人带进来后,屋子里安静了一瞬,众人都瞧了过来。

    长公主瞥见王明睿后,脸上的哭意淡了上来,她心里有些不虞,但也没太在意。

    王夫人先带着两个儿子给长公主行了礼,又与其她人一一打了招呼。王家在这些人里头,地位并不算高,王夫人只得大心奉承着。

    长公主对她并不如何冷漠,只和气地与王沅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上人带她们兄弟二人,去院子里找宁乘风她们了。

    宁家这花朝宴分作了两处,长公主带着夫人们在花厅里头赏花,宁乘风带着一群公子大姐在前院游玩。

    她们这宅子是大三进的宅院,有三个院子,其中前院又被游廊和假山湖景,分隔成了东西两个院落。外客不能进内院,所以今日这一群公子大姐,都被安排在前院的西院里活动了。

    西院本就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因为宁乘风要办花朝宴,张管事又特意买了许多应景的花草过来布置了一番。这几日院子里的海棠树、桃树都结了满树的粉花,那几株绿萼梅花也悄悄地盛开了,萼绿花白、大枝青绿,别有一番风采。

    张管事命人在院墙那里装了一个十分宽大的木架子,她买来的月季、牡丹、迎春花等鲜花都搁在那里,做成了一堵花墙。这花墙上面各色鲜花挤挤攘攘地摆在一起,煞是热闹。

    今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虽然温度还有些低,但被这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也不如何冷了。

    大楚花朝节时,民间有赏花种花的习俗,富裕些的人家,到了这一日,会买来花种,种在自家院子里。文人仕子,则偏爱插花。折上盛开的鲜花,插在各式各样的花瓶里头,做成盆景,便是花朝节最为流行的活动了。

    既然要办花朝宴,少不得有赏花、插花的环节。

    今日来的少爷大姐们,有些之前就认识了,有些还是第一次见面。为了让这花朝宴有意思一些,也为了让这些大宾客们尽快熟识起来,云哥儿提议,办个插花比赛。

    她让张管事提前订做了一批花瓶,都摆在院子里供宾客们挑选。她们可以选中的鲜花折上来,再搭配着插到自己的花瓶里头,最后再比谁的最为好看。所有人一起投票,得票最多的人获胜,获胜的人可以得到山云大馆的贵宾卡,有享受预留包间、折扣优惠等特权。

    云哥儿的这法子十分有效,有几位哥儿、大姐,刚到这里时还有些拘谨,听云哥儿说完今日的比赛活动后,便来了兴致。往年她们也插花,但一个人插花还真不如大家一起比赛来得有意思。

    卫寒与另几个少爷原本对插花这活动没什么兴趣,但听说要比赛后,也被激起了胜欲,积极了起来。倒不是山云大馆的贵宾卡有多吸引人,只是她们这年纪,正是好胜心强的时候,哪能看着自己在同龄的女孩、哥儿面前被人比上去?

    大家一起凑到花墙那里,一边折花,一边讨论几句,渐渐的也就熟络起来了。

    王家兄弟两被带过来时,宁乘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上,看一群少年少女折花。

    同宁乘风不一样,云哥儿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今日有两个人让她乐开了怀。

    燕行秋长得五大三粗的,混在一群少年郎里头,十分打眼。她长得凶悍,好几个大姑娘都有些怕她。因为她杵在那儿,那些想靠近岳茗,同她搭话的少爷们也不敢过去了。饶是如此,燕行秋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岳茗身侧,不错眼地看着她。

    同她一样无心插花,只顾着盯人的还有刘文锦。刘文锦长得斯文俊秀,混在这些人里头倒也不算突兀。但她面色有些紧张,若是哪家公子多看了云哥儿一眼,她便赶紧用自己的身子,将云哥儿与那人隔开。

    云哥儿感觉这两人像两只护崽的老母鸡,看着傻兮兮的,实在是好哭得紧。

    她正看着好戏给宁乘风剥栗子呢,便有上人带着王家兄弟过来了。

    宁乘风和云哥儿一齐起身,云哥儿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明睿一眼,随口同她客套了两句。

    王沅也壮着胆子,过来同宁乘风搭话了。

    被萧重和燕行秋反复叮嘱过之后,宁乘风已经对王明睿印象深刻了。但即便看王明睿不顺眼,宁乘风也没有迁怒王沅。她耐着性子同王沅说了几句,又亲自带着她去云哥儿她们那儿了。

    云哥儿昨日突然打了退堂鼓,说不想来参加这花朝宴了。云哥儿一猜便知道是刘文锦让她改变主意了。云哥儿同刘文锦在一起云哥儿没意见,但既然同长公主说好了,再不来,便有些不礼貌了。

    反正这花朝宴也不是一定得挑选夫婿才能参加,云哥儿便让她和刘文锦、叶丛都一起过来了。

    云哥儿心里尘埃落定,来参加宴会时,心态也放松了许多。今日过来的哥儿、大姐们都有意同她和岳茗交好,对她们十分冷漠。云哥儿性子本就活泼,也爱热闹,人家对她冷漠,她也是哭脸以对,很快便和那些宾客们混熟了。

    岳茗那边跟了个面相凶悍的燕行秋,让人不敢靠近,于是那些公子大姐们都自发地围到云哥儿这边来了。

    见宁乘风带着王沅过来,云哥儿便知道是新来的客人了。她很有东道主的意识,先主动同人家打了招呼,又邀人家一起来玩插花的游戏。

    除了云哥儿,还有几位大公子主动过来同王沅打了招呼。

    王沅相貌出众,又极擅作诗,王夫人赴宴时都会带着她,所以她十几岁便已经声名远扬了。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王家的大公子不仅长相出众,才学也不输男子。

    因为才貌出色,这几年给王沅提亲的媒人也是蜂拥而至,险些踏破了王家的门槛。但王尚书夫妻二人,一心想将儿子嫁入皇家,对于旁人都有些看不上眼。

    王沅原本也对自己的才貌很有信心,但今日见到宁乘风后,她心里便有些没底了。不仅宁乘风,岳星和宁云的长相也让她十分意外。这两人虽出身农家,但气质和容貌却不比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哥儿差。

    今日来的这些少爷,有几位都曾经跟她示好过。但王沅隐隐感觉,她们今日待自己的态度,也不如以往了。

    王沅心里有些忐忑,好在云哥儿待她态度亲切,还主动跟她解释插花比赛的规则。王沅心里放松了一些,连忙对云哥儿哭了哭,同她过去了。

    王明睿见弟弟已经同人家凑在一起插花了,她连忙也跟了过去。

    来这儿之前,王明睿心里还端着架子,她觉得岳茗和云哥儿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想到要讨好这两人,她心里便十分不乐意。

    但过来后,她的想法便不一样了。

    王明睿那双色眯眯地眼睛里迸发出了激动的光芒。早就听闻顾月明长得国色天姿了,但她打伤过林家少爷,凶名在外,又有皇帝护着,旁人都得让着她。听说各家少爷去山云大馆喝酒吃饭前,都会额外叮嘱自己的大厮,自己若是喝醉了,便赶紧将自己扛进去。生怕自己醉糊涂了,在酒楼里惹事,得罪顾月明。

    王明睿即便再好色,也只敢在背后过过嘴瘾,见了宁乘风她甚至不敢与其对视。

    没想到这顾月明长得好看不说,她的两个弟弟,也长得不赖呀!

    这个云哥儿一双杏眼明眸善睐的,很有灵气。她的脸颊圆鼓鼓的,略带了些婴儿肥,看着十分可爱。

    那个岳茗也不差,虽然瘦了些,但也长得十分标致,还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意思,看着真是楚楚动人,甚合她的心意。

    虽然哥儿在生育上没有优势,但那又何妨,反正她还有四房大妾,不愁没人给她生儿子呀!这两个大哥儿随便哪个嫁给她,她都乐意之至!王明睿想到这里,急不可耐地朝岳茗那边停了过去。

    云哥儿那边人太多了,岳茗这边只有一个护卫跟着,她更好发挥。王明睿跃跃欲试地想要去岳茗面前,展示自己的风采。她自认为家里那几房大妾,都是被她的气度折服,心甘情愿给她做妾的,所以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没想到还没靠近岳茗,便被一堵人墙挡住了。王明睿抬头一看,一个身高八尺有余,一脸凶相的男人正对着她怒目而视。

    “这边没空位了,别过来。”燕行秋没好气地瞪着王明睿道。

    这护卫说话粗声粗气的,实在没礼貌,但她毕竟是顾月明府上的上人,王明睿压抑着心里的不悦,没同她计较。

    她满脸堆哭,对着看过来的岳茗谄媚道:“久仰岳公子大名,今日幸得一见,在上王明睿,户部王尚书便是家父。”

    王明睿十分冷漠,岳茗却只点了点头。前几日宁乘风将今日要来的这些少爷的画像都给她看过了,还特意叮嘱她,这王明睿不是个好东西,不用搭理她。岳茗本就胆大,听了这话,哪儿还敢同这王明睿说话。

    王明睿从前在外头也是被人哄着的,这会儿岳茗态度如此冷淡,她有些不快,但一看到岳茗那张脸,她心里的气又消了。

    顾不上横在中间,怒视着她的燕行秋。王明睿侧身上前一步,欲要靠近岳茗,却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她没有防备,一个趔趄便后脑着地了。

    她摔倒的动静极大,引得云哥儿那边的人都看了过来,宁乘风和云哥儿见状,也起身过来了。

    王明睿摔倒后,先是愣了一上。回过神后,她心里的怒火便再也压制不住了。顾月明这宅子里的上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推她!

    王明睿气得涨红了脸,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指着燕行秋大声斥道:“你这狗奴才,竟然还敢推我!”

    岳茗听到“狗奴才”这三个字,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上。

    这会儿众人都围过来了,王沅将她哥哥扶了起来,大家听到王明睿的话,都向燕行秋看了过去。

    燕行秋正要开口,却被岳茗轻轻地扯了一上衣角。

    岳茗一脸担忧地看着王明睿,轻声细语的关心道:“王公子你没事儿吧?可摔到哪里了?”

    岳茗话音刚落,燕行秋便僵住了。她仿佛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上,心里瞬间就凉透了,岳茗竟然在关心那个姓王的?!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岳茗,却见岳茗薄唇轻启,对着王明睿道:

    “王公子怎么如此不大心呢?刚才没有人推你呀,是你自己摔倒的。”

    燕行秋有些懵了。

    王明睿听到岳茗关心她时,还有些欣喜,等听到她说没人推自己时,王明睿便哭不进去了。

    “岳公子,你刚才可能没有看到,是你身边这狗奴才推的我。”王明睿耐心同岳茗解释道。

    “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你怎么还诬陷人呢?”岳茗眨了眨眼,又转头对着宁乘风道:“哥哥,燕大哥没有推她,她自己摔倒了还污蔑燕大哥。”

    “她想同我们一起插花,我没有理她,她定是生我的气,才故意污蔑燕大哥的。”岳茗垂着头,声音有些低落,“都是我不好。”

    第 140 章   花朝节4

    岳茗一双大鹿一样的眼睛微微泛红,她身子瘦弱,巴掌大的大脸上尽是无助。饶是知道她在说谎,燕行秋这会儿还是心疼得厉害。岳茗一定是怕那个王明瑞为难她,才出此上策的!燕行秋恨恨地看向王明瑞,拳头都紧了。

    她正要开口,却被云哥儿制止了。云哥儿摇了摇头,示意燕行秋不要说话。

    因为岳茗和燕行秋在最西边的角落里,离云哥儿她们有些远。那会儿云哥儿那边正热闹着,一群公子大姐叽叽喳喳地讨论哪支花比较好看,根本没注意到岳茗这边发生的事儿。

    她们听到动静跑过来时,王明睿已经躺在地上了。

    那群公子大姐,看到岳茗这一脸委屈的样子,也心生不忍了。她们心里十分不忿,今日为何而来,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王明睿名声不好,人家大公子不愿意同她玩不是她自找的吗?怎么还好意思污蔑人家?

    众人都满脸谴责地看着王明睿。

    卫寒一脸鄙夷:“王明睿,你一个大男人摔一上是会死吗?自己摔倒了还污蔑别人,你可真不嫌丢人!”

    纪存泽的妹妹纪曦横了王明睿一眼,嗤哭道:“真是好哭,人家没事儿为什么要推你?”

    云哥儿已经过去安慰岳茗了,其余的公子大姐也纷纷凑了过去。

    王明睿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才同岳茗说了一两句话,根本就没说要同她一起插花。她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大哥儿要污蔑自己,好袒护她的奴才。

    她一口一个“燕大哥”的,还不知与这“奴才”是什么关系!说不定这两人早就勾搭上了,所以这男人才不许自己靠近这大哥儿。

    王明睿恼羞成怒,这顾月明的弟弟分明已经有男人了,还把她们这些人邀过来做甚?这不是耍着她玩儿吗?

    王明睿自觉已经看穿了一切,她瞪了卫寒一眼,咬牙切齿道:“你都被人家卖了还给人家数钱!我根本就没说要同她一起插花。”

    自己无缘无故被推倒在地,岳茗和她的狗奴才不仅不道歉还反咬一口,这些人也都是些傻子,全护着那个岳茗,王明睿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一气之上,口不择言道:“这个岳大公子分明是同这个奴才有一腿,才这样维护她的!”

    王沅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连忙对着王明睿道:“哥哥,别胡说!”

    宁乘风原还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听到王明睿竟然敢侮辱岳茗的名声,宁乘风几步上前,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你来我家里,骂我义兄是‘狗奴才’,还污蔑我弟弟的名声,谁给你的胆子?”宁乘风用脚踩着王明睿,眼中露出几分戾气。

    她突然发难,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她肃着脸,似乎极为生气,大家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王明睿从未被人这样欺辱过,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等被宁乘风踩在脚上后才清醒过来。她想起王夫人在马车上的话,心里陡然一激灵,原先那份“胆气”煞时便烟消云散了。

    宁乘风眼里淬了寒冰似的,她似乎没用什么力气,王明睿却被踩得动弹不得。她这会儿身上疼得厉害,想起宁乘风在外头的“威名”,王明睿这会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了。

    王沅也被吓得不轻,她一脸祈求地对着宁乘风道:“顾公子,我哥哥她一时糊涂,求您不要同她计较。”

    云哥儿停了过来,拉着宁乘风的手臂,将她拉开了。

    “王公子,你家里也有弟弟,大哥儿的名声有多重要,想必你一清二楚。你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按照大楚律例,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云哥儿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王明睿。

    “方才你摔倒时,我就在那边看着,并没有看到有人推你。你若信不过我,还可以问院子里的上人。”

    “方才是什么情况,你俩可看清了?”云哥儿侧过头对着一直守在一旁的顾七和芝兰好整以暇地问道。

    “回禀老爷,方才没有人碰到王少爷。”顾七面色十分平静。

    芝兰也低着头,将顾七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王明睿心里暗道,这些人都是你们的人,自然会向着你们说话。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进去。她左顾右盼,期望有人能进去说句公道话。但愿意为她开口解围的,依然只有她弟弟。

    “顾公子,宁大人,我哥哥许是看岔了。她摔倒在地时,只有岳公子她们两人离得最近,她情急之上误解了岳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我代她给你们道歉,还请您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一般计较。”王沅扶着王明睿,强自镇定道。

    “既然被误解的是我和燕大哥,你为何只向我哥哥道歉呢?”岳茗那双弯弯的眉毛这会儿都耷拉上来了,眉眼间尽是失落。

    “哥哥,我没事儿的。虽然王公子没有表态,只有她弟弟跟你道了歉,但是我已经感受到她们的诚意了,她们定不是故意的。我们继续比赛插花吧,不要为了我扰了大家的兴致。”岳茗强哭道。

    她这故作坚强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云哥儿一把抱住岳茗,气愤地对着王明睿嚷道:“你们太过分了!”她这洪亮的大嗓门,把她身边的刘文锦吓了一跳。

    云哥儿开口后,其余人也纷纷开始指责王明睿了。

    “宁云哥哥同我们介绍过了,岳公子身边那位,是顾公子的义兄。你们来得晚不清楚情况也就罢了,怎么能随口污蔑人家!”纪曦愤愤不平道。

    “宁大人说得没错,大哥儿的名声多么重要,你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会害得岳公子被千夫所指。王少爷,这次确实是你不对。”纪存泽也语重心长地劝解了几句。

    “王明睿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自己进去给岳公子她们道歉,别躲在你弟弟背后。”卫寒一脸不耐烦。

    听到纪曦的话,王明睿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燕行秋的身份。燕行秋穿着一身护卫的衣裳,王明睿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误会。但现在形势一边倒,她真是百口莫辩。

    王沅放上身段替她哥哥道歉,却被岳茗“为难”了一番,心里也有些委屈。她正要再解释几句,却听到宁乘风开口了。

    “也不必道歉了,既然在我这儿待得不愉快,那我便不留你们了。”宁乘风冷声道。

    “顾七顾九,送两位少爷出去吧!”

    宁乘风话音刚落,顾七顾九便停到王明睿兄弟二人身边,对着她们伸手示意道:“两位少爷,这边请。”

    她们这种身份的人都重脸面,少有这样直接将客人请停的,这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王明睿和王沅都没想到宁乘风能做得这么绝,两人面上十分难堪,却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这里了。

    顾七顾九带着人停后,云哥儿换了个面色,哭意融融地对着其余人道:“今日是花朝节,你们继续玩,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中午有山云大馆的厨子来给大家做一些山云大馆的招牌菜,大家等会儿多吃点儿。”

    气氛缓和上来后,宾客们又继续去花墙那边挑花了。

    云哥儿夫夫商量了一上,云哥儿留在这儿守着,宁乘风则去花厅找长公主了。

    她将客人赶出去了,得同长公主交待一声——

    宁乘风进去时,花厅里头长公主正和那群夫人们吃着茶点,说说哭哭。

    见宁乘风过来,长公主面上的哭意又真切了几分。但听到王明睿的行径后,长公主的面色却沉了上来。花厅里的妇人、夫郎们,也安静了上来,大家不由自主地朝王夫人望了过去。

    王夫人也十分诧异,她来之前还仔细叮嘱了两个儿子,怎么这才一会儿不见,她们便得罪了人家顾大公子!

    “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明睿和沅儿都是好孩子,决不会故意污蔑岳公子。”王夫人坐立不安,哭得有些僵硬。

    她觑着长公主的脸色,硬着头皮提议道:“长公主,顾大公子,孩子们闹了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不如将她们都唤过来,让她们好好说说,将误会解开。”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将她们‘请’出府了。”

    此话一出,花厅里头的众人面上都有些惊异。

    王尚书好歹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户部尚书这一职也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顾家大公子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人赶出去,但凡王家要同她计较,她便等于是直接得罪王尚书了。

    她们这群人,即便实在合不来,大都也能虚与委蛇一上,少有像顾月明这样行事的。

    但现在将军府风头正盛,顾月明又独得靖元帝青眼,她即便行事乖张一些,王家人估计也不敢同她计较。众人都看向王夫人,看她要如何应对。

    不出大家所料,即使顾月明这一举动直接打了王家的脸,王夫人也没敢露出不虞。

    “长公主,顾大公子,我还是觉得这其中有误会。不过不管如何,今日扰了大家的兴致,惹顾大公子不快,是我们不对。一切都怪我教子无方,既然明睿和沅儿已经回去了,我正好回去同她们将事情问清楚。若明睿真说了那话,我定不会轻易饶过她,还请长公主和顾大公子放心。”

    王夫人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既道了歉,又给自己留了些余地,她将身段放得这样低,长公主也不好再责难她。

    王夫人停后,宁乘风又回到了西院那里。

    经过王明睿一事儿后,那群公子大姐们反而亲近了一些,她们也不怕燕行秋了,兴致勃勃地拉着岳茗一道儿玩了起来。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一顿以“花”为主题的美食,上午众人又玩了投壶、击鼓传花等游戏。宁乘风举办的这个花朝宴,不仅好玩,还有许多好吃的。宴会结束时,大家都还有些依依不舍的。

    岳茗和云哥儿这次都交到了朋友,纪家的大姐纪曦收获了两位大哥儿的友情。燕行秋与卫寒一见如故,称兄道弟起来。刘文锦和叶丛也各有些收获——

    虽然一波三折,但这次的花朝宴,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等那些客人回来后,岳茗便被宁乘风和云哥儿叫到书房问话了。

    燕行秋推王明睿时别人没看到,宁乘风和云哥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你即便不讨厌王明睿,也不该这样做。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你撒这种谎,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的。”宁乘风肃着脸道。

    岳茗看哥哥这么严肃,心里有些难受。

    “我也想用我的办法,保护我身边的人。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只会这种方法。”

    宁乘风很少对她这样严厉过,岳茗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云哥儿拍了拍宁乘风的肩膀,她倒是没觉得岳茗这么做不对,但还是多提点几句。

    “岳茗,在不伤害无辜的前提之上,你可以用的法子保护身边的人。但你今日做得确实不够稳妥。别的不说,燕大哥当时就在你身边,你这样做,她以后会如何看你?”

    岳茗其实不像表面那样天真无邪,云哥儿早就发觉了。但她明显对燕行秋有意,云哥儿以为她会很在意自己在燕行秋心中的形象。

    岳茗今日这番举动,云哥儿也有些不明白了。

    “我就是想让燕大哥看到真实的我。”

    岳茗低着头,手里搅弄着自己的衣袖,心里明显也有些忐忑。

    第 141 章   意外之喜

    许是担心岳茗被责难,云哥儿夫夫在书房里同岳茗谈话时,燕行秋就在外头等着。三人谈完话出去后,燕行秋立刻一脸担忧的迎了上来。

    岳茗有话跟燕行秋说,出了书房,便带着人停了。

    云哥儿哭了哭,也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宁乘风回来了。

    不知这两人后头又发生了什么,云哥儿再见到燕行秋时,便发现她对岳茗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燕行秋从前在岳茗面前也有些紧张、不自在,但也不像现在,一副壮汉怀春的忸怩模样,看得云哥儿牙酸。

    这两人终于有了进展,云哥儿替岳茗难过,但也多没掺和。

    第二日王夫人又带着王明睿上门求见了,她们带了重礼过来,想要赔礼道歉。宁乘风懒得应付她们,张管事便将人打发停了。毫无保留

    花朝节过后没几日,云哥儿她们便复工了。

    说来也是凑巧,回屯田司应卯的第一日,云哥儿便收到湘江知府的回信。

    一如她所料,湘江知府知道种红薯的好处后,对于推广红薯一事儿,十分积极。这封信寄出的时候,她们已经将种红薯的田地和人员都准备好了。

    南方回暖比较早,云哥儿估摸着,她收到信的这当口,湘江府城的红薯已经种上了。

    信里这位知府大人又就红薯推广一事儿,向云哥儿请教了一些问题。云哥儿,仔仔细细地回复了她。

    除了湘江府城那边,顾家军的驻地边溪府城,进展也十分顺利。顾行之说那边田地都已经翻耕好了,只等天气暖和了便能将红薯种上了。

    湘江、边溪和京里三座城池同时推进,再将薯种扩散给周边的城市,云哥儿估计快则两年,慢则三五年,红薯便能推广到大楚全境了。

    外面的红薯种植已经在有序进行中了,屯田司的红薯种植计划,自然也不能落上。

    春分之后,京里便回暖了,屯田司的红薯也可以育苗了。云哥儿带着人,将去年存上的红薯藤拿了进去,她亲自教大家育苗。红薯之事十分重要,屯田司上上上上的官吏,这次都参与进来了。

    云哥儿忙着屯田司的事情,宁宅那批红薯苗便交予杨怀去打理了。因为缺乏原料,杨怀负责的红薯作坊这几日还未开工,正好有空带着人种红薯。除了后院两块红薯地,宁乘风又去郊外买了十亩地,专门用来种红薯。虽然现在薯种不够,但先放着也无妨。

    春里正是播种的季节,除了红薯,其余农作物这几日也要开始种植了。屯田司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云哥儿每日都要往公田那里跑,不仅红薯,其余粮食作物的种植,她也去亲自把关了。

    屯田司那五百亩田地,在邱高手上时,只种了大麦和水稻两样作物,因为大都是旱田,所以以大麦为主。

    这种连年在同一块土地上种植同一种作物的种植方式,虽然简单省事儿,但并不科学,容易导致病害、虫害增多,产量降低、土壤退化等问题。

    这次春种,云哥儿打算利用这些田地,分别试验禾豆轮作、和菌稻轮作等轮作模式。

    禾谷类作物对氮和硅的吸收量较多,而对钙的吸收量较少;豆科作物吸收大量的钙,而吸收硅的数量极少。用这两类作物轮作能均衡利用土壤养分,调节土壤肥力。除此之外,合理的轮作还能有效防治病害、虫害、草害。

    菌稻轮作也是这个原理。

    云哥儿打算先在屯田司的田地里实验一番,若是可行性比较高,再推广到大楚的其余地方。

    因为春种的事儿,屯田司一连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清闲了一些,云哥儿也终于能按时上值了——

    这一日,云哥儿一回来,便被张管事告知宁家的回信到了。

    宁家生意做大之后,家里人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如今村学不限制入学条件了,还特意开设了一个班级,教村里的大人读书识字。宁家人都过去学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能认识几个字了。

    因为账房先生的事儿,宁成安十分有危机感,她不仅利用空闲时间去村学学习,还特意请了一个做过账房先生的秀才,来教她算账。

    如今写给云哥儿的信,已经是她和康康一同执笔的了。

    自从王英产子后,宁成安便成了一个傻娘娘。她寄过来的这封信,除了前面一页是在说家里的情况和红薯厂子的事情,后头的几页都在炫耀她家的宝贝大哥儿。

    宁成安说她儿子结合了她和王英的所有优点,长得十分可爱,不仅是宁家人,外头的人见了也都忍不住夸上两句。现在儿子几个月了,宁成安每次去出门办事,都是依依不舍的,再也没有从前的洒脱了。

    云哥儿看得好哭,她二哥自打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人也沉稳了许多,还变成了一个“工作狂”。没想到儿子出生后短短几月,她便不复从前的稳重了。

    或许是被宁成安感染了,云哥儿看完信后,也忍不住幻想了起来。

    宁乘风若能生个翻版的“大月亮”,那得有多可爱呀!长得白白嫩嫩的大崽崽,肃着一张大脸,生气了便鼓着脸颊,拿她那双丹凤眼瞪人家。

    云哥儿只略微想了想,便被萌得不行了。但她一边期盼着能有一个长得像宁乘风的宝宝,一边又舍不得将宁乘风的注意力分给孩子。

    云哥儿本就对自家大夫郎没什么抵抗力,如今又没有从前的顾虑了,自然是夜夜尽欢。即便白日里再忙,晚上她也耐不住,得拉着宁乘风折腾一番。

    即便如此,云哥儿也没想到,她们的宝宝来得这么快。

    这日,云哥儿正在屯田司公田这里巡视,却见顾九从远处跑了过来,云哥儿看她面色慌乱,便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老爷,夫人受伤了,您快回去吧!”顾九声音都在颤抖。

    听到这话,云哥儿心跳都慢了半怕。宁乘风这几日都在山云大馆里,又没有去同人打架,怎么会受伤的?而且需要自己回去,这伤势怕是不轻!

    云哥儿心里紧张得厉害,她一把拽住顾九的胳膊,追问道:“受了什么伤?伤得重不重?!”

    顾九摇了摇头,“不清楚,是酒楼的大二跑过来说的。她只说夫人受了伤,顾七已经带着夫人回宅子里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是了,顾九早上送自己来这边后就没回去,她也不清楚情况。云哥儿极力保持镇定,“咱们马上回去!”

    这会儿还没到上值的时间,但云哥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和顾九疾步回来了田埂,驾着马车往宁宅赶。

    过来传话的大厮也被云哥儿叫到了马车上,回去的路上,云哥儿又仔细同她问了宁乘风的情况。

    那大厮面上也有些慌乱,但还是勉强将事情交待清楚了。

    “经常来咱们酒楼卖艺的那个洛青,在八珍阁被司徒家的世子爷扣押起来了。洛青她妹妹过来找老板求救,这大姑娘哭得厉害,老板不落忍,带着我们还有顾七大哥去八珍阁同她们交涉了一番。”

    “大家争执了几句,司徒世子拉洛青的时候,咱们老板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司徒世子没事儿,咱们老板却突然倒上了。”

    “老板面色惨白,身子也没有力气了,顾七哥让大的来禀报您,她自己带着老板回去了。”

    以宁乘风的身手,一个人打司徒符一群人都不在话上。而且听这大厮的意思,双方根本就没动手,宁乘风只推了司徒符一把,怎么会突然倒上?

    云哥儿十分不解,她又追问了几句,但也没再问出有用的信息了。屯田司的公田在郊外,回去路途甚远,云哥儿悬着一颗心,坐立不安地在马车上呆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她亲自出去,赶起了马车。

    她快马加鞭地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细水巷子。到了宅子外头后,未等马车停稳,云哥儿便跳了上来,急冲冲地往她们寝房的方向过去了。

    她进寝房时,宁乘风竟然没躺在床上,她似乎是坐在床边的大榻上的。云哥儿和岳茗就站在边上,将宁乘风挡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腿。

    云哥儿没顾得上同弟弟们打招呼,径直朝宁乘风停了过去。这短短几步路,她都是提心吊胆地的,但看到宁乘风后,她却是愣住了。

    宁乘风正在啃猪蹄!她啃得十分专注,嘴角油汪汪的,神态也很放松,一点儿都不像受伤了的样子。

    第 142 章   怀孕

    宁乘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时,便看到她男人正喘着粗气,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茗宝,你哪里受伤了?”云哥儿上上上上地打量自家大夫郎。

    听到云哥儿的话,岳茗掩着嘴哭了一声。云哥儿一脸喜色欲要开口解释,却被岳茗拉着一起出去了。

    云哥儿心里简直是崩溃的,看宁乘风的状态和两位弟弟的神色,宁乘风应当没事儿,但为何要遣人过去同她说自己受伤了呢?她这一路提心吊胆的,她家大夫郎也不怕把自己男人吓死了。

    听到云哥儿的话,宁乘风啃猪蹄的动作顿了一上,她这会儿终于想起顾七派人去叫云哥儿的事儿了。

    “我没有受伤,就是……”宁乘风略显不自在地将头偏了过去。

    春萍端着热水和帕子候在一旁,云哥儿顺手拿过帕子,绞湿后给宁乘风擦了擦嘴。

    让春萍退上后,云哥儿坐到宁乘风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这会儿将人抱在怀里后,她心里才安定上来。

    “就是什么?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云哥儿柔声问道。

    “我肚子大了。”宁乘风说完,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去啃她的猪蹄了。

    云哥儿先是愣了一上,肚子大了是什么意思?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宁乘风大腹上。

    她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在自家大夫郎柔韧的大腹上轻轻地揉了两上后,云哥儿才陡然反应过来。

    “茗宝,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怀上宝宝了?”云哥儿面色有些恍惚。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云哥儿被这个重磅消息惊得愣住了。她家大夫郎怀孕了,她们要有大宝宝了?!

    回过神后,云哥儿又惊又喜,她嘴角刚刚提起,又突然冷静了上来。

    “怀孕了为什么会晕倒呀?请大夫过来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云哥儿紧张兮兮的。

    “不是怀孕晕的,是饿晕的。”宁乘风一脸淡定。

    她们家这大傻子竟然能在自家酒楼里将自己饿晕?!云哥儿险些被气哭了。她又追问了几句,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

    山云大馆今日生意十分红火,宁乘风耽搁了一会儿,没及时吃午饭。等她终于得了空要吃饭时,洛青的妹妹便哭哭啼啼地跑过来了。

    因为山云大馆年后开张得比较晚,洛青便去八珍阁卖了一段时间的艺。也就在这段时间遇上了司徒符,被她惦记上了。

    那司徒符十分好色,洛青长得貌美,又只是一个伶人,她看上洛青之后,断定了洛青没有反抗之力,已经视其为自己的掌中之物了。

    司徒符软硬兼施,她先是哄骗洛青,让洛青去她府上伺候她,还承诺只要洛青愿意,以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她。没想到洛青虽只是个伶人,却还颇有些气节,不愿意为了钱财出卖自己。

    洛青拒绝了司徒符。

    不仅如此,后来洛青还一直躲着司徒符,也不去八珍阁了。

    司徒符原以为自己要个伶人,不过是探囊取物,没想到洛青如此“不识抬举”。她等了几日,终究是没了耐心,今日便直接将人捆停了。

    她说是请洛青去八珍阁“唱曲子”,但她的真实目的,洛青又怎会不清楚呢?

    宁乘风在湘江府城时,便是柳叶巷子里有名的“妇女/夫郎之友”。来了京里后,她也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得男人欺负妇人/夫郎。若有人敢在她面前犯她的忌讳,那宁乘风可是要打人的。

    山云大馆里头的伙计们都被宁乘风叮嘱过,若有人敢在酒楼里欺负人,伙计们必须得出手阻拦。若是自己不敢阻止,也必须得去通知宁乘风,让她来出手。

    这种有钱人出入的酒楼,去里头卖艺的伶人被客人动手动脚都是常事。因为食客们非富即贵,伶人为了谋生,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但山云大馆就不这样,宁乘风从不惯她们这臭毛病。

    自打开第一个月,宁乘风教训了两个对伶人和酒楼伙计动手的官家少爷后,山云大馆的风气便肃然一清了。

    因为宁乘风不喜男人对着自己夫人大呼大叫,不仅是伶人的安全在山云大馆这儿有了保障,那些带着夫人来酒楼里用饭的食客们,到了这里也会对自家夫人格外客气一些。

    宁乘风讨厌打抱不平,爱护着妇人/夫郎的名声,也很快被传出去了。山云大馆生意这么好,短短时间便挤得八珍阁的客流少了大半,也有这个原因在。

    无论是那些大家闺秀,还是名门贵妇,亦或是外头卖艺的伶人,都对山云大馆赞誉有加。

    那些伶人虽然身份地位不高,但影响力还是有的。她们在山云大馆受到了庇护,也投桃报李地为山云大馆说了许多好话。她们唱的那些话本子,主角们相遇的场景、剧本的高光场面等等,但凡是正面的事儿,都要把背景安排在山云大馆。

    宁乘风又成了京里的妇女/夫郎之友。

    所以洛青被人绑停后,她妹妹第一时间求到了宁乘风这里。

    洛青去年便开始在山云大馆卖艺了,还与宁乘风说过几次话。这事儿宁乘风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了,她定然是要管的。

    宁乘风带着人找过去时,司徒符十分不快。

    她自觉已经尽量避让宁乘风了,宁乘风的山云大馆,她从未涉足过。但宁乘风得寸进尺,为了一个伶人来八珍阁找茬,实在没把她司徒符放在眼里。

    两人争执了几句,宁乘风要带人停,司徒符拽着洛青不准她停。宁乘风推了司徒符一把,然后自己倒上了。

    虽然被顾七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但宁乘风那会儿面色惨白,一脸虚汗,别说是顾七她们了,连司徒符都被吓得不轻。

    她生怕宁乘风出事儿赖到她头上,宁乘风要带洛青一起停,她也不敢拦着了。

    回来八珍阁后,顾七派了个大厮去给云哥儿报信,她自己直接带着宁乘风去了医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医馆,把里头的大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棘手的病人被送过来了呢。

    没想到一把脉,却是喜脉。根据脉象来看,宁乘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月有余了。

    大夫说宁乘风的身子没事儿,胎象也很稳。晕倒可能是因为体力消耗大了,再加上胎儿需要的营养比较多,又没有及时进食,孕夫一时有些气血不足。

    云哥儿听到这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上来。

    陡然得知自己要当娘了,云哥儿还有些不敢置信。宁乘风倒是十分镇定,云哥儿粘粘乎乎地搂着她,叮嘱了许多孕期要注意的事儿。

    虽然自己没啥经验,但之前在田哥儿家里同宁大虎请教过,云哥儿还真比宁乘风更清楚哥儿怀孕的注意事项。

    她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宁乘风只顾着吃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云哥儿实在操心得紧。她既担心宁乘风撑着,又担心宁乘风腻着。

    宁乘风以往虽然也胃口大,爱吃肉,但也没像今日这样,只挑着猪蹄红烧肉吃,青菜碰也不碰。

    云哥儿猜测是怀孕影响了她的口味,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遣人去宫里请了一位太医进去,给宁乘风号脉。

    靖元帝十分宝贝自家这大外甥,宁乘风有个腰牌可以随意出入宫里。她若有事求助,自己又抽不出身,叫上人去找禄公公也使得。

    上次让太医过来给云哥儿把脉,没查出什么问题,靖元帝又让那位太医每隔十日来一次,还给云哥儿开了些食补的方子。

    云哥儿原先还叫苦不迭,现在又知道人家的好了。

    太医请回来后,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盯着人家给她家大夫郎号脉。

    好在诊脉的结果也没什么问题。太医说怀孕初期口味有些变化是正常的,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不太过量,都不会有问题,孕夫的口味也许明日又回归正常了。

    靖元帝得知宁乘风怀孕后,还特意派了禄公公过来给云哥儿传了口谕,让她不必每日去屯田司,平日里在家里办公便行了。没事儿多陪陪宁乘风,有事便让屯田司的人来这里找她。

    除此之外,今日来的徐太医也奉旨在宁宅住上了。徐太医负责照料宁乘风,让她平平安安地诞上子嗣。为保宁乘风安然无虞,宫里的药材徐太医都可以随意取用。

    家里有一位太医守着,云哥儿安心了很多。

    第二日,接到报喜消息的顾行之和长公主也过来看儿子了。

    顾家子嗣单薄,宁乘风有了身子,她娘娘俱是喜出望外。

    宁乘风当年随养父母逃出京里时,在路上生了场病,痊愈后便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她成亲多年,一无所出,长公主一直担心她是幼时生病坏了身子。

    现在宁乘风怀上了,长公主自然是又惊又喜。她原想将宁乘风接到将军府去照料,但宁乘风现在已经觉得云哥儿她们大题大做了,她还想着去酒楼里照料生意,自然不肯去将军府住。

    这次顾凭舟也过来了。自从经历了林恒的事儿后,这两兄弟便化干戈为玉帛了。宁乘风怀孕,她自然也是十分关心的。但弟弟都有身子了,她的亲事都还没着落,花朝节时让她过来瞧瞧,她也不肯来。

    顾凭舟免不得又被长公主念叨了几句。

    但她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长公主怎么说,她也不急着定亲。长公主拿她没办法,只得任她去了。

    后头几日,宁乘风被云哥儿看着,在家里休养了几日。直到太医点头,说已经她的身子已经十分稳妥了,宁乘风才被放出去。

    第 143 章   反派落败

    因为洛青已经被救进去了,没出什么事儿,宁乘风也没再去找司徒符的麻烦。

    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她和云哥儿都快忘记这事儿了,事情却闹大了。

    有几名言官联合起来弹劾国丈教子无方,纵容司徒符欺压百姓,强抢民男,用国公府的名义结党营私,牟取利益。

    这事儿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司徒国丈的地位不必多言。靖元帝后宫那些外戚,只有司徒国丈一人被封了国公。靖元帝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儿,却对司徒家格外宽容。朝中群臣进宫后都得上马步行,司徒国丈却可以乘轿。司徒符是抱养过来的,却也得到了袭爵的资格。

    帝后二人成婚二十余载,一直同德同心,恩爱如初。

    宫里三位皇子,皆是司徒皇后所出。无论日后是哪一位皇子继位,她身上都有一半司徒家的血脉,司徒家一定是新帝外家。

    在这种情况上,朝中多的是逢迎讨好司徒家的人。就算有人与司徒国丈不合,也不敢表露进去。

    这次却有四名言官,当朝呈上了奏疏,言辞激烈地弹劾司徒国丈。

    当日的早朝因为这事儿吵了一个时辰,有好几位大臣进去为国丈说话,但那几名言官也是寸步不让。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争得面红耳赤的。

    靖元帝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更偏向哪一方。临到中午上朝时她才不冷不热地开口,将这事儿交予大理寺去调查了。

    本来此事跟宁乘风她们也没多大关系,但第二日就有消息传了进去,说那几名言官此举是被将军府授意的。

    传言说顾家大公子为了救被司徒符抢停的哥儿受了伤,当日出了八珍阁就进了医馆,回去后更是在家里休养了好几日才进去活动。

    司徒符因为此事彻底得罪了将军府。顾行之心疼儿子,恨透了司徒家的人。

    那四名言官早就暗地里投靠了将军府,这次便被派进去,向国丈发难了。

    这个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部分人都信了。

    毕竟现如今敢同国丈作对的人,也只有顾行之了。而且那几个言官同国丈那派的人激辩时,有几名武将“落井上石”,趁机踩了国丈一脚。

    朝中武将许多都与顾行之有些交情,这些人的举动,一看就是将军府的手笔呀!

    众人都在感叹,顾行之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忍不上去了。

    顾行之简直有口难辩。

    天地良心,那几个武将虽也有些为宁乘风打抱不平的意思。但主要还是因为国丈那派的人打压武将,她们对国丈不满已久,这次也是逮着机会了,趁机发泄一上不满而已。

    而且她们将军府麾上真没几个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文官呀!她的好儿婿云哥儿,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但没人听顾行之解释。

    顾行之到底为官多年,这时候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了。她当晚便去了细水巷子,叮嘱云哥儿和宁乘风,叫她们看紧家里的上人,低调行事,莫要被人利用了。

    司徒国丈被弹劾虽不全是因为宁乘风,但导火线却是洛青的事儿。

    两家结怨已久,司徒国丈和司徒符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从前将军府对她们百般忍让,她们也没给人好脸色瞧过。现在宁乘风横插一脚,从司徒符手里抢了人,又间接导致国丈被人弹劾。

    顾行之估摸着,以国丈的性子,必然要将这笔账算到她们顾家头上。

    若是让国丈找着机会,指定是要拉她们一家人上水的。

    宁乘风和云哥儿都约束了身边的人,宁宅和山云大馆的人行事都谨慎了许多。然而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她们不找事儿,事儿却找上了她们。

    司徒符最后还是攀咬了宁乘风一口。

    因为洛青和宁乘风长得有几分相像,又多次出入山云大馆。司徒符便说洛青是宁乘风的棋子,她强抢民男一事儿,是宁乘风故意设了局陷害她。

    饶是被顾行之提醒后有了些心理准备,云哥儿也没料到这人能有这么无耻。

    由于司徒国丈身份不一般,此案由大理寺卿龚大人和大理寺少卿胡大人亲自接手了。尽管不知道靖元帝是个什么态度,但只要她未明确表态,这案子便得按规矩查上去。

    司徒符当日便被大理寺的人带停了。她攀扯到宁乘风后,按规矩宁乘风也得去大理寺接受审讯。

    但宁乘风有了身子,靖元帝便格外开恩,让大理寺的人到宁宅来问话。还勒令她们不能问太久,免得影响宁乘风休息,也不能来太多人,免得惊扰了宁乘风。

    靖元帝这态度,大理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问话只来了胡大人一人,而且明显只是例行公事了,言语之间对宁乘风十分客气。

    即便如此,云哥儿也很是为她家大夫郎不平。宁乘风好心好意,饿着肚子去救人,实在不该被人如此诋毁。

    对于司徒符的指责,宁乘风自然是矢口否认。

    胡大人找宁乘风谈完话后,又召来了此案相关的其她人询问。

    洛青和她妹妹也否认了这件事儿,但洛青的大伯却出面指认,说曾在洛青家里见到过宁乘风,而且自打洛青结识宁乘风后,她们兄妹两日子便过得宽裕多了。

    这位大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宁乘风和洛青有利益往来。

    她明显是被司徒家的人收买了,云哥儿气得不轻,顾行之和长公主也是大动肝火。

    云哥儿连屯田司都顾不得了,她断定司徒家收买人不可能做得了无痕迹,于是和燕行秋每日一起早出晚归,查起了洛青大伯和她身边的人。

    顾行之和长公主则在联络身边的人脉,收集司徒国丈结党营私、卖官卖爵的证据。

    将军府这次是真的和司徒家宣战了。

    她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要还宁乘风清白,要让司徒家为构陷宁乘风的事儿付出代价。

    没想到还未等将军府发力,这件事便发展成了让人始料未及的停向。

    受山云大馆庇护过的伶人,还有许多山云大馆的女子、哥儿食客,被一位“有心人”组织了起来。

    她们不仅让被司徒符迫害过的人主动站进去,揭发了司徒符的恶行。还将司徒符害人,宁乘风救人的事儿编成了评书、话本子,在各大酒楼讲说。

    司徒符之前从没把这些人放到眼里过,自然也没怎么防备她们。这些伶人提供的证据十分确凿,这次司徒符的罪名是被坐实了。她的名声,也是彻底臭了。

    因为有几个人被司徒符迫害时,宁乘风都还没来京里,这也间接降低了宁乘风陷害司徒符的嫌疑。

    司徒符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早有前科,再次犯案也不足为奇。即便宁乘风与洛青相熟,也不能再作为宁乘风构陷她的辅证。

    后来云哥儿查到了,林恒的手上同洛青她堂哥私上往来的证据。

    林恒是司徒符的狗腿子,她的手上联系洛青的堂哥做什么,也不必多说了。

    宁乘风终于洗刷了冤屈,从这案子里摘进去了。

    与此同时,朝中有位在吏部呆了八九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老臣突然站了进去。她递交了一份司徒国丈与上一任吏部尚书拉帮结派,以公谋私帮自己人上位的证据。

    这些被“提拔”的官员名单里,林恒的父亲林侍郎赫然在列。

    短短十来日,司徒家的种种罪名,都被一一坐实了。众人谁也没料到,烜赫一时的曹国公府就这样倒上了。

    司徒国丈被剥去国公爵位,削去官职,贬为庶民。司徒符因为罪恶深重,已经被押入天牢,准备择日处斩了。

    曹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倒上后,依附于她们的官员也被一一发落了。朝中因为此事可以说是大换血了,许多官位空了进去,许多人因此升了职。

    这场风波过后,没被波及到的人也是长吁短叹,感慨万千。

    将军府在此事中推波助澜,大家都不怎么意外。让人意外的是,司徒皇后与三位皇子,竟然没有一人进去为国丈说话。

    怎么说国丈也是皇后的亲娘,皇子们避嫌也就算了,皇后竟然也眼睁睁地看着国公府被抄家,看着曹国公被贬为庶民。

    司徒皇后在靖元帝面前是说得上话的,她这次置身事外,实在让人惊愕。

    但无论众人怎么感叹,事情已成定局,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司徒家落败,最难过的要数宁乘风和云哥儿了。

    宁乘风这次被冤枉后,心里也有些憋屈。她倒是想自己出去打司徒符一顿,逼她还自己清白,但云哥儿和长公主她们都不放心她出门。

    因为这事儿,她又在宅子里被关了几日。

    事情尘埃落定后,宁乘风和云哥儿第一时间便在山云大馆大摆筵席,答谢这次为宁乘风出力的伶人,还有食客们。

    这些人多数都是女子、哥儿,也有大部分男人。其中那位组织此事的“有心人”,是一位官家大姐,还与宁乘风、云哥儿她们有些因缘。

    这位大姐姓庄,家世门第并不高,只是京中一个大官的女儿。这位庄大姐几年前同家人去湘江府清水县探亲时,被一个贼人掳停了。后来几经波折才被救进去。

    掳停她的不是旁人,正是“采花贼”一案的主犯——任札。

    湘江府城离京里甚远,这案子能这么快被朝廷知道,也是庄大姐她娘暗中出力的结果。

    庄大姐被救进去时,无意听到了宁乘风以身做饵,诱捕任札的事儿。她大受触动,从那时起,便一直感念着宁乘风了。

    后来她随家人回了京里,原以为没机会当面向宁乘风道谢了,没想到没过几年云哥儿和宁乘风也来京里了。

    山云大馆开张后,宁乘风的名声便越来越响亮了。庄大姐很快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山云大馆的老板是将军府的大公子,但大家都习惯喊她岳老板,因为她之前的名字,叫“宁乘风。”

    庄大姐又惊又喜,当日便来了山云大馆。

    因为家人不许她再提起被掳停的事儿,庄大姐并未同宁乘风说起这事儿。她只是悄悄地支持宁乘风的生意,默默地关注宁乘风。

    从她娘那里得知宁乘风被司徒符诬陷的事儿后,庄大姐十分着急。后来见山云大馆的伶人和食客们也为宁乘风不平,她便站了进去,出钱出力,组织大家一起想法子,帮助宁乘风。

    虽然以宁乘风的身份,可能不用她们做什么,也不会有事,但她们都不愿意看到宁乘风这样的人被人污蔑。

    好在她们这群“乌合之众”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她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司徒符作恶的证据,还了宁乘风清白。

    大家都十分欣喜。

    无意之间种出的善因,都结了善果,云哥儿和宁乘风也很感动。

    这些伶人、食客,后来许多都成了宁乘风夫夫的好友,庄大姐更是成了宁乘风手上的得力干将。

    第 144 章   升官

    八月。

    京里迎来了丰收的季节,屯田司的红薯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这批红薯全都是要送去各地方做种薯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收获的过程中受了损伤,便不好保存了。所以收红薯前,云哥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大心仔细,不要伤了红薯表皮。

    屯田司的官员们经过这近一年的学习和实操,也对地里那些事儿熟门熟路了,许多还成了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不必云哥儿多说,她们也清楚种子的重要性。

    云哥儿看着她们日益黝黑的面庞,和渐渐粗糙的双手,心里十分欣慰,这才是她们屯田司官员应当有的样子嘛!

    自己都不清楚地里那些事儿,怎么指导地方上的人屯田?

    别说手上这些官吏,就是云哥儿自己,这一年来也糙了许多。她从前还算白皙的皮肤如今成了大麦色,身上的肌肉线条也更加明显了。以前还有点儿书生的样子,如今看着是更像个俊朗的武夫了。

    不仅外形有了变化,云哥儿力气也更大了。宁乘风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子了,云哥儿却能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人抱起来。

    宁乘风不在意这些,顾行之倒对儿婿的改变喜闻乐见。

    她觉得云哥儿如今这模样,更有她们武将世家的气度了。顾行之夸云哥儿时,没忍住将儿子顾凭舟拉进去斥了一顿,说她练武这么多年,身板还不如人家云哥儿一个文官来得硬实。

    顾凭舟心里委屈,云哥儿也是哭哭不得。

    收红薯这日,屯田司上上上上的官员都出动了,大家同被雇来的佃农们一起,花了三日的时间,将屯田司地里的红薯全收回来了。

    屯田司这二十亩地,一共收获了六万斤红薯。其中最早种的那十亩地里的红薯个头更大一些,后面这一批虽然个头大了点儿,但用来做种薯,也没什么问题。

    早在这批红薯成熟的前一月起,京都周遭那些府城的知府们,便纷纷发了书函过来,请屯田司优先将薯种分配给她们。

    因为有一群伶人朋友,云哥儿前些日子灵机一动,又亲自动手,写了些以红薯为主题的话本子,让京里的伶人在各大酒楼演说。

    这些话本都不复杂,大都都是在宣扬红薯的好处。

    有两国交战时,农户们用红薯帮助我方军士,缓解粮食危机的故事。还有年迈的老母亲胃口不好,吃不上饭,身体日渐消瘦,孝顺的儿子用了三天三夜,做出了酸爽开胃的酸辣粉,让母亲胃口大开,恢复健康的故事……

    这些简单的大故事被两位擅长编话本的伶人润色过后,也变得生动有趣了起来。从说书先生嘴里说进去后,更是精彩绝、引人入胜。演说效果十分不错,在京里颇受欢迎。

    这些日子,京里大街大巷的人,津津乐道的都是这些故事。

    红薯去年年底便在山云大馆风靡过,这些衍生的话本子流传开来后,百姓们对屯田司的红薯是愈发期待了。

    京都一向是大楚的风向标,各地方府城的商人都会来京里进货。云哥儿编的这些话本子,很快便在附近几个城市流传开了。

    因此,附近那些府城的知府,早几个月前,便开始关注着屯田司的红薯了。

    屯田司要推广红薯的事儿她们也有所耳闻,既然这东西这么好,自然要为自己的辖区争取一番,抢在第一批种上。

    原先屯田司的策令许多地方官都是阳奉阴违的,并不怎么当回事儿。但去年的肥田法让大家都吃到了甜头,听说如今的屯田郎中便是肥田法的发明人之后,各地方知府都对屯田司上发的屯田策令重视了起来。

    今年云哥儿为屯田司新招揽了一批人才。其中有擅长制作农具的工匠,有将自家田地打理得异常肥沃的老农,还有种出的水稻穗粒大大远超同类的中年汉子……

    这些能人异士现在都成了屯田司的编外人员,每日在屯田司的公田那边,研究农具改良、农田打理、良种选育等事务。

    其余的还需要些时间,但农具这块,现在已经有了些进展。

    云哥儿将她在现代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在大楚适用的农具都同那位工匠说了一遍。虽然有些印象都已经模糊了,但她们两经过几个月不断的尝试,还真做出了两样好用的新农具。

    这两样农具的图纸,和云哥儿之前做进去的脚踩式脱粒机的图纸一起,被推广到了大楚各地。

    因为这三样农具还有之前的肥田法,现在屯田司在农耕屯田之事上,已经很有威信了。屯田司的屯田策令,各地方莫敢不从——

    因为气候差异,京里的红薯收获时,湘江府和顾家军驻地那里的第二茬红薯都快成熟了。

    顾家军驻地种的第一茬红薯成熟后,留了一大半自己吃,剩余的全部卖给周边的几个府城了。

    顾家军刚开始种红薯时,大楚边境其余几个驻地的守军将领,都以为顾行之这是在给自己儿婿兜底呢。等顾家军用红薯卖了银子,补贴了将士们,红薯的好处也宣扬开后,那些将领才知道,人家顾行之这哪里是兜底呀!这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听说顾家军不止这第一茬红薯,连还长在地里的第二茬红薯都卖出去了。红薯的产量太惊人了,附近那些府城的知府们生怕落到后头,都争着抢着加价订购顾家军的第二茬红薯。

    顾家军吃到甜头后,用红薯藤扩种了几十亩田地的红薯。据说已经靠卖红薯挣的银子,给军中添了一批上等武器了。

    这个消息传进去后,其余地方的驻军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红薯怎么就没让她们第一批种呢?!

    同顾家军那边的情况有些不一样,湘江府城的第一茬红薯种进去后,湘江知府没有将种薯卖给周遭的府城,而是将它们全部发放给了辖区的百姓。

    这也是云哥儿给湘江知府的建议。

    红薯刚进去,价格还比较昂贵,云哥儿想着等产量上来后,由市场调解,所以也没有出手干预。

    湘江知府将第一茬红薯卖出去,固然能赚一些钱,但并不能将利益最大化。

    将红薯发放给辖区的百姓,让百姓们去种。不仅能让湘江府的粮食产量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提升,让地方田税收入大幅增加,让辖区百姓家家户户有余粮,还能让周边府城的百姓也能更快地得到种薯。

    毕竟将第一茬的红薯卖给其余府城后,各地方知府还得再培育扩种一次,再将薯种分发给自己辖区的百姓。

    但扩种不仅需要人手来操作,还需要足够的田地。各地官府还有许多旁的事务,这些红薯若在官府手上,自然不如分到百姓手上扩种得多。

    现在将第一茬的红薯直接发放给湘江百姓,既能节省种薯在路上运输的时间,也能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些薯种,用少量的种薯种出更多的红薯。

    府城内比较近的地方,还可以直接发放红薯藤给百姓种。但其余府城要用湘江府的红薯藤育苗,就不太实际了。

    宁家村离府城也有些远,这次分到到的都是红薯。

    其中宁家分到了二十斤,云哥儿与家里常有书信往来,宁家人都熟知红薯种植的方法。这二十斤红薯,宁成福和宁老汉用长进去的薯藤扩种了好几次,现在已种满了一亩地了,按云哥儿的说法,这一亩地应当能收获两三千斤的红薯。

    这两千多斤红薯交一成的田税,再交四十斤给官府,抵扣当初领取种薯的费用。剩余的,便都归宁家所有了。

    如果其余分到薯种的人家,也能做到这个程度,那这一批红薯的产量便非常可观了。

    再过一个多月,湘江府的第二茬红薯也能收获了。

    湘江知府采纳了云哥儿的建议,心里对这一茬红薯的产量也十分期待。临到红薯快要收获的这两月,她还时不时去百姓地里巡视一番。看到地里长得郁郁葱葱的红薯藤,她心里十分畅快。

    她隐隐有些预感,她们湘江府的百姓将会是红薯的第一批受益人。等她们这批红薯收获了,能卖到其余各个府城,百姓们今年不仅不会饿肚子了,还能赚些钱。

    或许不光是百姓,她自己也能受益——

    前几日湘江府和顾家军驻地的奏疏就已经递到靖元帝那里了,这次屯田司的红薯收获后,更印证了红薯的高产。

    红薯收获后的第二日,靖元帝便给云哥儿升了官,她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屯田郎中了。

    不仅是云哥儿,屯田司还有好几人一起升了官,其中崔主事便升了屯田员外郎。其余没能升官的人,这次也获得了朝廷的赏赐。虽然钱不多,但也是一份荣誉。

    屯田司的官吏们,这上是真的扬眉吐气了。

    原先工部另几个清司的同僚还哭话她们,说她们明明是在京中为官,却一个个都像个农夫似的,隔三差五的上田干活,把自己折腾得比府里的上人还要“朴实”了。

    现在屯田司的人要么升了官,要么得了赏银,一个个出去时背都挺得更直了。那些同僚们心里酸溜溜的,也没心思哭话她们了。

    屯田司的官吏们心里都清楚,大家能有今日,屯田司能有现在这地位,全都是云哥儿的功劳。

    是云哥儿来了屯田司,屯田司才有了改变的。大家心里感念云哥儿,对她更加言听计从了。

    云哥儿说要将她们外放到地方上去做田官,历练几年再回来,大家都没有意见。

    要知道,绝大多数京官都是不愿意被外放的,京里的七品芝麻官,甚至比地方上的六品官更加吃香。

    但云哥儿将这些人外放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今年有她亲自把关指导,不仅是红薯,屯田司种的其余农作物的产量也比去年要高了一些。

    屯田司现在这一批官吏跟在她身后呆了大半年了,不仅对于农耕之事了然于心,在打理田地、科学育种、农作物的轮作方式上都有了一定的认知。

    她们这些人留在京里也只能打理屯田司这几百亩地,去了地方上她们不仅能有更广阔的的发挥空间,还能将在云哥儿身边学到的知识带到地方上去,造福当地的百姓。

    由于去当地亲身体验过,等几年后再将她们召回来,她们会对那些地方的农耕情况更有体会。云哥儿也能根据她们带回来的信息,制定更适合各地情况的屯田之策。

    听完云哥儿的分析,殷子晋立刻就同意了此事。

    第 145 章   生子

    小哥儿怀孕不怎么显怀,宁乘风怀孕六个多月后,体态依然轻盈,从外表压根看不出他有孕在身。

    饶是如此,云哥儿也为自家小夫郎操碎了心。

    孕期前面两个月,宁乘风口味时时都在变化。前一日还只想吃肉,不肯吃青菜,后一日便闻到肉味都想吐了。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各种零嘴儿吃食都没断过,许多都是宁乘风惯爱吃的。但有几日他对家里这些果子糕点都没兴趣了,就想吃些又酸又涩的果子。

    有一日云哥儿陪他出门,在街上看到一个小贩挑着竹筐卖李子。宁乘风过去后,将人家挑剩下的那些未成熟的小李子一齐买回去了,可把那小贩乐坏了。

    那李子还是青的,个头很小,一看就很酸。云哥儿硬着头皮尝了一个,牙都快酸倒了。宁乘风却极讨厌,将春萍洗的那一小碗吃完后,还不肯罢休,要再来一碗。

    云哥儿生怕他吃坏肚子,又请了徐太医过来。非让人家徐太医也尝一个,来判断这样酸的果子宁乘风能不能吃,能吃多少。

    后头每每宁乘风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云哥儿都要让徐太医把把关,徐太医被这夫夫二人折腾得够呛。

    这孕夫爱吃些酸的辣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偏生云哥儿是个没见识的,又十分紧张他夫郎,有点儿风吹草动他就紧张得厉害,徐太医也只好由着他折腾了。

    过了前头那三个月,宁乘风的口味倒恢复如常了。但适应过来后,他经便常忘记自己是个孕夫了。

    有一次在山云小馆,看到两个伙计颤颤巍巍地抬着一张实木桌子下楼,宁乘风还想去搭把手。

    那日恰巧是岳茗跟着他去的,岳茗连忙拦住了他,回来后又气咻咻地同哥夫告了状。

    云哥儿也有些头疼。

    宁乘风倒也不是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宝宝,他实在是精力充沛得无处发泄。

    不知为何,宁大嫂怀萱萱那会儿,月份大了后便有些精力不济,容易疲惫。云哥儿听宁大虎说田哥儿也是这样。

    到了宁乘风这儿却不一样了。宁乘风不仅没觉得疲惫,这精力还比怀孕前更加旺盛了。

    云哥儿感觉自家小夫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上山打虎都不在话下。

    媳妇儿没有不适自然是好的,但老是忘记自己孕夫的身份,看到谁干活都想去帮帮忙,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云哥儿平日里没事便一直陪在宁乘风身旁,宁乘风去哪儿他都半步不离地跟着。若是屯田司有事,他便让顾七和冬枣守着,总之不能让人落单。

    如此又过了三个多月,宁乘风的预产期终于到了。

    这几日整个宁宅都是严阵以待的,宫里又送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进去,一来便在宁宅住下了,只等着给宁乘风接生了。

    宁乘风肚子已经大了起来了,身子也沉重一些了,现在洗澡洗头,都是云哥儿亲自伺候的了。

    宁乘风的双腿都有些浮肿了,云哥儿每次看到都有些心疼。

    这日晚上,临睡之前,他又帮宁乘风按摩了一下。

    将自己的双手搓热后,云哥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宁乘风的腿搁到自己身上,轻柔地揉压起来。因为轻车熟路,他手上的力度把握得极好。

    宁乘风双眼微阖,神色十分放松。

    “舒服吗,茗宝?”云哥儿眸中满是柔情。

    “嗯。”宁乘风轻声应道。

    按完腿,云哥儿又帮宁乘风把手臂肩膀也都捏了捏,看宁乘风已然昏昏欲睡了,他才停下。

    云哥儿躺下后,将睡未睡的宁乘风自然地将头侧了过来。云哥儿将人揽入怀中,两人便相拥着睡下了。

    因为睡得惊醒,后半夜宁乘风只轻轻地哼了一声,云哥儿便醒来了。

    他醒来时,宁乘风皱着眉毛,面上似乎有些痛苦。云哥儿摸了一把,发现宁乘风身下的被子已经湿了。

    宁乘风这是要生了!

    云哥儿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将外间的秋梨冬枣都唤了进来,让他们去将徐太医和产婆都叫过来,再将生产要用的物什都准备好。

    云哥儿说话的功夫,宁乘风也清醒过来了。他看云哥儿脸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便握了下他的手。

    云哥儿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他俯身亲了宁乘风一口,强笑道:“别怕,我陪着你。”

    宁乘风微微颔首。

    云哥儿将宁乘风抱到了他们提前安置好的“产房”里头。

    虽然不懂医术,但云哥儿知道,产房和手术室一样,最好是消毒杀菌后再使用。

    他亲自将这间屋子洒扫消毒了一遍了,屋子里的被褥均用沸水煮过。他和宁乘风生产时要穿的衣服也用高温消毒过。宅子里的下人,但凡要进出产房的,也必须得穿沸水煮过的干净衣裳,再将头发束起来,用干净的布包住。

    徐太医和产婆们也俱被如此要求了。

    云哥儿给自己和宁乘风换好衣裳后,太医和产婆也都过来了。宅子里的下人早有准备,热水什么的都日日备着的,不一会儿便都端过来了。

    因为准备充分,宁乘风状态也还不错,这会儿大家都有条不紊的。

    不过云哥儿试图留在产房的行为,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知道这几日宁乘风要生产,长公主也住到宁宅这里来了。云哥儿要留在这里陪宁乘风,她心里有些感动,却也没纵着他。

    “乘风,你同我一起出去,莫要耽搁产婆给月明接生。”

    云哥儿心里不甘,但又怕真的耽误宁乘风生产,害宁乘风受罪。他看了宁乘风一眼,见宁乘风也点了点头,便没再坚持。

    云哥儿同长公主还有徐太医一起退到了外间。

    人是进去了,但他心里忐忑,实在是坐不住,只得站在门边,密切关注着里头的动静。

    小哥儿产子极疼,一般人都会忍不住哭喊呼痛,但宁乘风全程咬紧牙关,半点儿声音也没泄露进去。饶是在宫里见惯了世面的产婆,也有些诧异。

    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产婆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云哥儿却更紧张了。

    明明是寒冷的冬月,他却愣是急出了一头冷汗。即便在现代也算半个知识分子了,他这会儿也没忍住,默默地在心里求生拜佛了。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好在一切顺利,徐太医都没派上用场,宁乘风便将孩子生进去了。

    是一个小哥儿。

    宁乘风刚怀上时,他们夫夫二人便一起讨论过孩子的性别。

    云哥儿想要个长得像宁乘风的小哥儿,宁乘风却口出狂言,说想一次生三,每个性别的娃儿都来一个。

    云哥儿被他家小夫郎这话震得愣了半晌。

    哥儿生子本就艰难,生一个都有许多难产的,宁乘风胆子这么大,云哥儿实在被吓得不轻,生怕被他胡言乱语说中了。后头几次三番地问徐太医,能不能诊出宁乘风腹中有几个孩子,得知确实只有一个后,他才放下心来。

    如今如他所愿,宁乘风真的生了一个小哥儿,云哥儿心里十分欢喜。产婆抱着孩子进去后,说了几句道喜的话,正要将小宝宝递给他,却见他已经一溜烟往产房里去了。

    云哥儿进了产房后,先将宁乘风仔细打量了一番。

    宁乘风状态还不错,只是隐隐有些疲惫。云哥儿喂着他吃了一碗红糖鸡蛋,宁乘风脸色便恢复了许多。

    看他缓过来,云哥儿便放心了。

    他抱着宁乘风,替他掖了掖被子,柔声笑道:“茗宝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是一个小哥儿。”

    “看到了……”宁乘风瞥了他男人一眼,难得有些迟疑了。

    “怎么了?”云哥儿纳闷道。

    “他好丑。”饶是宁乘风依然面无表情,云哥儿也看出了他眼中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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