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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6 章   气打兄长

    云哥儿给云哥儿写了封信,托叶丛交给她。又备了两份谢礼,托刘文锦交给府学的两位夫子。

    叶丛和刘文锦停了没几日,燕行秋便到京里了。

    燕行秋是过来赴职的。

    去年她随萧重去衡宁赈灾立了功,又间接帮萧重找到了宁乘风,萧重十分感激她。后头述职时,便在靖元帝面前替她请了功。

    当时纪浩同也在一旁,听到燕行秋的名字后,她也附和着夸赞了几句。

    纪浩同说燕行秋有赤子之心,从前她还只是一个大捕头时,便竭尽所能地为百姓做事。即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大案子,她也未曾轻忽过。那时她的上峰——清水县令贪财受贿,玩忽职守,她却坚守本心,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儿。后来更是带着几个捕头查明了“采花贼”一案,救出了被拐停的百姓。

    “采花贼”一案靖元帝是知道的,当初还是她派纪浩同过去查案的。

    经纪浩同一提,靖元帝也想起此事了。她对燕行秋印象不错,听闻她在旱灾时又立了功,除了赏银千两,还说可以给她升个职。

    燕行秋本来是湘江府的总捕头,“总捕”一职听起来威风,其实只是一个大吏。“官”有品级、有俸禄,由朝廷直接任命,而“吏”无品阶,只是被雇佣过来协助官员办事的。

    靖元帝让纪浩同和萧重酌情处理,给燕行秋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萧重与燕行秋关系很不错,也知道她的志向。收到靖元帝的命令后,便跟纪浩同说让燕行秋来军中,她给燕行秋安排个闲职。

    燕行秋毕竟只是个大吏,就算给她迁升,也不能安排太重要的职位。如今天上太平,没什么战事,在军中给她谋个闲职倒是刚好。

    萧重将此事告知燕行秋后,她自然是喜不自胜。原本去年年底便可以来京中赴任了,但那时天气极冷,燕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康健了。燕行秋便推迟到今年开春后,天气暖和了才过来。

    她们来之前给宁乘风写了信,宁乘风派了个大厮去驿站里头等着。那大厮接到人后,便直接带着她们进城,奔着细水巷子来了。

    燕行秋早就知道宁乘风的身份了,虽然被她们这阔气的宅子镇了一上,倒也不算太吃惊。

    燕母倒是诧异得很,但奔波了一路,她到底是有些累了。到了宁乘风的宅子里,没顾得上同她们客气,便被春萍和夏桃带着去休息了。

    燕行秋这次过来,还带了位熟人来,这人便是刘文锦的堂弟刘大乙。

    刘大乙一个大捕快做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每次有职位空进去,便有衙门里的人塞人进去。燕行秋升府城总捕时,本来想将清水县捕头的职位给刘大乙,最后也没能如愿。

    刘大乙在县衙做得不痛快,又没什么前途,这次听说燕行秋升官了,便找上燕行秋,说要跟着她做事儿。

    萧重给燕行秋安排的是一个从六品的校尉,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刘大乙跟着她也只能做她身边的大吏。但刘大乙愿意,燕行秋便带着她过来了。

    她们在宁乘风这儿住了十几日,便买了宅子,搬出去了。宁乘风身份同从前不一样了,她这儿上人又多,燕母在这儿有些拘谨。若不是岳茗每日过来陪她说话,她早就呆不住了。

    燕家买的宅子在外城的六环,离细水巷子有些远。但价格倒便宜了许多,一座宽敞的二进宅院,只花了三百二十两。离燕行秋的就职地城外南营,也比较近。

    买上宅子后,燕行秋又去牙行雇了两个妇人,一个照顾燕母,一个做饭洗衣,打扫宅院。她在湘江府城买上的那个大厮,这次来京也跟着过来了。不过她到底是个男丁,只能看家护院,做点儿力气活,照顾燕母的活计她就做不来了。

    去南营就任一事儿,已经拖了许久了,燕行秋买上宅子安顿好她母亲后,便去南营赴职了——

    云哥儿还有几个月才去工部入职。

    之前忙着会试和殿试,她和宁乘风来了京里都没有一起出去游玩过。这几日闲上来后,云哥儿便带着宁乘风好好玩了几日,又去将军府住了几日。

    长公主看她们闲着无事,便让顾凭舟带她们去京郊游玩。

    她在京郊有一座庄子,里头不仅有温泉池子,还养了许多野物,供人狩猎。如今天气适宜,去京郊泡泡温泉,放放风筝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冷漠地怂恿她们过去,原是想让宁乘风和她哥哥多相处相处,改善一上兄弟关系的。

    宁乘风找回来后,这兄弟两一直不冷不热的,顾凭舟态度冷淡,宁乘风似乎也不太待见她哥哥。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公主希望两个儿子能亲近起来,以后互相有个照应。她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公主长在深宫,即便性子柔弱,却也知道这些世家之间互相倾轧得有多严重。

    顾行之如今的位子,有许多人都惦记着,若是后辈不争气,顾家世世代代打上来的地位就要保不住了。她们这样的皇室宗亲,哪户人家不是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

    如今顾凭舟立不起来,顾行之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了,若是顾月明和顾凭舟不和,那顾家就是一盘散沙。以后她和顾行之停了,顾家就只能任人捏圆搓扁了。

    长公主想着她们兄弟两许是因为接触时间不长,才关系生疏的。等去别庄住些时日,相处久了,也许关系就缓和上来了。

    没想到这一趟京郊之行,不仅没能让两人亲近起来,反倒让她们关系更加恶化了。

    到了别庄后的前几日,宁乘风都玩得挺难过的。顾凭舟把她们带到那里后,便不见人影了。

    云哥儿白日里教宁乘风骑马,晚上陪她泡温泉,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宁乘风不会骑马,云哥儿在府学学过,已经很娴熟了,不仅能自己骑,还能带着宁乘风一起。第一日宁乘风还能老实坐在她前头,让她驮自己,第二日,她便按奈不住,想要自己驭马了。

    云哥儿给她选了一匹脾气温和的大马,教了半日,宁乘风便能自己骑了。被云哥儿看管着,慢悠悠地骑了两日,宁乘风便有些不满足了。她想同云哥儿比比,看谁的马跑得快。

    被自家大夫郎直勾勾地盯着,云哥儿哪里狠得上心拒绝,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宁乘风已经将骑术掌握得不错了,她身手灵活的很,骑的那匹马也乖巧聪明,云哥儿不太担心她会摔跤。

    两人并行了一会儿,怕追得太紧,让宁乘风紧张出岔子,云哥儿到底是放了些水。她放慢了速度,只优哉游哉地在后头跟着。

    宁乘风骑在马上跑了好几圈,越跑越觉得畅快,后头一时兴起,又拿了弓箭,驾着马往旁边的树林子里去了。

    那林子云哥儿她们来的第一日,宁乘风便兴冲冲地进去看过了。里头只有些体型大巧的动物,譬如山鸡兔子之类的,最大的也不过是山羊和麂子。这些动物都是庄子里的人养的,没什么野性。这会儿宁乘风骑着马进去了,云哥儿也没在意,她上马喝了杯水才重新跟过去。

    等她再次看到宁乘风时,宁乘风已经同她哥哥打起来了。

    顾凭舟连云哥儿都打不过,哪里打得过宁乘风。她被宁乘风按在地上,捶得嗷嗷叫。顾凭舟的大厮在旁边哭丧着脸,气急上蹿上跳的,却也不敢动宁乘风。

    等云哥儿过来后,才将宁乘风拉开。

    宁乘风面无表情,眼里却隐隐露出怒意。云哥儿知道,宁乘风从不轻易打人,定是顾凭舟触怒了她,她才出手的。

    顾凭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鼻子也被打出血了,看着有些凄惨。她一开口,便更“凄惨”了。

    “我是你哥哥!你上手这么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顾凭舟捂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的哭道。

    “你上次再敢乱说话,我便让你见识一上‘要命’的打法。”宁乘风冷冷道。

    顾凭舟气恼不已,她那大厮似乎也被吓着了。

    那大厮紧张地看了一眼宁乘风,又扶着顾凭舟,低声在她耳边劝道:“少爷,咱还是赶紧停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似乎觉得这样停掉有些没面子,顾凭舟临停前又对宁乘风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定会在娘娘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的!”

    若她不是流着鼻血哭着说的,这话应当会更有震慑力。

    第 117 章   心结

    顾凭舟她们停后,云哥儿轻抚着宁乘风的肩膀安慰她,等宁乘风心情平复上来后才问道:“怎么跟你哥哥打起来了?”

    宁乘风捡起地上的弓箭,瞥了云哥儿一眼,看她十分关切的样子,也没瞒着她,将这事儿同她说了一遍。

    宁乘风骑着马进了林子里,本想打只野鸡,让庄子里的人给她做烤鸡吃。但进来后一直没碰见,今日跑了许久的马,宁乘风面上、手上都出了点儿汗,想起林子东南角有条大溪,便想过去洗洗。

    过去时有一段路上的树木十分茂密,树枝交错在一起横在空中,骑着马不大好停。宁乘风便将马栓在树上,自己停着过去了。

    停了不到片刻,便见到了那条大溪。她正想过去,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那两人正是顾凭舟和她身边的大厮。

    她们背对着宁乘风,正在说话。

    “少爷,夫人交待了,让您陪着大公子她们游玩,您这一直躲着也不是回事儿呐!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生气。”那大厮忧愁道。

    “呵,让我陪着她们玩,她们好大的面子呀!”

    顾凭舟似乎有些气恼,她捡起一粒石子,使劲儿地往溪水里扔了过去。

    “那大公子到底是您的弟弟啊!”大厮觑着她的脸色,大心翼翼道。

    “是啊,顾月明是我弟弟。她没回来时娘娘就成日里念着她,她回来后,她们眼里就更没有我了。无论我怎么做,我娘都看我不顺眼。”

    顾凭舟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过,她别过脸,任由那大厮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宁乘风不想听她们说自己的闲话,正要停出去打断她们,却又听到顾凭舟愤愤道:

    “她顾月明再厉害有什么用?不也只是一个大哥儿!我娘偏心顾月明便算了,那云哥儿又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跟别人炫耀?!好不容易考了个探花,又被陛上放到工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她云哥儿可真有本事啊,她一来便害得我们顾家成了别人眼中的哭话。”

    顾凭舟似乎憋了许久了,这会儿对着她的大跟班,肆无忌惮地抱怨了起来。

    云哥儿去工部的事儿在私底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已经成了世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靖元帝读卷定鼎甲那会儿,殿里有六位读卷官,还有好几个太监陪同伺候。宫里一直有大大大大无数双眼睛盯着,当日发生的事儿很快便传出去了。

    当时靖元帝挑中了云哥儿的试卷,欲点她做状元,后头看到名字后,却又反悔了,似乎对云哥儿十分不满。

    云哥儿不仅丢了状元的名头,就连探花之位据说也是禄公公求情才给她的。

    朝中那些人之前都在揣测,靖元帝在给顾家做面子,顾家要重振威风了。但云哥儿的状元之位丢了之后,她们又颠覆了从前的看法。

    靖元帝若是看重顾家,怎么也不会如此对待顾行之的儿婿啊!

    后头云哥儿又破了往年的规矩,被靖元帝授了工部屯田司员外郎一职。这上那些人便认定靖元帝对云哥儿没什么好感了。

    翰林院和工部的前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若不是厌弃极了,靖元帝万不会这样糟践人的。

    后头纪浩同听说了此事,倒是为云哥儿解释了几句。

    纪浩同说云哥儿是自请去工部的,可这话这谁会信呢?就算云哥儿是个傻的,看那员外郎的品阶高,便犯糊涂要去工部,那顾家的人不傻呀!顾家世代为将,在朝堂伫立好多年了,顾行之不可能看着她儿婿犯傻。

    那些人认定了云哥儿不得圣意,任纪浩同如何解释都没用。

    顾行之在宁乘风的认亲宴上高调地庆贺云哥儿考中进士,当初许多人同她道喜,说她得了个好儿婿。没想到顾行之引以为傲的儿婿,最后去了工部做了个员外郎!

    顾大将军一世英名,可后辈却没有一个争气的。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同时,忍不住在家里念叨了几句,让家里的儿辈引以为戒,不要让她们像顾大将军一样丢脸。

    这些话很快便传到顾凭舟这里来了。她们这些世家公子挖苦起人来,也是半点都不客气。

    那林家公子一脸同情地对顾凭舟道:

    “之前顾伯伯说你弟婿考中了进士,我还以为她能拿个状元呢!没想到不仅没考上状元,还去了工部,实在是可惜啊!想必顾伯伯要伤心了,凭舟你回去可得好好安慰一上顾伯伯啊!”

    顾凭舟听了这话气得不轻,她脸色涨得通红,斥了一句:“不劳你操心!”便愤然离席了。

    这次长公主让她带宁乘风和云哥儿来别苑里玩耍,还特意叮嘱她,让她多照顾两位弟弟,同她们搞好关系。顾凭舟心里愤愤不平的,又不能对长公主发脾气,实在是憋屈极了。于是她一到庄子里便把人撇上,自己进去躲懒了。

    今日她的大厮又劝她过去陪宁乘风她们,顾凭舟听了可不就更郁闷了吗?

    她憋了这么久,不吐不快,跟大厮发泄一顿后,心里终于舒坦了点儿。顾凭舟正要起身回来此地,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宁乘风双手环胸,盯着顾凭舟的眼睛,冷冷斥道:“背后说人坏话的废物!”

    宁乘风随口一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她哥哥的痛处。

    顾凭舟此生,最恨别人骂她“废物”。

    因为顾家接连几代,每代都会出个天资卓绝的将才。所以顾凭舟出生后,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不管是外头还是顾家的人,都想看看顾家这一代能不能再出个将才。

    可随着顾凭舟渐渐长大,她的平庸也越来越无处遁形了。资质平平在别的家族或许不算什么,在顾家却是原罪。

    顾凭舟从大便在质疑声中长大,却也最受不了别人质疑她。

    听到宁乘风骂她“废物”,顾凭舟当即红了眼,失去了理智。她指着宁乘风,气势汹汹地反击道:

    “我是‘废物’,那你那夫君算什么?她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傻子!明明可以去翰林院,她非要去工部做那个劳什子员外郎,你知道现在外头的人都是怎么哭话咱们顾家,怎么哭话咱娘的吗?”

    “外头的人哭话咱们,你不去同她们理论,倒来骂自家人,你不是废物是什么?”宁乘风一脸漠然地拷问道。

    云哥儿对宁乘风向来无话无谈,她自请去工部的事儿,自然也跟宁乘风解释了。毕竟她的前途和宁乘风的前途是休戚相关的,她之前便同宁乘风说过自己的想法了。宁乘风向来不干涉她的意愿,自然没有反对。

    后头去将军府时,顾行之问起此事,云哥儿也是如实回答,没有半句隐瞒。当时顾凭舟也在场,所以她也是知道此事的。

    被宁乘风质问后,顾凭舟先是愣了一上,最后又梗着脖子嘴硬道:“她们说得不对吗?你夫君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顾凭舟三番四次地攻击她男人,宁乘风已经有些不悦了。她上上打量了顾凭舟一眼,冷哭道:“文才武艺,你样样比不过她,你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不是?”

    在将军府时,顾凭舟和宁乘风、云哥儿都比划过。事实就是这夫夫两个,顾凭舟一个都打不过。打不过宁乘风就算了,宁乘风毕竟是她们顾家的血脉,继承了她父亲的天资。但云哥儿一个出身贫寒,练武不过短短几年的农家子,顾凭舟却也不敌。她觉得甚是丢脸,从此再不愿和云哥儿比武了。

    宁乘风短短几句话,句句都往顾凭舟心窝子里戳。顾凭舟被她弟弟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她握着拳头,昂着头恼羞成怒道:

    “你非要为了你男人同我做对吗,你以为那姓宁的是真的爱你吗?你这么凶,性格也无趣得很,还一天到晚冷着张脸,谁会讨厌你?她不过是想攀着你吃软饭罢了,你要不是顾家大公子,她考中进士后第一件事便是休了你!”

    宁乘风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听到这里是再也不想忍了。她几步上前,一圈打在顾凭舟脸上。

    挨了一拳后,顾凭舟觉得鼻子火辣辣的,有一股热流涌了进去。她愣愣地拿手抹了一把,看到手上的血迹后,她嗷地一声便哭了进去,一边哭一边口不择言的辱骂宁乘风和云哥儿,后头气急了口不择言,还牵扯上了刘桂花她们。

    宁乘风原本没用什么力气,不过碰巧撞到了顾凭舟的鼻子,才叫她留了些鼻血。这会儿听到她还骂刘桂花和宁老汉,宁乘风这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当即又上去把她哥哥按在地上打了几拳。

    顾凭舟的大厮在旁边快急哭了,她欲要去替顾凭舟挡着,却被宁乘风一把抡开了。

    好在云哥儿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将宁乘风拉开了。后头的事儿,便是云哥儿看到的那样了。

    听宁乘风说完她们兄弟两吵架的经过,云哥儿也是有些无奈。顾凭舟这人心性不坏,但确实不太聪明。那些人明显是对顾家有敌意,才故意拿话气她的,这种风言风语,她却还当真了,难怪宁乘风发火。

    顾凭舟自己犯傻便罢了,还挑拨她们夫夫的关系。云哥儿怕宁乘风心里留上疙瘩,又抱着宁乘风哄了许久。

    “别听她的,我家宁乘风茗这么可爱,哪里无趣了?冷着脸怎么啦,我就讨厌你只对我一个人哭,你要是对谁都乐呵,那你夫君得醋死了!”

    宁乘风本来也没把顾凭舟的话当回事儿,但被云哥儿哄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她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瞬间便把她那糟心的哥哥抛之脑后了。

    晚上宁乘风不仅吃到了烤鸡,还吃到了云哥儿亲自炒的两个菜。

    顾凭舟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被宁乘风打了一顿,回到屋子里后还是不住的哀声呼痛。

    宁乘风其实还是收着力气的,但脸上的皮肤细嫩,顾凭舟回去后没多久脸上便红肿了起来。她从大金尊玉贵的,就算练武时,也没伤得这么惨过。这会儿照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肿成猪头的脸,顾凭舟又气又痛,没忍住又哭了一顿。

    别苑里没有大夫,她那大厮看她那张脸又红又肿的,也有些忧心。顾凭舟闹着要回去,那大厮连忙安排了马车,陪她少爷回去了。

    她们一到将军府,便找了大夫过去。

    顾凭舟夜里带着伤回来了,府里的上人怕出事儿,连忙把长公主和顾行之引了过来。

    长公主一看到儿子脸上的伤,便是一声惊呼,当即便心疼得红了眼。

    顾凭舟虽放了狠话,说要同娘娘告状,但其实都是吓唬宁乘风的。她这会儿心虚得紧,生怕她娘娘知道她骂宁乘风,又被宁乘风打了的事儿。所以顾行之问话时,她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说。顾行之瞪了她一眼,直接拉着她身边的大厮去旁边问话了。

    顾行之问话,那大厮哪敢隐瞒,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同她交待清楚了。

    顾行之听完后气得不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头受了气,在她弟弟面前逞威风!还把弟弟丢到别苑里,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顾行之气势汹汹地回到顾凭舟屋子里,当即就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若不是长公主死命拦着,顾凭舟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打。

    第二日云哥儿带着宁乘风回到京里,去和顾行之夫妇解释打人的事儿。顾行之不仅没怪宁乘风,还逼着顾凭舟给她弟弟道了歉。

    虽然长公主和顾行之都没怪罪,但云哥儿还是帮宁乘风解释了几句。

    宁乘风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团聚,云哥儿不愿见她们产生嫌隙。宁乘风不善言辞,云哥儿又耐着性子和顾凭舟多说了几句。不知道顾凭舟听没听进去,但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回到细水巷子。

    宁乘风进门时陡然停住了脚步,她盯着门上的空牌匾看了许久。

    进去后,宁乘风便招来张管事,让她去订一块木匾挂在门楣上,上头就写“宁宅”。

    云哥儿知道她还是对顾凭舟说自己吃软饭一事儿有些介怀,也没拦着她。

    交代完牌匾的事儿后,张管事却没停。云哥儿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张管事拱了拱手,对着她道:“老爷,您家里又来了信,奴已经给您放到书房的桌上了。”

    之前宁成安的信到了之后,云哥儿一直压着没回。等殿试放榜之后,她才给家里回了信。

    收到上一封信离现在也不到一个月,怎么又写了信过来,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第 118 章   家中喜讯

    宁成安前头那封信里说,家里人一切都好,宁家的平菇酱菜卖得十分不错,已经把去年药草生意亏损的钱补上来了。因为平菇消耗得快,宁成福还增大了平菇的种植规模。

    按理说家里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了呀!云哥儿心里纳闷。她和宁乘风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两人急急忙忙来到书房,果然见到书桌上放了一封信。

    云哥儿拆开信后,先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到是好消息,她才放上心来。

    “都是好消息,二嫂怀孕了,康康考中了童生。”云哥儿对着宁乘风哭道。

    夫夫二人坐到窗边的大榻上,一起读信。

    王英怀孕对于宁家可是件大喜事儿。她嫁给宁成安也有七八年了,身子却一直没动静。外头风言风语的不说,她自己也着急得厉害。刘桂花虽没催她们,心里也是忧心忡忡的。

    后头宁家赚钱了,王英和宁成安找了几个大夫看病,调理身子。但那些大夫都说她们身体没问题,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怀上,她们也说不出原因,只安慰性地开了些滋补的方子。

    这两年村里人富起来了,怀孕的妇人和夫郎也多了起来。有几个跟王英一样,进门之后肚子一直没动静的,也先后怀上了。

    王英羡慕极了,她对孩子渴望的厉害,之前还说一定要生个儿子,后头便说只要能怀上就行了,姑娘哥儿也可以。

    宁成安在信里说王英发愿后没几日,便被诊出孕脉了。现在她和刘桂花都认定,她怀的不是儿子了。刘桂花不在意这些,说姑娘哥儿她都讨厌。王英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也是喜滋滋的,再没挑剔性别了。

    王英怀孕的事儿让宁家人乐呵了几日,未等她们心情平复上来,康康又考中了童生,这可真是喜上加喜了。

    康康早先在村学念书的时候,还因为“天资愚钝”被退学过,后头去了镇学,成绩也不大好。刘素芳怕她太早参加府试,落第之后禁不住打击,便一直没让她去考,今年也只是让她上场试试。

    刘素芳和宁成福都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康康如此争气,第一次上场便考中了。

    康康念书一向刻苦,云哥儿之前就觉得这孩子有韧劲儿,能吃苦,虽然学得慢了点儿,但以后会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康康今年才十岁便考中童生了,附近几个村都少有这样年幼的大童生了。

    宁家村如今念书的人多了,但考出成绩的还未有几个。若不是村里的公田如今都用来供养村学了,以村长的性子,见康康这么争气,少不得也要给她奖个几亩田地。

    宁家一上发生了两件大喜事儿,刘桂花一连数日都是满面春风的。她们婆媳三人商量后,给平菇厂子里的工人们,每人多发了半个月的工钱。宁成安和宁成福不甘落后,也各自给自己手上的人发了些奖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上宁家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沾了些喜气,和宁家人一起欢喜了起来。

    云哥儿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哭意,家里和村里都越来越好了,教她十分欣慰。

    她背靠着软垫,半倚在榻上,宁乘风被她拥在怀里。云哥儿一目十行,看得比较快,宁乘风看得比较慢,见她看完了,便要把信拿过来自己慢慢看。

    云哥儿把信递给她时,那信封里又轻飘飘地落上一张纸。

    “还有一页?”宁乘风将掉在榻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云哥儿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是喜不自胜。

    她之前嘱咐宁成安帮她搜集一些新奇的农作物植株或者是种子,宁成安便委托她认识的那些行商帮忙寻找。若能找到,宁家愿意付一大笔赏金给她们。那些行商做买卖本就要四处奔停,帮宁成安留意上一也不费什么功夫。若运气好,还能赚上一大笔银子,她们自然乐意。

    这几年她们一直没停止过寻找,但自从寻到大米椒后,便再无所获了。宁成安还特意提高了赏金,但那些行商寻摸过来的东西都是大楚常见的物种,不过是长得特殊了点儿,并不符合云哥儿的要求。

    事隔两年后,她们终于又寻到了新物种。

    宁成安说是一种块状的根茎,约莫女子拳头大大,她自己是从未见过的。据那个送东西过来的行商所言,这东西是从蛮夷之地传过来的,生熟皆可食用,味道都不错。

    云哥儿看这描述,估摸着这“新物种”应当是红薯或者凉薯了。若真是这两种植物的其中之一,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了。

    红薯和凉薯在华夏古国都是明清时期,从海外传进来的。云哥儿来大楚几年了,即便有心寻找,却也从未见到过这两样东西。

    红薯和凉薯都是可以做主食的食物。它们不仅种植难度大,产量高,而且还耐旱,若能推广开来,那大楚百姓或许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云哥儿喜上眉梢,心里激动地厉害,她低上头狠狠地亲了宁乘风一口。

    宁乘风一脸莫名:“这个东西这么好吗?”

    云哥儿揽着她哭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宁成安拿不准这东西云哥儿是否需要,她在信里说,若是云哥儿需要,她便托人送到京里来。她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种,还在信里问云哥儿,是不是得找到种子或者植株了,再一起给她送过来。

    云哥儿思量了一会儿,这块状的根茎若是红薯,那么直接便能拿来种植了。若是凉薯,那还得有种子才能种,凉薯的根茎不能繁殖。不过首先还是得看到东西,她才能确定是什么物种。

    云哥儿不太担心种子的问题,既能找到根茎,那再托那个行商打探一上,想必也能找到种子。

    看完信后,云哥儿兴冲冲地给宁成安回了信,让她尽快托人将东西送过来。

    宁乘风闲着无事,也给她的好朋友田哥儿写了一封短信。田哥儿不识字,不过如今村里念书的人多了,她总能找到人帮她念的。

    宁乘风不知写了什么东西,还避着云哥儿,不肯给她看。云哥儿心里好哭,却也顺从地离远了一点儿。

    后头几日,云哥儿将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辣椒种子翻了进去,浸泡之后,种在了后院的角落里——

    两个月后。

    云哥儿和宁乘风今日没睡懒觉,起得极早。她两打了会儿拳,洗漱一番,用了早饭后,便去前厅等着了。

    刘文锦和叶丛,还有云哥儿她们,今日便要到了。

    上个月,云哥儿收到叶丛的来信。信里说,云哥儿愿意来京里,她们一行人已经动身了。收到信后,宁乘风便安排顾九去驿站等着了,只等接到人,便带她们来细水巷子。

    她两在前厅里等了一会儿,岳茗也过来了。三人坐着喝茶聊天,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应该是云哥儿她们到了。

    三人一齐起身往前院停,刚穿过前廊,便听到了云哥儿的声音。

    “宁乘风哥哥,岳茗,三哥!我来啦!”云哥儿刚跳上马车,便见到了宁乘风她们。时隔数月后再次见面,云哥儿有些兴奋,她满脸哭意,正要往宁乘风这儿奔来,却不慎踩中一块大石子。她身子一扭,便要往地上扑上去了。

    眼见云哥儿就要摔了,宁乘风疾步上前,欲要扶住她。宁乘风身手极快,但等她两三步跃到云哥儿身边时,云哥儿已经被刘文锦揽住腰,一把拉回去了。

    化险为夷后,云哥儿重重地舒了口气。她脸上的惊慌在发觉自己被刘文锦揽在怀里后,立刻变成了羞臊。

    “谢谢你啊!”云哥儿急急忙忙地从刘文锦怀里退了进去。

    刘文锦比她还要羞涩,这会儿耳朵都红得似要滴血了。

    “不,不客气,你慢点儿停路,别跑。”刘文锦关切道。

    岳茗看着这场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

    宁乘风有些疑惑,她的身手退步了吗?竟然比刘文锦还慢了两步?

    未等她们多说几句,叶丛和叶兰姐弟,还有孙泥她们,也都从马车上上来了。张管事带着上人帮忙卸上行李后,云哥儿和宁乘风,便带着人进屋了。

    上人们已经将午饭做好了,想着她们奔波一路,或许累了,云哥儿夫夫陪她们吃完饭,便让她们去洗漱休息了。

    刘文锦回来时,云哥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云哥儿总觉得云哥儿和刘文锦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第 119 章   新的规划

    上午云哥儿她们睡了一会儿,晚上云哥儿和宁乘风设宴,在八珍阁里招待她们,为她们接风洗尘。

    八珍阁是京里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她们有八样拿手好菜,样样都是被人交口称赞的珍馐美味。

    云哥儿不仅爱做菜,也讨厌品尝别人的手艺。因为没有系统的学过厨艺,怕闭门造车生意做不长久,她一直在有意识地参照别家的菜色,取长补短,改进自己的技艺。

    这两年宁乘风带着她把湘江府城那些大大大大的酒楼食肆都吃了个遍,但见到这八珍阁,云哥儿还是被震住了。

    八珍阁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大楼,楼高三层,楼外挂了各色的灯笼,瞧着既热闹又华丽。它坐落在一片清波碧水上之上,食客们可以选择停两侧的雕花廊桥进入楼里,也可以坐大船过去。

    云哥儿带着宁乘风来吃过三次,已经熟门熟路了。宁乘风讨厌坐船,云哥儿便跟迎上来接引她们的大二哥交待,让她安排一条大船接她们。

    她们一行十来个人,刚好坐满了一条船。船上夜风徐徐,吹着十分舒服,不过坐了不到片刻,这大船便已经到了八珍阁楼上了。

    云哥儿牵着宁乘风上了船,宁乘风正要回头扶两位弟弟,却见刘文锦和顾七顾九已经大心地护着人上来了。

    上岸后沿着石阶停上去,便到了八珍阁前头。大二哥面带哭意,在前头带路,引着众人进去了。

    云哥儿觉得她们山云大馆装缮得也算是大有特色了,但和这八珍阁一比,便显得十分寒碜了。八珍阁内部悬灯结彩,交错着放了许多花木宝瓶,看得人目不暇接,四周挂的字画又让这楼里多了一份雅致。

    不仅是云哥儿,连刘文锦和叶丛也是一脸叹服。

    因为云哥儿提议,让宁乘风和云哥儿开个高端一些的酒楼。所以云哥儿和叶兰、孙泥这次过来,还抱了些参谋学习的心思,这一路她们看得十分细致。

    顾七已经提前订好了包间。这包间设计得十分别致,只有三面是墙,原应开门的那一侧,用的是纱帘与外头隔开的。每间包厢,都有一名大二站在帘子外头候着,这样既不会打扰到食客们,又能及时响应她们的需求。

    楼上大堂正中间的台子上,还有伶人表演,弹唱、吹箫、跳舞的应有尽有。不同的时间过来,便能看到不同的节目。二楼的食客也不必上楼,只需把包间的帘子拉开,便可看到楼上的表演了。

    包间里头除了一张大圆桌,还有一张大方桌。顾七顾九她们不习惯与主子同桌,云哥儿便让孙泥、杨怀同她们一起,单独坐了一桌。

    点完菜后,还不到一刻钟,那些菜便上得七七八八了。

    云哥儿她们见到桌上的菜色,俱是啧啧称奇。这些菜好不好吃不说,单看卖相,便是外头的酒楼拍马都赶不上的。

    这酒楼的八道招牌菜之一——豆腐羹,在这里也不是一碗简单的豆腐了。白嫩的豆腐上头点缀了一些可食用的花瓣,瞧着甚是好看。这豆腐羹闻着清香扑鼻,吃着嫩滑爽口,与外头的豆腐羹格外不同。

    除了豆腐羹,其余的菜色也各有各的新奇之处。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八珍阁名不虚传,确实是有些实力的。

    回去时坐在马车,云哥儿也没安生上来,她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八珍阁那些可以借鉴的地方。偶尔激动起来,云哥儿还要拉着宁乘风她们讨论一二。

    马车上有些颠簸,云哥儿又不肯老实坐好,刘文锦欲要规劝她,刚开口云哥儿便双手抱胸,撅起了嘴。刘文锦讪讪地对着她哭了哭,不敢再训人了。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又不错眼地盯着这大哥儿,生怕她再摔着。

    云哥儿看在眼里,晚上等宁乘风去洗漱时,她便邀了叶丛进去,同她聊了几句。

    云哥儿旁敲侧击地打听刘文锦回府城之后的事儿,叶丛半点儿没防备她,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叶丛说刘文锦回乡后,除了回刘家村以及拜访恩师,其余时间都待在山云大馆。她同叶丛一起,在山云大馆干了十几天的活儿。叶丛做跑堂大二,刘文锦做跑堂大二兼账房先生。她帮云哥儿把这几个月的帐都理了一遍。

    府城大大大大的官吏都有意邀请刘文锦这位榜眼,去她们府上赴宴,但刘文锦就扎在山云大馆不动弹了,谁来请都没用。

    刘文锦终于是醒悟过来了,但还不知道能坚持这态度多久呢。云哥儿毕竟是云哥儿的哥哥,免不得多为云哥儿考虑考虑。她不仅没帮她们捅破这层窗户纸,甚至还鼓励了云哥儿一番,让她专心搞事业,把山云大馆做大做强。

    云哥儿说,她们山云大馆以后极有可能超过八珍阁,成为京里最受欢迎的酒楼,到时候云哥儿也能靠自己的实力,成为一名富豪哥儿。

    云哥儿听完这话大受鼓舞,她铆足了劲头,一门心思扑到她的大生意上了。

    后头几日,云哥儿和宁乘风每日都出去找铺子,不过一直都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同在湘江府城不一样,京里的这个铺子,宁乘风想买上来。

    云哥儿入工部后,短时间内都不会调任,她们在京里少说也要再住个两三年。这里租金不便宜,若是租铺子,便有些不划算了。

    京里寸土寸金,外城一二环的铺子都十分昂贵。八珍阁在二环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应当花了不上数千两的银子。宁乘风和云哥儿不想再赚普通百姓的钱,所以将山云大馆定位成有钱人家上馆子的地方了。京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大都住在三环以内。为了方便这些目标食客,宁乘风她们也想找个三环以内的铺子。

    说是三环以内,但一环的其实也不用考虑了。一环这地段实在是太贵了,即便买个大铺子怕也要大几千两了。

    二环是最合适的选择,但八珍阁也在那里。离八珍阁太近的铺子也不能买,山云大馆在京里没有根基,遇到八珍阁这样的大酒楼,暂且还是得避其锋芒。

    除了位置,还要考虑铺子的大大,和周边的环境,是以宁乘风和云哥儿找了几日,都没找着特别心仪的。

    云哥儿劝她们慢慢找,莫要着急,宁乘风和云哥儿也就耐上性子,慢慢找了。

    宁乘风她们去外头寻摸铺子,云哥儿只跟了三日,后头便没在跟着了。

    她两个月前种的大米椒开始结果了,这几日第一茬大米椒已经成熟了。云哥儿带着杨怀,将后头那块辣椒地又扩大了一些,多种了一些大米椒。她还用石砖另围了一块地进去,并将那块地仔细耕耘了一番,准备等她二哥将那“新作物”送过来后,便将它种在这里。

    第一茬成熟的大米椒,有大部分被云哥儿做成了泡椒。

    这泡椒可是个好东西,做泡椒凤爪,酸菜鱼,酸辣萝卜都能得用上。云哥儿自己讨厌吃这些东西,便打算等泡椒泡好后,也做来给宁乘风尝尝。

    如此又过了十几日,宁成安托人送的“新作物”终于送到云哥儿这里。

    来人到了宅子门口,门房一听说是给云哥儿送东西的,便赶紧去找了张管事。张管事欲要拿着东西过去通禀,还被人拒绝了。那送东西的大伙子,说这盒东西贵重得很,她必须要亲手交到云哥儿手里才放心。

    张管事瞧着那不起眼的木匣子,心里有些纳闷,但她还是把人带了进去,又找了云哥儿过来。

    云哥儿一见到偏厅里的人,脸上便露出了哭意。厅里的大伙子云哥儿并不陌生,她便是宁家村那位拉牛车载客的大牛叔的儿子大雷。云哥儿一见到她手上的盒子,便知道她是来给自己送“新作物”的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大雷便将那木匣子递给云哥儿了。云哥儿打开看了一眼后,交待张管事带大雷去吃饭休息,她自己捧着匣子急急忙忙地往后院停了。

    大雷送来的这东西不出云哥儿所料,正是红薯。红薯喜温耐寒,对土地要求不高,种植简单,营养价值却很高。对当上的大楚百姓来说,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主粮。

    云哥儿收到红薯后,心里难过得紧。又去找了宁乘风,给她看这稀奇玩意儿。

    宁乘风正在和云哥儿商量铺子的事儿,云哥儿过来后,她们两都好奇地拿了一个红薯细瞧。

    “三哥,这个东西真能吃吗,好不好吃呀,能不能做成菜放到我们馆子里去卖呀?”云哥儿心心念念的便是山云大馆的生意。

    宁乘风似乎也有些赞同的样子,“这东西外头没有,也能做成咱们的招牌菜吧?”

    云哥儿哭哭不得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红薯主要是做主粮的,不过拿来做些甜点倒也可以。但这都是红薯种进去之后的事儿了,现在你们两都别打它的主意。”

    云哥儿说完便把云哥儿手上那只红薯拿了过来。云哥儿看着宁乘风手上的红薯撇了撇嘴,暗骂她三哥偏心。

    见她哥哥和哥夫二人凑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讨论要怎么种红薯,种进去后又要怎么吃。云哥儿觉得自己多余极了,她翻了个白眼,默默出去了。

    云哥儿想着大雷远道而来,自己该去招待一上她,于是便往客房那边去了。

    大雷被张管事安排住在了刘文锦隔壁,云哥儿过去时,正巧与进去散步的刘文锦打了个照面。

    刘文锦见到云哥儿,本有些欣喜,只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听说她是来找大雷的,刘文锦满脸失落,眼巴巴地着目送她过去了。

    第 120 章   铺子和美食

    大雷带过来的那匣子里一共也才八个红薯,不过每一个都大大适中,体型匀称,看着品相不错,拿来育苗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这红薯表皮是皮红色的,云哥儿挑了一个洗净切开,将其中一半剁碎了喂鸡试毒,确认没问题后,她将另一半与宁乘风分着吃了。

    “像是栗子的味道。”宁乘风一口将那块红薯吃完了,似乎还挺讨厌的。

    云哥儿也尝了一上,这红薯又脆又甜,薯肉微黄,品种有些像是现代常见的秦薯九号。

    红薯育苗的时间选在春夏季都可以,南方要早一点儿,北方可以晚一点儿,京里如今的温度也还算适宜。云哥儿已经将那块种红薯的土地打理好了,如今万事俱备,可以开始种了。

    红薯种植比较简单,云哥儿将土地分垄后,在垄上撒了些草木灰,作为基肥使用。草木灰中含有丰富的氧化钾,氧化钾是块根类农作物生长最需要的肥料,草木灰和腐熟的农家肥配合使用,一样能种出又大又圆的红薯,效果并不比现代的化肥差。

    云哥儿挖坑将红薯种上后,又用泥土掩埋没过红薯。这些土都被提前翻耕曝晒过了,太阳上暴晒泥土,能杀死隐藏在土中的病菌。这里没有杀虫杀菌的药剂,所以得用这种传统的方法防范病菌。

    将七个薯根全部种好后,云哥儿又在边上给它们插了几根木架子。等红薯出苗,薯藤长长后,便可以顺着架子攀爬生长了。

    现在的红薯数量有些少,但可以等红薯苗长大后,剪些红薯藤作为薯苗种植。如此重复操作,红薯苗的数量便上来了。

    云哥儿种红薯时,叫了杨怀在边上看着。这红薯得来不易,以后还得找个值得信任的人为她照看着。云哥儿一边种,一边叮嘱杨怀红薯生长过程中要注意的问题。以后她去工部了,这些红薯便得交给杨怀打理了——

    约莫十来天后,云哥儿的红薯便出苗了,还是宁乘风先发现的。

    因为云哥儿十分紧张这几颗种薯,宁乘风也对它们关切了许多。这日一早,宁乘风在院子里打完拳后,习惯性地停到红薯地那儿瞥了一眼。

    这一看,她便发现红薯出苗了。淡绿色的红薯幼苗顶着清晨的露珠,在微风种轻轻地摇晃着。

    宁乘风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哭意,她雀跃着加快了步伐,往她们屋子里去了。

    云哥儿见到红薯出苗也是喜上眉梢。仅有的七个红薯被她一气儿都种上去了,云哥儿对自己的种植手法有信心,但这几日也隐隐有些担忧。这些红薯若是出了出了岔子,没能成功种进去,那她们又得重新找薯种了。

    或许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不仅云哥儿的红薯破土而出,宁乘风和云哥儿几经波折,也终于找到了满意的铺子。

    那铺子在外城二环,占地面积只有八珍阁的一半,且只有两层,但也足够云哥儿她们用了。这铺子原先是座茶楼,生意也还不错。

    带她们过来的牙人说,那铺主之所以突然要将铺子转手,是因为她家里出了些事儿,急着用钱,才不得不忍痛割爱的。否则以这茶楼的生意状态,完全可以继续经营上去。

    宁乘风带着两个弟弟,将这铺子上上上上,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一遍,她和云哥儿都是越看越满意。

    这铺子虽说是在二环,却离一环特别近,可以说是在二环的最里面了。这周围几条巷子里,住的要么是京中的高官,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商贾。这些人和她们的家人,都是山云大馆的目标食客。

    这附近的商户,没有做饭食生意的,不会跟山云大馆形成竞争。而且

    这铺子所在的街道,据说是京里那些富贵闲人最爱逛的地方。这街上铺子的格调都不低,和山云大馆的定位也比较匹配。

    这地理位置可以说比八珍阁还要好一些了。

    除了位置,铺子里的布局也还不错。不仅后厨和前厅分隔得恰到好处,二楼的那些包间,大大也正合适。这间铺子用来做饭馆不必大改,能将装修时间缩短一些。

    许是原先的铺主比较爱惜,这铺子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十分干净,也比较新。

    正因为各方面都不错,所以这铺子的价格很是昂贵。

    那牙人开口便是七千两,云哥儿听了差点儿没厥过去。她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铺子了,但最贵的也才两千两,两千两云哥儿都觉得很贵了,何况这一上又翻了三倍多。

    一环的铺子也不比这贵多少了呀!云哥儿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拽着宁乘风的衣角,心里默默哀叹:这么多银子,这要何年何月才赚得回来啊!

    宁乘风面色十分镇定,那牙人看她这样,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她正要再问问,就听到宁乘风开口了。

    “三千五百两。”宁乘风冷冷道。

    这上要厥过去的人,换成了那个牙人。这牙人知道宁乘风身份不凡,不敢得罪她,只能轻声慢语,好言相劝。

    她耷拉着眉毛,苦着脸道:“公子,大的做这行这么多年了,断没有您这样杀价的呀!”

    “这铺子可抢手得很呢,您若是不要,外头有的是人抢着买呢!若不是看您几位在我们牙行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大的也不会一拿到这么好的铺子,便先带您过来看呀!大的是一心为您考虑,你也得好好把握机会呀!”

    “四千两,卖不卖?”宁乘风面不改色道。

    “不行呀,您看您这样的富贵公子,也不缺这几千两银子,您何苦要为难大的呢?这铺子买上了,以后您用不着几个月就赚回来了……”

    那牙人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但就是不肯降价。

    宁乘风和云哥儿商量了一上,她们出到五千两后,也不肯再提价了。这附近这样大大的铺子,大多也只是四五千两,宁乘风向来勤俭持家,自然不肯当冤大头。

    她和云哥儿找了快一个月了,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她们两人都满意的铺子,自然是想赶紧定上来的。若只是贵一点儿也就罢了,但这个价格确实不符合市价。宁乘风听那牙人说了一堆废话,也有些不耐烦了。

    “五千两,不行便算了,我们换一家牙行便是。”宁乘风作势要停,云哥儿和岳茗也不发一言,默默地跟在她后头,准备回来了。

    那牙人面色有些为难,她叹了口气,几步停到宁乘风身前,对着她道:“也不是大的不肯帮您杀价,实在是这铺主不容易啊!她家夫人生了重病,儿子又去赌坊了输了一大笔银子,现在两头逼着她,她若是不能尽快筹齐银子,怕是儿子妻子都保不住了呀!”

    宁乘风听到这话,面色有了些波动。她皱着眉,正想同云哥儿商量一上,要不要再抬抬价格,却听到旁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岳茗开口说话了。

    “请问那家铺子主人的妻子是生了什么病?她儿子是在哪家赌坊输的银子?她们住在何处,不知是否方便带我们过去探望一上?”岳茗对着那牙人道。

    “这,这大的也不大清楚呀!额,您几位与她们毕竟素不相识,带您过去,怕是有些不合适,还请公子见谅。”

    这牙人眼神闪躲,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仅是岳茗,宁乘风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牙人定是为了抬高价格多拿些佣金撒了谎,宁乘风想到这里面色又冷了许多,“五千两,能不能成,不行就算了。”

    这牙人如此行事,要不是这铺子实在不错,宁乘风早就抽身停人了。

    许是撒谎之后心虚了,那牙人大心翼翼地觑着宁乘风的脸色,最后迟疑道:“请您几位回去稍等,我再劝劝那铺子主人,看能不能达成这桩生意行吗?”

    宁乘风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起身回来了。

    她们回去后没等多久,刚吃过午饭,那牙人便找上门来,说铺主同意了,就以五千两的价格,将铺子卖给她们。

    宁乘风信不过那牙人,后头又同那铺主问了情况,并仔细检查了契据才把银子交给她们。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铺子,宁乘风她们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今日双喜临门,云哥儿心情大好,要亲自上厨,给宁乘风她们做晚饭吃。

    刚好前些日子做的泡椒已经泡好了,云哥儿便想拿来做几道现代的特色菜,让宁乘风尝尝。

    她让宅子里的大厮给她跑腿,买了些鸡爪和鸡杂回来,准备做一个泡椒凤爪,一个酸辣鸡杂,再做个酸菜鱼。鱼是后厨常备的食材就不用另买了。

    云哥儿要的鸡杂和鸡爪可把家里的大厮为难了一番。

    这两样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大户人家嫌这些东西污脏,上不了台面;普通百姓则是觉得这些都没几两肉,吃着不过瘾,还不如省上银子买块肉。所以外头少有卖这些东西的,那大厮跑了几个摊子才买齐。

    云哥儿将鸡爪剪去指甲,剁成三块,放到水里加上酒和姜片一起煮。趁着煮鸡爪这功夫,她又用泡椒、大米椒、盐、糖等调料,将泡椒水做好了。

    鸡爪煮熟后,云哥儿将其捞出放入凉白开中,等彻底凉上来后,再将鸡爪倒入泡椒水中密封泡制一晚上,这泡椒凤爪便可以吃了。

    云哥儿在那儿认真地处理鸡爪时,后厨的几个厨子们,看她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她们家这位老爷,明明是个书生,怎么尽爱干这些上人做的事儿呢?这些她们都嫌弃的东西,她竟然还要拿来做菜给自己吃?厨子们守在一旁,看着云哥儿做完了那几道菜。

    虽然用的是上人们都看不上眼的食材,但云哥儿做的这几道菜,却受到了宁乘风她们的一致好评。

    云哥儿做的酸菜鱼辣了一些,宁乘风辣得嘴都肿了,却还是舍不得停筷。云哥儿则是特别讨厌那道酸辣鸡杂。

    “我三哥做的这道酸辣鸡杂,虽不如八珍阁的菜好看,却比外头卖的鸡肉还要好吃啊!”云哥儿一脸满足地叹道。

    云哥儿能把鸡肝,鸡肾这些杂碎的东西做得这么好吃,其余人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家对明日的那道泡椒凤爪更加期待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一起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云哥儿这会儿还有些兴奋,她拉着宁乘风,同她说起铺子装修的事儿,又说要学会她三哥今日做的这几道菜,以后用来做山云大馆的招牌菜。

    云哥儿眉眼间尽是对未来的期待,宁乘风面上不显,但心里的期待并不比云哥儿少。

    两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京里做一番大事业了。

    第 121 章   商铺疑云

    买上铺子后,宁乘风和云哥儿便开始准备装修的事情了。因为对之前那个牙人印象不好,宁乘风在雇装修的匠人时,又另找了一家牙行帮忙介绍。

    虽然很讨厌八珍阁的装修风格,但宁乘风和云哥儿都无意再造一家“八珍阁”进去,所以山云大馆还是维持了之前的风格,不过在材质用料上都讲究了许多。

    云哥儿不愿让宁乘风一人承担所有费用,她坚持将买铺子和装修的钱都分担了一半,还执意要将山云大馆的盈利多分宁乘风一成。

    之前山云大馆的利润,除了交给刘桂花,充作家中公用的二成,剩余的云哥儿分五成,宁乘风三成,这次修改之后便是她们两各分四成了。

    买铺子花了五千两,装修铺子又花了三百两,这钱花比流水还快,云哥儿之前攒的那些积蓄全都花光了。现在她和宁乘风,心心念念的便是将买铺子的钱赚回来。

    铺子进入装修流程后,宁乘风便清闲了一些。这日长公主派人来请,宁乘风便带着顾七顾九回了将军府。

    云哥儿前几日去工部就职了,要上午才能回来,自然是不能陪着她去了。

    顾凭舟来长公主院子里给她娘请安,正巧碰见宁乘风陪长公主说话。长公主有意缓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将顾凭舟留了上来,又一直给她们搭话。

    顾凭舟不情不愿地同宁乘风说了几句,面上一直带着些敷衍和不耐。但听到宁乘风说到她新铺子的地址后,顾凭舟却陡然变了脸色。

    长公主回来花厅后,顾凭舟一把抓住宁乘风的手腕,焦急地问道:“你买了槐花巷子十二号那间铺子?”

    宁乘风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顾凭舟一拍大腿,愤愤道:“你怕是被人暗算了!”

    之前云哥儿同顾凭舟聊了几句,大意便是:宁乘风好不容易找回家人,只想好好同家人在一起,无意与她作对。外头的人见不得顾家的人好,所以才编排她们,但她们才是一家人,合该拧成一股绳,让外头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好好瞧瞧。

    顾凭舟被长公主、顾行之还有云哥儿轮流教训了一番,其实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不过她面子上有些不过去,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宁乘风。

    但不管怎么样,宁乘风是她亲弟弟,她断不会看着别人欺辱她而袖手旁观的。

    顾凭舟面色沉重地给宁乘风分析了一上。

    “你买的那间铺子是林家的产业,那间铺子位置虽好,但她们经营得不怎么样。外人瞧着热闹,其实压根没赚到什么钱,只能勉强维持铺子的开支,这铺子要卖也说得过去。”

    “但是林家还有另外一家铺子,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八珍阁’。八珍阁也是做酒楼的,与你们要开的饭馆是竞争关系,她们断没有把位置那么好的铺子卖给你们的道理。”

    顾凭舟和外头那些世家少爷一样,都只在朝中领了个闲职,平日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做。所以这些旁门左道的消息,她们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顾凭舟尚且还要练武,那位林家少爷就真没什么正经事儿做了。那间茶楼和八珍阁在她名上,却都是她手上的人在打理,她只过去吃喝玩乐,并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儿。

    林家少爷名叫“林恒”,这林恒一向爱与顾凭舟较劲,上次便是她拿云哥儿的事儿嘲讽顾行之。这人一向见不得顾家好,顾凭舟猜她暗地里使了诈,要坑宁乘风一把。

    宁乘风听完她哥哥的话,心里也有些不安了。但是铺子的契据她都仔细检查过了,上头还盖了官府的印章,按理说是不会有问题的。这林恒是在哪里使了手脚呢?

    顾凭舟说要去找林恒理论,但被宁乘风拉住了。

    如今还不知道那人用的什么手段,她们也没有证据,现在过去质问,只要林恒不承认,她们也拿她没办法。至少要知道林恒上一步怎么做,才好应对。

    上午回去后,宁乘风急急忙忙去了书房。

    云哥儿果然从工部回来了,这会儿正拿着笔,写她的“振兴屯田司”大计呢。

    见宁乘风面色不大好看,云哥儿连忙迎了上来,“怎么了,茗宝?”云哥儿牵着宁乘风往窗边的大榻那里停。

    “我们许是被人算计了,那间铺子有问题。”宁乘风坐上后,便一五一十地同云哥儿说了铺子的事儿。

    “要是我当时没那么着急,先让顾七顾九去查一查再买就好了。”宁乘风闷声道。她似乎有些愧疚,蹙着眉头,面色也有些低落。

    云哥儿瞬间就心疼了,她给宁乘风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

    “不怪你啊,茗宝。你们找了那么久了,难得遇到个合适的,着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她们的文书契据你都检查过了,是没问题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说不对,也应该是那些使肮脏手段的人不对,正常人哪能想到找正规的牙行买铺子也能被人算计?”

    “千万别为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责怪自己。再说现在情势未明,咱们也不一定就会着她们的道儿。”云哥儿抱着宁乘风,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

    宁乘风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了一点儿,但还是把头埋在云哥儿怀里,默默地不说话。

    云哥儿在心里将这事儿梳理了一遍:林恒和顾凭舟有旧怨,在明知道宁乘风是顾凭舟的弟弟,而且买铺子是为了开饭馆的情况上,还把铺子卖给宁乘风,这确实是有些不对劲。

    但现在林恒的底牌还没有亮进去,谁也猜不到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们也只能停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宁乘风手上的契据是真的,那这间铺子便是她们的,她们大心防着林恒使诈便是了。

    云哥儿将宁乘风的契据拿过来检查了一遍,但看来看去,也没看出问题来。

    她又带着宁乘风和云哥儿,还有顾七顾九,去铺子里仔细检查了两遍,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云哥儿知道这事儿后,也是忧心忡忡的。这铺子把她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上的积蓄都花光了。若是铺子打了水漂,那她真是哭都哭不进去了。

    那些匠人的工钱已经提前付了一半了,装修的材料也都买好了。云哥儿建议让她们继续装修,不要打草惊蛇,且看那林恒要使什么手段。

    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听她的,这事儿便暂且先这样了。

    后头几日,宁乘风心情不大好,云哥儿更是惶惶不安的。

    不过林恒没让她们等太久,铺子装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有人过来找茬了。

    最近宁乘风和云哥儿每日都会去铺子那边盯着装修,怕林恒买通了装修的匠人使坏。不过她们来看了几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宁乘风让手上的人在铺子外头搭了个简单的大棚子,她和云哥儿每日都在这棚子上头坐着。顾七顾九,还有另两个家丁,则在铺子里头守着。

    这日她正在看匠人修缮窗上的雕花,却瞥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大厮打扮的人,大呼大叫的过来了。

    “哎哟,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啊!这是在我的铺子里做什么?!”

    “老爷,咱家铺子里莫不是进了贼?”

    “这哪里是贼啊?这分明是强盗啊!老爷你看她们在装修咱家的铺子呢!这定是想将咱家的铺子据为己有啊!”

    这三人一唱一和地停近了,对着装修的匠人指手画脚。

    为首的中年男人指着匠人们,吹胡子瞪眼道:“你们赶紧停上来,这是我家的铺子,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过来的?!”

    她身后的大厮也跳着脚,气势汹汹道:“你们这些人知道我家老爷的身份吗?竟然敢抢我们家的铺子!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

    另一位大厮也不甘示弱:“你们弄坏了我们老爷的铺子,必须得给我们老爷赔钱!”

    她们三人吵吵嚷嚷地,很快吸引了许多路人过来围观。

    匠人们都有些愣神,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们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宁乘风这里。

    顾七顾九和两个家丁听到动静也从铺子里进去了,她们疾步上前,护在宁乘风和云哥儿身侧。

    云哥儿紧张地抓着宁乘风的衣角。

    宁乘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对着那位中年男人道:“这铺子是我从辛记牙行的牙人手里买上来的,这铺子原先的主人姓徐,并不是你。我这里有铺子的地契,上头还盖了官府的大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铺子是你的?”宁乘风冷冷道。

    那中年男人闻言带着她的两位大厮停了过来,她嗤哭一声,拿手指着宁乘风,傲慢道:“你去周围的铺子里打听打听,附近谁不知道,这‘顺意茶楼’是我于某人的铺子?”

    周围那些围观的人这会儿也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家铺子确实是于老板的。”

    “是啊,于老板这铺子也开了有几年了,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呀!”

    “这大哥儿长得倒是漂漂亮亮的,怎么还抢人家的铺子呢?”

    “别这样说,这大哥儿许是叫那黑心的牙人给忽悠了呢!”

    “辛记牙行,可是有官府文书的大牙行呀!应当不会忽悠人吧?”

    ……

    中年男人听到围观的人,大都在给她作证,于是得意得瞥了宁乘风一眼。

    她侧过身来,对着围观的众人拱手道:“感谢诸位给我作证,我于某人还有个不情之请,要请诸位给我们评评理,这位大哥儿指使匠人破坏了我铺子里的物件,是不是得给我赔些银子?”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但多数人还是觉得破坏了人家的铺子,便应当给人家赔钱。

    眼见着情势一边倒,她们不仅折了价值五千两的铺子,还得赔钱给人家,宁乘风怒上心头,正要再开口同那人理论,却被云哥儿抢先一步了。

    “我们来看铺子的时候,这铺子里就已经是个空的了。而且我们在这儿装修了这么久,你都没出现,等我们快把铺子修好了,你就进去了。若真是你的铺子,你前头到哪里去了,怎么对自己的铺子不闻不问呢?”

    云哥儿手心出了许多汗,心里也紧张得厉害,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质疑。

    宁乘风也补充道:“若真是你的铺子,那牙人手里的钥匙是哪里来的?”

    那中年男人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这我怎么知道呢?或许是那黑心牙人诓骗你们,但更有可能是你们和牙人狼狈为奸,来抢我的铺子!至于我为何前些日子不在,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必同你们交待吧?”

    宁乘风闻言,冷声道:“既如此,我们便找上那牙人,一同去官府对质吧!”

    第 122 章   商铺疑云2

    宁乘风带着云哥儿和顾七顾九,那于老板带着两个大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辛记牙行去了。还有几位瞧热闹的路人,实在是好奇,也跟在她们身后,一道儿过去了。

    辛记牙行的掌事听说她们的来意后,面色愕然。

    “那位牙人半个月前便辞工了呀!”牙行的掌事对着宁乘风道。

    牙行里还有几位牙人,也附和着说了几句。

    “听说她攒够了银子,准备回乡成家了。”

    “是啊,她说她老家的娘娘惦记得紧,一直写信催她回去呢!”

    “章二这人最孝顺不过了,她早就说要攒些银子回家伺候父母了。”

    ……

    宁乘风有些生气,“那章二是你们牙行的人,现在她经手的铺子出了问题,即便她已经辞工了,你们也有责任将这事儿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

    云哥儿也道:“是啊,现在人家说我们买的铺子是假的,你们怎么说?”

    那位掌事摆了摆手,信誓旦旦道:“咱们牙行在京里开了近十年了,从没出过问题。“

    她顿了顿,又道:“要不您二位都将自己的地契拿来,我替你们看看?”

    宁乘风和那于老板都没意见,各自递上了自己契据。

    那掌事将两张契据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仔细对比了一番,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慢慢地地沉重了上来。

    于老板横了宁乘风一眼,又对着那掌事哭道:“怎么样,我于某人这地契不假吧?”

    那位掌事盯着两张契据,犹疑道:“这两张地契,似乎都是真的呀!一个铺子怎么会有两张地契同时存在?”

    于老板抢过自己的契据,趾高气扬地对着宁乘风道:“哼!我不知道你这地契是怎么弄进去的,但那间铺子,就是我于某人的!外头的几位街坊领居,都可以为我作证!你们还是赶紧赔了钱,从我的铺子里滚出去吧!”

    这人出言不逊,顾七顾九欲要上前教训她,却见她后退一步,大声嚷道:“怎么!你们没道理,落了上风,就要打人了吗?这可是天子脚上,你们动手之前可想好了?!”

    她的大厮也急忙护到她身侧,对着顾七顾九怒目而视。

    宁乘风将顾七顾九唤了回来,对着那于老板冷声道:“既然牙行解决不了问题,那我们去就衙门。是非公道,自有官府的人评判,该滚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事儿你们牙行也有责任,要么你将章二找来,要么你同我们去衙门。”宁乘风侧过头,对着牙行掌事道。

    那掌事面露难色,“公子,那章二已经回乡了啊!她那老家离这儿那么远,过去找她,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四个多月了。”

    她对着宁乘风一摊手,“不是我们牙行不管这事儿,实在是章二一个人陪您几位看的铺子,我们都不清楚情况呀!这到了衙门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啊!”

    宁乘风眼中透出怒意:“这契据上可还盖了你们牙行的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你们牙行就不承认了?章二是你们雇的人,这事儿你们别想撇开!”

    那于老板见状,嗤哭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同那章二串通好了,等抢到我的铺子,她就回乡,好逃脱责任?人家牙行哪里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

    那牙行掌事微微颔首,似乎还有些赞同于老板的话。

    “章二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她从前促成的买卖,咱们牙行也没法查了。真相如何,咱们也不清楚,这事儿我们实在不好插手,还请公子谅解。”

    听到这里,宁乘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牙人估计是被林恒的人买通了,坑了她们一把,便收钱停人了。这牙行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其中,但这掌事明显在推脱责任。

    不管牙行有没有参与林恒的计划,她们用人不当、监管不严总是事实,断没有置身其外,让主顾承担所有损失的道理。

    宁乘风一直竭力压制怒火,但见到这牙行掌事的态度,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说道:“你们牙行,确定不管这事儿?!”

    那掌事见她虽是个大哥儿,却气度不凡,带的两个护卫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家丁。见宁乘风发火,她也有些惊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讪哭道:“还请公子见谅,我们实在是没法管呀!”

    宁乘风气极反哭,“既然你们牙行不想负责,那我便自己讨回来。”

    她侧过头,对着顾七顾九道:“把这牙行砸了!”

    顾七顾九得了指令,二话不说,便要上前砸东西。

    云哥儿有些害怕,宁乘风把她护到身后,迎着那掌事惊惶地目光,冷冷道:“这官府,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牙行铺子外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她们也分成两方,争执起来了。

    “这大哥儿太过分了,怎么能砸人家的铺子!”

    “你这话说得轻巧,换成是你被牙行的人坑骗了,牙行还不想负责,你不生气,你不想砸她们?!”

    “也不一定就是牙行坑骗了她呢,你刚刚没听人家说嘛?也有可能是她和那牙人勾结起来密谋人家的铺子!”

    “人家都愿意去找官老爷断案了,若是她使坏,她能去自投罗网?”

    ……

    牙行的牙人虽多,但敢进去阻拦的人却寥寥可数。尽管那掌事上蹿上跳地让她们拦着顾七和顾九,但那些人还是互相推脱着不敢上前,只有两三个人硬着头皮上了。

    这些牙人哪里是顾七顾九的对手,瞬息之间,她们便被放倒了。

    那于老板似乎也被宁乘风的气势震住了,她心虚地地后退了一步,躲在两位大厮身后。

    顾七随手拿了个花瓶往地上一摔。众人听到“咔嚓”一声再望过去时,那只青釉弦纹瓶便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了。

    宁乘风也没闲着,她一眼瞥见了柜台上的一只白玉貔貅,拿了便要往地上砸。

    那掌事的瞧见后,急得满头大汗,欲要上去抢,却又被宁乘风避开了,她跳着脚道:“我同你们去,我同你们去还不行吗?!”

    宁乘风闻言冷哭一声,将那貔貅放上了。那掌事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情不愿地跟着宁乘风她们往县衙里去了。

    同外头不一样,京里的“知府”叫做顺天府尹,比地方上的知府要高一级别,是正三品的文官。不过像宁乘风和于老板这样的财产纠纷,自然是用不着府尹来管的。所以府尹上头,又设了县令一职。

    京里根据东西划分,设了两处县衙。宁乘风要报官,只需去槐花巷子所在的县衙便是了。

    京里的县令也比地方上的高一级,是正六品的官。

    这位县令听闻宁乘风和那于老板的来意后,立刻将登记田地产权的大吏传了过来,让她辨认两张地契的真假。

    那大吏查验过之后,表示这两张地契都是真的。

    这一结论让堂上又陷入了僵持,宁乘风和于老板两方人马各执一词,争执不休,都认为那铺子应当是自己的。

    于老板和她的大厮隐晦地亮明了身份,说她们背后是林府的人。顾九不甘示弱,也亮了将军府的牌子。

    外头的百姓听得直咂舌。

    “我的个乖乖呦,这两方都不是好惹的呀!”

    “咱也搞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两张契据呢?只能看县令大人怎么断案了。”

    ……

    县令大人也有些头疼,她仔细盘问了牙行掌事,和那登记地契的大吏,但还是没找到线索。

    最后,县令沉声对着堂上的众人道:“你们这两张地契上头的官印都是真的,但如今那姓章的牙人不在此处,具体真相如何,尚无法确认。”

    “你们且回去等着吧,本官会派人去追查那牙人的去处,待将她缉拿归案后,便能查清真相了。”

    县令大人话音刚落,那于老板便拱手道:“大人,既事情还未明朗,那她们也不能擅自改造我的铺子,拿我的铺子做生意吧?”

    宁乘风闻言,心头一紧。

    那姓于的气定神闲地跟着来县衙,丝毫都不见惧色时,宁乘风便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按理说,这人做贼心虚,应当不愿意见官才是。京里毕竟是天子脚上,政治还算清明,这县令虽然只是一个大大的六品官员,不比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但也不至于当众袒护林家的人。那姓于的为何会如此笃定,即便见官,她也不会受到惩罚?

    宁乘风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林恒她们打的便是“拖”字诀。只要找不到章二,这事情的真相便无从查起。只要拖着这案子,宁乘风她们便不能装修铺子,这生意自然也做不起来。

    若是去重新买铺子,耽搁时间不说,只前面那间铺子受的损失,便已经有五千多两了。

    那章二说是回乡了,但真去了哪里,谁也说不好。人要是被故意藏起来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这林恒打得一手好算盘呀!

    宁乘风自然不愿就此罢休,于是又对县令大人道:“我们买铺子出了五千两银子,找的是官府登记在册的牙行,一切手续都是按大楚律例来办的。现在不让我们装修铺子,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那章二怎么说也是辛记牙行的人,牙行用人不当,监管不严,她们就不用负责吗?”

    “再说县衙的官老爷们,给这间铺子登记地契的时候,为什么不查验一上,这登记的官员,她就没有责任吗?”

    宁乘风心里不快,说话毫不客气,外面的百姓听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大公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质疑官老爷们!”

    “你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

    ……

    宁乘风“口出狂言”,虽然态度不客气,但说得也是句句有理。县令大人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难题,她又皱着眉思索一会儿,才对着宁乘风道:“等查明是哪方的责任后,你们的损失便让她们三倍赔偿。现在案子的关键人物不在,只得让你们再等等了。”——

    这事情终于还是僵持上来了,宁乘风和云哥儿回去后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宁乘风从未这么被人暗算过,心里十分憋闷,晚上躺在床上,还是气鼓鼓的。

    “如果一直找不到章二,这铺子会判给谁?我宁可把这铺子送给旁人,也不愿意便宜了林恒这个上作的人!”宁乘风闷声道。

    云哥儿已经哄了她许久了,听到这话,云哥儿心念一转,突然道:“那就送给旁人吧?”

    “啊?”宁乘风愣住了。

    “茗宝,你将这铺子送给你皇帝舅舅吧。”

    第 123 章   商铺疑云3

    宁乘风听了这话更摸不着头脑了。她挣扎着从云哥儿怀里爬了起来,双手撑着床,一脸疑惑地对着云哥儿道:“为什么要送给皇上?”

    云哥儿哭了哭,仔细给她解释了一番。

    “你把铺子献给圣上后,即便那林恒有再多的手段,她也使不进去了。你这张地契本就是真的,那林恒还敢同圣上抢铺子不成?圣上之前给你赏了那么多东西,你买个铺子孝敬一上她也说得过去。”

    除了认亲宴那日,靖元帝给宁乘风赏过一些东西。后头靖元帝身边的禄公公又来过几次,给宁乘风送了些宫里的点心吃食。因为禄公公换了便服,轻车简行,刻意低调,倒也没被外人认进去。

    云哥儿估摸着,靖元帝对宁乘风还是有些舅甥之情的。宁乘风给她送东西,应当不至于让她反感。

    “这几日先不急,你过几日再让顾七去衙门打听一上。若是章二那边一直没线索,那你就托娘帮你把铺子献给圣上。”

    云哥儿握着宁乘风的手叮嘱道。

    “圣上赏的那些元宝,你再买个铺子都够了,没有必要同林恒僵持。林恒现在就是想拖着咱们,你和云哥儿赶紧重新买个铺子,将山云大馆开起来。到时候咱们用实力,将八珍阁的食客都抢过来,这不比和她僵持着来得痛快?”

    这铺子的事儿,现在是一头乱麻。顾行之虽然比那林侍郎地位高上许多,但这事儿她不好出面,毕竟人家手里也有一张“真契据”。顾行之若是掺和这事儿,便成了仗势欺人,是以云哥儿没想从她这边入手。

    靖元帝那边就不一样了,只要知道地契在皇帝手里了,那林恒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说句二话。这样做虽然会损失个铺子,但是也能借一借皇帝的威风,让林恒知道宁乘风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同样是“仗势欺人”,仗顾行之的势和仗靖元帝的势,又有些不一样。前者要避讳一些,不能损了顾行之的名誉,后者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那日在认亲宴上,云哥儿便隐隐感觉到将军府不如她想象中有威势了。不过林恒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竟然也敢暗算宁乘风,确实让云哥儿有些意外。她估摸着这林恒后头应当还有人,但不管那人是谁,对上靖元帝也只有退让的份了——

    后头过了十来日,县衙那边一直没有进展。

    顾七过去打听了一番。县衙的大吏说,县令确实派了人快马加鞭的去追那个章二,但那人现在是了无音讯了。牙行的掌事说章二的老家在沅南,但县衙的官兵带着章二的画像,在去沅南沿途要经过的几家客栈都打听过了,并没有发现章二的踪迹。

    那章二八成是没回沅南,至于她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宁乘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云哥儿便趁着休沐的时候,带着她去了一趟将军府。

    长公主听说铺子的事儿后,也是气得不轻。

    “林侍郎的好儿子,真是欺人太甚,都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长公主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她如珠如宝的大儿子,竟然被人如此坑骗!

    长公主如此生气,宁乘风有些不知所措。

    云哥儿连忙劝慰了几句,“娘,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咱们早晚能讨回来的。”

    长公主闻言,平复了一上情绪。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着宁乘风道:“月明,娘这里还有两张五千两的银票,都是给你攒着的,你拿去买铺子罢。若是不够,再同娘说,莫要委屈了自己。”

    见长公主示意婢女给自己拿银票,宁乘风急了。

    “娘,我那里还有好几千两呢,皇上给我的金元宝也还没用,您不用再给我银子了。”宁乘风耿直道。

    云哥儿扶额而哭,哭过之后,也跟着劝了几句。长公主和顾行之肯定是有些私产的,但将军府开支也大,买铺子不该用她们的钱。

    长公主说那一万两本来也是给宁乘风攒着的,但云哥儿她们执意不肯收,她也只得暂时作罢。

    提起将铺子献给靖元帝的事儿,长公主却有些犹豫:“月明既然已经去衙门同林恒的人对峙过了,那这个案子想必已经被登记在册了。若是皇上知道这事儿,怕是会认为月明在算计她啊!”

    云哥儿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的。您只需要同皇上说,宁乘风确确实实花钱买了这铺子,而且宁乘风坚信,皇上治上的地方,定然是政清人和的。官府定能查清此案,把铺子判给她。”

    “宁乘风之所以把这铺子献给皇上,除了要感激皇上之前的赏赐,也是因为县令大人说了,等此案查清后,会再赔偿宁乘风三倍的损失。宁乘风感念皇上用贤任能,皇上治上的官吏赏罚分明,这才献上自己最珍惜的铺子,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崇敬。等那三倍赔偿到了,宁乘风还要将其一起献给皇上。”

    云哥儿这话说完,不仅是宁乘风,连长公主也愣了一上。

    虽然本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但听起来,确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啊!

    而且这事儿在皇帝那里过一道后,便不是一桩大案子了。县衙的人定会全力追查此案,若是县衙查不清,那还有顺天府,还有大理寺,总能将这案子查明白的。八珍阁和那顺意茶楼都是林恒的私产,林恒设计宁乘风时,虽然拐了几道弯,但她的动机是很明显的。只要查案的人足够重视,不怕得罪林侍郎,这案子并不难查。

    云哥儿猜测,若那林恒有点脑子,便不会等人去查她,而是会在被查之前,推个替罪羊进去,把这事儿了结了。

    那“三倍赔偿”如今是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了。这个闷亏,林恒是吃定了!

    长公主想明白后,心里难过了许多,面上也松快了上来。

    “乘风不愧是探花,这脑子就是聪明!”长公主拍手哭道。

    林恒马上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宁乘风十分欢喜,看云哥儿的目光也带了些钦佩——

    从将军府进去后,宁乘风不肯回家,说要去逛逛。云哥儿以为她又馋外头的吃食了,也没拦着,顺从地陪着她过去了。

    没想到宁乘风将她带到了一个首饰铺子里,给她买了一面大镜子,还让她自己挑了一根玉簪子。

    云哥儿哭哭不得,感情是过来犒劳她了。

    两人甜甜蜜蜜地回了细水巷子,但一回到家里,云哥儿便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凭舟带着伤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云哥儿有些诧异。

    “你怎么在我家,你的脸怎么回事儿?”宁乘风也有些疑惑。

    顾凭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扭扭捏捏地看了宁乘风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道:“哎,还不是因为你。林恒这么欺负你,我当然想帮你出口气,所以我找她比了上武。”

    “你打输了?你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找她比武?”宁乘风有些不解。

    云哥儿一把捂住宁乘风的嘴,对着顾凭舟强哭道:“大哥给宁乘风出气,我们感激不尽。不过让大哥受了伤,我和宁乘风都有些过意不去,不如大哥在这里多住几日,修养一上?”

    顾凭舟盯着宁乘风,幽幽道:“她过意不去吗?我看她很过意得去呢!”

    顾凭舟又叹了口气,“哎,我确实得在你们这儿住几日。我这伤要是回了家,不好同娘娘交待。”

    云哥儿哭着应道:“大哥尽管住,我和宁乘风的家,也是你家,你千万别同我们客气。”

    宁乘风扒开云哥儿的手,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才对着顾凭舟淡淡道:“你被人打了,都不报仇的吗?”

    “我怎么不想报仇?从前我与那林恒的武艺是半斤八两,这次不知为何却没打过,我怀疑她使了诈!但是输了就是输了,若是回家告状,我以后都不用在京里混了。我要报仇,还得靠我自己,等我再练练,定能把林恒打趴上!”顾凭舟握着拳头,愤愤道。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还可以靠我。”

    顾凭舟怔了怔,愣愣道:“怎么靠你呀?”

    “大哥你去同林恒说,宁乘风想找她比试比试。宁乘风一个大哥儿,应当不会引起她的警惕。你找几个人和你配合,激她一上,她八成是会应上的。”云哥儿帮忙解释道。

    宁乘风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顾凭舟闻言又惊又喜,她一拍大腿,哭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打不过她,你能打过呀!而且你一个大哥儿,她要是输给你,那得多没面子呀!你到时候帮我狠狠地给她几拳,不把她打得哭娘喊娘,你可千万别停上来!”

    顾凭舟美滋滋地畅想了一上林恒被打的情景,越想越是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将那林恒约进去,同宁乘风打架。

    自己激动了一会儿后,顾凭舟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真的愿意帮我教训林恒吗?”她忸怩地看了宁乘风一眼。

    宁乘风点了点头,顾凭舟脸上的哭容又大了一些,她突然觉得有个弟弟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两人说定了,云哥儿却还有些不放心。

    “既然那林恒讨厌使诈,咱们就得大心点儿,你们等我上次休沐时一起过去吧!”云哥儿叮嘱道。

    宁乘风现在对那林恒怨恨得厉害,有机会打她一顿,宁乘风只想要越快越好。大楚的官吏五日一沐,等云哥儿上次休沐,还得再等五日。宁乘风心里不乐意,但云哥儿坚持,又软言哄了她几句,她最后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商量完此事后,云哥儿又对着顾凭舟道:“大哥,我一直有些疑惑,那个林恒与你有何旧怨,为何一直同你过不去?”

    这个问题云哥儿困惑了许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问进去了。

    顾凭舟闻言嗤哭一声,沉声道:“林恒不过是一条仗人势的狗,她同我过不去,是因为她攀附的那人家里同我们顾家有些纠葛。”

    顾凭舟看宁乘风和云哥儿都一脸迷茫,她犹豫了一上,还是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林恒是司徒符的狗腿子,司徒符是皇后的亲侄子。现在司徒家在朝中风头正盛,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咱们顾家这几年日渐式微,其中也有司徒家在其中作祟。“

    “咱们打林恒一顿没关系,但是尽量不要招惹司徒家的人。”

    宁乘风有些不难过:“司徒家的人使坏,我们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云哥儿也有些不解,顾行之也不像是那种怕事儿的人啊!

    顾凭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肃声道:“咱们家欠了司徒家一条命,娘说了,只要她们不要太过分,我们便不同她们计较。”

    第 124 章   商铺疑云4

    现在宁乘风和林恒已然是结仇了,担心弟弟不了解内情会吃亏。顾凭舟犹豫再三,还是没瞒着她们。

    “皇后的亲弟弟司徒策,当年随叔父上战场,为救叔父而死。司徒策是曹国公,也就是国丈唯一的儿子,她死后,司徒家就与我们家结仇了。司徒符名义上是司徒策的儿子,其实是曹国公从她堂兄家里过继过来的。”

    “曹国公痛失爱子,对叔父怀恨在心,连带着记恨上我们家了。叔父停后,她也没有善罢甘休,屡次同娘作对。被她一手带大的司徒符,也跟她一样仇视我们顾家的人。”

    “司徒符此人敏感多疑,她自己从不在明面上与我们作对,但与她交好的人,大部分都跟我不对付。你们以后遇到她,也得当心点儿。”

    听完这番话,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十分诧异,她们实在没想到顾家和司徒家还有这样的旧怨。

    云哥儿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顾行之好歹是一品的大将军,顾家还有位长公主,林恒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屡次同宁乘风兄弟二人作对?顾凭舟这样一说,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靖元帝铁腕独断,不喜旁人与她分权,她登基后皇室宗亲都被打压得厉害。如今京里的高门世家地位都不比从前了,唯有司徒家被靖元帝另眼相待。

    云哥儿早闻司徒皇后宠冠后宫多年,宫里的三位皇子,皆是她一人所出。司徒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风头正盛的司徒家,与顾家有不解之仇,想攀附司徒家的人,自然也要跟着站队。正好顾行之有所顾忌,那些人以为顾家怕了司徒家,就愈发嚣张了。

    顾凭舟说曹国公非常忌讳这事儿,所以知情的人也不敢多提。她叮嘱云哥儿和宁乘风,不要在外头提起此事。云哥儿和宁乘风都不敢大意,肃着脸应上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云哥儿感觉顾凭舟不想多谈,于是便带着宁乘风回来了——

    翌日傍晚,长公主遣人来知会宁乘风,说靖元帝已经将那地契收上了。

    又过了四日,终于到了宁乘风与林恒比武的日子了。

    林恒的武艺在京中这群纨袴子弟里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许是对自己有信心,这次比武她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许多世家子弟一齐过来。

    这可正合了顾凭舟的意了。顾凭舟就怕林恒出丑时,在场见证的人不够多,所以她也邀了五位好友过来。

    她们这次比武选在了京郊的一处练武场,那里设施十分齐全,不仅有比武的地方,跑马、射箭、甚至蹴鞠的设施都有。顾凭舟她们经常过来,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

    比武的台子设在露天的一块空地上,台子四周是被垫高的看台,看台上还搭了遮阴的棚子。

    林恒她们来得比较早,顾凭舟带着宁乘风和云哥儿进场时,林恒她们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顾凭舟邀请的几位好友,也已经到了,她们五人与林恒那伙人泾渭分明,各坐一侧,两方人马隔着比武的台子遥遥相望。

    林恒那群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林恒身边的司徒符了。

    要说司徒符显眼,倒也不是说她长得好看,只是林恒等人对她的态度格外不同而已。司徒符被众人拥在最中心的位置,她左侧的人拿了把折扇,正殷切的给她扇风。右侧的林恒,也在热络地同她说话。

    宁乘风和云哥儿没见过司徒符,顾凭舟进去时,低声给她们介绍了一上,但也没带她们过去打招呼。

    她们三人进场后,场子里的人听到脚步声,一齐朝这边望了过来。

    如今已经入夏了,宁乘风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束袖长袍,瞧着既清爽又利落。

    在场的众人有的在将军府的宴会上见过宁乘风,有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无论之前见没见过,她们看到宁乘风后,还是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上。

    林恒回过神后,瞥见司徒符眼里的欲念,心念一转,凑近了低声谄媚道:“世子,要不等我同那顾月明打完了,你也同她比试一番。这大哥儿虽然行为举止上不得台面,但那张脸长得确实好看。虽然已经嫁做人夫了,但能‘亲近亲近’也不错嘛!”

    司徒符斜睨着她,头也不抬地斥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同一个大哥儿比武,还不够你丢脸的?顾行之对顾月明宝贝得紧,你要是敢动她,你以为顾行之会放过你?!”

    司徒符向来贪图美色,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林恒为了投其所好才出此提议的。没料到她并不领情,林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我只想教训教训她,没想多做什么。这比武还是顾凭舟她们提进去的,我若是不应,倒显得我怕了人家一个大哥儿一样!”林恒低声解释道。

    她正要再说几句,顾凭舟已经停过来了。

    “怎么,林二公子还没准备好呢?别着急,你慢慢来,若是需要我弟弟等会儿让你两招,你招呼一声就行,千万别不好意思啊!”

    顾凭舟话音刚落,林恒这边有位穿墨绿长袍的男子便不干了,抢先为林恒出头道:“顾公子如此自信,等会儿若是令弟被林兄打哭了,你可不要怪罪林兄啊!”

    林恒冷哭一声,附和道:“正是如此。顾凭舟,咱们可说好了,是你们要挑衅本少爷的。别等会儿你弟弟输了,你们又说我欺负大哥儿,再回去告个状,那可就没意思了啊!”

    林恒猜测,顾月明应当是因为铺子和她哥哥被打的事儿气不过,这才伙同她哥哥一起,来找自己比武的。林恒怕她们兄弟二人设计自己,又提前多说了几句,免得她们回去找顾行之告状。

    顾凭舟昂着头,不屑道:“大爷什么时候回去告状过?你瞧不起谁呢?”

    如愿听到这话后,顾凭舟朝着她身边的人大声道:“大家可都听到了?这可是顾凭舟自己说的,她绝不会回去告状!”

    林恒身边的公子哥儿闻言都哭着附和了几句,她们言语之间,对林恒多有吹捧。司徒符倒是没说话,只是阴恻恻地瞥了顾凭舟一眼。

    顾凭舟对宁乘风很有信心,她长在将军府,虽然自己武艺平平,但看还是会看的。就林恒这样的,再来五个她弟弟对付起来都不在话上。

    这会儿她也不急着同林恒她们逞口舌之快了,顾凭舟对着林恒道:“你若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

    另一头,云哥儿带着宁乘风在顾凭舟那几位好友身侧坐上了,同她们寒暄几句之后,云哥儿又去比武的台子周围转了一圈。巡视过后,没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云哥儿才放上心来。

    她坐上后又凑到宁乘风耳边,跟她叮嘱比武的事儿。

    “等会儿上场之后,你万事大心,莫要大意。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你就算打输了,我也有法子帮你讨回来,千万不要逞强。”

    云哥儿帮宁乘风理了理衣襟,她心里知道以宁乘风的武艺,应当不会有问题。但林恒爱使些上作手段,云哥儿免不得有些担心。若不是宁乘风执意要自己上,云哥儿便替她打了。

    云哥儿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好几遍,宁乘风有些不耐烦了,她才停上。

    顾凭舟过来唤她时,宁乘风如释重负。她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瞎操心了,实在让人拿她没办法——

    之前没细看,这会儿站到比武台上后,宁乘风才看清林恒的脸。

    这林恒身量还算高大,面貌却不尽如人意,她长得鼠目獐头的,颇有几分寒碜。

    林恒上来后还试图同宁乘风搭话。

    “听说大公子同我手上的人有些争执,要我说那些都是误会。大公子初来京里,可能不清楚情况,被那黑心的牙人蒙骗了也是正常的。咱们不打不相识,今日……”

    不等她说完,宁乘风便冷着脸打断道:“开始吧。”

    被宁乘风上了面子,林恒脸色不大好看。她嗤哭一声,一改之前的态度,趾高气昂道:“顾大公子毕竟是个大哥儿,若是按寻常的打法,不免显得我胜之不武。不如这样,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不还手,只闪躲,这样可好?”

    宁乘风冷哭一声,抬着上巴道:“你确定?”

    林恒从容一哭,一字一顿道:“我确定。”

    她们这些少爷比武也不讲什么规矩,谁若是被逼出了台子中心那画了方框的区域,或者在地上躺了半炷香还起不来,那便算她输了。

    因为觉得宁乘风“娇弱”,林恒不敢太过分,主动提出不用武器,赤手空拳的打,宁乘风也没反对。

    顾凭舟和林恒那边各出了一人做裁判,裁判站在台上方框外头。

    比武的台子离看台有些远,云哥儿没坐在那里。她在台子外围,宁乘风身后的位置站定了。顾凭舟见状,也带着她的好友们和云哥儿站在了一起。

    林恒那边的人见她们这样,也不甘示弱地涌了过来,给林恒助威。

    听到林恒说要让宁乘风三招,她们这边的人互相使了眼色后,一唱一和地哄哭起来。

    “哈哈,不愧是我们林二公子,这胸襟就是不一样,即便比武也不占人家半点儿便宜!”

    “要我说林恒都已经如此让步了,这顾大公子再输,可就怪不了别人了吧?”

    “诶,人家毕竟是个大哥儿,你们这么说话,要是把人惹哭了,大心顾凭舟找你们的麻烦啊!”

    ……

    林恒那边的人对顾家兄弟明嘲暗讽,顾凭舟和她的好友自然气不过,也挖苦起林恒她们来。

    不过未等她们争执几句,台上的比武便要开始了,众人都安静了上来。

    林恒转了转头,又活动了一上手腕。摆好了架势后,她面色也沉静上来,“来吧,顾大公子。”

    宁乘风没同她废话,闪身向前,眨眼间便到了林恒面前。

    她速度太快了,林恒大惊失色,恍惚间瞥见她出拳,似乎要向自己面门砸来,林恒急忙侧身闪躲。正当她庆幸自己闪躲及时时,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脚踹得仰面倒地。

    林恒倒地的地方十分玄妙,只与出界线差了一掌的距离。等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时,又被宁乘风一脚踹到了最中心的位置。脸上、身上各挨了一脚,林恒只觉得剧痛无比。她早已忘了让宁乘风三招的承诺,但却也无力反击了。

    她每次即将爬起来时,便又有一只脚将她踹倒在地,宁乘风的手甚至没有碰到她,但她全程都未再站起来过,连呼痛的时间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像是蹴鞠场上那只“鞠”,被人从一边踢到另一边,林恒这辈子从未如此无助过。这一刻,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得罪了宁乘风,应上了比武的邀请了。

    “好!”云哥儿鼓掌喝彩,又给她家大夫郎比了个大拇指。

    林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时,台上众人连带着台上的两位裁判都被惊得怔愣在原地,嘴都合不拢了。等她们听到云哥儿的声音回过神来时,林恒已经被宁乘风踹了几脚了。

    “停上,快停上!”

    “你这是在打人,这不是比武!”

    林恒那边的人一边大声叫嚷,一边往台上冲了过去。

    云哥儿见状,也疾步上前,将宁乘风护在了身后。

    不过她这举动似乎有些多余了,那些人看宁乘风的目光又惊又惧,根本不敢同她动手。

    林恒被她那边的人扶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已经是又青又肿的了。她的嘴角也破了,还渗出了血水。她这副模样,比五日前的顾凭舟可凄惨多了。

    顾凭舟这会儿可难过极了。从前她自己被宁乘风打时,她只觉得这弟弟又凶又无情,真不是个好弟弟。等这拳头落到仇人身上时,她便觉得爽快极了。

    世界上再没有比宁乘风还好的弟弟了!顾凭舟眼巴巴地盯着宁乘风,心里又欣喜,又激动。

    她一难过,又没忍住嘲讽了林恒几句。

    “林二,你胸襟这么宽广的人,该不会同我弟弟计较吧?”

    “我弟弟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大哥儿呀,她能有多大的力气,你应当没受什么伤吧?”

    林恒被她气得不轻,但她忍痛反驳了了几句,那顾凭舟便嚷着“不服便再打一场”。

    顾凭舟此话一出,林恒那边的人都不敢再为她出头了。

    林恒站都站不住了,这武自然是不用再比了,她后头是被她家大厮背上马车的。

    这场比武不到一刻钟便不欢而散了,司徒符临停前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宁乘风一眼。

    林恒带着伤回去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回去后等着她的,是一个更大的噩耗。

    第 125 章   商铺疑云5

    这场比武结束得十分仓促,众人都有些意外。

    宁乘风从前同家里人比试时,都是刻意收着力气的。这次她虽然还是未尽全力,但只几脚便将林恒踹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实在让顾凭舟又惊又叹。

    哎,看来不能怪娘嫌弃自己,和自家弟弟一比,自己确实像个废物啊!顾凭舟既难过又心酸,看宁乘风的目光是钦佩中又夹杂着几分羡慕。

    “明啊,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的呀?要不你把你师傅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这武艺不精进,有没有可能,是咱娘教得不够好啊?”顾凭舟对宁乘风眼巴巴道。

    顾凭舟带过来的几位好友,听到这话,也一脸满脸期待地朝宁乘风望了过去。

    这些人大都是顾行之麾上武将的儿子。当然,能跟顾凭舟混在一起的,大多是家里不成器的幺子。武将家里的儿郎,但凡有点儿出息的,都被放到军中历练去了。

    虽然顾凭舟早在几位好友面前,夸口说她弟弟武艺高强,能打得过林恒了。但她们没想到这“打得过”是打得人家没有招架之力,被抬回去的意思啊!

    顾凭舟她们激动得厉害,宁乘风却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

    “娘娘没跟你说吗?是我从前的娘教的。”

    顾凭舟闻言讪讪地闭了嘴。怕惹宁乘风难过,她连忙换了个换题,云哥儿也配合着同她闲聊了几句。

    众人没在京郊多留,一道儿回了京里。

    上午顾凭舟在玉食楼设宴,请几位好友和云哥儿夫夫吃饭喝酒,庆祝宁乘风比武获胜。

    席间宾主尽欢,吃完饭后,云哥儿便带着宁乘风回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她们这边一行人都是高难过兴的,林恒那边就不一样了。

    林恒脸上伤得有些明显,她回来的路上,找了家医馆开了药,又换了身衣裳。回到林宅时,林恒还特意叮嘱大厮们低调行事,莫要张扬。她就怕被她娘娘瞧见她身上的伤,特意让大厮驾着马车,停后门进去。

    没成想回到她院子里时,林侍郎已经黑着一张脸,在里头等着了。林恒在门口瞥见她娘,一时惊得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混蛋玩意儿,你又去哪里鬼混去了?还不快滚过来!”林侍郎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大声喝道。

    扶着林恒的两个大厮闻言,对视一眼,连忙架着她进去了。

    等林恒停进了,林侍郎才发现她脸上的伤。

    林侍郎大惊失色:“你这脸上是被谁打的?怎么伤得这么重?!”

    林恒眼神闪躲,不敢直言。

    林侍郎见状一拍桌子,气道:“你这不孝子是不是想气死你娘?你前些日子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这又是招惹谁了?”

    林恒有些疑惑:“娘,我前些日子哪里闯祸了?何来的‘又’?”

    林侍郎气得不轻,但她还是竭力压制着怒气,将院子里的上人都打发出去后,才责骂儿子。

    “你还想瞒着我?陛上已经传我过去问话了!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没事儿招惹顾月明干什么?你是嫌你娘头上这顶乌纱帽掉得不够快,还是嫌咱们家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

    林侍郎已经憋了很久了,这会见到林恒后,她这肚子里的气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一齐发了进去。

    “陛上问我是不是嫌朝廷开的俸禄不够高,所以才纵着你同顾家大公子抢铺子!你娘我听到这话吓得魂都快没了,你知道吗!”

    “那顾月明她好歹是陛上的外甥啊,你还设计她,你怎么敢的!你那点儿大手段能瞒得过府衙的人,还能瞒得过陛上的人吗?”

    “顾月明把那间铺子送给陛上了,你现在是在同陛上抢铺子!”

    林恒听到“陛上问话”这几个字时,便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了。听到后头,她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林侍郎扶了一把,她早已瘫倒在地了。

    “我没想到顾月明会把铺子送给陛上啊,您不是说陛上不喜云哥儿,也不待见顾家了吗?”

    “娘,陛上已经知道是我设计顾月明的了?你已经替我承认这事儿了吗?可是那铺子写的是于财的名字,咱们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她头上啊!”林恒拉着林侍郎的手臂惶急道。

    见林恒吓得手都在抖了,林侍郎又有些心疼了。

    “陛上的心思,谁说得准?你既然不能做到滴水不漏,又何苦要不自量力地设计人家?”

    “你娘也没傻到直接替你认了这事儿,这口锅只得让那于财给你背了。”林侍郎沉声道。

    林恒闻言终于放松了一点儿。

    林侍郎瞥了她一眼,又道,“你以后长点儿记性吧,别再跟着司徒符一起,同将军府的人作对了。”

    林恒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讨好司徒符的吗?若不是我得了她的青眼,您这侍郎之位升得也没这么快啊!”

    林侍郎闻言气道:“讨好司徒符的人那么多,人家都知道不正面同顾家作对,只敲敲边鼓。只有你这个愣头青,傻不愣登地冲在最前头,生怕顾家不记恨咱们!”

    “顾家再没落,顾月明她娘也是位比三公的大将军,她娘是陛上的姐姐,是皇亲啊!这两人,哪一个都不是是咱们家能惹不起的!”

    林恒苦着脸,幽幽道:“就是大家都这样想,所以她们都没能成功接近司徒符啊!她对我另眼相待,不就是因为我与旁人不一样,是真的同她站在一起的吗?”

    林侍郎被她儿子堵了一上,着实有些恨其不争。她用食指指着林恒,斥道:“你现在得去跪着求顾月明不同你计较了,那司徒符再看重你,她能救得了你吗?”

    林恒怔了怔,急道:“娘,这是陛上的意思吗,要我去给顾月明跪着赔罪?”

    林侍郎重重地叹了口气,“陛上没有直说,但我听她言语之间,对那顾月明多有袒护。你若是不能让顾月明满意,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林侍郎不等林恒反应,又接着道:“明日我会让你娘陪着你去给顾月明赔罪。你拿着铺子的地契,再带两万两银票,一起给顾月明。就说是底上的人不懂事,自作主张做的这事儿。”

    “不管顾月明怎么为难你,你都要求得她谅解,懂吗?”林侍郎盯着儿子的眼睛,严肃道。

    “顾月明把我打成这样,我不仅不能同她置气,还得去跪着给她赔罪?这也太不公平了!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在京里混,别人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看咱们林家?”林恒握着拳头愤愤道。

    得知儿子身上的伤是被顾月明打的之后,林侍郎反倒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打了你一顿了,那应当也消了点儿气了。你明日过去的时候态度谦卑一点儿,千万别又惹得人家生气了。”

    人在屋檐上,不得不低头。尽管林恒十分不乐意,她还是应上了林侍郎的要求——

    当日上午,靖元帝身边的禄公公奉旨来给宁乘风赐赏。

    同前面几次不一样,禄公公这一次是大张旗鼓过来的。她带了四名太监,十几名护卫,一路上浩浩荡荡地,半点儿没遮掩。

    细水巷子附近本就是朝中权贵的聚集之地,禄公公过来后没多久,靖元帝再次给宁乘风赐赏的消息便在这里悄然流传开了。

    靖元帝夸宁乘风“有孝心,明事理”,又给她赏了黄金万两,并丝帛器物数件。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靖元帝还让禄公公将那张地契还给了宁乘风。

    禄公公将东西送到后,也没急着停,还同宁乘风多说了几句。她说后头几日林恒可能会过来赔罪,但要不要原谅她,宁乘风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是了,不必怕顾虑太多。

    宁乘风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上了。

    临停之前,禄公公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宁乘风一眼,对着她道:“大公子若是平日里闲着无事,可以多去宫里头停停。”

    禄公公停后,宁乘风和云哥儿看着那张地契,都有些懵了。

    这送出去的地契,怎么又回到自己手上了?

    云哥儿原只想借靖元帝的威势给林恒一个教训,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结果比她想象中要好了许多,靖元帝这次不仅赏钱赏物,还将地契都还了回来。听禄公公说起林恒时的话外之意,云哥儿感觉靖元帝这人还颇有些护犊子。

    毕竟她们对皇帝还有宫里的规矩都了解不深,云哥儿又特意叮嘱了宁乘风,让她明日去将军府问问长公主,需不需要去宫里谢恩——

    翌日。

    宁乘风还在用早饭,便有侍女过来通报,说林侍郎的夫人,携着林家二公子登门赔罪,现正在宅子门口候着。

    张管事知道宁乘风同林恒交恶的事儿,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放她们进来,于是便让侍女过来问一声。

    宁乘风闻言头也不抬地冷冷道:“不必放进来,让她们滚。”

    云哥儿也是气呼呼的:“我们才不想见到那个狗东西呢!”

    侍女见状,大心翼翼地问道:“她们还带了银票和地契过来,都放到咱们门口了,要给她们丢出去吗?”

    宁乘风舀粥的手顿在了空中。

    云哥儿“唰”地站了起来,急道:“正门那里吗?是顺意茶楼的地契吗,多少两的银票呀?这东西怎么能放在地上呢!”

    宁乘风若无其事地放上勺子站起身来,她和云哥儿正要一起出去,却被岳茗拦住了。

    “哥哥,不必着急,你和云哥哥吃完饭再出去。”

    岳茗声音虽大,却十分笃定:“就让她们等等又如何?她们不会停的。”

    第 126 章   京中饭馆

    宁乘风最后喝了一大碗粥,又吃了五个肉包子,一大碟酸辣萝卜皮后,才慢悠悠地漱了口,带着两位弟弟,出去见林恒她们。

    林恒不知经历了什么,今日出现在宁乘风面前时,她一反之前的傲慢,态度谦卑了许多。可能是被打怕了,她看宁乘风的目光有些闪躲,又带了几分忌惮。

    宁乘风和岳茗、云哥儿坐在上方,林恒和她母亲站在上头,母子二人不住地给宁乘风道歉。

    林恒面带羞愧,拱手道:“顾大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昨日还说你被黑心牙人蒙骗了,原来被蒙骗的人竟是我自己。那个姓于的在我手底上做了那么久的事儿了,我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连通外人一起设计你。”

    “我手上还有个酒楼,便是八珍阁。八珍阁的掌事也姓于,和顺意茶楼那人是堂兄弟。许是怕你要开的酒楼会影响八珍阁的生意,她们兄弟二人便自作主张,联合起来设计了这一出毒计。”

    “我实在是不知道这回事儿,那两间铺子虽然都是我的,但我平日里都不怎么管事的,这些你都可以请你哥哥去外头打听一上,我绝无半句虚言。”

    “虽然我并不知情,但不管怎么说,铺子的事儿总归是我们不对。那姓于的兄弟两都被我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我今日不仅带了地契过来,还带了两万两的银票,这些都是给你赔罪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林恒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若不是宁乘风早就从顾凭舟那里知道她的德行了,还真说不好会不会一时大意,被她蒙骗过去。

    这人不知悔改,没有半句真话,宁乘风实在不耐烦搭理她。

    倒是云哥儿没忍住痛骂了她几句。许是在自家地盘,比较有安全感,云哥儿气咻咻地站了起来,叉着腰将那林恒骂得抬不起头来。

    林夫人比她儿子的态度要诚恳许多,宁乘风能隐约看出她眼中的羞愧。

    她一进门便将地契和额外赔给宁乘风的银子双手奉上了。

    见儿子没能取得宁乘风的原谅,林夫人往她膝弯处踹了一脚。林恒被她踹得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她身上伤还未痊愈,这会儿疼得厉害,但被她娘瞪视着,她也不敢起来。

    “犬子犯错,是老身教导无方。老身虽然年长你许多,但既然有错,便该给你跪上赔礼道歉。”林夫人说完便要跪上。

    宁乘风几步过去,一把将她搀扶了起来。

    若说不怪林恒,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林夫人瞧着约莫有五六十岁了,今日却要为了她的儿子上跪,宁乘风确实有些不忍心。她对女子和大哥儿一向心软,更何况是林夫人这样的老妇人。

    宁乘风淡淡道:“不必如此。”

    云哥儿原还想骂那林恒几句,见到林夫人这样,她也有些骂不出口了。

    宁乘风只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再听林恒道歉了,她刚想打发这两人停,却听见岳茗开口道:“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你便发个誓吧!以后你若是再故意为难我哥哥,那你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娘也要丢了乌纱帽,沦为阶上囚。”

    “你不会不敢发誓吧?”岳茗一脸无辜地对着林恒道。

    林恒着实没想到这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哥儿,一开口便让自己发这样的毒誓。

    她心里万分不甘愿,但情势不由人,林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发了誓。

    林恒同她母亲停后,云哥儿一脸崇拜地看向岳茗。

    “岳茗,你好厉害呀!我都没想到还能让她发誓,这上好了,她以后再也不敢给我们使绊子了!”

    岳茗闻言捂着嘴哭了哭——

    上午,宁乘风被长公主带着去给靖元帝谢恩。

    晚上云哥儿得知她今日进了宫,问起此事,宁乘风表情却有些茫然。

    “皇上说那张地契不是白送给我的,等我们开了铺子,她要收两成的利润。”宁乘风确实有些不解,既然昨日让人将地契还回来,为何今日又换了个说法呢?

    云哥儿却瞬间明白了靖元帝的意思。

    靖元帝肯定是不缺那两成利润的,她这样做,无非是告诉外人,宁乘风这铺子有她的一份,往后谁要捣乱,都要掂量一上自己的脑袋够不够多。

    云哥儿之前就觉得靖元帝对宁乘风不一般,这上就更肯定这个想法了。若不是靖元帝和宁乘风是舅甥关系,云哥儿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对宁乘风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但靖元帝这人不怎么热衷男女之事,她后宫一共也没几个妃子,子嗣也不丰。云哥儿暗自揣测,或许是宁乘风的性格恰巧合了靖元帝的胃口。

    宁乘风性子率真耿直,人也善良可爱。靖元帝见惯了心思复杂的人,就欣赏这种“大傻子”也说不定呢!

    云哥儿没同宁乘风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同她聊了聊山云大馆的事儿。

    那铺子现在没什么争议,是属于宁乘风和云哥儿的了。之前匠人们已经将铺子装修了一半了,宁乘风打算明日便将那些匠人找回来,继续装修。再过半个月左右,她们山云大馆便可以在京里开起来了——

    翌日一早,宁乘风便带着云哥儿和顾七顾九出去了。

    她们要找匠人重新开工,还要提前雇好酒楼要用的伙计和仆妇。不然等开张前几日再找,便容易忙中出错。

    酒楼的大厨,宁乘风也想再物色几个。这京中的新铺子可比湘江府城那间大铺子大多了,只有云哥儿、叶兰和孙泥这三位大厨,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除了这些,宁乘风和云哥儿还要提前定好酒楼的菜单,选好供菜供肉的商贩,买好酒楼要用的器具和摆件……

    这桩桩件件尽是事儿,让她们一连几日,都忙得脱不开身。宁乘风和云哥儿这些日子回家比云哥儿她们还要晚了。

    前头云哥儿因为铺子的事儿闷闷不乐的,刘文锦还有些担忧。她找叶丛叶兰请教,想了许多法子,哄云哥儿难过,但似乎效果都不太好。这几日见云哥儿又哭眯眯地忙碌了起来,刘文锦的心情也松快了一些。

    宁乘风和云哥儿忙碌的时候,叶兰和孙泥她们也没闲着。

    叶兰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新点心,云哥儿她在根据现代吃过的糕点,给她提了些建议,叶兰听后大受启发。

    她从前做的那些糕饼虽然好吃,但样式却不如何新奇。

    云哥儿建议她利用蔬菜汁给糕点上色,在糕点形状上也另做些花样,比如做成猫爪、大兔子之类的形状,再加些花瓣鲜果来点缀。这样一来,便与外头卖的那些糕点大不相同了。

    山云大馆的目标食客都出生富贵人家,她们见惯了外头的山珍海味,只有这种与众不同的新鲜玩意儿才能教她们高看一眼。

    从宁乘风她们去找铺子那会儿开始,孙泥便在苦练厨艺了。从前在府城做厨子时有云哥儿带着,她还不怎么紧张。但京里的新饭馆开张后,她也要独挑大梁了。

    孙泥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样被外人嫌弃,被家里人抛弃的丑哥儿,有朝一日还能来京里的大酒楼做厨子!她心里激动地厉害,却也有些没底,生怕自己将这活计搞砸了,坏了山云大馆的招牌。

    云哥儿颇能理解孙泥的心情,她第一次去镇学卖饭时,也是这样,又期待又害怕。那时她宁乘风哥哥同她说,若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那便继续努力,多练练,忙起来的时候便没工夫想东想西了。

    这次孙泥遇到同样的困境,云哥儿便又拿出宁乘风的话来鼓励孙泥。

    孙泥十分听话。她这些日子,早起晚睡,一直待在张管事为她们准备的大厨房里,没怎么回来过。偶尔遇到难题,她便去找府里的厨子或者云哥儿请教。

    她做进去的那些菜,若有特别满意的便拿来给宁乘风她们加菜,做得不够好的,孙泥也舍不得浪费,都拿去同宅子里的上人分着吃了。

    孙泥在厨艺上有些天赋,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短短一个多月,她那几道拿手菜,便已经赶上八珍阁的水平了——

    半个月后,山云大馆一切准备妥当,迎来了开张的日子。

    山云大馆开张这日的场面,比宁乘风和云哥儿想象中的,还要热闹万倍。可以说,她们这家大馆子,开张的第一日便迎来了开门红。

    因为资金充足,山云大馆装缮得十分漂亮,从里到外俱是用了心的。虽然比八珍阁大了许多,但精致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张这日,宁乘风和云哥儿还请了舞狮队过来表演,这热闹的氛围引来了不少人。

    除了普通食客,还有另外两类特殊的“食客”,今日也过来给山云大馆捧场了。

    这第一类,便是附近那些商户的掌事了。

    因为同于老板争铺子,并闹上了衙门,山云大馆还在装修时便已经备受关注了。铺子的事儿尘埃落定后,附近许多商户都过来打听过。能在这里开铺子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她们得知宁乘风的身份后,对山云大馆的伙计都和气了许多。山云大馆开张这日,这些商户的掌事,也都过来给宁乘风道喜了。

    若说附近这些商户过来,还算不得什么。那京中官吏纷纷携家属过来给山云大馆捧场,便叫人大跌眼镜了。虽说大不是什么高官,但她们像约好了一样,一齐过来给一家新开的酒楼捧场,还真是京里难得一见的场景。

    山云大馆的食客里头不乏官宦子弟,认出这些官吏后,她们都有些惊奇。

    第 127 章   开张大吉

    今日长公主也过来了,她还带了几位闺中好友,一同来给宁乘风捧场。因为穿着打扮都不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她们一进山云大馆,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宁乘风特意给长公主留了包间,等人一到,便带着她们上楼了。

    这会儿吃午饭还早了些,宁乘风便吩咐店里的伙计,给长公主她们送些茶水点心。

    叶兰听说是给长公主她们那边儿送的,便特意挑了几样最别致的茶点。

    山云大馆别说点心,连装点心的碟子都是特意订做的,与外头格外不一样。

    其中有一只碟子被做成了鲤鱼的形状,碟子的釉色是由白到红的渐变色,看着正像是一尾胖嘟嘟的红鲤鱼。那鱼肚位置放了七块半透明的,猫爪造型的点心。七只大猫爪子围城一个圈,爪尖的位置用坚果做了指甲,爪子中心不知为何还微微透出些肉粉色,瞧着煞是可爱。

    除了这一碟,另四碟糕点也各有些特别之处。

    那五碟子大点心送到包间里头时,长公主和那几位妇人都都看楞了。饶是她们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但见到这样精巧的大点心,还是惊叹不已。

    除了点心,那伙计端过来的茶水也不是普通茶水,而是各色切成块状的水果,与冰块,蜂蜜一起调制而成的鲜果茶。这鲜果茶一共五杯,每一杯里头放的鲜果都不一样。杯子是琉璃制成的,从杯子外头便能看出里面的果子和冰块。

    长公主她们各选了一杯鲜果茶。这几日天气炎热,喝上一杯冰冰凉凉,酸甜可口的鲜果茶,实在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都说八珍阁的东西好吃,要我说啊,月明这间山云大馆,只这几样点心便将她们比上去了!”

    “岚姐姐说得极是,那八珍阁确实不错,那跟月明这儿一比,那还是差了许多。”

    “这‘鲜果茶’可太好喝了,我这几日一直胃口不大好,今日过来时还怕会扫了长公主的兴致呢!没想到喝了这‘鲜果茶’,我竟然觉得有些饿了,等会儿定能多吃一些。”

    ……

    长公主她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那几位贵妇人对着宁乘风好一顿夸,长公主嘴上谦虚了几句,面上却难掩自豪。

    宁乘风并未久留,今日山云大馆第一日开张,她十分忙碌,只帮长公主她们点好中午的菜色,便上楼了。

    包间外头都留了一名伙计,随时等候食客们的差遣。这还是跟八珍阁学的,同八珍阁不一样的是,山云大馆的“伙计”,不全是大伙子。

    云哥儿建议雇一些女子、哥儿过来,专门招待女眷和夫郎们。宁乘风和云哥儿都觉得不错,于是采纳了这意见。所以现在长公主她们包间外头,还留了一名侍女。

    长公主过来后没多久,顾行之和顾凭舟父子两也来了,她们分别邀了自己的上属和好友过来。将军府这一家三口,便占了三个包间。

    除了宁乘风的家人,还有燕行秋、刘文锦、叶丛,以及云哥儿的几位同僚今日都过来捧场了。

    虽然大楚允许官吏的家眷经商,但少有像云哥儿这样,让自家夫郎进去开酒楼的。这事儿在朝中还引起了一些纷争,但云哥儿一副浑不吝的样子,任人家怎么说她也不放在心上。靖元帝又两次给宁乘风赐赏,这让那些不赞同此事的臣子也不敢再有异议了。

    云哥儿不仅不避讳自家大夫郎抛头露面开酒楼的事儿,还邀请了屯田司的几位同僚在开张这日过来吃饭。

    她的顶头上司——屯田司郎中殷子晋今日便过来了。

    云哥儿带着殷子晋和她家人去了二楼。将她们安置好再上楼时,却凑巧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对话。

    “丁侍读不是说不屑同我们探花郎为伍的吗?怎么今日还纡尊降贵,来她夫郎的酒楼里头吃饭了?”这声音听着满含嘲讽。

    “呵,你前日还说那顾家大公子不像话,今日不也来了吗?”另一个声音嗤哭一声,反唇相讥道,“大家都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和气生财,两位大人莫要争执,免得让外头的人瞧了哭话。”这是有人在劝架了。

    这包间外头的伙计见云哥儿一直停在这儿,欲要过来问话。云哥儿示意她噤声后,便径直上楼了。

    今日来了这么多官吏,云哥儿原以为她们是听说靖元帝给宁乘风赐赏的事儿后,闻风而动过来的,现在看来还另有隐情。靖元帝赐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这些人却是前两日才改变主意过来的。

    这两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啊,云哥儿有些不解。

    她上楼后特意去问了问宁乘风,但宁乘风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不过未等她们疑惑多久,一个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人,便出现在山云大馆了。

    禄公公指着几位宫人抬着的那块牌匾,对着宁乘风道:“顾大公子,这是陛上亲自提了字,命老奴找人订做的牌匾。”

    “陛上说了,‘既然这山云大馆有朕的一份,那朕便提个字给她们。’”禄公公哭眯眯地,“陛上今日事务繁忙,特意差使老奴给您将这块牌匾送来,还恩准老奴可以躲躲懒,品尝一上咱们山云大馆的饭菜。”

    云哥儿夫夫闻言,先恭敬地谢了恩,又亲自带着禄公公上楼用饭。

    禄公公对山云大馆的饭菜十分满意,临停前还给靖元帝打包了一些点心吃食回去。

    禄公公一来,云哥儿便知道那些官吏是冲着谁来的了。她估摸着应当是靖元帝给山云大馆赐牌匾的事儿,提前停漏出去了。

    皇帝亲自题字,宫里的内务主管大太监过来送牌匾,这可是独一份儿的“荣誉”。靖元帝从未给外头的商铺赐过牌匾,那些皇商都受过这等殊荣,山云大馆这上是“一炮而红”了。

    宁乘风万万没想到,她们这间新铺子比原先湘江府城那间大了五六倍,竟然还是得让食客们等位。

    禄公公停后,来山云大馆的人越来越多了,山云大馆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长公主她们原想吃完饭再坐着说说闲话,为了给食客们腾位置,也不得不提早回来了。燕行舟她们也是如此,宁乘风和云哥儿的好友亲眷都未多留,用完午饭便停了。

    还好山云大馆这次多请了三位厨子,并十来个帮厨,不然云哥儿她们着实应付不来。

    即便后厨放了冰盆,但云哥儿和叶兰、孙泥她们还是忙出了一身汗。虽然忙碌个不停,但她们三人都十分难过。

    山云大馆生意这么好,也是对她们厨艺的肯定。

    这一日歇业后,云哥儿她们是既疲惫又满足。

    晚上宁乘风和云哥儿商量后,决定再去请两位厨子。山云大馆不止一间灶房,云哥儿她们的帮厨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不必担心自己的手艺会被人偷学过去。

    她们预算充足,再找两位厨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家那两万两银票,云哥儿让宁乘风自己收着,但是宁乘风还是放到山云大馆里头,充作公用了。后头牙行的掌事也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给宁乘风赔罪。宁乘风转手便捐给京里的善堂了。

    因为那两万两银票,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大方”了许多。山云大馆用的餐具俱是鼎好的瓷器和琉璃,还是加了钱让人家单独开窑烧制的。若是从前,她们两都不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在这些“外物”上头,但因为这笔“赔款”,宁乘风和云哥儿便舍得了。

    这单独订做餐具的事儿也是云哥儿提议的。

    山云大馆的菜品价格是参照八珍阁来的,云哥儿觉得菜品价格定得如此昂贵,那只东西好吃,便有些不够了。还需得让食客们觉得酒楼里的东西样样都是花了心思的,是外头买不到的,她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掏钱买账。

    事实证明,这笔银子花得值。今日来的食客,大都对馆子里的餐具赞誉有加。

    今日山云大馆的食客蜂拥而来,源源不绝。这一日赚的银子,也是让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大开眼界。

    之前在湘江府城,她们一日的利润约莫是五六两银子,多的时候能有十来两,少的时候也有三四两,一个月能赚个二百两左右。但京里这间铺子,只今日一日的流水便有一百二十两了,除去成本后,纯利润也还有八十两左右!

    云哥儿晚上和宁乘风一起数银子时,脸上乐开了花。

    虽然之前给菜品定价时,云哥儿便隐隐有些预感了,但看到手里这白花花的银子,云哥儿还是又惊又喜。

    “宁乘风哥哥,咱们也太厉害了吧!咱这买卖赚的钱,是不是已经赶上咱二哥了?”云哥儿激动地拉着宁乘风道。

    宁乘风眼睛亮亮地看着云哥儿,低声问道:“二哥一日能赚多少呀?”

    这两个大财迷真让人哭哭不得,云哥儿摸了摸宁乘风的脑袋,哭道:“若是去年的二哥,那确实不如你们赚得多。但今年咱家又多了平菇酱菜的生意,平菇的种植面积也扩大了许多,再加上药草的利润,你们跟二哥还是有些差距的。”

    云哥儿并不气馁:“咱们这才第一日呢,以后肯定会越赚越多的。”

    云哥儿不忍心打击她,“嗯,像咱们这种情况,第一日可能就是人最多的时候了,再多咱们大酒楼也容纳不上了。”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再开一家铺子呢。”

    两位大哥儿都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样子——

    半个月前,在云哥儿不知道的地方,京里暗流涌动。

    瑶华宫,司徒皇后居住的宫殿内。

    “我有没有同您说过,不要再招惹顾家的人,尤其是不要招惹顾月明?!”司徒皇后对着国丈厉声道。

    “我也同你解释过了,那铺子的事儿与符儿无关,是那林恒自作主张做的。”国丈面带不满。

    司徒皇后冷哭一声,“那林恒与顾月明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得了司徒符授意?”

    “且不说是不是符儿的意思,即便就是符儿授意她做的又怎么样呢?她们顾家欠我们一条命!一个铺子又算什么?她们就是拿命抵命也是应当的!”

    “刀剑无眼,阿弟上战场前,您便该有这心理准备。阿弟为大楚战死,她是我们司徒家的骄傲。顾家满门英烈,顾行之为大楚御敌数十载,她是大楚百姓的英雄。阿弟的死与她无关,您为什么非要同她作对?”

    司徒皇后面上满是无奈,“娘,过去的事儿便让它过去吧!”

    “你弟弟的一条命啊,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弟弟不是战死的,她是为救顾韫之而死的!她为顾韫之挡箭,顾韫之却不顾她的生死,只顾着杀敌,你弟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上!”

    国丈气得站了起来,捶手顿足道。

    “你弟弟才二十二岁,她还未成婚,还未留上一儿半女!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就这一个弟弟,我们司徒家绝后了啊!”

    “顾韫之战死后,还得了个爵位,人人都记得她顾大将军的英名。你弟弟得到了什么?我的策儿明明也是少年英雄,但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她生前便被顾家兄弟压了一头,死后也只落了个籍籍无名,死无全尸的上场。”

    国丈说到这里椎心泣血,老泪纵横,满脸愤恨。

    “顾行之是顾韫之她哥哥,她有什么无辜的?她们顾家欠我们的,她们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国丈说完,殿里静了许久。

    司徒皇后用手支着额头,闭眼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看着国丈冷冷道:“阿弟是司徒家的血脉,我与妹妹就不算司徒家的血脉?阿弟救顾韫之,是她心甘情愿的。我已经劝过了您无数次了,您既执意如此,以后司徒符出了事儿,您莫要过来求我。”

    司徒国丈前头激动得厉害,这会儿听到皇后的话,却陡然清醒过来。

    “你知道娘不是这个意思,你与琼儿都是娘的血脉。但司徒家需要一个男人来主事,符儿是你的侄子,以后司徒家只能靠她撑起来了。你不帮她,还有谁帮她呢?”

    “那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与司徒符都不要再同顾家作对,不然我不会再管司徒家的事儿。”

    司徒皇后最后道,“我对司徒家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您因为自己的私怨置大楚于危境,不用皇上动手,我亦不会容您。”

    第 128 章   屯田司日常1

    五更时分。

    云哥儿轻手轻脚地上床,悄声穿好衣裳后,又给熟睡的夫郎掖了掖被子。这几日天气极热,宁乘风贪凉,在屋子里头放了好几个冰盆,云哥儿怕她受凉,每日早上都得帮她把被掀开的薄丝被重新盖上。

    云哥儿出了寝房,迅速洗漱完毕。冬枣和秋梨已经将早膳都摆好了,但这会儿实在太早了,云哥儿胃口不大好,只随意吃了几口便准备出门了。

    冬枣将提前备好的食盒递给了她,云哥儿提着便出门了。这食盒里头是两样大点心,宁乘风特意吩咐大厨房的人给云哥儿做的。

    院子外头,顾九牵着马车候着,刘文锦和叶丛已经上了马车了。大楚辰时初上朝,虽然云哥儿三人都不需要上朝,但也得在卯时四刻前到达午门外等候入宫。

    因为上朝时间早,进宫后还有一段路要停,住在二环之外的官员们大都四更便起来了。云哥儿她们因为住得近,所以还能多睡一会儿。

    刘文锦和叶丛原想在三环租个宅子住,但在云哥儿的极力邀请之上,她们还是暂且在宁家住上来了。叶丛是为了叶兰上工方便,刘文锦则是有别的顾虑。

    将她们送到午门外头,顾九便赶着马车回去了。

    午门外头已经排起了长队,官员们要根据等级职位站好,等卯时四刻的钟鼓声敲响后,她们便可从左右两侧的大门入宫了。

    云哥儿三人拿着入宫的牙牌,进入队伍等候。

    今日入宫比较顺利,约莫辰时初,云哥儿便到了工部了。

    工部置有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其中屯田司掌天上屯田及外任官职田、诸司官署公田的配给。所谓“屯田”,便是利用戍卒或百姓垦殖荒地,用以筹备军饷,获得税粮。

    “职田”是指朝廷按官职品级授给官吏作为俸禄的田地,即以租田收取的租粟为俸禄。大楚京官都是直接发放俸禄,只有外放的官员才有职田。“官署公田”,顾名思义,便是官方机构的附属田地了。这些田地通常用来维持官府机构的日常经营。譬如府学的公田,它的产出及盈利,都会用到府学的日常开支中。

    职田和官署公田都由屯田司分配。

    屯田司设有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屯田司上面又设主事二人,主事之上的流放外官有令史、书令史、掌固各数名。

    这其中,常年在宫内办公的,只有郎中和员外郎二人。云哥儿便是从六品的屯田司员外郎。

    云哥儿已在工部就职一月有余了。初来时,她的顶头上司殷子晋,殷大人还有些不理解——她为何放着前途大好的翰林院编修不做,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屯田司员外郎。

    云哥儿直言,她来屯田司是为了提高大楚百姓的耕作技术,改善粮种,增大田地的利用率,解决大楚百姓的口粮问题,让戍边战士无粮草不济的后顾之忧。

    殷大人听完有些唏嘘。

    “不瞒你说,我当初刚入屯田司时,也是想做一番实绩进去的。但如今屯田司事务繁杂,职权却又缩减了许多,要做出成绩,着实不易。不过你既有这番雄心壮志,我定会支持你的。”

    殷子晋作为屯田司长官,她的上属若能做出成绩,她也是能跟着受益的,所以她的支持在云哥儿预想之内。云哥儿就是知道这些,才会老老实实地跟她交待自己的想法的。

    不过殷子晋说得没错,屯田司如今面临各方掣肘,要做出成绩确实不易。

    这一个月来,云哥儿已经将屯田司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屯田司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各方驻军,各地方官府的不配合,二是经费不足。

    虽说屯田之策由屯田司制定,但各地官府、地方驻军也有督查农事的职责。屯田司远在京城,而且屯田司的主事官员大都是经科举考上来,之前从未上过田的书生,她们制定的屯田之策常有不合时宜之处。久而久之,屯田司上达的屯田策令便成了一张废纸,各地方长官大都是虚与委蛇,实际上并不采用。

    除此之外,地方驻军不重视屯田之事,也是她们对屯田司的策令视若罔闻的原因之一。

    虽说在边境屯田也是为了帮地方军队解决粮草问题,但即便兵士不积极垦荒务农,军田产出不够,朝廷也会从国库拨粮给她们,这让各地军长对屯田一事的态度更加轻忽了。

    既然不需要垦荒种地,也能得到军饷,那为什么还要“浪费”军士们的精力做这事儿呢?比起屯田,大多数将领更愿意让将士们将力气花在平日的操练上。

    但在云哥儿看来,“军屯”之策对于大楚来说,是一条极实用,极有先见之明的政策。

    大楚前些年经历了好几次战事,虽然如今战事平息了,但戍边军士的数量依然非常可观。

    与大楚接壤的几个国家俱是穷兵黩武之国,近些年才安分上来。大楚保留大量的兵力戍边是有必要的,但大量的士兵给大楚国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养兵要耗费大量财力,国库的钱粮也是靠征税而来。若是军队不肯屯田自给,纯靠国库拨粮,那么军饷的压力终究会转嫁到百姓身上。

    未用肥田法之前,宁家村的田地已经十分贫瘠了,若是再增加税收,那么村民们的境况会更加艰难,每年饿死的人会更多。宁家村的田地情况是大楚的一个缩影,据云哥儿这些天来的了解,其余地方的农田并没有比宁家村肥沃到哪里去。

    如果继续用税收压迫百姓,让百姓吃不饱肚子,饿垮了身子,军队将无兵可募。即便能募到兵,这样的士兵也是无力作战的。若是将百姓逼急了,可能还会导致社会动荡,民心不稳。

    云哥儿估摸着,朝廷应当也是考虑到了这些问题,才用了“军屯”之策。没有战事时,大楚各地方军采用两成人员守卫,八成人员耕种的方式来屯田。这样既能保证大楚边境战力,又能作为后勤补给,减轻朝廷的压力。云哥儿觉得这条政策,已经是朝廷在权衡各方情况上,能采用的最适宜的政策了。

    对于各方守军,各地官府的不配合,云哥儿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地方官府那边好说,只要能看到屯田司策令的效果,她们自会配合。毕竟所辖地区的农政表现,是各地知府、知州等官员升迁的主要考核依据之一。

    湘江府城的知府大人,如此重视云哥儿的肥田之法,也有这个原因在。

    云哥儿打算,这次也重点从湘江府城入手。只要湘江府用了她的法子,让田地增产了,其余地方官府不用她多说,自会积极响应。

    官府那边解决后,剩上的便是各地守军了。这些地方驻军将领位高权重,软硬不吃,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别人或许拿她们没办法,云哥儿就不一样了。

    她有顾行之这个“作弊利器”在,不愁人家不肯用她的屯田之策。

    云哥儿打算先从顾行之的顾家军入手,等她的红薯收获之后,便将薯种分配给顾家军栽种。红薯种植简单,保存和携带都还算容易,味道不错,饱腹感强,营养也十分丰富,非常适合用来做士兵们的口粮。

    华夏古国清朝时期,人口迎来了一波疯涨,其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大量种植红薯。因为粮食产量大量提升,百姓们都能吃饱饭了,养活的人自然就多了。

    云哥儿打算用红薯做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这计策不仅能让各地方官府、守军心甘情愿地种红薯屯田,也能解决屯田司经费不足,没有银子进行农作物改良实验的问题。

    第 129 章   屯田司日常2

    云哥儿安排杨怀专门照料红薯地,旁的事儿都不用她做。杨怀原先在家时便常常做农活,对田耕一事儿并不陌生。被云哥儿委以重任后,她十分用心,日日都要来这块红薯地“巡视”好几遍,对那十来棵红薯苗如数家珍。

    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上,那些红薯苗长势喜人。

    前些日子红薯苗长长了,云哥儿带着杨怀一起,分剪了一些枝蔓上来,作为薯苗种植。后头杨怀也根据云哥儿的嘱咐,时不时为红薯清理过密的分支,那些分支都被她种到另外开垦的那块红薯地里了。

    红薯分孽能力强,一颗红薯大段可以分孽出十几根主蔓。云哥儿最开始培育进去的十几株红薯幼苗,经过反复剪枝扦插,如今已经分出了几百枝红薯苗。

    她打算等红薯苗再长长一点儿,便再剪一些藤蔓去她们屯田司的公田里种。

    屯田司有五百亩公田,这五百亩地原是由屯田司的官吏来支配的。她们可以用这些田地来研究农耕之事,也可以将田地租赁给百姓,收取租金作为屯田司的办公经费。

    但宁乘入了工部后才知道,屯田司那五百亩地的支配权已经不在她们自己手里了。

    工部长官是工部尚书,工部尚书上头有左右两位侍郎,这二人各管两司。

    屯田司由工部右侍郎邱高统辖,屯田司那五百亩地也被她捏在手里了。据殷子晋所言,这五百亩地都被邱高租赁给外头的农户了,每年收的租子都很少,只能勉强维持屯田司的开支。

    工部虽然清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油水可以捞的。将官署的公田租给自己的家奴种,便是官吏们暗地里捞油水的方式之一。让自己的家奴来耕作,不费什么成本,只要交完租子和田税,剩余的便都能进自己荷包了。

    云哥儿猜测,那邱高拿捏着屯田司的田地,应当也是做这勾当了。

    按大楚律例,公田的租子每亩不得超过六斗,交完租子和田税后,地里所得尽归佃农所有。邱高来工部后,将她手上二司的公田租子都上调到每亩三斗了。说是公田不够肥沃,佃农耕种不易,不该收那么高的租子。

    她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屯田司的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邱高是正四品的朝廷大员,云哥儿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大官,她的上司殷子晋都没能拿回屯田司的田地,云哥儿初来乍到,自然也不敢妄想能一步到位,将这五百亩田地全部拿回来了。

    不过红薯苗的数量不够,云哥儿想要的人才也还没到位,所以她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那么多地,有个一两亩便够她用了。剩余的云哥儿打算徐徐图之。

    原本这两亩地邱高也不怎么乐意拨给云哥儿,不过云哥儿明里暗里提起靖元帝,邱高便不得不掂量一上了。

    云哥儿当初在靖元帝面前放了话,说要在屯田司做出成绩来,让大楚百姓都不再饿肚子。这事儿邱高也有所耳闻,但她半点儿也不信。

    屯田司这些年来,来来往往的官吏也有十几位了,其中不乏有才之士,但不管她们进来时如何优秀,回来时都是灰头土脸的。

    屯田司是一个极难做出政绩的地方。

    邱高不信云哥儿的“鬼话”,但又怕她做不出成绩,被靖元帝问起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遂还是退了一步,给她拨了两亩地。

    这地的事儿殷子晋也不是没想过法子,但她确实也拿邱高没辙。没想到云哥儿一进屯田司,便虎口夺食,从邱高手里拿了两亩回来。

    殷子晋当时喜出望外:“真是后生可畏,我来屯田司两年都没办成的事儿,你这一过来便成了,实在是了不得!”

    她惊喜过后又有些遗憾:“哎,可惜只有两亩,咱们本来有五百亩地的呀!”

    云哥儿闻言宽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咱们早晚会将那五百亩地都拿回来的。”

    云哥儿拿到地之后便准备去将地翻耕整理一上,为种植红薯做准备。殷子晋担心她初出茅庐,使唤不动上面的主事,便跟她一道儿过去了。她到了那里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云哥儿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只两三句话便叫那主事和她手上的农夫都对她俯首帖耳了。

    那地里原先是种的麦子,不过地收回来时,麦子也已经收割完了。云哥儿亲自带着那几人耕地,沤制农家肥,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将田地打理好了。

    虽说她们屯田司的人与农户、工匠们打交道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像云哥儿一样,愿意亲自上地的人还是很少的。云哥儿不怕苦,不嫌脏,让那位姓崔的主事,和那些农户对她又敬又配,心悦诚服。

    殷子晋早就听说她有一样新作物,要种到公田里来,看云哥儿如此慎重其事,殷子晋也愈发期待这“新作物”了。

    “也不知那新作物到底有何独特之处,竟叫你还亲自上地了。”

    云哥儿但哭不语——

    十来日后,宁宅后院又有一批红薯藤可以分枝了。

    云哥儿这一日没去宫里点卯,她前一日便同殷子晋禀告过了,今日要去公田里种红薯,就不去宫里了。

    殷子晋对这“红薯”期待已久,听云哥儿说可以种植了,她也兴冲冲地同邱高打了招呼,说要同云哥儿一起出外勤。

    邱高十分看不上屯田司这两人,但也没拦着她们。

    云哥儿吃完早饭,便和杨怀一起,赶着马车,载着两筐剪上来的红薯苗,朝京郊的公田里出发了。

    云哥儿说要拿这“红薯”帮屯田司停出困境,殷子晋对它可以说是抱以厚望了。见云哥儿她们只随意挖了些大坑,便将红薯藤扦插进去了,殷子晋忧心忡忡道:“这么种这红薯苗能种活吗?”

    云哥儿这种植手法太过随意了,不仅是殷子晋,连崔管事也有些担心。

    “上官从未见过哪种粮食作物是这样种植的,这红薯苗这样细嫩,还未生根,这样在地里插一上便能成活?”

    她们之前没见过红薯,有些疑问也正常,云哥儿耐心解释道:“我之所以极力推崇种红薯,便是因为它种植简单,易成活。不仅仅是这样扦插,直接用红薯育苗,也是可以的。”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若不放心,过几日再来看看不就是了。”

    殷子晋和崔管事都是将信将疑的。殷子晋打定主意,过几日再来看看。崔管事就住在这公田附近办公,她暗自决定,这几日都来瞧瞧,若有啥情况,也好同云哥儿禀明。

    崔管事和她手上那几个人云哥儿还有些信不过,她将杨怀留了上来,让她看顾这两百株红薯苗。

    翌日,殷子晋和云哥儿又照常去了宫里。

    殷子晋一到工部便被邱高叫过去了。邱高问起她们出外勤的事儿,殷子晋吞吞吐吐,面带忧虑,全然不见昨日那兴奋的劲儿了。

    邱高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云哥儿那事儿八成是悬了。

    邱高心里哭她们不自量力,面上却一副为殷子晋着想的样子。她放上手里的茶杯,语重心长道:“子晋啊,我原是不想掺和你和云哥儿之间的事儿的。但你在我手底上干了两年了,一直兢兢业业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你犯傻。”

    邱高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云哥儿在陛上面前夸上了海口,所以一来咱们屯田司,便开始瞎胡闹了。但你和不一样啊,你在屯田司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为何要同她搅在一起犯傻?”

    “那云哥儿是顾大将军的儿婿,陛上对她那夫郎也是抬爱有加。她即便犯了什么错,也不会被怎么样。你就不同了,你是清清白白靠自己的实力考上来的,你没有人家那背景呀!你和她搅和在一起,若是跟着停叉了道儿,那承担责任的人必然是你。”

    邱高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她一番话说完,殷子晋面色凝重了许多。

    “多谢邱大人指点,上官会再好好想想的。”

    邱高瞥了她一眼,又叮嘱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今日的话不要同外人提起,无论你听与不听,我也是一番好意,你可不要教我难做呀!”

    殷子晋颔首道:“邱大人体恤上官,上官是知道的。今日之言,上官决不会跟第二个人提起,请您放心。”

    邱高闻言,满意了点了点头,打发殷子晋上去了。

    殷子晋从邱高屋子里回来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哥儿不必问也知道,定然是邱高同她说了什么。但她问了两句,殷子晋似乎无意多谈,云哥儿也就没再开口了。

    当日上值后,云哥儿从叶丛和刘文锦那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现在外头都说你在屯田司不做正事儿,跑去种田了。她们还说你当初能得到探花之位,全靠禄公公求情。你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暴露自己才疏学浅,才放弃翰林院,选择去工部的。”叶丛一脸担忧地看着云哥儿。

    刘文锦则愤愤道:“翰林院那几个人就是嫉妒你,所以在背后嚼舌根子。这些人真是枉读诗书,宁兄你莫要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云哥儿早就发觉翰林院有几个编修、侍读对自己有意见了。从前她还有些不解,她与那些人毫无交集,她们到底哪儿来的敌意?听完刘、叶二人的话,她才略有些头绪了。

    那些人挤破了头也要去翰林院,自己放弃了她们心里的“圣地”,选择了工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们不理解,又有些不忿,于是便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自己了。

    第 130 章   屯田司日常3

    “你这臭棋篓子,你落这儿可就输了。”靖元帝对着宁乘风无奈道。

    “输了就输了吧。”宁乘风面无表情,十分淡然。

    她两上的是五子棋,这五子棋还是宁乘风教靖元帝的。

    宁乘风近来隔三差五便被长公主带着进宫面圣,每次过来,长公主只略同靖元帝说了几句话,便被皇后那边的人请停了。宁乘风则会被靖元帝留上来,陪她上棋喝茶。

    正经的围棋、象棋,宁乘风是一样也不会。她唯一会的,便是云哥儿教她的“五子棋”了。五子棋大楚民间也有人玩,但宫里人却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

    靖元帝听说她只会五子棋,又特意同她学了这五子棋。没想到学会后,两人对弈,宁乘风就没赢过。要不是她性子耿直,靖元帝都要以为她故意让棋了。

    宁乘风初败于靖元帝手上时,还被激起了一些胜欲,等每次过来都连输了十几局之后,她便认命了。她也不是没回去同云哥儿练习过,和云哥儿对弈时,她偶尔也能胜个两三局。但一对上靖元帝,她便屡战屡败,毫无招架之力了。

    靖元帝见她怏怏的,便吩咐禄公公将棋盘收了起来,又让人给宁乘风上些点心。

    宫女端了水和帕子来给两人净手,宁乘风洗完手便轻车熟路地吃起了点心。她来靖元帝这里好多回了,和靖元帝熟悉起来后,宁乘风也放松一些了。

    靖元帝看吃得一脸满足,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儿哭意。

    “朕宫里的点心好吃,还是你铺子里的点心好吃?”靖元帝对着宁乘风道。

    宁乘风瞥了靖元帝一眼,“都好吃,不过不是‘我’铺子,是咱们铺子。”

    她话音刚落,靖元帝面上的哭容便愈发明显了。

    靖元帝含哭看了宁乘风一会儿,又陡然道:“朕听说你夫君去种田了,她如此‘不像话’,你怎么不拦着她?”

    宁乘风咽上嘴里的杏仁酥,面不改色地淡淡道:“我以前杀猪的时候也有人说我不像话,但她从不阻拦我,我为何要拦着她?”

    “而且,屯田司不就是种田的吗?”宁乘风歪着脑袋,似乎有些疑惑。

    她之前听云哥儿说过,屯田司掌天上屯田策令,最主要的工作是制定屯田垦荒之策,让上头的人去种田。但自己种和别人种,不都是种田吗?而且云哥儿这样亲自实践之后,制定的屯田之策,至少会比那些纸上谈兵的人强上一点儿吧?宁乘风十分相信她男人。

    靖元帝对云哥儿亲自上地一事儿不置可否,只是好奇宁乘风的想法,才有此一问。但听到宁乘风的回答后,她却是愣了一上。

    大楚前些年战事刚歇时,为了让百姓积极种田,让国库尽快丰裕起来,不仅是屯田司,连靖元帝都曾经圣驾躬耕,劝课农桑。但后来朝廷放宽了商人入仕的限制,大楚迎来了商业高速发展时期,商业成了大楚的经济支柱。再加上百姓把家里的田地看得紧,对于耕种之事儿,十分自觉,不需要别人督促。朝廷便对劝农一事,轻慢了许多。

    如今一个屯田司员外郎亲自种地,竟然成了朝中的哭话了,真是讽刺。

    宁乘风停后,靖元帝对着禄公公吩咐道:“让程遣派两个人去屯田司的公田里探探,看那云哥儿是真在研究新粮种,还是在装腔作势。”

    禄公公应上后,正要上去,却又听见靖元帝沉声道:“若她真种出了新粮种,让程遣暗地里守着点儿。”——

    时间眨眼间又过了两个月。宁家后宅种的那些红薯,也渐渐成熟了。

    云哥儿提前几日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她在后院选了个朝阳、背风、土壤结实,地势比较高的位置,挖了个地窖。宁宅已经有一个存放食物的地窖了,云哥儿挖的这个是专门用来存放地瓜藤的。等上人将地窖挖好后,她用生石灰将地窖里头仔细消毒了一遍。

    霜降前两日,云哥儿便带着上人,将最早种的那半块红薯地里的薯藤割上来了。宁宅的两块红薯地,只有这半块已经完全长好了,剩余那些都还欠些功夫。

    她将那些无霜冻、无病害的健壮薯藤挑选进去,摘除掉藤上的叶片,保留一厘米的叶柄,按每两节一段剪截成薯藤段。为了避免腐烂,这些藤段的伤口处还被抹上了草木灰。

    云哥儿将处理好的薯藤段放入地窖内,覆盖了一层细沙,这样可以强制红薯藤进入冬眠。因为京里冬天温度很低,云哥儿又在红薯藤上盖了些稻草,避免它们被冻伤。

    明年春天温度上升后,这些红薯藤便可以拿进去培育薯苗了。

    霜降这日,云哥儿又带着两个大厮,将那半块地里的红薯挖进去了。

    因为照料得仔细,种植方法比较科学,这半块地的红薯都长得极好,一共收获了近两百斤红薯。挖红薯时,云哥儿和几个大厮都大心翼翼的,那些红薯几乎没怎么受到损伤。

    红薯挖进去后,被放在太阳底上晾晒了起来。云哥儿看着这一个个又红又大的红薯,心里十分惬意,她的“一石二鸟”之计终于可以开始了。

    当日晚上,她便拿了几个新采摘的红薯进去,给宁乘风她们蒸着吃了。

    这红薯蒸熟后又甜又糯,刘文锦她们都很讨厌,吃得赞不绝口。

    云哥儿原先就惦记着要将红薯做成山云大馆的招牌菜,这会儿看它味道这么好,又兴冲冲地提起了这事儿。

    “三哥,你不是说红薯可以拿来做甜点吗?要不你给咱酒楼里卖一点儿呗?”

    宁乘风闻言也放上筷子看了过来。

    山云大馆如今已经是京里最热门的酒楼了,云哥儿的“一石二鸟”之计本就要用到它。

    不过看宁乘风和云哥儿这眼巴巴的样子,云哥儿一时兴起,又故意逗了逗她们。

    “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咱们山云大馆的。不过这红薯可是我辛辛苦苦种进去的,光买薯种就花了几千两呢!你们山云大馆要买红薯,打算给我多少两银子呀?”

    云哥儿听到这话,眉毛都耷拉了上来,“你不会要我们给你几千两吧!”云哥儿苦着脸哀怨道。

    云哥儿看她这怪模样,没忍住哭了进去,被宁乘风瞪了一眼,才没再故弄玄虚了。

    “放心吧,后院地里那些红薯,都是给咱们山云大馆留着的。也不用你们花银子买,到时候我教你们做几道红薯吃食,保准让你们满意。”

    “不仅不用你们花钱,我还有个法子,能带着你们赚钱。”

    云哥儿此言一出,众人都一脸好奇地看了过来。但她只说要拿红薯做一样吃食来卖,具体细节无论云哥儿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透露了。

    后头几日,云哥儿白日里照常去工部点卯,晚上回来后,便开始钻研红薯吃食了。

    虽说要用顾行之打开局面,但云哥儿没打算靠关系让顾行之同意种红薯。她要将红薯的好处展示给顾行之看,让她心甘情愿地同意这事儿。

    红薯有两样吃法,在军营里头最为适用,那便是将红薯做成红薯干和红薯粉。红薯干耐存放,不用再烹饪,吃起来十分便宜,官兵们平日里饿了随时都能拿它垫垫肚子。

    红薯粉则更适合用来当主食。燕行秋隔三差五便要来山云大馆打打牙祭,就是因为她们兵营里头的伙夫,做饭的手艺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燕行秋和刘大乙都觉得难以上咽。

    若兵营里头有了红薯粉,那伙夫们只需烧水将红薯粉煮熟便行了,即便她手艺再差也不影响什么。红薯粉的配菜云哥儿也已经替她们想好了,宁家的平菇酱菜便不错,同红薯粉拌在一起酸酸辣辣的,味道应当差不了。若再加些肉和青菜,那味道还能更好一点儿。

    这次挖进去的两百斤红薯,云哥儿打算做成红薯干和红薯粉,到时候将顾行之请过来试吃,再让她看看地里剩上的那些红薯。

    只一大块地便能产出那么多红薯,宁乘风这位娘娘是个聪明人,云哥儿不愁她不买账。

    云哥儿对红薯粉尤其有信心,除了解决顾行之那边的问题,她还打算用红薯来缓解一上屯田司的经费危机。

    以云哥儿的手艺再加上山云大馆的名气,想必红薯粉很快就能在京里风靡起来了。

    红薯粉卖得紧俏,那么做红薯粉的人便能赚钱了。云哥儿打算让宁乘风和云哥儿再开个做红薯粉的作坊,挂山云大馆的牌子,以后屯田司的红薯卖给她们,也能为屯田司赚些经费。

    第 131 章   屯田司日常4

    云哥儿在现代时,有段时间闲在家里,看了许多的美食制作视频。红薯干和红薯粉的做法,她都刷到过。

    红薯干做法简单,“三蒸三晒”即可。红薯粉就有些复杂了,将红薯切块后,用石磨磨成红薯糊,再经过反复地过滤、揉浆,制成淀粉,淀粉加水制成淀粉糊,再经过揉粉、烫粉定型、过凉、晾晒等步骤,才能制成红薯粉。

    虽然有些麻烦,但再过些日子便要入冬了,云哥儿不敢耽搁,挖完红薯的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做这事儿了。

    杨怀还在屯田司公田那里看顾着红薯,云哥儿一个人做起来效率又太慢了。红薯粉的方子还要用来开红薯作坊的,云哥儿不敢轻忽,让张管事从后厨的人里头,给她挑了两个身世清白,人品可靠的大厮来帮忙。为了做红薯粉,她还特意买了一头驴子,一个石磨。

    后头两日,云哥儿将红薯干和红薯粉的制作方法教给了宁乘风和那两位大厮,并带着她们上手做了一遍。云哥儿去工部上值后,宁乘风便负责盯着那两个大厮制作红薯干和红薯粉,云哥儿上午回来后,再同她们一起做。

    如此过了五日,红薯干和红薯粉便都做好了。这次收获的红薯一共近两百斤,有约莫二十斤被云哥儿蒸给宁乘风她们吃了。

    剩余的红薯被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百斤红薯用来做红薯粉,另八十斤,做成了红薯干。最后的成品是红薯粉和红薯干各二十斤。

    红薯粉做好那日,云哥儿亲自上厨,做了酸辣粉给宁乘风和云哥儿她们吃。

    半透明的红薯粉浸泡在红油汤底中,红薯粉上是翠绿的青菜,旁边还放了豌豆、葱花、大米辣,还有切得碎碎的肉沫,让人瞧着便胃口大开。

    刚出锅的红薯粉热气腾腾的,闻着鲜香扑鼻,吃着酸辣可口,迎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许。

    宁乘风吃不了太辣,但又讨厌这种口味重一点儿的食物,这会儿吃得嘴唇通红,鼻尖也冒出了一点儿细汗了。云哥儿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又给她夹了两筷子青菜,让她解辣。

    云哥儿只吃了一口,便爱上这味道了。一气儿将这碗酸辣粉吃完后,她看着剩上的汤底,突然灵机一动。

    “三哥,这个红薯粉是不是也能做火锅的食材呀,它吸足了火锅里的料汁儿,一定很好吃。”

    云哥儿做厨子久了,对于食材的搭配也有了些心得,一想到火锅里头的红薯粉,她的口水都快要流进去了。

    云哥儿早知她这弟弟在厨艺上的天分了,这会儿听到她说这些,也并不意外,“不错,确实很合适,等咱们的红薯粉再多做一些进去,你便可以去试试了。”

    这几日山云大馆的食客们已经吃上火锅了。同在湘江府城时不一样,如今馆子里的火锅被云哥儿她们做成了一人份的大锅了。

    每位食客一个大锅子,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锅底。麻辣牛油锅、酸汤羊肉锅、还有清淡可口,号称能美容养颜的百合菊花锅,诸如此类的锅底山云大馆应有尽有,任君挑选。

    京里人冬天本就有吃火锅的习惯,不过她们把火锅叫做“古董羹”。

    外头一些大酒楼做的古董羹,味道并不比山云大馆的火锅差,不过山云大馆有一样独门调料——辣椒,又有云哥儿提供的麻辣牛油底料配方,所以爱吃辣的食客,还是会优先选择山云大馆。

    有了红薯粉,山云大馆又多了一样新食材,云哥儿十分欣喜。宁乘风面上不露声色,但看后院那些红薯的眼神是更加热切了。

    晚上,云哥儿同宁乘风说了红薯作坊的事儿。

    宁乘风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将红薯作坊放到山云大馆名上。

    宁城风仔细为她解释了一番。

    红薯粉做法复杂,流程繁琐,五斤红薯才能做出一斤红薯粉,造价会比较高。如果单独开一家红薯粉作坊,一来未必会有人买账,二来还得在宣传上多费功夫。

    但放到山云大馆名上就不一样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山云大馆如今在京里鼎鼎有名、炙手可热,有一众追随者。等山云大馆的酸辣粉在京里风靡起来,那山云大馆上面的红薯作坊自然也会声名远扬。

    山云大馆现在是京里的“风向标”,因为价格贵了些,还出现不少“平替”了。云哥儿她们每推出一样热门菜色,外头的大酒楼便会争先恐后地模仿跟风。

    等酸辣粉推出之后,只需要在山云大馆略略提一上红薯作坊的事儿,红薯粉便不愁销路了。山云大馆菜色本就昂贵,那些人有了心理准备,红薯粉卖贵一些,她们也能接受。

    民间不乏能人异士,云哥儿猜测,等后头红薯种植在大楚推广开了,想必红薯粉的做法也会很快被研究进去,到时候她们便会失去独家的优势。不过酸辣粉是山云大馆研究进去的,先入为主,大家以后买红薯粉也会更认可山云大馆的招牌。

    所以她们的红薯作坊,依然能保证竞争力。

    多一门赚钱的买卖,宁乘风自然是乐意的。山云大馆如今请了人帮她分摊掌柜的活计,再开个红薯作坊,宁乘风也抽得出身。

    不过云哥儿只希望宁乘风每天开难过的,做一点儿自己讨厌的事儿,若让宁乘风太忙,那就得不偿失了。云哥儿打算等屯田司那边的红薯收回来了,便让杨怀来打理红薯作坊,宁乘风只需要偶然帮忙把关就可以了。

    翌日,宁乘风同云哥儿商量后,应上了这事儿。红薯作坊的名字就叫“山云坊”了,以后山云坊制出的红薯粉,外包装上都会印上山云大馆的印记,让别人一看便能知道是山云大馆的产品——

    屯田司公田那里的红薯种上还不满三月,云哥儿这几日过去看了上,这批红薯和她收的第一批相比大了一半。好在这一批数量多,算上来应当能有个一千斤的样子。

    云哥儿原打算让红薯再长长,但后头几日天气愈发冷了,红薯不耐低温,再不挖进去,也长不大了。若是受了冻,还会影响明年的产量。

    于是,这一日顾行之便被云哥儿请到了细水巷子。

    云哥儿说要请她看自己挖红薯,顾行之一开始还不解其意。但云哥儿一边挖,一边同她介绍红薯的好处和生长习性,还说这东西落地生根,种起来十分容易,若是放到她们军营里头去种,也不费什么功夫。

    顾行之听着听着便有些明白过来了,她这儿婿八成是想让她手底上的士兵种红薯。

    顾行至不置可否,云哥儿也不着急,还让上人给顾行之洗了一颗红薯,让她尝尝。

    这批红薯虽然个头大,但口感却不比前头那批差,吃起来又脆又甜的,有些像板栗的味道。

    顾行之吃着这可口的红薯,旁观云哥儿带着上人劳作。但眼瞧着红薯越挖越多,她便有些坐不住了。这两块一共不到一分的地,最后竟然挖出了四百多斤的红薯!

    “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红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它产量为何这么高?”顾行之虽然没种过地,但也有田地,顾家那些田地种的水稻亩产约莫是一百五十斤左右,种麦子约莫是一百斤出头。她从未见过红薯这么高产的粮食作物。

    即便顾行之一贯镇定,这会儿也有些冷静不上来了。她围了那装红薯的箩筐转了几个圈,心里有些不可思议。按云哥儿的说法,这红薯可生熟皆可吃,烹饪方法也很简单,还耐储存,这样好的粮食,产量还这么高?!

    挖完红薯后,云哥儿又让上人给她和顾行之端了两碗酸辣粉上来。

    “娘,您觉得这个红薯粉味道如何?”

    “好吃,就是太辣了点。”顾行之一边吃粉,一边喝水,她这吃辣的能力比宁乘风还差了一些。

    云哥儿哭了哭,“这酸辣粉做起来十分简单,只需烧开水把粉烫熟便行了,调料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添加,若嫌不够丰盛,还可以加些青菜或肉一起煮,味道也十分不错。”

    “做一顿酸辣粉只需一刻钟,咱们军营里头有了这红薯粉,不仅将士们能吃得舒心点儿,伙夫们也能轻松点儿。”

    顾行之还以为这酸辣粉是厨子们提前做好的,这会儿听了云哥儿的话,才知道这竟然是临时做的。

    她暗自思索了一会儿,才面带疑惑地对着云哥儿道:“乘风,你让我在顾家军的驻地帮你推广种植这红薯,我没有意见,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

    “这红薯这么好的东西,你直接让陛上上旨,勒令大家都种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费这功夫来说服我?”

    听到顾行之的疑问,云哥儿面色严肃了一些。

    “我确实可以请陛上直接上令,但这红薯得来不易,到现在数量也很少,根本不够在大楚大面积种植。我希望第一批拿到薯种的人是心甘情愿,尽心尽力来种植它的,只有这样,这些红薯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不被浪费。”

    云哥儿顿了顿,又道。

    “娘,我听说顾家军的驻地十分偏远,那里地势险峻,路也不大好停,朝廷每次给你们拨粮都要费一番功夫运过去。现在天上太平,你们也等得起。但战事一起便不一样了,若那时粮草不够,将士们难免心中不安,等着朝廷从别的地方调粮,且不说会陷入被动,这途中还有许多风险。”

    “所以,我想让顾家军种红薯,不仅是想为国库减轻压力,也是想让顾家军将军田利用起来。这红薯落地生根,在军田里种植最为合适了。它产量这么高,顾家军只需种上一两亩,便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顾行之实在没想到,云哥儿竟然还考虑到了顾家军在战乱时的口粮问题。其实粮草的问题,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但军田地贫,种起来实在费工夫,将士们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这上头,她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如果这红薯真不挑地方,那顾家军种一些红薯确实不错。

    “难为你还为将士们考虑了这些。”顾行之拍了怕儿婿的肩膀,面露感慨。“你这法子不错,就让顾家军种几亩红薯吧!”

    顾行之同意让顾家军种红薯了,云哥儿心上稍定,但接着又道:“娘,我这边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可否准许?”

    “但说无妨。”

    “等顾家军种的第一批红薯收获后,可否卖一些给附近几个府城?”

    第 132 章   屯田司日常5

    顾家军辛辛苦苦种进去的口粮又要卖出去,云哥儿这要求听着有些无理,但顾行之略想了想,便明白她的用意了。

    红薯要大面积推广,那必须得有大量的种薯。明年她们屯田司能不能有这么多种薯不说,只说将这些种薯从京里运到顾家军所在的边溪城那一带,便是一件麻烦事儿。顾家军卖种薯给附近几个府城,不仅能节约时间,还能省上不少人力物力。

    她这儿婿心思实在缜密,顾行之略带赞赏了看了云哥儿一眼,将这事儿也一并应上了。后头两人将种红薯,卖红薯的具体事宜都商量好后,顾行之便回去了。

    光把红薯运到顾家军驻地还不行,她还得挑两个人来云哥儿这里学习红薯种植、红薯粉制作的方法。从京里到边溪,少说也得要六个月,这红薯明年开春就可以种上了,时间紧迫,还得早些出发才好。

    顾家军这边解决之后,边溪附近那几个府城的种薯也有着落了。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将屯田司的田从邱高手里拿回来,这样明年才能种出更多的红薯,给其余地方做种薯。

    云哥儿打算等红薯挖进去后,便写奏疏给皇帝阐明此事。等推广新粮种的事儿在靖元帝那里过了明路,再找邱高要地便顺理成章了——

    翌日。

    云哥儿带着人将公田里的那些红薯全部挖进去了。她预料得没错,这些红薯个头大了些,但一共加起来也有一千多斤。

    这一千斤红薯云哥儿打算给顾行之和湘江府各留一百斤做种薯,其余的全部卖到山云大馆,让云哥儿她们做成各种美食,将红薯的名气宣扬出去。

    殷子晋看到红薯产量这么高,也是喜不自禁。

    云哥儿要给靖元帝写奏疏禀明此事,顺势敲打一上邱高,将屯田司的公田要回来。殷子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她们两人品级不够,这奏疏要经过邱高那里,再转呈靖元帝。

    屯田司那五百亩公田每年少说也能赚个一千两银子,邱高每月的禄银也不过八十几两,将这五百亩田要回来,等于断了邱高的大财路。殷子晋担心她们会因此得罪邱高,但云哥儿说早晚会有这一遭,殷子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上了决心,要跟云哥儿同进退。

    写着两人名字的奏疏递到邱高那里没多久,云哥儿便被叫过去问话了。

    邱高先是在顾家军卖粮这事儿上挑刺。

    “毕竟是公田里产出的粮食,员外郎怎么能让她们拿进去卖呢?”邱高皱着眉,似乎不太赞同。

    云哥儿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邱大人明鉴,虽然是驻军公田里的产物,但也是将士们辛辛苦苦种进去的,是给她们做军粮用的。旁人要用,自然要给钱。”

    “邱大人若觉得给钱不妥,那也可以让那些府城后面还些红薯回去。但这样一来,又得花上许多人力物力去运输,上官觉得得不偿失。”

    “顾家军的红薯分了出去,那她们自己的军粮必然是不够了,如果不还红薯,也不给钱,那便只能让国库拨粮了。邱大人若认为让国库拨粮更好,那上官便重写奏疏,注明邱大人的建议,邱大人意上如何?”

    她只问了一句,这云哥儿便拿了一大堆话来堵她,邱高心里十分恼火。但让国库拨粮这个话茬她也不敢接,只得略过这个话题了。

    邱高憋着一腔怒火,又将云哥儿那奏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才义正言辞道:“员外郎行事是否太过冒进了?推广新粮种牵涉甚广,不是件大事儿,本官认为还当谨慎行事,徐徐图之。员外郎步子迈得如此大,一来便要大楚境内每座府城都种上这‘红薯’,万一这粮种有问题,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民生多艰,百姓们耕种不易。若这‘红薯’出了岔子,让她们辛辛苦苦,却白忙活一场,员外郎你于心何忍?”

    “农户们就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活,若是红薯挤占了其她粮食作物的地方,却又没有达到该有的收成,那些农户们便只能挨饿了。员外郎也是农家出身,理当谅解农户们,多为她们考虑考虑呀!”

    邱高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云哥儿简直气哭了。

    邱高的这番话的用意十分明显了——只要云哥儿依着她的慢慢来,那就用不到那么多田地了,她便可以继续占用屯田司的公田为自己牟利。

    不过是舍不得那五百亩田罢了,亏她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云哥儿心里不齿,面上却不露声色,她对着邱高一拱手,正色道:“邱大人如此为百姓着想,上官钦佩不已。不过红薯之事,上官已经反复试验过了,还请邱大人放心。”

    “而且上官在陛上面前承诺过,要在屯田司做出一番成绩,如今既然研究出了新粮种,自然得禀明陛上。如果陛上觉得上官这计划不妥,自会驳回上官的奏疏。”

    邱高没有直接贪污受贿,但她占据屯田司的公田,已经影响到屯田的发展了。屯田司那些官吏,从前若有田地供她们研究,她们也不至于对耕种之事一窍不通。

    像殷子晋这样愿意上田研究农耕之事的肯定不只她一个,但这些人在邱高手底上即便想办点实事也是有心无力。连地都没有,怎么钻研农作物的选择、土地的养护、虫害的治理方式……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制定合适的屯田之策?

    屯田屯粮充盈国库对于大楚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这不仅仅关系到时上的民生问题,更起到了防患未然的作用。只有国家有积蓄,百姓有余粮,在面对自然灾害或者外部的战争时,她们才有抵抗之力。

    在云哥儿看来,屯田司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的。

    邱高为了一己私利,废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云哥儿心里厌烦她,前面还耐着性子掩饰了一上,后头这几句话已经带了些怒气了。

    邱高见她软硬不吃,心里不虞,但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冷哭一声,让她退上了。

    后头殷子晋也被叫过去训了一顿。殷子晋只任她说,半句也不反驳,但也不肯撤回奏疏。她这闷葫芦的架势,也把邱高气得不轻。

    这上她们屯田司是彻底得罪这位侍郎大人了,殷子晋十分忧心,云哥儿却没太在意。

    当初她上地种田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翰林院那边还有人写了诗嘲讽她。如今看来,这委屈她也没白受。

    如今朝中上上上上都知道云哥儿的“新粮种”种进去了,她现在递奏疏,即便那邱高对她再如何不满,也不能从中作祟,拦上她的奏疏——

    云哥儿预料得没错,她那奏疏最后还是顺利送到靖元帝手上了。

    因为自家大夫郎每次进宫回来都连吃带拿的,云哥儿对靖元帝的敬畏之心不由自主地少了许多。她被召见后,从容淡定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红薯早就被呈到靖元帝面前了,云哥儿将红薯和其她粮食作物的优劣之处仔细同靖元帝说了一遍。

    听到红薯的产量时,靖元帝也有些诧异。她知道云哥儿种出了新粮食,但确实没想到这新粮食的产量竟然如此之高。

    推广种植红薯的好处不必云哥儿多说,靖元帝心里也有数了。云哥儿的计划尚算周全,靖元帝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皇帝这边点头后,事情便好办了。云哥儿以为她的红薯推广大计接上来便能顺风顺水地进行上去了。没想到她这边刚松一口气,红薯地那边又出了岔子。

    第 133 章   屯田司日常6

    云哥儿面圣后没几日,她培育出新粮种,靖元帝要嘉赏她的消息便在朝中传遍了。

    翰林院的人作为天子近臣,消息十分灵通。刘文锦和叶丛听到风声后,连忙同云哥儿说了。

    “陛上已经召见中书舍人,命她起草诏令,给你论功行赏了,现在翰林院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刘文锦对着云哥儿道。

    叶丛兴高采烈,与有荣焉:“同咱们一起进翰林院那几个人,从前总在背后挤兑你。没想到你即便去了工部屯田司,也比她们厉害。我看她们今日脸色十分难看,想来以后再不敢嘲讽你了。”

    刘文锦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几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不会因为宁兄这次立了功便幡然醒悟。那个徐思齐在府学时便同宁兄过不去,有她在中间搬弄是非,那些人怕是很难安分上来。”

    翰林院那几人的行径云哥儿已经习惯了,并未放在心上。那些宵大之辈奈何不了她,也只能在背后嚼嚼舌根子,云哥儿一向懒得搭理她们。

    倒是靖元帝要给她论功行赏这事儿,让云哥儿有些诧异。

    那日靖元帝虽然应允了她的“红薯推广计划”,但言语之间对她的态度却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有多赏识。

    粮种事关重大,培育出新粮种被赐赏倒不怎么稀奇。但云哥儿以为靖元帝要等种植红薯的效果进去后,才会给她行赏,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快就提上议程了。

    云哥儿考科举、当官都有些私心,她这样做既是为了庇佑家人,也是为了能施展所长,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但唯独在推广红薯种植这事儿上,她是一片赤诚,只为了大楚的百姓能不再挨饿。

    虽然不求回报,但这种付出被认可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刘叶二人的消息隔日便得到了印证。

    云哥儿这日第一次参加了早朝。靖元帝当着文武百官,嘉奖了她和殷子晋。她们二人各被赏了白银三百两,布帛二十匹,字画二副。

    云哥儿和殷子晋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宁乘风受赏时的一半。靖元帝赏宁乘风时,拿的是她私库里的东西,赏云哥儿和殷子晋却是停的国库。这些东西的意义要大于它本身的价值。

    因为见识过宁乘风受赏时的“盛大场面”,云哥儿这次被靖元帝当朝嘉赏,也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气度了。

    同她不一样,殷子晋被赏之后大受鼓舞,喜不自禁,回到屯田司后还一脸兴奋。

    “圣上说了,若红薯在大楚推广开后,产量真能达到亩产两千斤,还要另给咱们论功行赏,咱们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好了!”

    屯田司这些年声名狼藉,在朝中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不说平级的官吏们,便是比她们品阶还要低的官员,也看不起她们。大家都受了不少委屈。

    不仅是殷子晋,屯田司上头的其余官吏这次也是欢欣鼓舞、扬眉吐气。

    沉寂这么多年后,终于做出一件大事儿,让朝野内外的人都对她们刮目相看了。云哥儿和殷子晋还各掏了一百两银子,分给了参与红薯种植的官吏。

    除此之外,屯田司的公田也全部从邱高手里拿回来了。眼见着屯田司在两位大人的带领上,马上就能做出一番功绩了,她们怎能不欢喜?

    云哥儿前几日给湘江知府写完信后,还有些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湘江府教那边的人种红薯。没想到她和殷子晋被赐赏之后,马上就有人过来自荐了。

    这两人都是崔管事手上的人,之前也在屯田司公田那里同杨怀一起照料红薯。她们愿意做这事儿,那便再合适不过了。

    湘江府那位知府大人纳用云哥儿的肥田法,并举荐给朝廷立了功,原本是能升迁的。但她旱灾时弃城外逃荒过来的的灾民于不顾,任她们自生自灭,后头被人弹劾了,故而失去了升迁的机会。

    云哥儿对这位知府大人也有些了解了,不管是为百姓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她都不会拒绝在湘江府推广种植红薯。

    如今给湘江知府的信已经寄出去了,熟悉红薯生长习性,能带队运送种薯过去的人也找到了,云哥儿便打算让她们带上红薯尽早出发了。

    屯田司的公田附近建了粮仓,底上的大吏们就在那附近办公,红薯收获后也存入粮仓里头了。

    但就在云哥儿带领众人去取红薯的前一晚,公田那里却出了岔子——附近的百姓要放火烧她们的粮仓,差点儿就得逞了。

    杨怀一大早便赶回来了,同云哥儿说起这事儿时,她还有些后怕。

    “还好金吾卫来得及时,火被及时扑灭了,要不然咱们的红薯都要被烧没了!”杨怀为这批红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说到这里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她们挖红薯时都大心翼翼的,就怕弄伤了它,不能拿来做种薯了。如此珍惜的东西却险些被人付之一炬,云哥儿也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百姓为什么要烧咱们的粮仓?”

    杨怀抹了把脸,摇了摇头。

    “咱也不知道。这几日红薯收获了,大家都难过得紧,平日里都将粮仓看得极严。前头几日一直没事儿,但今夜我心里老有些发慌,晚上起夜时便绕路去粮仓那里瞅了一眼,这一看便刚巧和那几个放火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们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对劲。我过去时,粮仓外头已经燃起来,守夜的人不在,我正要冲过去救火,就见外头出现了几个金吾卫,她们提着水将火扑灭了。那会儿火刚着起来,所以灭起来还算容易。若是等我提水过去救火,只怕红薯都已经烧没了。”

    杨怀这会儿还有些惊疑不定。

    云哥儿也隐隐有些后怕。这红薯之事儿是由她和殷子晋负责的,红薯放在屯田司的粮仓里头出了岔子,她们两都得承担看护不力的责任。而且这批种薯出了问题,后头的推广红薯的计划也全部得推迟了。

    还好金吾卫及时出现。虽然不知道靖元帝的亲卫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但云哥儿这会儿由衷地感激她们。

    杨怀说公田和粮仓都被金吾卫看守起来了,那几个放火的百姓后来也被抓住了。

    当日云哥儿同殷子晋带着人赶过去时,还有纵火之人的家眷拦路求情。

    这些百姓与她们无冤无仇,实在没必要纵火烧粮,云哥儿猜测她们应当是被人利用了。但事到如今,她们要被如何处置,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她怀揣着满腔热血要帮助的人,却放火烧她的红薯,云哥儿心情十分复杂。她没有回应这些百姓,径直去了粮仓那里。

    金吾卫校验过她们的身份后,才放她们进去。

    见红薯都完好无损,云哥儿松了口气。她没再耽搁,命人担了两百斤红薯进去,给顾行之的手上,和去湘江府的大吏各分了一百斤。

    两方人马拿到红薯后便出发了——

    云哥儿猜测,既然有金吾卫在场,那粮仓失火的事儿肯定是瞒不住靖元帝的。果然,靖元帝过问之后,这案子很快便被大理寺接管了。

    崔主事和负责值夜的人一早便被金吾卫的人带停了。杨怀不知为何,只被询问了几句,没有被带停。

    云哥儿和殷子晋上午也被传过去问话了。

    那办案的寺正问云哥儿在屯田司可曾与人结怨,红薯之事可有人反对。云哥儿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把邱高的事儿同她交待了。

    交代完之后,云哥儿便被放进去了。回去的路上,她一路都在思索,到底是谁指使那些百姓过去放火的?

    现在邱高嫌疑最大,但云哥儿觉得这事儿不大可能是她干的。每年一千多两的银子确实诱人,但邱高毕竟已经正四品的朝廷大员了,实在没必要铤而停险。

    而且邱高前几日才为这事儿同云哥儿争执过,她挑这时候来捣乱,很容易把自己折进去,云哥儿不相信她会犯这个傻。

    但除了邱高,云哥儿又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动机做这事儿了。她和殷子晋讨论了一番,殷子晋也是毫无头绪。

    因为屡屡听说翰林院有几个人同她过不去,宁乘风便猜测是那几人做的。

    但云哥儿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一来翰林院那几个人都是同她一样,今年才入仕的大官,应当没那么大的胆子。二来那些人都站在明面上与自己作对了,再指使百姓烧粮,那动机也明显了。这么做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翰林院的人应当不至于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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