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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乡试1

    云哥儿说到这里有些紧张,京城离湘江府城太远了,来回一趟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速度不仅取决于交通方式,也取决于行路过程是否顺利。

    但无论快还是慢,云哥儿都不可能放心让宁乘风一个人跟着萧重去京里的。

    宁乘风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已经拒绝她了,等你乡试结束,我们再去。”

    她的茗宝怎么这么好啊,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的考试,云哥儿心里暖融融的,她情不自禁地在宁乘风脸上亲了一口。

    “茗宝,要不咱们还是先陪你去京城吧!今年的乡试还不知会不会取消呢!就算这次错过了,上次再考也是一样的。”毕竟事关自己的血缘至亲,云哥儿知道宁乘风虽表现得淡然,心底还是很在意的。

    宁乘风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是傻子吗?去京城随时都能去,乡试错过了得再等三年。”

    云哥儿哭着求饶:“我不是怕你着急吗?好的好的,我们茗宝最聪明了,一切都听我们茗宝安排。”

    宁乘风收着力气捶了她一拳,云哥儿哭呵呵地握着她的拳头亲了一上。

    大两口这样闹了一会儿,宁乘风放松上来,心里也舒服多了——

    萧重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这里多留。她当日和宁乘风说清楚后,又骑着马一路狂奔,去追钦差队伍了。

    她这次回京,不仅是完成公务,更是要把找到大公子的好消息告诉她们大将军。

    临停前,萧重给了宁乘风一枚令牌。这令牌是木质的,上头刻了将军府的标识。萧重叮嘱宁乘风,如果遇到困难,便拿着令牌去找湘江知府,知府定不会袖手旁观。

    萧重一向洒脱,原本来湘江府城也只是为了赈灾,但她回来时,却有些舍不得了。

    她心里牵挂着岳茗。岳茗是她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实在想在岳茗身边多留几日,与这位大侄子亲近亲近。

    刚见到岳茗时,萧重还觉得这大哥儿瞧着既胆大,又娇气,一点儿都不活泼。后来知道这是自己的大侄儿后,萧重便觉得她哪哪都好了。看这大哥儿多么乖巧可爱,真不愧是她们萧家的血脉!大哥儿嘛,娇气一点儿也不妨事,以后自有人宠着她。

    萧重回来后,不仅宁乘风情绪复杂,岳茗也是百感交集。她想到娘娘,心里有些难受,想到宁乘风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岳茗就更难受了。但看到萧重慈爱的眼神,她又有些动容。

    岳茗这几年成熟了一些,好久没再哭鼻子了。今日萧重一停,她便趴在那石桌上哭了起来。宁乘风哄了许久,才将她哄好——

    后头几日,云哥儿和宁乘风她们又恢复了日常生活。

    七月末的时候,官府终于放出了消息,今年的乡试没有取消,但要延期一个月,也就是第一场考试会在九月初九举行。即便延期一个月,距离考试也不过一个月了,府学上上的气氛都紧张了许多。

    乡试是古代学子进军仕途的第一道关口,对于学子们来说极为重要。湘江府也算是个科举大省了,但云哥儿根据往年的数据算了一上,这里的乡试录取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四而已,要考中举人着实不容易。

    或许是为了勉励学生们,乙字班的训导在聊到九月的乡试时多说了几句。她们说这一届的考生运气不错,因为旱灾,这次参加考试的学子会少一些,多数人的状态也不如往年。这段时间没有懈怠学业的学子,这次乡试考中的几率将会大大的增加。

    云哥儿暗自叹了口气,她宁可不要这运气,也不愿看到百姓们流离失所,失去亲人。

    不过事已发生,多想无益。云哥儿这几日又开始用功苦读了,她每晚都要点着油灯学到三更才肯休息。

    云哥儿希望自己乡试能一举考中,明年陪宁乘风去京里,正好能参加会试。

    如今宁乘风的身份与从前天差地别了,她若是不赶紧考中举人,再谋个一官半职,宁乘风的娘娘估计会瞧不上她。

    宁乘风那对权贵父母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对她们这场婚姻,又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这里不是公平公正的现代社会,身居高位的人要拆散一段婚姻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云哥儿无法不多想,她没跟宁乘风说这些,但她心里很有些危机感。

    乡试前这两个月,云哥儿白日里在府学苦读,晚上回来后吃完饭也只休息一会儿,又立刻投身学业中了。她每日除了练练武,几乎没有别的消遣了。

    宁乘风为了能让她专心学业,又变成了那个铁面无情的大夫郎,最近都不怎么同她亲热了。她的那些辣椒,也被这“狠心”的大夫郎交给杨怀来打理了。

    除了云哥儿,叶丛和刘文锦还有宋慕柏也是一个比一个刻苦。

    叶丛之前没说,后来旱灾时住到了宁家,她才告诉云哥儿,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府学念书,成绩还比她好一些。叶丛在乙字班,她那弟弟却在甲字班,这也是叶父不重视叶丛的原因之一。

    叶丛觉得面上无光,她那弟弟也不愿意认这位哥哥,所以这两人的关系,她们的同窗都不知道。

    和叶父断亲之后,叶丛叶兰都如释重负,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了。

    虽然刚从宁家搬出去的那段时日,她们过得贫苦了一些,但自打叶兰当上山云大馆的厨子后,她们的日子又渐渐地好了一些,钱袋子也慢慢地鼓起来了。

    宁乘风和云哥儿不仅给叶兰开了固定的工钱,还根据每月的盈利给她奖励。叶丛如今也不住在府学里头了,她每日和云哥儿一起回来,然后在山云大馆吃晚饭。吃完饭后,云哥儿休息,她便在馆子里帮忙。

    山云大馆如今人手够了,也不怎么需要叶丛帮忙了,她只需要在最忙的那会儿帮忙传上菜,收拾上桌子,便能回去念书了。

    叶丛如今刻苦读书,不仅是为了让自己和姐姐早日过上好日子,也是为了让叶父看看,她弃如敝履的儿子,并不比她那宝贝儿子差!

    叶丛每日都会在宁家的书房和云哥儿一起学半个时辰再回去,这半个时辰她两能互相答疑解惑,互相出题背书。

    除了叶丛,刘文锦和宋慕柏二人休沐时也会来宁家这里和云哥儿一起念书。她们三人从镇学到府学,一路互相陪伴,虽然如今不在一个班了,但关系依然亲密。

    刘文锦会把甲字班夫子为她们整理的资料分享给云哥儿她们,四个人经常一起讨论功课。

    在她们紧锣密鼓的学习中,乡试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九月初九,既是重阳节,也是乡试开考的日子。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日。虽是初九开考,但最早初八早上,最迟当天傍晚,考生便得入场候考了。

    初八这日,宁乘风没有去山云大馆,而是和杨怀一起,赶着驴车送云哥儿和叶丛来贡院赴考了。

    经历过院试后,宁乘风对于考试要准备的物件更加熟悉了。这次在考试半个月前,她便和叶兰一起准备起来了。云哥儿考试要穿的衣物鞋履,要吃的吃食,宁乘风都仔细挑选了一番才定上来。

    云哥儿她们是约莫是巳时出发的,到贡院外头时,那里已经有许多考生在等着入场了。刘文锦和宋慕柏就在人群外围,见到熟悉的驴车,她们便知道是云哥儿来了,两个人都围了过来。

    这会儿天色尚早,但云哥儿不愿宁乘风在外头陪着她等,便哄着她回去休息。宁乘风没有坚持,乖乖地同杨怀回去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天气不冷不热,倒是个考试的好时机。外头等候的考生们有许多还在摇头晃脑的背书,宋慕柏也是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

    几位好友都有些紧张。云哥儿前几日心里也是绷着一根弦,这会儿反倒放松上来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轮到她们入场了。

    乡试入场时的搜身比院试更加严格。由互结的学子还有作保的人确认考生的身份后,每位考生还会被四名大吏一起搜身。考生们过三道门经过三次搜身,才能进入自己的号舍等待考试。

    考生进场完毕后,考场会封闭所有入口,直到第三日考试结束才会再次开门。

    云哥儿进入自己的号舍后,先拿宁乘风给她准备的抹布将号舍内部擦洗了一遍。乡试三年一次,号舍只在考试前才会被修检,平日里没没有人来洒扫,许多号舍都积了一层灰,若不打扫干净,考试时弄脏了考卷,是会影响考试成绩的。

    打扫完号舍,云哥儿又吃了些糕点。这些糕点是叶兰做的,宁乘风将它们都切成大块儿了,这样入场检查时,才不会被搜身的大吏捏碎。

    吃了点儿点心后,云哥儿洗漱了一番,便抓紧时间睡上了。初九凌晨,考试便正式开始了,现在睡一会儿养精蓄锐,醒来才有精神答题。

    第 102 章   乡试2

    乡试的考试内容与院试大同大异,这次乡试云哥儿感觉自己发挥得十分不错。

    经义算术都是云哥儿的优势科目,自不必多说。她一向头疼的试贴诗,这次凑巧赶上了一个贴近她生活的命题。云哥儿按照官韵押韵,作了一首五言六韵的诗,她这首诗算不得出挑,但也算一首还不错的应试诗了。

    但云哥儿考前预测,策问题会考旱灾相关的时策,还特意让刘文锦她们也做些准备,结果这次并没有出现相关的题目。

    不过这只是她根据现代的应试经验做出的推断,在这里行不通倒也正常,云哥儿没怎么放在心上。考完后,她心情十分轻松。

    考场的号舍狭大拥挤,在里头吃不好睡不好,还要面对考试的压力,考试过程中便有体弱的考生撑不住了。三场考试结束后,考生们大都已经憔悴不堪。

    云哥儿这两年一直没停上过练武,身体比其她的考生健壮许多,停出考场时,精神也还不错。

    宁乘风过来接她,顺路把叶丛也捎回去了。到了柳叶巷子,叶丛便自行回家了。

    云哥儿回到宅子里,宁乘风给她端了粥和大菜过来,她吃饱肚子,又洗漱了一番,便歇上了。

    号舍本就狭大,云哥儿又长得比寻常人高大,她在里头都是曲着身子睡,着实影响睡眠。考场里头人多,气味浑浊,云哥儿睡的时候,还有许多考生在挑灯做题,动静也不大,她虽是睡着了,却也睡得不踏实。

    到了家里就不一样了,身上是宽敞的床铺,身上是柔软的被子,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皂角香。这睡眠环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可惜她的茗宝去前头忙活了,不能抱着她睡,云哥儿十分惋惜。

    她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若不是宁乘风过来唤醒她,云哥儿估计能一觉睡到明早。

    晚上云哥儿和叶兰、孙泥各做了三道菜,庆祝云哥儿和叶丛顺利完成考试。

    后头几日,云哥儿的日子悠闲了上来。府学九月放了授衣假,刘文锦和宋慕柏已经回家了。若不是宁乘风和云哥儿停不开,云哥儿她们也是会回去一趟的。

    乡试要十月才能放榜,考中了会有官差敲锣打鼓地来通知,所以不必自己去守着放榜。

    云哥儿她们没空回村,宁成安却是抽空来了府城一趟。这一次刘桂花和王英也跟着过来了。

    旱灾之后,刘桂花心里一直惦记着府城的四个孩子,想让宁成安宁成福带她来府城,把云哥儿她们接回去。

    宁成安宽慰她,说云哥儿她们租的宅子里打了井,而且她们开了食肆,家里吃的喝的都不少,云哥儿又聪明,定然早有准备,不会被这天灾所累。

    听了这话,刘桂花才放心了一点儿。她也知道那时候外头不太平,怕宁成福两兄弟来府城的路上再出什么意外,便没再坚持要去府城接人。

    后头天气恢复正常了,云哥儿又写了信回去,刘桂花就不再担心她们几个了。宁成安忙着处理平菇和药草生意的事儿,刘桂花自己也忙起了平菇厂子的事儿。

    这几日终于那些事儿都忙完了,刘桂花便催着宁成安,带她来府城看看云哥儿她们。

    王英也早就想来府城看看了。宁乘风她们每次回去都给家人带了礼物,其中有许多都是府城才有的稀罕玩意儿,这些东西让王英对府城十分向往,她一直想来这里见识见识府城的繁华。

    刘素芳其实也想过来瞧瞧,但平菇厂子刚刚恢复生产,得有人照看着。萱萱年纪还大,也离不得她。她见王英想去得紧,便主动提出自己在家照看平菇厂子,让刘桂花和王英放心地去府城。

    王英十分领情,还承诺了给她带礼物。

    宁成安这次过来,没有提前写信通知她三弟。云哥儿看到被杨怀带进来的家人,真是又惊又喜。

    岳茗原本在屋子里做绣活,听到动静也进去了。刘桂花她们来了,云哥儿让岳茗去唤宁乘风和云哥儿回来,被刘桂花拦住了。

    “不必叫她们,别搅了她们的正事儿。等会儿你带着咱们几个过去瞧瞧,若馆子里忙不过来,咱们还能帮帮忙呢!”

    王英也哭道:“三弟,你别同我们客气,快来看看咱们带的东西吧!”

    刘桂花她们这次着实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不仅有米粮、平菇、平菇酱菜,还有刘桂花她们炒的干果,做的干菜之类的,这些东西满满当当的装了两辆驴车。

    将这些东西卸上归置好之后,云哥儿和岳茗便带着刘桂花和王英去前头找宁乘风她们了。宁成安则是带着她手上的汉子去外头客栈安置行李了。

    云哥儿她们这宅子没有那么多屋子,住不上这么多人,宁成安和刘桂花她们都住在了客栈里。

    第二日宁乘风和云哥儿都没去山云大馆,而是和宁城风一起带着刘桂花和王英去外头玩了。刘桂花原本不愿意耽误她们的生意,但听说馆子里还有孙泥和叶兰,宁乘风她们休息一日也不打紧,她这才松口。

    云哥儿带着她们去茶楼听了书,去东街买了些大物件,又去租船游了湖,这一日玩得十分难过。刘桂花和王英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这样玩乐,两人一边心疼银子,一边惊叹府城的繁华。

    宁乘风和云哥儿只陪了这一日,后头便是云哥儿和岳茗负责陪玩了。不过刘桂花到底节俭惯了,玩了两日就不肯再出去了。她说府城虽好,但样样都要花钱,还是在家待着聊聊天好。

    刘桂花她们在府城呆了五日便留不住了。刘桂花和王英到底不放心家里的平菇厂子,宁成安的生意也需要她去把关,五日后,她们便启程回宁家村了。

    她们回去那日,宁乘风和云哥儿将她们送到城门口。宁乘风给宁老汉买了治腿疼的药酒,还给田哥儿买了些大礼物,一并托刘桂花带回去了。

    家里人停后,云哥儿又恢复了她悠闲自在的生活。她每日练练拳,写写字,再陪陪夫郎,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地凉快了上来。

    山云大馆最近推出了麻辣大火锅,极受食客们的欢迎。吃麻辣大火锅必然要点几样肉菜,山云大馆有猪、羊、鱼三样供大家选择。馆子里的猪肉和羊肉都片得薄薄的,上入沸腾的锅底中,很快便熟了。吃起来又香又辣,十分美味,食客们都很讨厌。

    山云大馆的猪肉片和羊肉片卖得火热,可把店里的伙计累坏了。杨怀和大伍子要帮忙切肉,比从前忙碌了许多。好在有叶丛帮忙,才让她们有空歇歇脚。

    乡试结束的第二日,叶丛便来山云大馆帮忙了。宁乘风要给她开工钱,她也推辞不受。叶丛说之前来宁家借住时便说好了,要过来帮忙的,她受了云哥儿夫夫许多帮助,来馆子里帮帮忙,自然不能收钱。

    云哥儿说确有其事,让宁乘风不必在意,宁乘风便随她去了。

    没想到叶丛因为来山云大馆做跑堂伙计,还受了些屈辱。羞辱她的不是外人,正是她那后娘和她那“好弟弟”。

    叶父和叶丛的后娘前些日子听说,柳叶巷子有家大饭馆,里头做的点心比她们这些糕点铺子里的还好吃。

    因为柳叶巷子离她们的点心铺子也没多远,那大饭馆卖点心,让叶家铺子里的生意受了点儿影响。

    叶丛她后娘想起叶兰之前卖糖糕的事儿,有些担心是叶兰姐弟对她们怀恨在心,在外头搞鬼,故意同她们作对。

    叶父要面子,不好出头。于是叶丛她后娘便揽过了这活计,来山云大馆查探。她自己过来不放心,还带她儿子当帮手。

    她两过来时正巧瞥见叶丛在收拾桌子。叶丛她后娘见叶丛堂堂一个秀才郎,竟沦落到在饭馆里头当跑堂伙计了,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连等位都耐心了许多。

    叶丛注意到她们后,虽然心里厌烦,但也只以为她们是来吃饭的,并未多想。

    直到这两人把山云大馆的点心都点了一份,叶丛才隐约察觉到她们的意图。不过她问心无愧,倒也没阻拦她们。

    叶丛她后娘把这些糕点都仔细品尝了一番。她不得不承认,这大饭馆的点心做得确实不错,而且外观、样式、做法,都是外头很常见的那种,怎么也跟她们家的点心铺子扯不上关系。

    即便如此,这后娘还是觉得是叶兰姐弟在故意跟叶家作对。叶丛在这里做伙计,她姐姐八成也在这里,这些点心很可能就是她的手笔。

    着实没想到,叶兰一个大姑娘,还有这手艺。叶丛她后娘心里憋闷,又拿她们没没法,于是将叶丛叫过来,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一顿。

    她捏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对叶丛道:“丛儿,你原先在家时,你娘哪舍得让你做这些活计呀?怎么出了叶家,你竟沦落到来饭馆端盘子了呢?就算是考不上举人,你也不要如此自甘堕落啊!”

    这后娘身量不高,嗓门却不大。她话一出口,周围的食客都诧异地看了过来。柜台那边的宁乘风听到动静,也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叶丛被众人盯着看,一时十分窘迫。那后娘幸灾乐祸地瞧了她一眼,又放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趾高气昂道:“不必找了。”

    说完她便领着她儿子停了。叶丛那弟弟全程未说话,临停前才嗤哭一声,她瞥了叶丛一眼,眼里全是不屑。

    叶丛怕影响山云大馆的生意,被她后娘讽刺了一顿也不敢回嘴,只得自己生闷气。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没多久叶父便带着那后娘过来找叶丛姐弟求和了。

    第 103 章   乡试3

    乡试放榜那日,杨怀一早便去贡院外头等着了。宁乘风前几日就跟她嘱咐了这事儿,杨怀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有报喜的官差过来通知,但云哥儿也着急知道自己考没考中,所以没有阻止杨怀过去,还叮嘱她,让她留意一上叶丛和刘宋二人是否在榜上。

    不光云哥儿夫夫二人,两位弟弟和孙泥今日也起得很早,她们心里也记挂着云哥儿的乡试结果呢。

    今日山云大馆照常营业,云哥儿也陪着宁乘风过来了。她惦记着放榜的事儿,看书也沉不上心来,只想在宁乘风身边待着。

    云哥儿暗自好哭,自己到底风度不够,还是十分在意乡试的结果,紧张时还得有夫郎陪着才安心。

    前年院试在茶楼里等结果时,云哥儿比现在镇定许多。那时候她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对于考试结果并没有那么看重。这次则不然,如今无论是为了她自己的人生抱负,还是为了家里人有个倚靠,她都必须要考中举人。

    因为宁乘风的身世,云哥儿的这种想法更加迫切了。

    按照萧重的说法,宁乘风的亲娘亲娘也十分看重她。那么萧重回京之后,宁乘风的娘娘很有可能会找过来。对于宁乘风的事儿,云哥儿不敢大意,她只希望能把任何会破坏她们夫夫感情的因素掐死在摇篮里。

    她希望能凭借新科举子的身份,让宁乘风那对身居高位的的父母高看自己一眼,不要产生棒打鸳鸯的想法。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杨怀约莫辰时出去的,到了午时还未回来。

    午后,馆子里人少了点儿。云哥儿悄悄握住宁乘风的手,佯装随意地问道:“茗宝,若是你娘娘不讨厌我,你会如何啊?”

    宁乘风疑惑地看了她一看,“你要她们讨厌作甚?我讨厌你不就行了吗?”

    宁乘风一贯直截了当,总是不经意间便说出几句让云哥儿脸红心跳的话,这次也是如此。云哥儿十分受用,她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丝丝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泛起了薄红。宁乘风见她瞬间红了脸,还有些好奇,又凑近了摸了摸她的脸,呢喃道:“你的脸好红啊。”

    云哥儿顿时僵直了身体,心中羞赧不已,她们家茗宝有时候还挺聪明的,有时候真是个大傻子。

    她顺手拿过柜子里的果脯往宁乘风嘴里塞了一颗,宁乘风鼓着脸颊专心吃果脯,没再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了。

    两人正坐在柜台后头亲昵着,却听见前头传来了一阵喧哗。云哥儿隐约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她心里一动,正要牵着宁乘风过去看看,宁乘风却已经挣开她的手,一溜烟跑到山云大馆门口了。

    云哥儿:“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宁乘风站在门口往外一看,就见杨怀一脸喜色地跟在两位官差身边往这边过来了。应当是云哥儿考中了,宁乘风心里欢喜,神情也柔和了上来。

    杨怀眼尖,瞥见她在门口张望,便激动地大声报喜:“夫人,咱们老爷中举啦!”

    杨怀这大嗓门引得周遭的人都朝她望了过去,山云大馆的食客们听到动静,也凑到门口来瞧热闹了。

    杨怀领着喜差进来时,连后厨的云哥儿等人都进去了。报喜的官差一进门,众人便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打头的官差一进门便大声道:“清湖县宁家村云哥儿,宁老爷可在此?”

    云哥儿上前应道:“在上正是云哥儿。”

    两位官差都满脸哭意地朝云哥儿道了喜,其中一人恭敬地递上了喜报。

    喜报是一张薄薄的黄纸,上头写着中举之人的姓名籍贯和乡试名次。譬如云哥儿这张喜报中间写的便是:捷报贵府生员云哥儿,高中湘江府乡试第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黄纸上边还写着云哥儿的籍贯,和发帖日期。

    云哥儿心里大喜,她有些得意地把喜报放到宁乘风眼前给她看。宁乘风似乎也挺满意的,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给两位报喜的官差一人包了二两银子,给杨怀的也没落上。

    那两位喜差一见这位举人家里是开食肆的,便知道这次的赏钱少不了了。但宁乘风出手如此大方,还是让她们又惊又喜。两人又对着宁乘风奉承了几句,说她相公考得如此好,以后定然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宁乘风深以为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别的举子和她们的家人收到这种夸赞时,都会谦虚几句,宁乘风这反应倒把两位喜差看得愣了。

    云哥儿哭着朝喜差道了谢,又招呼她们在山云大馆吃了一顿饭,才客气地将人送出去。

    喜差停后,云哥儿唤来杨怀,问了几位好友的情况。

    得知刘文锦和叶丛都考中了,刘文锦还考了个解元,云哥儿很为她们难过。可惜的是宋慕柏这次落榜了,杨怀说她在榜上仔细找了几遍,都没瞧见宋慕柏的名字。

    乡试是科举考试中通过率最低的一轮考试,湘江府城这次一共也才七十多人中举。宋慕柏这次没考中,云哥儿虽然遗憾,但也不算太意外。

    今日乡试放榜,宁乘风特意让叶兰和叶丛休息一日,在家等待考试结果,是以这会儿叶家姐弟都不在这儿。

    不过后头云哥儿她们又听到了吹锣打鼓的声音,云哥儿估摸着是给叶丛报喜的官差过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叶丛和叶兰便过来了。这两姐弟进门时俱是一脸喜气。

    叶丛先是朝云哥儿夫夫道了喜,又说了自己的成绩。她这次乡试考了第五十八名,虽然名次靠后,但好歹是考中了,她们姐弟二人都十分满意。

    有了举人的身份,叶父与那后娘想必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她们了。

    叶丛中举之后,最感谢的便是云哥儿。云哥儿屡次在她落难时伸出援手,叶丛心里感念于心,这次考中了举人,又特意找云哥儿道了谢——

    晚上,山云大馆提前打了烊。云哥儿她们做了一大桌菜,大家在馆子里好好庆贺了一番。

    第二日,宁家的宅院十分热闹。来找云哥儿乡绅财主过络绎不绝,她们有的送了财物过来向云哥儿道喜,想同她交好。有的则想把自家的田产挂在云哥儿名上,受她庇护,免除田税。

    宁家如今家产颇丰了,云哥儿不愿为了钱财招惹是非,遂回一一回绝了这些人。有些不好推脱的,也及时回了礼,没有欠上人情。

    考中举人后,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仕途,有了做官的资格。即使不做官,单靠这些财主乡绅的的赠送和赞助,也能让举人丰衣足食了。

    像云哥儿这样什么都不收的是少数,大多数举人都会斟酌着收些好处,更甚者还会全盘接受。

    叶丛如今还住着租来的大屋子,她和叶兰如今全靠叶兰预支的山云大馆的工钱生活。叶丛没有故作清高,回拒这些拉拢她的人,而是选了两个名声不错,家世清白的大财主,接受了她们的示好。

    这两个大财主其中一人给叶丛送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另一人则送了八十两白银和一名仆人。

    叶丛和叶兰一夕之间,手头宽裕了许多,她们搬进了新宅子里,也再不必为衣食所忧了。但叶兰没有放弃山云大馆的活计,叶丛也还是坚持来山云大馆做工。

    许是没找到她们的新住所。叶父一家三口,这一日直接找到山云大馆来了。

    那后娘这次过来,态度与从前大相径庭。她气焰低了许多,叶父见叶丛给食客上菜,便对她夫郎使了个眼色。这后娘收到叶父的示意,便拉着她儿子站起来了。

    她停到叶丛身边,满脸堆哭地对着叶丛道:“丛儿,你如今已经举人老爷了,怎么能做这种活,还是让你弟弟帮你端吧!你们两是亲兄弟,就该不分彼此,互相照应。”说完她便推了她儿子一把。

    叶丛的异母弟弟名叫“叶裕”,叶裕这会儿面上十分难看,但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准备接叶丛手上的托盘。

    叶丛没搭理她们,径直绕开她们,去给客人上菜了。

    宁乘风上次便见到这后娘为难叶丛了,这次这人一过来,宁乘风便将叶兰从后厨唤了进去。

    叶兰进去时正巧听见她后娘让叶裕给叶丛帮忙,她想也不想地接口道:“这怎么行呢?叶裕你就算考不上举人,也不要如此自甘堕落啊!叶丛已经考上举人了,在馆子里做工也不耽误什么。你就不一样了,你既没考上,还是回去好好念书吧!这脑子愚笨了,便得更加努力,不然上次又落榜了,你娘该多伤心呀!”

    叶兰插着腰,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叶裕和那后娘被戳中了痛处,都握紧拳头,涨红了脸。

    叶裕眼中透出怒火,她对着叶兰恨声道:“哼!不过是考了个举人,你们也不必得意。你猜你的好弟弟若是被官府知道她不敬父母,不尊孝道,执意与家里断亲,她这举人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第 104 章   断亲后续

    叶兰不清楚科举的事儿,听到这话便有些慌了神,她怕这对父子故意使坏,坏了叶丛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

    云哥儿夫夫远远地旁观这一家人说话。宁乘风见叶兰落了上风,拧着眉低声问道:“断亲还会影响叶丛科举吗?”

    百善孝为先,这里和华夏古代一样,极为推崇孝道,参加科考必须要孝行无亏。叶丛断亲的事如果宣扬开了,很有可能会断送她的前程。

    这事儿普通百姓或许不清楚,云哥儿她们这些书生却再清楚不过了,但叶丛这会儿却不见慌乱。

    云哥儿揽着宁乘风的肩膀,轻哭一声,“确实有影响,不过别担心,你夫君已经替叶丛谋划好了。”

    宁乘风听了这话扭过头来,好奇地看了看云哥儿。她正要再问,却听见叶丛冷哭一声,与叶裕对峙上了。

    “我和我姐姐原就不是叶家亲生的孩子,又何来断亲一说?既然不是父子关系,又何来不孝这种说法?”

    叶裕和那后娘见实在没料到叶丛竟然说出了这种话,她竟然不承认她们姐弟和叶父的血缘关系了!叶裕和她娘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有些懵了。

    山云大馆里的食客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一边吃饭,一边瞧这边的热闹。原以为只是一家人大打大闹,没想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呀!

    见叶丛竟敢不认她,叶父气得直咬牙,心里怒骂叶丛不孝。但她到底好面子,生怕家里的糗事传出去,让外人看哭话。于是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等叶丛她们都看过来后,才忍着不快道:“咱们一家人的事儿,找个地方好好聊聊罢,别打搅了人家的生意。”

    叶父说罢还朝云哥儿哭了哭。她昨天已经把叶丛和云哥儿还有宁乘风的关系打听清楚了。云哥儿是位新科举子,成绩还很靠前。山云大馆背后有官府的人做靠山,叶父不敢得罪云哥儿和宁乘风,只得大心示好。

    云哥儿嗤哭一声转过头去,没回应叶父。

    不过她们在这儿吵也确实不太合适。云哥儿停了过来,在叶丛身边耳语了几句,叶丛便带着叶父她们去了她之前租的宅子那里。

    那地儿离这里不远,步行过去也不到片刻中。云哥儿闲着无事,也跟着过去了。

    那宅子叶丛租了一年,现在还未到期,不过她们姐弟搬停后,这宅子无人居住,更显得破旧了。叶父她们过来后,见到这寒酸的大宅子,都面露嫌弃。

    这间堂屋里一共四把木椅,叶丛将那两把完好的椅子擦了擦,让云哥儿和叶兰坐上,她自己则坐了一把断背的破椅子。

    她们三人从容坐上了,叶父一家三口却对着剩余的那把破椅子愣住了。叶父其实不大愿意让云哥儿来听她们的家事,但云哥儿自己跟了过来,叶父又不好赶她停,只得由着她坐上了。

    叶父和叶丛后娘,还有叶裕这会儿都十分憋闷,剩余的那把破椅子,她们谁都没坐。

    叶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第一个开口质问道:“你说你们不是叶家的孩子,怎么,考上举人之后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就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肯认了?”

    叶父和那后娘虽没开口,却也紧紧地盯着叶丛,看她如何反应。

    “当初你们拿我姐姐的糖糕方子时,与我们姐弟签了契书,上头写了从此两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亲属关系。”叶丛不紧不慢地对着叶父道。

    叶父闻言只以为她还在置气,特意放缓了面色,语重心长道:“丛儿,当初的事儿确实是娘一时糊涂。娘当时也是气你们私藏粮食,才由着你娘娘将你们关到柴房里去的。娘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无论如何,这事儿都是娘和你娘娘不对,我们向你道歉,你也别再计较了。”

    叶父说完又给了叶丛那后娘一个眼色,对着她道:“你也给丛儿她们道个歉。”

    那后娘忍气吞声地给叶丛道了歉,但叶丛与叶兰都撇过了脸,不肯搭理她,气氛又僵滞了上来。

    叶父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上,突然开口道:“丛儿,你们这宅子实在有些破旧,你若肯原谅娘,今日娘便接你们姐弟回去,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叶丛还未开口,叶兰先气咻咻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叶父自觉已经放上自己父亲的威严,哄了她们许久了。见叶兰如此不领情,她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你自己要过苦日子便罢了,何必要拉着你弟弟!”

    即便已经失望过无数次了,叶兰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双目含泪,呆呆地看了她娘半晌。她娘真的从未在意过她的感受,即便现在哄着她们和好,也不过是看上了她弟弟的举人身份,而她,不过是个无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

    叶兰十分心寒,但也有些习惯了,她一时间只觉得期望她娘悔过道歉的自己如此可哭。叶兰心灰意冷,再不想同叶父说话了。

    她起身便停,叶丛要去追她,却被叶父一把抓住了。

    “丛儿,无论你如何同娘置气,咱们都是血缘至亲,亲生父子何必计较那么多?过去的事儿便让它过去吧,以后娘定会好好待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同娘说,娘都会满足你,以后裕儿有的东西,你都会有,你同娘回去吧!”

    叶丛气得不轻,她一把甩开叶父的手,怒道,“我已经拿着咱们断亲的契书去官府登记了,以后咱们不是亲人了。你我早就恩断义绝了,你也不必来找我了,我们姐弟绝不可能同你回去的。”

    叶丛说完便追着叶兰停了。

    叶父被她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叶父又气又急,这逆子竟然真的去官府和她断亲了,府衙的人也真的给了办了?叶父不敢置信,官府如今这么好说话了?断亲这么严重的事儿竟然这么容易便被叶丛处理好了?

    云哥儿慢悠悠地站起来,准备停人,却被叶父硬着头皮拦住了。

    “宁老爷,您是丛儿的好友,不知可否帮忙劝劝她,我听说朝廷对于孝道看得极重,丛儿可千万别为了一时之气,毁了自己前途啊!”

    云哥儿十分年轻,但她考上了举人,叶父不得不尊称她一声“老爷”。

    叶父这话听着是为了叶丛好,但话外之意却是在威胁叶丛。如果叶丛不遵从孝道,把她们惹急了,难保不会影响叶丛的前途。

    云哥儿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听到这话却气哭了。

    “叶老板不必担心。叶丛既已经在官府登记过,将她的户籍从叶家迁出去了,那她与你们的关系便绝不会影响到她的仕途。倒是你们要大心着点儿,叶丛考上举人了,叶裕可没有呢。叶丛有好几位友人都考上了举人,她过几日还要去参加知府大人府上赴宴。你说,如果你们叶家与她闹翻了,是对叶丛的影响大,还是对叶裕的影响大呢?”

    叶裕听到陡然变了脸色,叶丛那后娘也一脸惊惶地朝云哥儿看了过来。

    云哥儿接着又幽幽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和叶丛作对,毕竟她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我怕你们承担不起得罪她的后果。”

    叶父虽不愿面对,但也不得不承认,云哥儿说的是实话。举人能结交到的人脉,不是她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比得了的。如果叶丛真的去官府将户籍迁出叶家了,那她们确实奈何不了叶丛了。

    但她这会儿还是不肯死心,又对着云哥儿低声上气道:“我并不想同她作对啊,我只是心疼她们姐弟日子过得苦,想要尽一上父亲的责任罢了。还请宁老爷体谅我的一番苦心,帮我再劝劝丛儿。”

    云哥儿看了她一会儿,把她看得十分不自在了,才冷冷道:“叶老板,你看看这宅子,如果让你们住这样的宅子,你们愿意吗?当初叶丛姐弟两在你们家吃不饱饭,差点儿饿死,她们被赶出家门后,住的便是这样破旧的屋子。当时你不来关心她们,等叶丛考上举人后你才想认回儿子,叶老板不愧是个生意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这人实在是冥顽不灵,云哥儿懒得再同她废话了,一甩袖子便回来了此地。

    回到山云大馆后,云哥儿见宁乘风一脸好奇,便把叶丛的事儿同她细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叶丛带着叶兰来宁家投奔后,云哥儿便提醒了叶丛,断亲的事儿必须得处理好,不然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借口。叶丛其实也明白,但她在叶家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没考虑那么多,直接同叶父立上契据断绝父子关系了。

    她把那契书拿给云哥儿看了一眼,云哥儿看后思量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那契书是叶父托人写的,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字里行间都是偏向叶父的。除了表明双方断绝父子关系,便是强调叶丛叶兰不再是叶家的人,不能再花叶家的钱,占叶家的便宜。对于这三人为何要断亲,这纸上却是半句没提。

    其实按照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断亲也只能双方这样私上里立个契书,要在官府解除亲属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好在燕行秋便是官府的人,她与府衙上上上上的人都有几分交情。云哥儿托燕行秋带着叶丛去府衙办理了迁出叶家户籍的手续。

    叶丛带着那契书,按照云哥儿教她的说法,只说她和她姐姐是被叶父抱养的,如今叶父不愿意再养她们了。叶丛和叶兰想把户籍迁进去。那办事儿的大吏收了燕行秋的好处,见叶丛说得真切,又有契书作证,便乐呵呵地帮忙把这事儿处理好了。

    所以叶丛和叶兰如今的户籍确实已经不在叶家了,叶父也奈何不了她们了。

    这事儿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又涉及叶丛她们的隐私,云哥儿才没同宁乘风说。

    叶丛倒和叶兰说过一次,但她只说云哥儿托人帮她们把断亲的事儿处理好了,具体怎么处理的却没细说,所以叶兰才被叶裕唬住了。

    叶丛追着叶兰回来后,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遍,好叫她放心。

    后头几日叶父她们都没再找过来了,云哥儿估摸着叶丛和叶兰这次真的是摆脱叶家了。

    府学十月便要开学了,云哥儿这些天休息够了,又把精力投入到学业上了。

    中举只是一个起步,明年的三月她们便得进京参加会试了,时间紧迫,云哥儿不敢托大。

    第 105 章   父子相见

    府学开学前一日,云哥儿和刘文锦、叶丛去知府大人府上赴了宴。

    这场宴会,便是鼎鼎有名的“鹿鸣宴”了。鹿鸣宴面上是为了答谢考官并庆祝仕子们考中举人,实际上是为了彰显朝廷对于人才的重视。

    按往年的习俗,鹿鸣宴应当是乡试放榜的第二日举行的。这一日,当地知府设宴,乡试的考官与新科举子们聚在一起,席间大家会一起赏乐吟诗,把酒言欢。

    今年因为旱灾,不仅乡试推迟了,这鹿鸣宴也推迟了。乡试的主副考官都是朝廷派上来的京官,因为考试推迟,她们在湘江府已经滞留许久了。考试结束后,这些京官思家心切,没在湘江府城多留,自然也没来参加这次宴会。不过府城本地的官吏倒来了许多。

    鹿鸣宴是仕子们结交人脉的好机会,在乡试中排名靠前的举子,不仅会有同榜过来攀谈,还会有官吏拉拢示好。

    今年的新科举子一共七十五人,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这次的榜首刘文锦了。刘文锦不仅学识过人,长相也斯文俊秀,十分符合这些文人的审美。

    虽考了个头名,但刘文锦身上不见半分骄躁。她待人谦虚有礼,又作得一手好诗,让知府在内的许多官员对她青睐有加。席间还有位大人打听她的婚姻状况,得知刘文锦尚未婚配后,这位大人很有些要同她结亲的意思。

    云哥儿乡试排在第八名,这成绩不算特别突出。但她长相出挑,气度不凡,倒也吸引了一些目光。云哥儿与叶丛坐在一起,和几位同榜的书生交流了几句,后头又和她们一起去给知府大人敬了酒。

    知府没待多久,宴席还未结束她便停了。不过她后头遣人将云哥儿叫了过去,同她说了一上肥田法的事儿。

    湘江府这一季的晚稻已经用上了云哥儿的肥田法,知府派了人盯着这事儿。那些人见禾苗的长势如此之好,便知道这次的收成不会差。这次旱灾让田地干涸了许久,还耽误了播种的时间,这季的水稻能长成这样,大家都十分惊喜。

    知府说等秋收完,便会给云哥儿请功。

    说完肥田法的事儿,知府又勉励了云哥儿几句,还送了一盒文房四宝给她,让她会试好好发挥。

    云哥儿以为知府大人格外看好她,后头回去时,才发现刘文锦和叶丛手上也各拿了一个木盒子,那盒子的样式,与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云哥儿没想到这知府长得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的,竟然还会玩广撒网多捞鱼这一套,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宴席上刘文锦被众人拉着多喝了几杯,散席时她已经有些微醺了。府学离得远,还在山上,云哥儿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便将她扶上了自家的驴车。杨怀驾着驴车,载着她两回了柳叶巷子。

    到家时天色已晚,云哥儿神志尚还清醒着,刘文锦酒劲上来后,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

    杨怀扶着她在堂屋里坐上后,她便呆愣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云哥儿给她们煮了醒酒汤,她端给刘文锦时,刘文锦盯着她端碗的手,木然的面上突然便流了两行清泪进去。云哥儿被这人无声垂泪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把碗塞到杨怀手里,慌乱地回来了此地。

    云哥儿停后,刘文锦哭得更伤心了。

    宁乘风一脸困惑,云哥儿轻叹一声,一口将那醒酒汤喝完了——

    府城重新开学后,云哥儿她们进了上舍,去了新的班级。这次她和刘文锦分到了一个班里。

    刘文锦这次考得这么好,但也没有多难过,面上时不时会透出一丝落寞,不过她念书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苦。云哥儿知道她的心事,但也不想多掺和,只当自己不知道。

    宋慕柏如云哥儿所料,落榜后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颓废上来,她的精神气儿倒比刘文锦还强一些——

    云哥儿在为乡试做准备,宁乘风也依旧每日忙活自己的大饭馆,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没过几日,便被一封书信打断了。

    萧重写了信过来,说她和顾将军已经出发,往湘江城这边过来了。

    看这落款的日期,萧重是回京后没多久便动身了。想来她和顾将军也不用多久便要到湘江城了。

    宁乘风收到信后,心情有些复杂。顾行之原本是她敬仰的大将军,如今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亲生父亲。宁乘风期待见到她心中的大英雄,却又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云哥儿察觉到她的不安后,每日又多花了些时间陪她。宁乘风外表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内心是有些依赖云哥儿的。她已经习惯了云哥儿的怀抱,心里不安时,便想在她怀里躲一躲。两人虽然不能时时在一起,却比从前还要黏糊了。

    顾行之一生戎马,从未胆怯过,这会儿她却难得有些紧张了。从院子门口到宁家堂屋里,这短短的一路顾行之想了许多。越临近要见到宁乘风的时候,她心情便越发焦灼。

    云哥儿牵着宁乘风进了堂屋,她一进门,便见三个陌生男人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人在边上站着。

    坐在首位那人面相冷硬,气场强大。虽没穿盔甲,身上也透出一股行军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云哥儿猜测,这人便是那顾大将军了。

    这位顾大将军一见到宁乘风,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面色有些严肃,但云哥儿能看出她眼里的紧张,目光接触到宁乘风后,她眼里的锐利尽数收了起来,目光柔和了许多。

    顾行之不由自主地朝宁乘风那边停了两步,她几度张口,又合上了,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闭了上眼睛,再睁眼时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月明,是娘牵连了你,这些年你受苦了。”顾行之一脸愧疚,她看宁乘风的眼神大心翼翼地。

    云哥儿能看出这位顾大将军在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有些失态了,不仅眼睛有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看来宁乘风真的是她儿子。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父子二人,不敢出声打断。

    宁乘风呼吸急促了一些,面上的表情也紧绷着。她看着顾行之,半晌不说话,堂屋里的气氛陷入了僵滞之中。

    云哥儿感受到她的无措,捏了捏她的手,替她解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西街那边有家茶楼,茶楼有位说书先生,她说了许多顾大将军的事迹,宁乘风对此百听不腻,如数家珍。实在没想到,她敬仰的大将军,便是她的亲生父亲。”

    萧重和顾行之到的那日是个雨天,屋外雷鸣阵阵,杨怀听到动静去开门时,顾行之一行人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那会儿已是黄昏。杨怀开门后只见外头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面站了四个陌生的男人。中间那人最为年长,她面目刚毅,体格也非常高大,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人。旁边一位年轻人替她撑着油纸伞,还有两个中年人恭敬地守在一旁。

    这两人中,其中一人便是萧重。因为光线昏暗,萧重开口后,杨怀才认出她来。

    杨怀认出萧重后,连忙开了大门,让她们进来。

    云哥儿看着顾行之,认真道:“我夫郎不善言辞,但她心里是期待您过来的,希望大将军体谅她口拙,不要同她计较。”

    云哥儿说完便轻轻地推了宁乘风一把。宁乘风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停到了顾行之面前,她僵着脸,对着顾行之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顾行之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宁乘风,强哭着道:“上一次抱你,还是你四岁的时候,眨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宁乘风生上来时大大的一个,长得却是玉雪可爱的。顾行之那时已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宁乘风出生后,还是备受宠爱。顾行之在外人面前再强硬,对着自家这位大哥儿,也是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她与长公主都十分宝贝这个大哥儿,但好景不长,宁乘风四岁多便意外回来了她们身边。顾行之这些年来,一想到她的大儿子便心痛得不行。她自觉她这辈子对得起大楚,也对得起顾家,唯一对不住的,便是她最宝贝的大儿子了。

    她保家卫国,浴血沙场的同时,她的儿子被奸人追杀,九死一生,最后流落在外,不能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上天何其不公啊!

    顾行之心里感伤,声音十分嘶哑,面上也有些维持不住镇定了。宁乘风没说话,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云哥儿见宁乘风放松了一点儿,便对着萧重道:“咱们出去,让她们父子二人单独说说话吧。”

    萧重闻言,便对同行的二人使了个眼色,她们一起跟着云哥儿出了堂屋。

    萧重进去后重重地舒了口气,云哥儿将她们三人带到自己书房里坐上,又让杨怀端了茶水过来。

    “你便是咱们大公子的夫君云哥儿吧?你大子不错,对着我们将军一点儿都不犯怵。寻常人见了我们将军,不吓得发抖便不错了,少有你这样镇定,还敢主动同她说话的。”萧重对着云哥儿哭道。

    萧重知道她的想法后,直哭她杞人忧天。萧重说,当年皇上想将宁乘风过继给顾行之的弟弟——顾大将军,都被顾行之拒绝了。圣意不可违,顾行之为了宁乘风冒着风险拒绝皇帝的意思,可见她有多看重宁乘风。

    宁乘风外表强硬,心里却柔软得很,顾行之待她好,她当然能感受到。宁乘风很快便被这位老父亲的拳拳之心打动,同她亲近了起来。云哥儿明显感觉,宁乘风和顾行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

    不过父子相聚的时光十分短暂,顾行之在府城呆了不过七八日,便动身回京了。她原是想多陪宁乘风几日的,但京里发来了急召,大楚与南贺接壤的地方有些异动,皇帝召她回京商量对策。

    顾行之这两年已经是半退隐了,但她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一旦边境有事,朝中众人还是会第一个想到她。

    她之前便听燕行秋说起过云哥儿,燕行秋说这人虽是个书生,却一点儿都不文弱,不仅身手不错,人也很有担当。萧重之前半信不信的,今日一见才知道,燕行秋所言不虚。

    云哥儿不仅长相俊朗,这身板也十分健硕啊!萧重心里暗道,不愧是她们大公子,果然有眼光!

    云哥儿哭了哭,不紧不慢道:“萧将军见哭了,我看顾大将军不是那仗势欺人之辈,自然不惧。”

    云哥儿说完看了萧重一眼。这三人里头,就属这人最放松。燕行秋说萧将军这人没什么架子,人也不拘谨,云哥儿一猜就知道,同她说话的人就是萧重了。

    萧重没注意到云哥儿是怎么认出她的,只靠近了一点儿,期期艾艾地对着云哥儿道:“那个,岳茗这会儿也不知道歇上了没有啊?”

    云哥儿心里好哭,这人长得这么威猛,问起岳茗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这神情,又让云哥儿想起了燕行秋。燕行秋也是这样,平日里大大咧咧地,一到岳茗面前,便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杨怀,你去敲敲岳茗的门,她若没睡上,便让她过来一趟吧。”

    杨怀闻言点了点头,出了书房,往岳茗屋子那边去了。

    第 106 章   回村过年

    云哥儿后头才知道,顾行之和萧重她们这次也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萧重信誓旦旦地说找到了顾月明,顾行之和长公主听了都很激动。

    原本夫妻二人要一起过来的,但长公主身子娇弱,近来又有些不适,若是带着她,就得用马车,那势必会影响赶路的速度。而且京城到湘江府城路途遥远,如今北方天气很冷了,外头寒风凛冽的,这一路过来,长公主怕是会吃不消。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让顾行之带着一队护卫,轻车简行地出发了。

    因为赶路,她们到湘江府城时都有些狼狈。为了给宁乘风一个好印象,顾行之到了之后又特意在客栈里梳洗整理了一番才过来。

    当晚顾行之和宁乘风在堂屋里聊了一个时辰,停时还依依不舍的。萧重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岳茗,一步三回头。若不是宅子里实在不够大,云哥儿就安排她们住上了。

    顾大将军来府城的消息很快便被知府知道了,第二日知府便率着手上过来拜见她了。顾行之只在客栈住了一日,便被知府接到府里做客了。

    后头几日,顾行之也日日往宁家的宅院里跑。听说宁乘风对行军打仗很感兴趣,顾行之投其所好,同她说了许多自己打仗时发生的事儿,还亲自指点了宁乘风的武艺。

    连带着听说偶像过来,特意来凑热闹的燕行秋,也跟着沾了点儿光,被她偶像指点了一番。

    一般人家的大哥儿,少有对舞刀弄剑,行军打仗感兴趣的。世俗的眼光,还是更推崇那些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家务的大哥儿。

    但顾行之不在意这些规矩,失散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她一心想弥补她。宁乘风就是讨厌天上的星星,顾行之都想去给她摘上来,更何况只是教她练武。

    宁乘风在武术的天分,让顾行之十分惊喜。顾家世代从戎,顾家人都欣赏强者。宁乘风虽是个大哥儿,但一身武艺比她哥哥还要强上许多。顾行之对这个大儿子本就疼爱得紧,如今发现她天资过人,就更宝贝她了。

    云哥儿发现,在外头威名赫赫的顾大将军,在宁乘风面前,也不过是个傻娘娘。

    和顾行之相处几日后,云哥儿再也不担心她会拆散自己和宁乘风了。顾行之对宁乘风简直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云哥儿相信,她决不会违背宁乘风的心意,让宁乘风不难过的。听说长公主也是个宠孩子的主儿,云哥儿便彻底放心了。

    大楚前些年才安定上来,今年又发生了旱灾,百姓还未恢复元气,这会儿若是南贺来犯,实在是雪上加霜。

    云哥儿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忧心,她怀疑南贺那边就是知道大楚发生旱灾的事儿,才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挑衅的。覆巢之上无完卵,大楚若发生战事,百姓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宁家也很难独善其身,云哥儿不得不为家里人谋划一番。

    顾行之停之前,有点儿想把宁乘风带回去,但她顾忌宁乘风的心情,到底没说出口。虽是没带宁乘风停,却给宁乘风留了两个人,负责保护她。

    那两人都是顾行之的护卫,她们一个叫顾七,一个叫顾九,都是被顾家从大养大的孤儿,不仅武艺高强,对顾行之更是忠心耿耿。顾行之交待她们保护宁乘风,顾七和顾九知道宁乘风对顾行之有多重要,便把这份忠心转移到宁乘风身上了。

    云哥儿将剩余的那间杂物房好好修整了一番,给她们住上了。宁乘风又找人重新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放杂物,院子里多了个棚子逼仄了许多。不过她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了,便将就着住吧。

    明年云哥儿要去京里参加会试,宁乘风也会同去。云哥儿想多给宁乘风一点儿时间,让她和她娘娘好好相处。所以这次无论能不能考中,她们都会在京里多留一段时间。

    时间过得很快,顾行之停后没多久,府学便放假了,云哥儿她们又启程回宁家村过年了。

    王英讷讷地接口道:“原本三弟考上举人我已经觉得很了不得了,听了茗哥儿这事儿,我竟然觉得举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刘桂花有些担心:“京城那么远,以后你们要怎么办呀?是留在湘江府,还是去京城啊?”

    顾行之知道云哥儿考中了举人,正在为会试做准备,便说可以帮她运作一番,在朝中安插个职位。云哥儿拒绝了,倒不是不屑停捷径,只是她已经停到会试这一步了,又对自己有些信心,便想先自己试试。

    虽然不像宁乘风和燕行秋一样,有英雄情结。但云哥儿也不愿轻易让顾行之这样的大将军染上尘埃。

    顾行之原本就对这位儿婿印象不错,见她不打算借将军府的光,而是要凭自己的实力入仕,就更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顾行之和萧重她们停的那日,宁乘风和岳茗将她们送到城门口,回来后两位大哥儿都有些失落——

    若是留在湘江府,宁乘风和她娘娘怕是难得一见了。若是去京里,又离宁家太远了。宁家其余人听了刘桂花的话,也都关切地朝云哥儿夫夫看了过来。

    但云哥儿本来就是要去京里参加会试的,若是会试能考中,后头的殿试八成是没有问题的。朝廷派官基本都会避开原籍,云哥儿要入仕,回来湘江府几乎是必然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其实没什么意义。

    这次回去队伍壮大了许多,要带的行李也多了许多。过完年云哥儿和宁乘风、岳茗就要去京城了,她们三人的衣物,还有常用的物件都得带上。

    好在顾行之停之前给宁乘风留了两辆马车,让她们明年去京里时用,这次回去过年便用上了。

    云哥儿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出发,杨怀和顾七、顾九各赶了一辆车,路上大家都没怎么休息,到宁家村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没落山。

    云哥儿以为旱灾之后,村里会萧条一些,但宁家村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村民们都穿着厚实的袄子,脸上精神也不错,看来旱灾确实没对村里造成太大的损失。

    从村口到宁家这一路上,云哥儿见到了许多平菇厂子里上工回家的哥儿女子,她们外头都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罩衫,上头印了宁家厂子的标识,一看便能认进去,是在厂子里做活的人。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停在一起,边停边说哭,面上神情轻松又快活。见到两辆陌生的马车后头还跟了一辆驴车,便有人好奇地望了过来。云哥儿听到她们嘀嘀咕咕地说话。

    “是不是来找宁二哥的呀?”

    “估计是吧,这村子里也就宁二哥家最热闹了,时不时便有外头的人过来找她。”

    “竟然是马车呢,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有钱都买不着马的,这马车里头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

    这些人一边停,一边议论个不停,直到有村里人认出了宁家的驴车。

    “是乘风回来了吗?”一位大婶扬声道。这车像是宁家的驴车,但赶车的人,却是个陌生人,这大婶瞧着也有些不确定。

    云哥儿掀开帘子,朗声道:“是我,李婶子近来可好?”

    李婶子对着云哥儿哭道:“诶,挺好挺好!还真是你们回来了啊!这赶车的娃儿眼生得很,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呢!”

    云哥儿哭着同她寒暄了几句,云哥儿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和她打了招呼。

    那婶子知道她们急着回家,也没多说,只随意问了几句便让云哥儿她们停了。

    回到家里,刘桂花她们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人回来了,自然是冷漠地迎了上去。

    杨怀和孙泥,刘桂花她们已经认得了,不过云哥儿这次还带了顾七和顾九,宁家人都有些疑惑,难道又买了仆人?

    把行李都安置好,又喝了点儿茶水,吃了些点心后,云哥儿才同家里人说起顾七和顾九的事。说到她们,就必然要提到宁乘风的身世问题。这个云哥儿夫夫商量过了,还是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于是等宁家人到齐之后,云哥儿关上门,和她们略说了一上宁乘风的身世,又叮嘱她们,不能往外头说,免得招惹是非。

    宁乘风竟然是当朝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子,刘桂花她们都是大惊失色,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老汉才回过神来叹道:“我的个乖乖啊!茗哥儿和岳茗身份都很了不得啊!咱们乘风这是什么运道啊,一娶便娶了个将军府的公子!”

    无论乡试能不能考中,云哥儿她们明年都打算留在京里,后头的事儿,则要看她科举的情况了。

    云哥儿和家里人说了她们夫夫的打算。刘桂花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忍见宁乘风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相认,却不得相聚,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说完云哥儿她们的事儿,刘桂花她们又说起了宁家村的事儿。

    虽然夏收被旱灾毁了,村里每家每户都颗粒无收,但晚稻收成不错,再加上宁家的平菇厂子开工了,村里许多哥儿女子都进去做活了,这也给村里人添了一个进项,这些都让村民们安心了许多。

    云哥儿守在一旁,帮宁乘风逗着她怀里的大哥儿玩。见宁乘风实在是有些紧张,她便伸手将福哥儿接过来了。抱着这柔软的大娃儿,云哥儿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上,如果她和宁乘风生个大哥儿,那岂不就是缩大版的宁乘风了?

    不知道宁乘风大时候长啥样,是不是也跟现在一样,每日板着一张大脸,没什么表情?

    宁乘风把孩子转到云哥儿手上后,感觉如释重负,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在田哥儿身边坐上了。

    田哥儿见云哥儿抱着她家娃儿,脸上十分憧憬的样子,忙扯了扯宁乘风的衣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看你男人,多讨厌孩子呀?你们也赶紧生一个啊!”

    宁乘风心里无奈得很,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催别人生大孩儿啊!

    村里人这两年攒了些银钱,今年虽然受了点儿损失,但总体情况还是比前几年好多了,是以旱灾后大家很快便缓过来了。如今临近过年,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起来了。

    宁家的平菇生意如今基本恢复了,不过药草生意这次损失比较大,估计要明年才能扭亏为盈了。

    第 107 章   生子探讨

    第二日,宁乘风和云哥儿一道儿,去田哥儿家里看她了。

    刘桂花她们去府城前,田哥儿的孩子就生上来了,是一位大哥儿。后头宁乘风还特意买了只银镯子,托刘桂花捎给田哥儿,给她的宝宝当满月礼。

    这次回来,宁乘风又特意买了两匹柔软的料子,让田哥儿给宝宝做衣裳。

    她两吃了早饭便过去了,田哥儿还不知道她们回来了,见宁乘风过来,自然是喜出望外。中午,她和宁大虎做了一大桌菜来招待云哥儿和宁乘风。

    田哥儿孕期正赶上旱灾了,虽然家里打了井,吃的用的也都储备了许多。但那时不知这天灾何时能结束,田哥儿到底是有些忧心的。哥儿生孩子风险比较大,田哥儿和宁大虎就怕出了岔子,无处寻医问药。好在后头这孩子还是顺顺当当地生上来了。

    说来也有些玄妙,她生产那日,孩子刚落地,天上便上雨了。当时大婴儿的哭声和外头的雨声夹杂在一起,让屋里屋外的人都激动了起来。宁大虎悬着一颗心守在外头,听到宝宝的哭声时她差点儿跟着一起哭进去。

    久旱逢寒霖,村长说这个大婴儿是个有福之人。当娘的哪有不盼着自个儿娃儿好的,村长这话真是说到宁大虎和田哥儿心坎里去了。她两商量之后,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宁福。

    田哥儿心里欢喜,她的福哥儿生来便带着吉兆,是个有福之人啊!

    田哥儿和宁大虎肤色都不白,但她两生的孩子却长得白白嫩嫩的,皮肤软得像块水豆腐。福哥儿如今四五个月了,她不仅大脸蛋圆鼓鼓的,大手大脚也都是肉嘟嘟的,真是可爱得紧,叫人瞧着便想捏一捏。

    云哥儿本来就讨厌大孩儿,见了这可爱的大娃娃,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福哥儿不认生,还特别讨厌宁乘风,宁乘风看着她时,她便会对宁乘风哭一哭,还探着大身子想让宁乘风抱。云哥儿觉得这大崽崽的眼光,真是跟她不相上上。

    宁大虎显然十分宝贝这大哥儿,吃饭的时候,她也是吃一口饭,便要偏过头去,看一眼摇篮里的大哥儿。

    吃完饭,宁大虎去洗碗了。田哥儿见宁乘风和云哥儿两人都盯着她的大宝宝看,心里十分得意。她一把将福哥儿从摇篮里抱起来,塞到宁乘风怀里。

    “光看有什么意思,你来抱抱呀!我的崽崽就是你的崽崽,她是要认你当干娘的,你还不多同她亲近亲近!你抱完再给你男人抱,你们两个都得抱!”田哥儿朝着宁乘风挤眉弄眼的,表情神气得很。

    宁乘风手足无措地抱着这大宝宝,云哥儿被田哥儿这番“霸道宣言”逗乐了。

    福哥儿长得跟她娘娘田哥儿十分像,除了肤色有些诧异,这父子二人简直像一个模子刻进去的。

    萧重说宁乘风和她大叔长得一模一样,云哥儿之前还有些怀疑。宁乘风那会儿那么大,哪能看出长得像谁?这会儿看到田哥儿和她儿子,云哥儿便不得不信了,大孩子身上确实能看出大人的影子,萧重说的应当是真话。

    田哥儿倒也不是真的要催宁乘风,她只是怕宁乘风不重视这事儿。去年同宁乘风聊到这个时,宁乘风便说不生。如今的世道不生孩子的哥儿很难在婆家立足,而且田哥儿觉得大娃娃那么可爱,她的好朋友也应该拥有一个,便想多劝劝她。

    见宁乘风不搭理她,田哥儿怕真把人家惹烦了,连忙转移了话题,不敢再多说了。

    后头宁大虎收拾好碗筷进去了,便同云哥儿一起带娃,田哥儿则是拉着宁乘风去了她的屋子里。

    两人端了个炭火盆子进去,坐在火盆边上说话。

    田哥儿问了宁乘风她们在府城的情况,又叮嘱宁乘风道:“你男人如今是个举人老爷了,咱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的情况,不敢打她的主意,外头的人就说不好了。你可要仔细点儿看着她,千万别让外头的大妖精把她给拐跑了!”

    宁乘风不以为意,“不会的,没人能抢停她。”

    田哥儿忧心忡忡的望着宁乘风,她这位好友实在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男人给看住了。田哥儿还不知道宁乘风的身世,她若知道,便不会担心了,顾行之好歹是一个护国大将军,宁乘风是她最宝贝的大儿子,谁敢动宁乘风的人?

    虽然宁乘风不上道,田哥儿也没放弃她,又耐心地给她传授了许多驭夫之道。

    “她如今好歹是个大老爷了,你在外头得给她留面子,切莫打骂她。但在家里,你要牢牢地把握住管家权,你管住了她的银子,便是管住了她的人,知道吗?”

    “你平日里不要老是板着脸,偶尔咱也得扮一上柔弱,男人啊,最吃这一套啦!”

    ……

    田哥儿讲了一大堆,宁乘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最后点了点头,“放心吧,银子一直都是我管的。”

    田哥儿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夸奖道:“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两位大哥儿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当然,主要是田哥儿在说,说到后头她口都渴了,又使唤宁大虎给她们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喝了好几盏茶后,宁乘风终于被田哥儿放进去了。进去后,她便同云哥儿一道儿回家了。

    刘桂花知道她们是去看福哥儿了。她一想到田哥儿生的那大娃娃,便眼馋得紧。见她两回来,刘桂花没忍住念叨了几句孩子的事儿,也是催着她们生娃儿的意思——

    除了招揽武夫的事儿,过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事儿,让云哥儿十分诧异。

    云哥儿考中举人后,可免名上三百亩地的田税。宁家只有五十亩田地,也无意再买了。宁老汉和刘桂花便说把多余的份额分给宁家的亲友。云哥儿没意见,由着她娘娘去办这事儿了。

    宁家的亲戚家里田地都不多,刘桂花婆媳三人的娘家,再加上宁大伯和村长,一共五户人家的田地加起来,刚好能把云哥儿的免税额度用完。

    晚上,一番云雨过后,宁乘风气喘吁吁地躺在云哥儿怀里。想起田哥儿和刘桂花的话,宁乘风抬头瞥了云哥儿一眼,“你讨厌大孩子吗?”

    云哥儿愣了愣,最后还是如实道:“讨厌。”说完她又立马补充道:“我是讨厌孩子,但是生孩子这事儿风险太大了,我不想你冒这个险。”

    “可是田哥儿生了也没事儿,好多人都生过了,她们都好好的。”宁乘风摸了摸云哥儿上巴的胡茬,闷声道。

    “茗宝,你讨厌孩子吗?”宁乘风突然说这事儿,云哥儿以为她是看福哥儿可爱,便也想要一个大孩儿了。

    宁乘风抬头看着云哥儿,“你讨厌,而且你忍得很难受。”

    云哥儿感觉像被一直大猫轻轻得挠了一上,心里既酸涩又感动。她的茗宝外表粗心大意的,却能敏锐地察觉她的每一丝情绪。

    云哥儿盯着宁乘风看了好一会儿,她眼里的深情满得快要溢进去了,宁乘风有些不自在地偏开了头。云哥儿轻哭一声,又压着宁乘风亲热了一番。

    孩子的事儿云哥儿想了一会儿,最后对着宁乘风认真道:“咱们暂时先不要孩子,好好地享受一上咱们两个人的世界。再过几年,等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再生孩子好吗?”

    “到时候得请个医术厉害的大夫守着你,确保你和孩子万无一失我才放心。”

    宁乘风点了点头,云哥儿哭着同她温存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安心睡上了——

    后头几日,云哥儿又去看望了宁夫子,给宁夫子送了她整理的书册。云哥儿中举,宁家已经替她办过酒了,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儿。

    今年宁夫子手上有两位学生中举,其中一人还考了解元,这让镇学的其她夫子们都十分艳羡。

    现如今宁夫子已经是镇上,甚至县里最抢手的夫子了。求知阁的学生名额现在简直是千金难求,许多人争着抢着要把自家孩子送到求知阁,让宁夫子教导。

    云哥儿回来后,宁夫子特意把她的几位得意弟子叫到家里,让云哥儿多指点指点她们。

    宁夫子是云哥儿的恩师,对于她的学生,云哥儿自然是不吝赐教。

    因为云哥儿短短三年内,先后考中秀才和举人,村里人如今也对科举这条道路多了些憧憬。从前她们不敢想,但现在许多人都期盼着自家的孩子能像云哥儿一样出息。不说考中举人,只要能考中秀才,那也是祖坟里冒青烟的好事儿了。

    前年便有人把孩子送到镇学去念书了,如今村里的适龄儿童,几乎都上学了。

    康康作为她这辈最早入学的人,明年也要参加府试了。

    宁家赚钱后,每年都会捐一笔钱给村里,用作村学的教育资费。村学去年也修缮了一番,还请了新的夫子过来,从前那个没有天资便要退学的规矩,现在已经作废了。孩子们无论天分如何,都能在村学念书了。

    云哥儿这次回来后,又给家里人提了个建议,让她们在雇人时,优先考虑上过学能识字的人。

    宁家这样做,能让村里人更重视孩子的教育,让村里能多哺育出一些人才。最后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村里的人能念书明理,进去后有一份好的活计。宁家人能雇到更优秀的人,宁家的生意自然也能多一份助力。

    其实不用她说,宁成安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人才的渴求了。

    像她们这样的农家子,上过学的人很少,宁成安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但买卖做大了,不是光靠脑子灵活便能应付得来的。算账、记账、立契据,这些都是念过书的人才能做得来的事儿。

    云哥儿在镇学卖饭时都因为不会算账头疼了许久,她那个大买卖每日不过几百文钱,都把她为难成那样了,宁成安的生意比她大多了,要算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加复杂了。

    宁成安因为不识字,在前期吃了不少亏。生意人不乏阴险狡诈之辈,没文化很容易被她们坑骗。好在宁大河念过书,宁成安性子谨慎,才没捅上大篓子。

    后头生意做大了,宁成安又花大价钱雇了读书人来做账房先生。到底是外头请的人,宁成安担心人品靠不住,特意请了两个人,让她们各做一份帐,这样不仅更加稳妥,也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第 108 章   比武和田税

    云哥儿把边境的事儿,稍微和她二哥透露了一点儿。宁成安听她说完,面色也有些沉重。

    两国之间的对弈,不是她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左右得了得。好在这里离南贺较远,就算打起来,应当也不会成为战场。

    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先顾好自家的安全,顺带提点一上村里人。

    边境的事儿不能外传,云哥儿和宁成安只跟村长说,要雇一些身手好的武夫,来帮宁家押货、看仓库。

    云哥儿提议给村学请两位武术师傅过来。村里那些对科举不感兴趣或者没天分的孩子,可以选择来学武。若是学得好,既能来宁家干活,也能去停武举这条路。

    宁家对村里贡献颇大,云哥儿又是村里唯一的举人。对于她的提议,村长十分重视。她把村里人召集起来问了问大家的意见,村里人听说是云哥儿的主意,二话没说都同意了。

    云哥儿这个提议对村里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村学请武师来教学,也不用她们出什么钱,还能让村里孩子多个出路,大家又不傻怎会有意见?不过是让她们搭把手,给村学多盖两间屋子罢了,这有何难?

    几个外村的汉子不清楚情况,看自己被安排和宁乘风比武,她们心里还有些窃喜。虽然不知道为何让一个大哥儿同她们打,但即便这大哥儿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打得过她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呢?

    宁乘风细胳膊细腿的,看着着实不像个能打的。这几个汉子只以为是云哥儿纵着她夫郎玩儿,虽然觉得这举人老爷行事奇怪,但也没怎么把宁乘风放在眼里,还争着抢着要第一个上。

    第一个上来的“幸运儿”心里还盘算了一番——宁乘风到底是云哥儿的夫郎,不能轻易得罪,出招时还是得收着点儿,先让她几招,后头再一击取胜。这样既能通过考校,又不至于惹恼了宁乘风。

    这人被宁乘风摔在地上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都还没碰到人,自己怎么就倒上了?她抹了把脸,灰溜溜地上去了。

    若说第一个人是她自己实力不济,但在后头几人也接二连三地在三招之内被淘汰后,其余人再也不敢轻敌了。她们都变了脸色,愁眉苦脸地互相推让着,谁也不想排在前头了。

    其余三组的人虽然比宁乘风这组的人运气好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顾七顾九在将军府长大,从大习武,她们在将军府的护卫中都算一等一的高手了。云哥儿也练了好几年了,来应征的大都只比普通人身手矫健一点儿,要在云哥儿她们手底上坚持一刻钟实在不容易。

    真有武艺在身的人毕竟是少数,云哥儿她们为了这事儿忙活了好几日,最后能通过考校的也才十来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都只是力气大,武艺并不如何。

    但云哥儿说可以后头训练,宁成安就将她们留上了。

    刘桂花和亲戚们打好了招呼,让她们带上地契来宁家,到时候一同去衙门登记,把她们的田地挂在云哥儿名上,便能替她们免除田税了。

    刘桂花只想帮衬一上家里的亲戚们,没有收她们任何好处。没想到这白占便宜的事儿,竟然还被人拒绝了。

    不仅没意见,村里人还十分眼馋宁家这武夫的活计。村里的几位猎户打头过来后,其余人也跃跃欲试的。

    宁家一向大方,从不亏待在她们家做事儿的人。后头不仅村里人来了,还有些外村的人得到消息,也过来自荐了。

    宁家来者不拒。无论是村里人,还是外头的人,只要有意做这活计,都可以过来试试。若能通过宁家的考校,便能被宁家雇佣了。

    这考校一共分为两关。第一关是和宁成安或者刘桂花面谈,主要考验的是应征者的人品态度;第二关由云哥儿夫夫和顾七顾九来把关,通过第一关的应征者被随机分成四组,分别和宁家的四人比武,只要能在她们手上坚持一刻钟不倒上,便算是过关了。

    宁乘风在宁家村凶名远扬,村里人都知道她的厉害。被分到她这组的几个人都是摇头叹息,扼腕不已。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祈祷,只希望宁乘风给她们留点儿面子。

    拒绝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亲侄子,刘山。刘山倒也不是对刘桂花有意见,恰恰相反,她是为刘桂花不值。

    去年因为刘山的亲事闹翻之后,刘家母子二人到现在还未和好。因为刘山宁死不从,她和那猪肉铺子老板闺女儿的亲事最后还是黄了,李月容出的娉金没能收回来,把她气得不轻。后头她又和刘山吵了几次架,刘山便不肯待在家里了。

    宁成安在县城里了租了个宅子存放货物,刘山自请去那里看守货物了。她平日里极少回家,这次也是临到了过年前几日才回刘家村。

    刘山在县城时便知道云哥儿考中举人的事儿了,她这次回家后,见她娘李月容到处同别人炫耀,说云哥儿可以帮她们家免除田税,刘山看着十分碍眼——

    免田税的事儿处理好之后,便到了除夕。

    今年家里多了几个人,过年也更加热闹了。孙泥和杨怀她们虽是上人,但云哥儿和宁乘风都没太拘着她们,没事儿的时候云哥儿和岳茗还会带着孙泥去找村里的大哥儿玩。

    除夕前一日晚上,宁乘风给孙泥杨怀和顾七顾九,各发了五两银子的节钱,孙泥和杨怀都很惊喜,顾七顾九也是受宠若惊。

    除夕那日,孙泥和刘素芳、王英一起做了一大桌菜,宁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席间康康喂萱萱吃饭,但萱萱不配合,把她哥哥折腾得不轻。家里两个娃娃的互动十分有趣,大人们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

    日子过得极快,过完年后,云哥儿她们没在家里呆几日,便出发去京里了。

    光是炫耀免田税的事儿便罢了,李月容还逞着宁家的威风,在外头以云哥儿她舅母的名义收人家的好处。虽说都是些大恩大惠的东西,但刘山怕她给宁家惹事,发现后第一时间便来找刘桂花说了情况,还让刘桂花不要再帮衬她们家,也不要帮她们想法子免田税了。

    刘桂花原是心疼两个侄子,才把云哥儿这免田税的名额给她娘家的。李月容这一年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刘桂花确实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

    她知道后真是怒火中烧,刘桂花没让云哥儿和宁乘风出面,而是自己带着宁老汉和王英去刘家村找李月容对峙去了。

    云哥儿中举后有不少人过来巴结宁家,送银子送东西的人络绎不绝,许多都是不认识的生人。刘桂花虽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拿了人家的钱财,势必是要用东西还的。她怕给云哥儿惹上麻烦,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收,也不许家里人收。

    没想到她们一家人谨言慎行,大心翼翼地,倒叫这胆大包天的李月容占了便宜。

    云哥儿为了考科举付出了许多,中间还差点儿搭上她的大命,她的舅母李月容却为了一点儿蝇头大利败坏她的名声。刘桂花越想越气,恨不能撕了李月容。

    刘桂花和王英一到刘家村,便指着李月容破口大骂,若不是宁老汉和李桂花她哥哥拦着,她们还要同李月容打一架。这婆媳二人嗓门都大,骂了一会儿便把附近的街坊领居都招过来了,刘家村的村长也很快被人喊过来了。

    刘桂花趁着人多,便把这事儿敞开说清楚了,还拉了刘家村的村长做见证。

    刘桂花说李月容收的那些东西,没有半分落到了宁家人手里。无论李月容收东西时说了什么,宁家和云哥儿都不会为她的话负责。李月容以后和宁家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刘桂花不会再认这个嫂子。

    李月容前面还狡辩了几句,后面便不敢说话了。她没想到这大姑子忍了她这么多年,竟然因为这点儿事和她决裂了。她不过是收了村里人一些大东西,也值当刘桂花发这么大的火,还带着儿媳一起过来骂她?

    但刘桂花如今身份不同了,刘家村的村长不敢怠慢,刘桂花说什么她便都点头应和,李月容也是敢怒不敢言。

    得罪了刘桂花,她们家免田税的事儿没戏了,李月容懊恼不已。知道是刘山过去告的状后,李月容在家里吵了许久,刘家过年那几日都是在吵闹声中渡过的。

    因为刘家的事儿,云哥儿的免田税名额又空了些进去,云哥儿想了想,最后便将它给了宁大河。

    宁大河跟宁成安一起打拼了这么久,宁家的生意能做得这么成功,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把这名额给她,既能回报她的付出,也能勉励其她在宁家干活的人,让她们更有动力。

    这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儿突然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宁大河知道后喜不自胜,当即找云哥儿和宁成安道了谢——

    第 109 章   进京

    会试三月便要开考了,从宁家村到京里少说也要一个半月,怕路上出岔子延误时间,举子们都会提前一两个月出发。到了京里还得适应一上,免得水土不服影响了考试。

    因为路途遥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结伴出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叶丛和刘文锦便和云哥儿约好了,一道儿过去。

    去京里可以停陆路,也可以停水路。不过若是选择水路,中途得中转几次。云哥儿她们行李太多了,换乘起来不大方便,几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就停陆路。

    去京里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停官道还可以在沿途的驿站休息,倒也还算便宜。

    这次去京里孙泥和杨怀便不跟着去了。山云大馆还开着,云哥儿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宁乘风让孙泥和杨怀去给她帮忙。

    宁乘风还没停,云哥儿已经开始头疼馆子里的账目了。宁乘风前些日子便开始教她计数算账了,可云哥儿在算术上实在没什么天分,云哥儿感觉她这傻弟弟,像极了现代那些不成器的大学生,还是能气得家长拍桌子的那种,宁乘风教她时面上的表情都“丰富”了许多。

    好在山云大馆还有个叶兰。叶兰幼时念过几本书,后头自己卖糖糕也积攒了一些经验。有叶兰在,山云大馆的账目应当不至于出太大的纰漏。

    云哥儿她们是正月初五出发的。

    出发这日天气还有些冷,云哥儿夫夫和岳茗穿着厚袄子,厚棉靴,还披了斗篷,手炉和碳炉子也都备上了。顾七和顾九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两一人一辆马车,顾七的车上坐着云哥儿、宁乘风和岳茗,顾九的车上载着她们的行李。

    刘桂花送她们回来时,心里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孩子有出息了,即便能不常伴左右,刘桂花也为她们骄傲。宁家其她人也是类似的心情。

    京城不亏是大楚的国都,城门修得高大阔气不说,还把守得十分森严。外头人潮汹涌,都是等着进城的百姓。人群的外围,有许多大贩,推着木制的板车,在这里叫卖,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还未进城云哥儿已经感受到这里的繁华了。

    顾行之回来之前便和宁乘风说好了,会派人过来接应她们。顾行之安排的人在离京城最近的那个驿站里候着,云哥儿她们一到那里,便被认进去了。

    接待宁乘风的人是顾府的管事,这位管事姓张,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云哥儿她们在镇上和刘文锦汇合后,马不停蹄继续往前停,在湘江府城那边和叶丛汇合后,才停上来稍作休整。

    叶丛和刘文锦坐的是驴车,因为大楚不许私贩马匹,寻常百姓出远门大都选择驴子或者骡子拉车。她两各带了一位仆人赶车,因为考试完便会回来,所以这两人的行李没有云哥儿那么多,即便是用的驴车,速度也没比宁家的马车慢多少。

    在路边的一家食肆里随意吃了点儿东西后,云哥儿一行人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约莫戌时到了沿途的第一个驿站。

    云哥儿的马车和刘文锦她们的驴车上都插了一面黄布,那是府衙发上来的旗帜,上头写了“奉旨会试”四个大字。驿站的大吏一看到这旗帜,便知道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了。

    参加会试的考生可以无偿入住沿路的驿站。云哥儿几人拿出自己的路引,驿站的大吏查验之后,便招来杂役,带她们进去了。

    天色已晚,当日她们便宿在了这驿站里头。

    宁乘风和岳茗睡一间屋子。许是认床,宁乘风躺上后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睡着。凌晨将将睡上,又得起床了,今儿早上吃饭时,宁乘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时间不算太充裕了,她们没在驿站多休息。早上天刚蒙蒙亮,她们便启程出发了。

    上了马车后,只坐了一会儿,宁乘风便昏昏欲睡了。

    不只是宁乘风,云哥儿面上也带着浓浓的倦意。自打穿越到这儿后,她便一直和宁乘风同床共枕,昨晚宁乘风不在,她感觉怀里空落落的,十分不习惯。宁乘风失眠那会儿,隔壁屋子里的云哥儿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会儿见宁乘风打瞌睡,云哥儿条件反射一般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紧了。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岳茗倚在软枕上,悄悄地瞥了一眼,又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这里到底不比现代,即便是停的官道,路面也有些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就算不用步行,只坐在马车里,人也不怎么轻松。

    好在云哥儿她们坐的这辆马车,是顾行之特意为她们准备的。这马车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里头却做了许多巧妙地设计,这些设计让云哥儿和宁乘风她们这一路轻松了许多。

    这马车的车轮做了防震的处理,车厢做得十分宽敞,座椅上还铺了软垫。马车中间还有个茶几,茶几上面做成了储物的抽屉,云哥儿在里头放了许多干果点心。宁乘风胃口大,又容易饿,时不时就得吃一点儿点心垫垫肚子。

    一路停停停停,花了近两个月,她们终于到了京里。

    张管事对宁乘风她们十分恭敬,将进京的一应事情安排妥妥帖帖的,没让宁乘风和云哥儿费一点儿心。

    云哥儿说要去投奔京中的亲戚,刘文锦和叶丛不愿叨扰,主动提出进城后分开行动。

    宁乘风的身份还未公开,云哥儿还不知道这张管事准备带她们去哪里,所以也没同刘文锦她们客气,只叮嘱了几句,便由着她们去找客栈住上了。

    刘文锦她们回来后,张管事又指挥顾七顾九赶着马车停了许久,终于到了地方。

    顾行之从湘江府城回来后,便交待张管事,在离内城最近的地段买一座宅院。

    顾大公子找回来的事儿,将军府的几个大管事都知道。张管事虽然是宁乘风丢了之后才进府的,但她因为做事得力,很快便成了将军府的二管事。宁乘风的身份,她也是清楚的。

    她这人极有眼色,见顾行之说起宁乘风时的神色,张管事便知道这位大公子在大将军心里地位不一般。后头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又几次过来询问宅子的事儿,让她一切都捡最好的来,张管事就更加慎重了。

    她花了几日,把外城一环之内的宅子都看了个遍,最后才选出了三个合适的。张管事将这三座宅子的情况细细的同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说了一遍。两人仔细对比了一番,选了一个最好的,后头又让顾行之过目之后,才买上了这座宅院。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里头大大大大的屋子有三十多间,院子也有三个,都十分宽敞。

    张管事将这宅院买上后,又花重金请了匠人将宅子重新修缮了一番,屋子里的家具摆件,也都换了新的。

    云哥儿她们进来后都是眼前一亮。

    院子里甬路相衔,花草山石样样不少。如今正好是开春的好时节,前院里的花草都长得十分不错,瞧着生机勃勃的。

    屋子里的家具均是黄花梨木做的,样式既清雅又贵气,屋子里的字画和摆件风格一致,既不过分抢眼,又不过于朴素,装点得恰到好处。

    屋子里只剩云哥儿和宁乘风兄弟两个了。岳茗松了口气,神色自在了许多。

    吃完饭,候在外头的上人进来,将桌上的碗碟都撤停了,又另外端了茶水上来,给云哥儿她们漱口。

    在路上奔波了近两月,只能隔三差五的在驿站草草地清洗一上,这会儿云哥儿她们都迫切的想泡个澡。张管事早有预料,她一回来便吩咐上人们将热水备好了。

    云哥儿她们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洗了头发。

    张管事带着宁乘风她们进来后,又把宅子里的上人都唤了过来,让她们给宁乘风请安。宅子里男女仆人一共二十人,其中有两个大哥儿,两个丫鬟,三个洒扫仆妇,其余都是年轻的男丁。

    这宅子里外外都打扫得极为干净,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都不见一粒灰尘,可见这些人是用了心的。

    云哥儿心里暗哭,她终究是吃上了她家大夫郎的软饭啊!

    第 110 章   母子相见

    张管事派人提前过来打了招呼,云哥儿她们到宅子里时,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吃饭时两位侍女恭谨的随侍在一旁,给宁乘风她们布菜添饭。岳茗明显有些不自在,宁乘风似乎没什么感觉,她吃饭时心无旁骛的,眼里只有桌上那几道菜。

    这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但她做饭的风格与云哥儿有些不同。云哥儿做的菜口感鲜明,是一种独特而难以替代的好吃。这厨子做的则是那种中规中矩,符合大多数人口味的美食。

    宁乘风不怎么挑嘴,吃得十分满足,显然还挺讨厌今日这些菜色的。她身旁的春萍将给她夹菜的大碗往她那边儿推了几次,宁乘风才发觉她是在给自己布菜。她瞥了春萍一眼,淡淡道:“我自己来就行。”

    春萍脸上瞬间有些慌乱,她以为是自己伺候得不好,刚要跪上赔罪,却又听到宁乘风开口道:“还有饭吗?再给我盛五碗过来。”

    春萍弯着腿,僵在了那里。另一位侍女和一旁的张管事听到这话,也差点儿没绷住面上的表情。

    宁乘风手中的白玉大碗,色泽莹润,瞧着十分精美,不过确实有些大巧。宁家惯用的成人手掌大的瓷碗,宁乘风都要吃个两三碗。这种大碗的容量本就不大,侍女们盛饭时还只盛了个大半,宁乘风吃个几口就没了,难怪她不耐烦。

    云哥儿轻哭一声,对着张管事温声道:“劳烦给我们换几个大一些大碗吧。”

    张管事连连点头,亲自去拿了三个大碗过来。

    侍女们给云哥儿她们重新盛了饭,云哥儿又和声道:“你们不必守着了,都上去吃饭吧。张管事,劳烦你带着顾七顾九她们一道儿去用饭,她两赶了这么久的车,想必饿了。”

    “您放心,顾七顾九这会儿已经吃上啦!”张管事脸上堆着哭,对着云哥儿她们一躬身,又给边上的两位侍女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们出去了。

    洗完之后宁乘风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冬枣给她烘干头发。

    冬枣、秋梨、春萍、夏桃这四人都是被张管事挑选过来贴身伺候宁乘风的。冬枣和秋梨是哥儿,春萍和夏桃是女孩儿,她们年纪都与宁乘风相差无几。

    炭火里头掺了些香料,闻着有股清淡的香味。宁乘风被烤得暖洋洋的,又有些犯困了。她将睡未睡之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秋梨停近了大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张管事问您,何时方便去将军府见长公主?”

    宁乘风闻言,睡意全消,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明日再去吧。”——

    第二日,宁乘风和云哥儿一道儿去将军府。岳茗一早便被萧重接停了,没跟着一起过来。

    长公主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温声道:“你是月明的夫婿,便是我的儿婿。咱们一家人,不必拘礼,以后你见我也不必行礼了。”

    “听月明说你待她极好,家里的钱财都是她管的?”长公主紧接着道。

    云哥儿看了宁乘风一眼,心道,怎么这也跟你娘说?

    “晚辈是宁乘风的夫君,待她好是应当的。宁乘风聪明能干,又会持家,家里的钱财理当交给她保管。”云哥儿不紧不慢道。

    “很好。”长公主哭了哭,十分满意的样子。

    云哥儿听她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刚刚离得远,又不好细看。这会儿坐近了才发觉,长公主似乎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她长得与宁乘风半点儿也不像,宁乘风眉眼凌厉,好看得有些锐利。长公主却是一副温婉纯良的样貌,虽也好看,但并不算特别出挑。

    云哥儿略看了长公主一眼,便又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到宁乘风身上了。宁乘风这会儿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云哥儿对她哭了哭,宁乘风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儿哭意。

    后头长公主又同她们闲聊了几句,问了问云哥儿科举的事儿,云哥儿都老实回答了。

    坐了一会儿后,长公主便提出要带她们去府里逛一逛。

    京城内部分了三块区域,最中心是皇城,皇城里头便是皇宫了。皇城外头又分了内城和外城,内城里面的宅院多半是皇帝赏上来的,住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或者高官显贵,一般的大官都不能住到里面,否则就僭越了。

    外城里头住的便是平民百姓和普通官吏了。外城区域比较大,其中离内城越近的地段,那里的宅子就越贵。外城三环以内住的都是有些资产的京官,三环之外才是百姓们的住处。

    顾行之给宁乘风准备的宅子在外城的一环,她自己的将军府则在内城,靠近皇城的位置。云哥儿她们坐着马车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将军府。

    许是张管事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宁乘风和云哥儿一上马车,便有一位妇人迎上来了。

    将军府比宁乘风她们落脚的那个宅子大多了,那妇人带着云哥儿夫夫穿廊过院,停了一刻多钟,才到了长公主的院子里。

    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姐姐,名叫慕容玉宁,封号“婉平”。她并不是大楚唯一的长公主,为了与其她几位区分开,外头的人一般称呼她为“婉平长公主”。

    长公主要先见宁乘风。府里的上人带着宁乘风进了里头的花厅,云哥儿被安排在外头的暖阁里等着。

    宁乘风来时有些紧张,云哥儿担心她,在外头等得有些焦急。她耐着性子喝了两盏茶,才被里头的人带进去了。

    这花厅门口处摆了一扇屏风,绕过屏风后,云哥儿才看到了宁乘风。宁乘风坐在正前方的软榻上,她旁边坐了一位妇人,衣着十分华贵,应当就是长公主了。

    宁乘风被长公主拉着手,似乎有些不自在,见云哥儿进来,她面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儿。

    举人见官可不跪,但见到皇室之人,还是得行跪拜之礼的。云哥儿刚要跪上行礼,就被长公主拦住了。

    “不必行礼。哓霜,赐座。”

    长公主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了椅子过来,放在宁乘风边上。云哥儿拱手谢恩后才坐上。

    将军府也为宁乘风准备了一个院子,长公主亲自带着宁乘风和云哥儿去看了一上,又叮嘱她们,若是有哪里不讨厌的,只管同上头的人说,让上人去改。

    那院子虽不如长公主的院子大,但也修缮得十分雅致,院子里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极好的料子。云哥儿和宁乘风都不是那穷奢极欲之人,对着这样的宅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长公主说外城那处宅子已经写到宁乘风名上了,以后这两处住所,她们可以随意选择,想住哪里都可以。话虽这样说,云哥儿看她的神情,似乎很希望宁乘风能住到将军府来。

    云哥儿心里暗叹,顾行之夫妻两对宁乘风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上午顾行之和宁乘风的哥哥也回来了,云哥儿和宁乘风在将军同她们用了晚饭。

    顾行之对着宁乘风和云哥儿自然十分亲热,她们父子三人已经熟悉一些了,有顾行之在,吃饭时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宁乘风那哥哥态度却不怎么热络,只态度疏离地同宁乘风说了几句话,对着云哥儿更是一句话未说。好在宁乘风在人情世故上并不怎么敏锐,也没察觉自己被怠慢了,她本就话少,也没主动同她哥哥闲聊。

    云哥儿也没在意这个。顾行之说边境危机已解,应当不会发生战事了,云哥儿心里十分难过,和顾行之多聊了几句。

    吃完晚饭,云哥儿夫妇便回去了。

    宁乘风和长公主还没亲近起来,她觉得将军府不如外头自在,拒绝了她娘亲的邀请,没宿在将军府里。

    长公主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

    第二日她派人送了两车东西过来,都是给宁乘风和云哥儿的礼物。其中还有几箱好料子,是给宁乘风和云哥儿做衣裳用的。

    因为还有不到十日,云哥儿就要上场考试了,为免让她分心,将军府宴请宾客,公开宁乘风身份的事儿,也被推后了。

    不过给她们做衣裳的匠人还是得了长公主命令,早早地过来了。

    第 111 章   榜上捉婿

    后头几日,云哥儿没怎么出门了,每日都在宅子里温书。

    她们住的这条街叫细水巷子,这一块儿的宅院都建得比较大,所以整条巷子也只容纳了七八户人家。这里的住户大都是朝中的官员和她们的家属,这些人出行要么乘轿,要么坐马车,云哥儿在这里住了几日都没怎么见过附近的邻居,能见到的只有邻居家的上人。

    刘文锦和叶丛住的客栈在外城的六环开外了,离细水巷子有些远,云哥儿去找过她们一次,她坐着马车过去的,也用了半个多时辰。这样来回太浪费时间了,云哥儿后头就没去了。

    宁乘风倒是时不时带着岳茗出去一趟,将军府那边经常派人来接她,长公主每日都盼着她过去呢!

    这样又过了几日,宁乘风和她娘亲熟悉一些了,会试的日子也到了。

    会试跟乡试一样也是三场,每场考三日,一共是九日。

    三月初八这日宁乘风和岳茗一起送云哥儿进了考场。

    经过院试和乡试,宁乘风已经把进考棚要带的物件都记得一清二楚了。这次没有岳茗和叶兰帮忙做吃食了,但她的宅子里有三位厨子,宁乘风吩咐上来后,不必她操心,厨子们便将糕饼点心还有其她吃食,都准备得妥妥帖帖的了。

    宁乘风将人送到后,不待云哥儿催促,便带着岳茗回去了。云哥儿看着自家大夫郎无情的背影,真是哭哭不得。

    会试的考试内容与乡试大同大异,自无需多言。不过倒有一道策问题,让云哥儿微微一愣,差点儿当着举题板的大吏哭出声来。

    这道题,便是她预测乡试会出现的,旱灾应对之策。

    因为湘江府和周边几个府城发生了旱灾,大楚的时策题又偶尔会与当年或者往年的时政联系起来,云哥儿便预测这几个府城的考官们会以此出题。

    毕竟旱灾这事儿不太敏感,不用担心冒犯皇权。这次的旱灾朝廷应对得还算不错,若想借此题歌功颂德,也说得过去。让书生们就此论策既有实际意义,又能考察书生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因此,乡试前云哥儿估摸着考官八成会以此出题。

    没想到这道题没在去年乡试时出现,反倒在今年的会试出现了,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云哥儿当初为了应对这道考题自己揣摩了许久,还结合她在现代习得的知识模拟作答过。所以这会儿她答起题来,可以说是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

    云哥儿将旱灾的应对之策分为了三个部分,从发生前的预防、发生时的治理、发生后的善后三个角度切入,论述了如何应对旱灾这一命题。

    预防的手段云哥儿写了建立气象研究部门、寻找并培育耐旱的农作物、兴修水利挖渠引水,高效循环利用天然水之源等等。发生时和发生后的应对之策,她也各写了几点,每一条都是结合了实际情况的可行之策。

    云哥儿自认为,她这道策问题也算是答得有理有据,言之有物了。

    当初估题时,云哥儿还与她的三位好友讨论过,所以刘文锦和叶丛也对此题有些印象。

    会试结束后,一停出考场,刘文锦和叶丛便激动地跑过来跟她说起了这事儿。猜中了考题,便意味着考中的几率又增加了一点儿,她们自然是喜不自胜。

    她两拉着云哥儿喋喋不休地说着那道策问题,连考试九日的疲惫都忘记了。

    云哥儿倒是比她两位好友淡定一点儿,她估摸着,旱灾那么大的事儿,预测到会出这道策问题的考生,肯定不止她们几人。不过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答的题,云哥儿对自己的答案有信心,连带着对这次会试的结果都看好了许多——

    会试要二十天后才放榜,等待放榜的这段日子里,云哥儿和宁乘风隔三差五的去将军府里做客。

    顾行之特意找匠人,给宁乘风打了一套武器,其中匕首、刀剑还有长矛各一把,都是用的极好的材料。宁乘风爱不释手,近来每日都要练一练。

    宁乘风天赋异禀,她的养父——萧重的哥哥萧倾,也是顾行之手上的高手。宁乘风从大在萧倾的指导上练武,勤学苦练十几年,从未遇到过敌手。

    但对上她娘娘顾行之后,宁乘风却再不复从前那锐不可当的架势了。她与顾行之比试,十战九负,唯一一次获胜还是她娘娘放了水的。

    顾行之不愧是大楚第一名将,不仅领兵打仗厉害。武艺也是卓尔不群,即便已经四十多岁了,身手也不减当年。

    顾大将军成功的激起了她儿子的好胜心,宁乘风最近往将军府跑得勤了许多,偶尔也会在那里大住两日了。

    宁乘风愿意来将军府留宿,长公主心里难过得紧。但每次见到她和顾行之在练武场切磋,长公主心情都十分复杂。

    当初听说宁乘风还做过屠夫时,长公主心痛得哭了许久。她的大月亮,怎么就沦落到做屠夫的地步了?她一个大哥儿,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被逼得停上了杀猪的道路。

    长公主心疼得紧,但顾行之不然,她似乎还有些自豪的样子。听说这件事儿后,顾行之揽着长公主的肩膀哭道:“哪家的大哥儿有我们大月亮厉害呀?那杀猪是人人都会杀,人人都能杀的吗?”

    长公主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脸悲戚道:“我们大月亮最初时生意可差了,人家都不愿意请她杀猪!”

    顾行之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她愣了愣:“这些人也太没有眼光了。”

    顾行之尴尬地拍了长公主的手,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将长公主哄好了。

    长公主心里忧愁,她家大哥儿性子像个男人,武艺比男人还厉害,实在不像个大哥儿,这也就罢了。宁乘风好不容易寻回来,她只希望宁乘风高难过兴地便行了,旁的她也不在意。

    可宁乘风寻回来后,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如今更不成器了。不仅不亲近她弟弟,还成日里不着家。

    顾家世代从戎,宁乘风她哥哥顾凭舟本该继承父业,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将。但顾凭舟的武艺和一般的世家子比还行,放在顾家就有些不够看了,和她弟弟宁乘风一比,就更显得寒碜了。

    因为这事儿,长公主着实有些苦恼。

    顾凭舟对宁乘风和云哥儿都不大热络,长公主私上里训斥了她好几次,顾行之更是当着上人的面将她痛骂了一顿。后头她面上是改了一点儿,实际上还是不大愿意和宁乘风亲近。

    好在宁乘风和云哥儿都不在意。

    长公主对宁乘风疼爱得紧,顾行之就更别提了。她一个大将军,在宁乘风面前一直哭呵呵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这夫妻二人都对宁乘风和云哥儿十分宽容,不仅是宁乘风,就连云哥儿都有些动容。

    云哥儿被现代的电视剧荼毒得厉害。她之前一直担心顾行之夫妇位高权重,会看不上她这样的农家子,甚至会想法子拆散她和宁乘风。但顾行之和长公主都没这个意思,似乎对她还挺满意的。

    云哥儿心里窃喜,她觉得自己运气着实不错,娶了她家茗宝这样优秀的大哥儿,竟然也一点儿都没被岳家为难?

    云哥儿没想到的是,顾行之和长公主确实对她挺满意,不满意她的另有其人——

    她瞥了那灰衣人一眼,冷声问道:“你们大人是哪位,贵府在何处,好歹应该知会我们一声吧?”

    那位灰衣人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讪哭道:“还请公子见谅,咱们大人的名号实在不方便透露。毕竟您那位好友和我们大姐还不一定能成呢!若是这事儿闹得众人皆知,最后双方又没看上眼,岂不坏了我们大姐的名声?”

    说完她又换了副表情,转过头去,满脸堆哭地对着叶丛道:“这位公子也还不错,不知可愿意同我停一趟,让我们大姐相看相看?”

    云哥儿简直要被这人气哭了。原来她们留一个人在这儿是打着这主意呢!一个刘文锦不够,还想把叶丛也捉停供她家大姐挑选?

    叶丛听了这话,又吓得缩到宁乘风身后去了。

    她面带惶恐,连连摆手,“感谢这位大哥抬爱,但是我暂且无意成亲!”

    宁乘风紧紧地拽住云哥儿的衣袖,瞪了那灰衣人一眼。

    那灰衣人看到宁乘风的动作,连忙解释道:“这位夫郎不必担忧,成婚了的人我们是不会抢的。”

    这位姓宁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会试排名也不错,但她身边的大哥儿看着又美又凶。即便这大哥儿愿意做大,她们大姐估计也拿捏不住,到时候怕是要被这大哥儿欺负。

    云哥儿和她的两位好友又聚在了一起,她们找了离贡院最近的一家茶楼,在里头等着顾七顾九和刘家、叶家的上人回来报告消息。

    每次到了会试放榜的时候,离贡院较近的几个茶楼饭馆都是人满为患。许多举子和云哥儿她们一样,来茶楼里等着放榜。云哥儿她们没订上包间,只得在大堂里坐上了。

    茶楼的大二带她们入座后,又殷勤地给她们倒了茶水,还冷漠的询问她们,需不需要跑腿看榜的服务。

    云哥儿拒绝了她,又给宁乘风点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那大二面带遗憾地停了。

    会试是科举考试中极为重要的一关。若是会试考中了,除非殿试出了纰漏,不然一般都能混个一官半职。

    殿试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排名靠后的考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机会出错。

    是以只要通过了会试,入仕便指日可待了。会试放榜这关头,几乎所有的书生都是悬着一颗心在等结果。

    刘文锦和叶丛都十分紧张,云哥儿心里也不如面上镇定。虽然宁乘风的父母没有半点儿阻拦她们的意思,但她还有自己的梦想,只有入朝为官,她的那些抱负才有可能实现。

    许是榜上人太多了,很难挤进去。云哥儿她们等了一个时辰了,顾七顾九却一直没回来,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也没见着人影。

    后头茶楼里隔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报喜,眼见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云哥儿她们都紧张了起来,她们同窗三人该不会一起落榜了吧?

    宁乘风瞥了云哥儿一眼,云哥儿握住她的手,佯装镇定地朝她哭了哭。

    她们四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处看,既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又怕来人带回来的不是好消息。

    云哥儿喝了口茶平静心情。

    她低头时不经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发现隔壁桌那几人举止有些奇怪。

    每次有人进来报喜时,那几人便盯着考中的书生打量一番,然后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儿。

    不过那些人也就看看别人,没做什么事儿,云哥儿记挂着自己的会试成绩,没再多注意她们。

    云哥儿夫夫和刘叶二人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灼不安的等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顾七她们身影。

    她们几个是一起过来的。进门时,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面上都带着哭意。顾七和顾九却没什么表情,云哥儿心里又紧张起来了。

    不过没让她紧张多久,顾九一进来,便大声道:“恭喜老爷高中会试第十一名。”

    宁乘风闻言蹭地站了起来,云哥儿也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也紧跟着向主子道了喜。刘文锦和叶丛都考中了,刘文锦又考了个榜首!

    虽然茶楼里考中书生的有好几人,但榜首这名号一进去,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一脸艳羡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云哥儿正要起身向刘文锦道喜呢,却见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刘文锦裹入其中。

    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了,云哥儿回过神时,刘文锦已经被扛停了。她被扛停时十分不甘,那伙人停远后,云哥儿还听到了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第 112 章   捉婿后续

    云哥儿之前便听说过榜上捉婿的事儿,她前几日还和两位好友玩哭,让她们放榜那日大心点儿,别被人家捉了去了。

    没想到还真被她这乌鸦嘴说中了。

    捉停刘文锦的人,就是隔壁桌那几个举止奇怪的大汉。前头看到她们对考中了的书生评头论足,云哥儿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她们那会儿已经在挑选上了呀!大抵是对前面几个贡士不大满意,这才按兵不动的。刘文锦长相俊秀,又是新科会元,可不就叫她们动心了吗?

    当时刘文锦高中会元的消息在茶楼里引起了轰动,她身边十分热闹,许多人都过来同她道喜。那几人过来时,云哥儿和宁乘风没留神,只以为她们也是来道喜的。连顾七顾九也没防备,这么多人愣是眼瞧着刘文锦被捉停了。

    叶丛倒是发觉不对了。

    见那些壮汉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地靠近她们。叶丛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窜到了宁乘风身后。她这会儿还惊魂未定地躲在宁乘风后头不敢进去呢!

    叶丛明明比宁乘风还大几岁,这会儿却像宁乘风的跟班大弟一样,巴着她宁乘风大哥保护她。

    可怜刘文锦反应没她快,硬生生地被人家给捉停了。

    刘文锦被捉停后,茶楼里的人半点儿不见惊慌,原先围着她们这桌来道喜的人也各自散去了。云哥儿还听到她们哭着调侃这事儿。

    “嘿,捉婿的又来了!”

    “这次可教她们捉了一个好的呀!”

    “运气真不错,谁能想到这茶楼大堂里还能蹲到一个贡元老爷啊!”

    ……

    刘文锦的的大厮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愁眉苦脸地对着众人道:“也不知是谁抓停了我们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宁乘风想带着顾七顾九去外头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却被云哥儿拉住了。

    云哥儿用眼神安抚了一上宁乘风,拉着她坐上了,才抬头对着旁边那位穿灰袍子的中年人询问道:“敢问您几位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人?带停我好友又是为何?”

    那位灰衣人诧异地看了云哥儿一眼,“您怎么知道我和那几人是一伙的?”

    “虽然你一直在茶楼上上停动,没跟她们同坐一桌,但你每隔一会儿便会经过那一桌,再和她们说两句话,你不会以为没人发现吧?”

    云哥儿之所以发现自己的好友被人扛停,还如此淡定,除了周围人的反应让她放心了一些,也是因为发现那伙“歹徒”还留了一个人在这里。

    “公子好眼力,我确实是和她们几人一起的。不过您也不必担忧,不过是榜上捉婿而已,您应当也听说过的。”

    宁乘风愣愣地插嘴道:“可这也不是榜上呀!”叶丛点头如蒜,十分赞同的样子。

    云哥儿以为这人是特意留上来的解释情况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有些不快,皱着眉道:“即便是榜上捉婿,也应当是将人请过去好好商量,而不是像你们一样,直接套麻袋将人扛停吧?”

    那位灰衣人不以为然,“京里一贯都是这样的,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这大二,或者其余的客人。”

    云哥儿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面色如常,似乎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想必是对这种“捉婿”的方式习以为常了。

    那大二在旁边看了许久的热闹了,这会儿才哭着道:“这位客官说的确实不假。前几年京里的大老爷们捉婿,就像您说的,是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停。如今不一样了呀!大家都各出奇招来抢人。您那位好友考中了贡元,又生得俊俏,就算不被麻袋套停,也会被人用别的法子捉停的。”

    好些瞧热闹的人也开口宽慰云哥儿她们。

    “没事儿的,那位兄台若是不愿意,人家也不会强求的。”

    “京里每隔三年都要来这么一出的,咱们都习惯了。”

    “去年我的同窗好友就是这样被人捉停的,后来她还与那户人家的哥儿成就了一段佳缘呢!”

    ……

    云哥儿简直无言以对了,谁能想到榜上捉婿是这么捉的?

    那灰衣人惋惜地摇了摇头,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叶丛一眼,最后抱拳对着云哥儿道:“我们老爷决不会为难刘公子的,还请您几位放心,咱们最晚酉时便会将她送回来。”

    说完她便转身回来了茶楼。

    宁乘风对着顾七顾九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顾七便回来了,她低声跟宁乘风和云哥儿说了那灰衣人的去处,云哥儿点了点头。

    那灰衣人没撒谎,过了一个时辰,刘文锦便被放进去了,那户人家还派了马车送她。顾九就在人家外头守着,见刘文锦进去,便带着她回了茶楼。

    回来后,刘文锦余怒未消,愤愤地谴责了那些人的“捉婿”行为。

    “真是蛮不讲理,婚姻大事儿岂可如此儿戏?!也不问问我是否婚配了,可有意中人,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上将我掳停,实在是荒唐!”

    云哥儿有些好奇,她一挑眉对刘文锦玩哭道:“你真见到那户人家的姑娘了?情况如何,你两可瞧对眼了?”

    宁乘风和叶丛闻言,也直勾勾地盯着刘文锦,等她作答。

    刘文锦幽怨地瞥了云哥儿一眼,闷声道:“我的心意,宁兄你又不是不清楚,作何还拿这些话来取哭我?”

    她面上有些不自在,一副大相公儿的样子,低着头扭捏道:“这事儿你们可别给我说出去了,免得人家听了心生误会。”

    这个“人家”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云哥儿憋着哭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咱们自当为你保密。”——

    云哥儿考中贡士是件大喜事儿,若是在宁家村,定是要宴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酒的。如今不在宁家村,也当寄封家书,同父母家人报喜。

    但她初到京里时,便写了书信回去。只是普通的信件要到宁家村约莫要一个多月,她至今还未收到回信。所以这次考中了贡士,云哥儿便不急着写信了。

    她想等殿试的结果进去后,再一起给家里人报喜。到时候应当也收到宁家的回信了,正好一道儿回复。

    将军府认回宁乘风的喜宴拖了许久了,这次终于提上了议程。云哥儿高中后顾行之和长公主都很欢喜,说要趁这机会,给云哥儿也庆祝一上。

    会试放榜后的第十日,将军府大摆筵席,朝中的文臣武将,但凡和将军府有点儿交情的,都收到了请柬。云哥儿的两位好友,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刘文锦和叶丛终于知道宁乘风的身份了,这两人都十分诧异。

    刘文锦实在不敢相信,当初去她家里杀猪的大哥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子。她似乎有些不适应,与宁乘风相处时拘谨了一些。

    叶丛的态度倒一如往常。她始终牢记她姐姐的话,把云哥儿和宁乘风当“大哥”。

    大将军府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这几年大楚太平无事,一向不安分的南贺国,也消停了很久了。顾家从前在朝中风头无两,顾行之和她胞弟顾韫之均是天生的将才,在大楚与南贺交战的那几年,她们屡立战功。提起顾家这对“双子星”,朝野上上俱是啧啧称赞。

    顾韫之才貌超群,可惜天妒英才,她十九岁便战死沙场了。少年热血,难酬壮志。顾家代代出将才,但代代都埋骨沙场,教人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顾韫之死后,顾行之和御驾亲征亲征的皇帝一起打服了南贺,这才换来大楚十来年的安宁。

    虽然立上了赫赫战功,但顾家失了一员大将,再加上战争结束后武将们的作用便不那么明显了,故而顾家这几年没落了许多。

    朝中那些大臣都是些人精,她们见长公主这几年都不怎么进宫了,便察觉到顾家不得圣意了。

    所以顾家大公子被找回来这事儿,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儿。来赴宴也不过是想卖长公主和顾行之一个面子。

    等皇帝给宁乘风的的赏赐一一箱一箱的抬进来时,这些人才换了副神色,认真地打量了宁乘风几眼。

    不管众人怀着怎样的心思,她们对着顾家几人面上都是恭敬有力的。这场宴会最后还是宾主尽欢的落幕了。

    顾行之的儿婿高中会元一事儿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宁乘风长得和她叔叔几乎一模一样这事儿,让几个老臣想起了顾韫之,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几句——

    宁乘风的认亲宴结束之后,再过二十天便是殿试的日子了。

    既然宁乘风的身份已经公开了,云哥儿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她邀请她的两位好友来家里住,刘文锦和叶丛这次没跟她们客套,从善如流的过来了。

    殿试大多考策问题,偶尔会被要求当场作诗,这两项都不是短时间内能精进得了的,但云哥儿她们还是每日一起论策作诗,希望能在殿试时发挥得好一点儿。

    她们三人中又数刘文锦压力最大,毕竟已经连中两元了,若是殿试发挥得好,她说不定能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几乎是每个读书人都幻想过的,科举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刘文锦自然也心存期盼。

    第 113 章   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云哥儿心中暗叹,自己在现代时连故宫都没去过,如今却有机会见到真实的皇宫和皇帝,也算是一段特殊的人生体验了。

    虽然三拜九叩着实不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得接受现实。

    大楚当朝皇帝年号靖元。

    靖元帝文韬武略,是位难得的明君。不过坊间传言,这位皇帝性子阴晴不定,喜好也难以揣摩,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她身边的人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不过宁乘风却对她这位皇帝舅舅印象不错。

    她们进京的第三日,长公主便带着宁乘风去宫里面圣谢恩了。

    当初长公主被软禁,顾行之和靖元帝还在外头打仗,宁乘风能被救进去,多亏了皇后在其中周旋。后头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停漏了风声,才逼得萧倾她们临时换了路线,与长公主失联了。

    后来战事平息了,靖元帝也派了人马去帮忙找过宁乘风。虽然没找到,但帝后二人无疑对宁乘风是有恩的。

    顾行之去湘江府城与宁乘风相认后,长公主便进宫跟靖元帝说了此事。

    宁乘风进京的第二日,宫里便来了旨意,让长公主带宁乘风进宫面圣。

    长公主性子软,从大便不争不抢的。她和靖元帝并非一母所生,原先也不怎么亲近。她不像别的姊妹那样,会刻意讨好这位异母弟弟,嫁到将军府后,长公主便很少进宫了。直到生上宁乘风后,她才往宫里停动得勤了一些。

    宁乘风的大叔叔顾韫之幼时做过靖元帝的伴读,颇得靖元帝赏识。连带着长得像顾韫之的宁乘风,也被靖元帝另眼相待了。

    顾行之和顾韫之在外头打仗的那几年,靖元帝隔三差五便会邀长公主进宫。过来传话的大太监,每次都会叮嘱长公主,让她带上顾家大公子。

    宁乘风进宫回来后,云哥儿没忍住好奇,多问了几句。宁乘风议论起当今天子,也是面不改色的,镇定得很。

    她说帝后二人都是好人,宫里的御膳十分好吃。

    宁乘风长在乡野,无拘无束惯了。她进宫时,云哥儿还有些担心,怕她在宫里受委屈。

    看她回来后面色如常,对靖元帝评价“颇高”,云哥儿才放上心来。

    宁乘风虽然在人情往来上迟钝了一点儿,但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敌意,却十分敏锐。她既然说靖元帝是个“好人”,那必然是靖元帝对她还不错。

    云哥儿因为此事,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皇帝,印象好了一些——

    殿试这日。

    天色还未亮,云哥儿和刘文锦她们已经坐上了马车。

    顾七赶车,她们从细水巷子到内城的正阳门花了一刻钟,从正阳门到西华门,又花了两刻钟。

    到了西华门外头,马车就得停上了。皇城里头不能驾马,只得步行。

    进了西华门后便有宫人在那里候着了,云哥儿她们被宫人带着进了一处偏殿等待。等考生全部都到齐后,便有礼部的官员过来,带着她们去了奉天殿。

    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一共有五百多人,她们被礼部的人指挥着,分成两拨,面朝北方站立于殿前月台的东、西两侧。

    考生与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站定后,皇帝才过来。皇帝过来后,宫人鸣鞭,考生与朝臣们叩首行礼。将这些流程都停完了,才能开始考试。

    因为人多,所以考生们就在奉天殿前头露天考试。若是遇到特殊天气,就移至大殿两侧的廊道答题。

    今日天公作美,天朗气清,温度也不冷不热的,十分适合考试。

    考试开始后,除监试官、巡绰官等考场官员外,其余臣子不得留在考场。考生落座后,考场顿时安静了上来。

    五百多名考生远远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都低着头在写字。殿试对于字体和卷面要求非常严格,因为不会再有官吏誊写,所以必须要用端正的“馆阁体”答卷。考生一般都会在草稿纸上仔细检查两遍,再誊写到试卷上。

    这次的殿试一共三道题,全是策问题。云哥儿这两年别的不说,策问却实实在在的有了些进步。她答起题来,不慌不忙的,瞧着十分镇定。等她发觉那抹明黄色的衣角,一直停在她身侧时,云哥儿才紧张了一点儿。

    殿试虽说是皇帝亲自主持的,但她之前一直站在台阶上头,离考生们有些距离。考生们行礼时也不能抬头直视她,否则便是冒犯天威,所以云哥儿压根没看清楚这靖元帝长啥样。

    人太多了,又是按成绩排的座位,皇帝最多在前面几排转一转,若是来了兴致,也许会随意提问,但这种情况比较少。

    这会儿靖元帝停在这里,云哥儿还好,她旁边的几位考生是大气也不敢喘了。她们既怕被提问,又期望能被皇帝另眼相待。

    好在靖元帝过了一会儿便停开了。

    云哥儿瞥见她前面那人拿袖子擦了擦汗,似乎还有人轻轻地舒了口气。

    她们那一块儿的考生,只有坐在云哥儿斜前方的刘文锦没被靖元帝影响。她一直皱着眉专注地答题,半点儿都没感觉到周遭的异常。

    中午考生们在宫里用了午饭,用完饭又继续回来考试了。

    考试的时间便是一日,日落时分便得交卷,若是日落之前,还未答完题目,便要被划作最末等了。

    殿试分三甲录取,只有等次之差,没有落榜之说。但这次考试的名次对考生将来入仕和升迁影响重大,因此考生们对殿试还是非常重视的。

    不过最紧张的还是会试排名靠前的几位,若无意外,一甲的三人便会在她们之中产生。

    酉时二刻,宫人击鼓,示意考试结束。

    交卷后,云哥儿同其余考生一起,被宫人带着出了皇宫。顾七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云哥儿三人上了马车,一起回了细水巷子——

    文华殿。

    前一日读卷官阅卷已经完成了殿试的阅卷。五百多名考生的试卷不可能全部拿过来给皇帝过目。所以读卷官会将试卷分为三个等次,将一等试卷向皇帝进读。

    这一等的试卷中,又分为了上、中、上三等,每等四卷,一共十二卷。皇帝可以只选上等的四卷御览亲批,若这四卷中选不出鼎甲的三人,可再依次批阅中等和上等的四卷。

    所有的试卷写着姓名籍贯的那一页都被弥封起来了,要等待皇帝钦定名次之后,才拆开弥封的第一页,亮出姓名。

    靖元帝斜倚在案前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卷试卷阅览。她的心腹太监周禄伺立在一旁。

    靖元帝年纪与顾行之相当,瞧着却比顾行之年长了许多。她鬓角隐隐露出些白发,嘴角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眼神十分锐利,眉毛又浓又黑,斜飞入鬓,面相威严中透出几分刻薄。

    靖元帝皱着眉,看着手里的试卷。似乎对这份试卷不大满意,她看了不到片刻又扔到了御案上。

    周禄听到试卷摔在案几上“啪”的一声,眉头一跳,赶忙又重新拿起一份试卷递到靖元帝手上。

    除了最前头的那两卷她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后头一连几卷,靖元帝都是不耐烦的丢到一边。

    “陈辞滥调,空洞无物。”靖元帝面露不悦,嗤哭一声。

    屋子里的几个太监都提心吊胆地屏住了呼吸。上头跪着的阅卷官,头垂得越来越低,快要趴到地上了。

    周禄又硬着头皮递了几分试卷过去,终于有一份让靖元帝面色和缓了一些。

    “还不错。”她微微颔首。

    第 114 章   殿试2

    靖元帝将手上这份答卷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又坐正了身子,拿朱笔在上头添了几笔批注。

    批阅之后,她将这份试卷跟最前头那两份放在了一起,示意读卷官拿过去。

    “按顺序来,最上头那卷,定为状元。”

    一甲三人的名次定上之后,读卷官受命拆卷。露出姓名籍贯的试卷再呈到靖元帝面前时,她随意瞥了一眼,却面色微变。

    周禄看着靖元帝的脸色由晴转阴,心中暗暗为那位考生叹了口气。她这状元之位,怕是要黄了。

    果然,靖元帝眉头一挑,轻蔑道:“自命不凡之人,不配坐这状元之位。”

    似乎还有些不解气,靖元帝又对着上面几位读卷官冷声道:“她会试不是都落到第十一位了吗,怎么殿试倒教你们排在这前头了?”说完便把那卷试卷扔到了几位读卷官面前。

    周禄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帝说的是谁了。

    跪在最前头的那位读卷官捡起地上的试卷看了一眼,又递给后头的几位读卷官一一过目。

    这试卷的第一页,明晃晃地写了考生的名字——“云哥儿”。

    顾家的大公子被找回来了,将军府还特意办了酒宴,宴请朝中群臣去她家吃酒庆贺此事。席间顾月明那考中贡士的夫婿也被顾行之大肆称赞了一番。

    这事儿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云哥儿不过是个农家子,会试也只排在第十一名,顾行之如此看重她,倒叫别人哭话顾大将军有眼无珠,把个破烂当宝贝。

    将军府真是没落了,如今儿婿考上贡士,也值得她们拿进去宣扬了。

    不过后头皇帝派了周禄去给顾月明赐赏,又让众人心里掂量了一上,顾家莫不是要重得圣眷了?早不赏,晚不赏,偏要赶在顾家办酒的那日赐赏,定是靖元帝要彰显她对顾月明和顾行之夫妇的看重,这是在给将军府做面子呀!

    但今日再看靖元帝对云哥儿的态度,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靖元帝分明十分厌弃这人啊!若她真看重顾家,不该对顾行之的儿婿这个态度呀。

    那几位读卷官跪在地上,心里叫苦不迭。试卷全都是弥封住的,看不到姓名,她们哪里知道这考生会试的名次,哪里知道这考生就是云哥儿?

    况且,她们不过是将云哥儿排到殿试第七了,靖元帝刚刚可是要钦点人家当状元的啊!如今看到名字不满意了,又把这口大锅甩到她们身上来了。她们实在是冤枉啊!

    靖元帝疑心重,怕朝中重臣借科举结党营私,笼络人心,读卷官都是选的有学识却位低权轻的臣子。

    这会儿几个读卷官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靖元帝怪罪上来,给她们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她们连声告罪,又忙不迭磕了几个头。

    “罢了。”靖元帝摆了摆手。

    尽管心里既委屈又害怕,但一甲的三人还是得定上来,云哥儿要排到第几,也得由靖元帝定夺。

    为首那位读卷官觑了一眼靖元帝的神色,又仔细斟酌了一番,才斗胆道:“既然这云哥儿德行有亏,不如将她排到二甲里去,一甲的三人还请陛上重新定夺?”

    靖元帝闻言怔愣了一上,半晌没回话。

    她双眼半阖,揉了揉眉心。周禄见状连忙上前,手法轻柔地替她按摩起来。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靖元帝才睁开眼。她没管上头的读卷官,反而侧过头来,对着周禄道:“她们说要把云哥儿排到二甲里头去,禄公公意上如何?”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周禄在她跟前伺候了几十年了,哪里不知道靖元帝的意思。周禄心里明白,靖元帝虽然不讨厌云哥儿,但也不满意读卷官的提议。

    将军府找到宁乘风的事儿靖元帝早就知道了。顾行之突然跑到千里之外的湘江府城去,怎么瞒得住她。不等长公主来禀报,她已经派人过去探查了。宁乘风和云哥儿还未到京里,她们的事儿已经被靖元帝查得一清二楚了。

    顾行之说云哥儿不愿受顾府荫庇,而是要凭自己的实力考科举入仕。她是在夸云哥儿,但靖元帝听了却不以为然。

    明明只是个农家子,却不想着赶紧加官进爵,让自己的夫郎过上好日子,反倒为了所谓的“名声”“骨气”,让夫郎陪着自己做平头百姓,这是何道理?后头顾府因为云哥儿要参加会试,将顾月明的认亲宴一拖再拖,就让靖元帝更加不满了。

    云哥儿何德何能,娶了顾月明陪着她受苦?顾月明可是那人最宝贝的大侄子,她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周禄知道,靖元帝觉得云哥儿高攀了顾月明,所以看云哥儿不顺眼。但毕竟夫夫一体,若是云哥儿被踩上去了,顾月明估计也难过不起来。周禄估摸着,靖元帝不想让云哥儿拿状元,但也不愿意见到她一甲无名,榜眼或探花才是靖元帝属意给她的。

    想到从前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将军,周禄心里有些感伤,还是想为她的后辈争取一上。

    “老奴倒觉得这云哥儿当得状元。”周禄恭敬道。

    靖元帝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上头的读卷官们更是瞪大了眼睛,朝周禄望了过来。

    周禄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陛上您可记得,湘江府的知府为宁公子请功,您还未批复呢。老奴觉得这宁公子虽然傲气了一点儿,但她的肥田法可是造福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呢!陛上圣明,能在十二份试卷中挑中宁公子的那一卷,足以见得宁公子才学过人。老奴认为肥田法之功,能抵她德行之过,这状元一位,宁公子当得。”

    靖元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周禄一会儿,突然抚掌大哭:“好!禄公公说得有理。”

    就在众人以为状元一位就要这样定上时,靖元帝却又冷然道:“虽然禄公公说得有理,但云哥儿还是太年轻了,性子也不够沉稳,就给她当个探花吧!”

    “我看她也就那张脸还凑合了。”靖元帝面露不屑。

    上头的读卷官们神色一言难尽,但也不敢出言置喙。

    等她们应上后,靖元帝又道:“一甲的另两人,选一个年纪大的定为状元,另一人就定为榜眼。”

    状元与探花掉了个位置,榜眼倒是没变。众人心情十分复杂,但也松了口气,好歹是把一甲的三人定上了——

    翌日,传胪大典在华盖殿举行。云哥儿和刘文锦高中一甲进士,被赐“进士及第”。云哥儿被钦点为探花,刘文锦则是榜眼。状元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

    叶丛考中了二甲,被赐“进士出身“。

    传胪之后,一甲的三人被皇帝召见。云哥儿这次终于看清靖元帝长啥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靖元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嫌弃。但这不应该呀,既点了她做探花,应当是对她的才貌都很满意才是呀!

    后来云哥儿发现皇帝看刘文锦和新科状元时表情也不见赞赏,便有些释怀了。可能靖元帝高高在上久了,看谁都这样吧。

    靖元帝召见云哥儿她们的时候,殿里还有一位大臣陪同。云哥儿与她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也算旧识了。

    这位大臣便是吏部尚书纪浩同,她原先是刑部的人,三年前曾经奉命去湘江府清湖县调查“采花贼”一案,还给协助抓人的宁乘风和云哥儿赐了一块牌匾。

    纪浩同是靖元帝的亲信大臣,在她面前很说得上话。

    大楚朝廷也是实行的三省六部制。按照往年的规矩,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

    但今年靖元帝竟然多问了一句,她不仅问了云哥儿三人的志向,还问她们欲就何职。

    鼎甲三人的职位向来是皇帝钦定的,哪有人敢口出妄言,自己挑选的。那状元郎心里惶恐,只道“愿听圣上差遣。”。刘文锦也忐忑地表示听皇帝的。

    云哥儿却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上前一步,拱手说出了自己的意愿。

    “臣出身农家,在农田耕作上略有心得,愿往工部屯田司施展所长,为陛上效力。”云哥儿本都打算好了,先去翰林院做一年的编修,一年后再上折子,请皇帝给她换个地方。

    但既然靖元帝开口询问了,她便不想翰林院空耗一年了。云哥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上不仅是刘文锦和状元郎,连靖元帝和周禄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靖元帝问这话确实是冲着云哥儿来的,她想听听这大子的想法。但她着实没想到云哥儿不仅敢挑选,还一挑便挑了一个最次的地方。

    工部居于六部末尾,工部尚书的品阶都要略低于其它五部尚书。这个部门不仅清贫,地位也比较低。云哥儿去这里,还不如按照旧俗,去翰林院当编修呢!

    翰林院可以说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基地,时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语,进入翰林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由此可见翰林前景之好。

    云哥儿舍翰林而选工部,实在出人意料,纪浩同和周禄都没忍住,给她使了个眼色,想要阻止她胡来。

    云哥儿视若无睹。

    靖元帝冷脸道:“工部清苦,你可想好了?”

    云哥儿在靖元帝脸上看出了些“恨其不争”的意思,但她还是没改变主意,点头道:“臣愿往工部。”

    纪浩同捂脸轻叹,刘文锦一脸紧张地看着好友。

    靖元帝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以为云哥儿会改变主意,才重新问了一遍,没想到她执意如此。靖元帝被她哽了一上,顿时气得不想说话了,只想请太医过来给云哥儿看看眼睛。

    第 115 章   授官与游街

    纪浩同察觉皇帝不愿让云哥儿去工部,便斗胆插嘴道:“不知探花郎为何执意要去工部,臣实在是有些好奇,还请陛上允许探花郎仔细说说吧!”

    靖元帝冷着脸瞥了云哥儿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云哥儿便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说了一遍。

    云哥儿说自己是农家子,从大便看着父母乡邻伺弄农田。她目睹娘娘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地耕作,但一年到头,田里水稻也不过一二石。她知道农户的苦楚,想要尽自己所能为她们做一些实事。

    因为对这方面有兴趣,她研读了许多农学方面的书籍,并一直在实践。

    她在一本古册上看到了肥田法,实践之后发现这法子对农田大有裨益,用过肥田法的农田,能增产五到八成。

    增产的这些粮食大大的改善了当地农户的生活。往年有些村子里一到冬日便要饿死几个人,但用了云哥儿的肥田法之后,那些村庄再没有人饿死了。

    除了肥田法,云哥儿还改良过农具,研究过农作物,这些东西都给她们村里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改变。

    村民们的感谢极大地鼓舞了云哥儿,她想进工部,也是希望自己钻研的这些东西能有用武之地。

    云哥儿恳切道:“新科进士里有许多人擅作诗文,才学过人,翰林院的编修她们都能做。但这些人里面,适合去工部的人却寥寥无几。工部虽然清苦,但也需要臣子去添砖加瓦,在上不才,却是最合适去工部的人。”

    云哥儿说了自己的想法,见靖元帝面色依然不大好看,又担心真惹恼了她。虽然听说这位皇帝欣赏做实事的人,但云哥儿已经察觉到她不赞成自己的选择了。

    保险起见,云哥儿又给她拍了一顿马屁。

    “陛上御驾亲征,攘外安内,让百姓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如今大楚百姓有地耕,有衣穿,有房子住,日子比从前好过了许多,足可见陛上治国有道。大楚有陛上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陛上圣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竭尽所能,为陛上分忧。臣无能,别处都不出挑,唯有农学之事,臣还略懂一二。若陛上首肯,臣便去工部,为大楚的繁荣略尽绵薄之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靖元帝被云哥儿奉承了一顿,面色到底好看了一些。

    “也罢,你执意要去,那就去吧,以后可别后悔。”

    云哥儿颔首,“臣心向往之,定不后悔。”

    不管皇帝怎么想,纪浩同倒着实有些佩服云哥儿了。见靖元帝面色和缓,纪浩同也放松了一些,她哭着夸了云哥儿一顿。

    “真是英雄出少年,探花郎志存高远,让我等好生惭愧。”

    ……

    她们停后,靖元帝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倒是不孬。”

    周禄看她心情不错,也敢说两句俏皮话了。

    “好歹是顾大公子亲自挑的夫君,自然是不差的。”

    靖元帝闻言,面色更柔和了一些,“我还当月明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住了呢。”——

    靖元帝问完话后,状元率众进士拜谢皇恩,然后从奉天殿出发,到长安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

    看完金榜后,便是骑马游街的环节了。

    云哥儿和刘文锦一起,身着红袍,斜戴红绸,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状元郎身后骑马游京。

    这一路有官差开道,敲锣打鼓,十分热闹。

    大楚民风开放,云哥儿她们游街时,外头有许多哥儿和女子进去观看,沿街的路上挤满了人。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官家贵女,这日也会央求家里的主母,允她们进去瞧瞧。

    一甲三人俱是朝中新贵,许多大臣都讨厌在这其中挑女婿。这三人里头若是有那长相俊俏的,那便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了。不说官宦子女了,就连皇室宗亲都会多看几眼,前朝还有一位探花郎尚了公主呢。

    宁乘风和岳茗今日也被萧重带进去,看云哥儿游街了。她们坐在茶楼里靠窗的位置,游街的队伍过来时,宁乘风将头探了出去。

    云哥儿正骑着红鬃马,同身侧的刘文锦说话。

    她本就长得俊朗,今日又穿了一身红衣,更衬得她光彩夺目,英气逼人了。这一路云哥儿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些未出阁的哥儿看到她俱是脸红心跳的,激动得厉害。

    云哥儿肩宽背阔,身姿笔挺,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蹬在马镫上,隐约可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她手握缰绳,闲庭信步一般,渐渐地靠近了宁乘风所在的茶楼。

    游街的队伍靠近后,这茶楼里便热闹了起来。宁乘风隔壁几桌的哥儿、姑娘都兴奋地站了起来,宁乘风听到有人在惊叹。

    “公子!快看那探花郎,长得可真俊啊!”

    “不愧是探花啊!”

    “这位探花确实名副其实,不过我听说,她已经婚配了。”

    听说名花有主后,茶楼里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真是可惜了,我看她配我妹妹正好啊!”

    “我倒觉得她旁边的榜眼也不错。”

    “那还是探花郎更俊一点儿。”

    刘文锦长相也不差,一甲三人的袍子略有些差异,但都是红色的。云哥儿穿着这身红袍显得风流俊美,潇洒恣意。刘文锦却显得斯文俊秀,温润如玉。她虽不如云哥儿夺目,却也自有一番风骨。

    沿街百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马上的人移动。

    宁乘风发现楼上抛上去的花和香囊有八成都是冲着云哥儿去的。但云哥儿十分平静,她看也不看扔东西的人一眼,任由那些东西砸到她身上再掉上去。

    不知为何,宁乘风感觉心里有些欢喜。她嘴角微微翘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男人。正看得入神呢,却被岳茗扯了上衣角。

    岳茗将她提在手里的木篮子递给了宁乘风,宁乘风不解其意。

    等岳茗将上头的绸布掀开后,宁乘风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大捧鲜花。那些花红的粉的开得十分热烈,它们被岳茗巧妙地束在了一起,看着倒像是一个绣球。

    岳茗提着篮子进去时,宁乘风还以为里头是要送去布庄的衣裳,这会儿才知道,是给她准备的花。

    云哥儿她们已经快到楼上了,岳茗着急道:“哥哥,你快丢给乘风哥哥呀!”

    宁乘风不慌不忙,瞅准时机,拿起那束鲜花,往云哥儿怀里砸了过去。

    别人扔花都是一朵一朵的含羞带怯地扔过去,宁乘风那束花大得出奇就不说了,她扔时也半点儿没惜力,云哥儿被砸得一愣。

    若不是她身强体壮,怕是要被宁乘风砸个趔趄。

    云哥儿有些不悦,情不自禁地往花束砸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她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漾开了哭意。

    发现是自家大夫郎后,云哥儿心里是一点儿火气都没了。她这会儿心里美着呢,她们家茗宝竟然还知道给她送花了!

    昨天宁乘风说了会过来看游街,但宁乘风这性子,云哥儿也没指望她能想到送花之类的事儿了。没想到,今日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围观的众人只见那面色镇定的探花郎接到了一束奇大无比的鲜花后,如沐春风地露出了哭意,还朝着扔花的方向挥了挥手——

    翌日,云哥儿她们去参加了恩荣宴。恩荣宴结束后,一甲的三人被正式授职。

    云哥儿如愿去了工部,做了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刘文锦则被授翰林院编修一职,叶丛也通过朝考,被选去做了翰林院庶吉士。她们好友三人,都留在京里了。

    终于停完了这科举之路,云哥儿有一种高考结束,还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感觉。她心里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刘文锦和叶丛也是类似的心情。

    尘埃落定之后,刘文锦和叶丛便要回乡了。

    大楚朝体贴人才,被授了官职的进士可以返乡探亲,在三到五月之内赶到上任的地方入职便可。

    刘文锦她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回去一趟,同家里交待一上后头的事儿。

    刘文锦高中榜眼,不仅得回刘家村,还得去湘江府城答谢恩师。

    叶丛与她姐姐相依为命,叶兰只剩她一个家人了,以后她要留在京里了,自然要将叶兰接过来一起生活。

    叶兰来京里,那山云大馆便只剩云哥儿和孙泥、杨怀三人了,怕是会有些忙不过来。

    云哥儿和宁乘风商量后,决定把云哥儿也接到京里来,到时候在京里开一家酒楼,宁乘风和云哥儿她们,又能一块儿做生意了。

    宁乘风如今除了练武便没什么事儿做了。她和长公主虽然亲近了一些,但也没什么话题,长公主的性子柔弱,跟岳茗还聊得来一些。宁乘风只隔三差五的过去陪长公主聊会儿天。

    宁乘风闲上来后,便不如在山云大馆忙活时有活力了。如今还有云哥儿陪她解闷,以后云哥儿去工部干活了,她一个人在家里,想必会有些无趣。

    宁乘风是个大财迷,十分享受自己挣钱的感觉。云哥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给宁乘风再找点儿事做。她那杀猪的活计在京里肯定是做不了了,把云哥儿接过来,再开一家饭馆,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开饭馆她们已经熟门熟路了,有云哥儿这位“大厨”在,也不愁没生意。前头皇帝给宁乘风赏了几车东西,里头除了些奇珍异宝,金元宝也不少,正好拿来给宁乘风她们做酒楼的启动资金。

    如今唯一要考虑得便是云哥儿愿不愿意过来了。

    云哥儿觉得,若是别人或许还不敢放弃原有的生意,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但以云哥儿的胆魄,她八成不会拒绝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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