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墙上影 “我想去,不行吗?”
光线昏暗到打着手电都要谨慎下脚的环境, 地点还是废弃游乐园副本里的荒败鬼屋。
一颗头颅突然在玩家手上笑了,理应是件效果堪比真人沉浸式体验惊悚片的事。
白一森和舒藏与岑归路庭隔着一小段距离,他们即便是再爬楼梯第二回, 行动上也没有自带外挂似的前面两位快。
舒藏冷不丁听见路庭说“孩子笑了”, 第一反应是还在寻找声音,下意识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尝试捕捉来自小洋楼某处的笑声。
但很快, 白一森反应更快些,他把手电往上打, 看见了岑归与路庭停在前方台阶上, 两人都是正微微往下低头的动作。
“不对!”白一森头皮发麻, “是那颗头笑了吗?”
前面的情况实际上,却没有后面两位还看不清具体详情的队友想得紧张。
小花的头颅在岑归手上微笑,她肤色依然带着失去生命力的青白,翘起来的嘴唇泛着灰。
可那是一个平和的, 安静的笑容。
她看起来好像正遇见了什么令人欣慰的事, 弯起来的眉目能找出几分小姑娘原本的清秀。
岑归心里蓦地又有了一种预感, 是他在系统兢兢业业呆了多年后养出的经验直觉,他对着小姑娘脸庞看了会, 跟路庭分享:“我们应该能马上拿到正确的通关线索。”
路庭的声音正好同时和他响起来:“哎,小孩子还是笑一笑最可爱。”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又同时静默。
岑归忽然就被从后面轻轻杵了一下腰。
路庭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前一秒都已经承认人家是孩子了。”
“……”岑归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潜在逻辑, 他问, “所以?”
“所以。”路庭义正辞严地回答, “孩子就是要多夸, 尤其是小姑娘——你看, 是不是在赞美过小丫头可爱以后,她笑得都比之前幅度更大了?”
岑归再低头去看头,发现路庭说的竟然就是真的。
除了忽然露出了笑容,小花在岑归手上再没表现出其他异状,后面白一森和舒藏深入了解了下状况,意识到这在两位“前锋”看来压根不算个事。
众人便继续上楼。
踩过最后一截十分风烛残年,看着有摇摇欲坠之相的木头台阶,岑归在楼梯口静静站住了。
小洋楼的基本布局在几趟上下间已被基本摸清——
这里的玄关,客厅,餐厅,儿童房及一间阳光房被安排在一楼。
由此推断,主人房,客房以及书房则应该都在二楼。
岑归在看分隔开了二楼房间的走廊。
“哥。”白一森加快两步,踩上二楼地板,老旧地板发出的“吱呀”一声让他略微绷了下神经,在这种环境里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他压着嗓子问:“你看什么呢?”
回答他的却是路庭。
路庭说:“看人。”
人?
这个答案令白一森和舒藏均是一凛。
舒藏跟随岑归的视线方向往前看,然而发现那一头走廊空空荡荡。
从起始处的房间门口到走廊尽头,小队众人的手电筒都朝走廊打过去,光束叠加下小走廊开了照明灯一般亮。
只是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像有人影立着的样子。
“人在哪啊?”舒藏也小小声地询问。
岑归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他目光投在走廊深处,是一副正在审视着某物的姿态。
路庭单方面觉得这种审视非常迷人,不过戏精偶尔也会懂得什么叫”不合时宜“,他在旁人看来只非常意义难明地挑了下嘴角,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
岑归没留意有些人在自己旁边做什么,他终于动了动嘴唇,解答两位观察力有待提升的队友问题,说:“在墙上。”
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墙面上,从小队四人再一次踏上二楼区域起,那上面就悄无声息多出了两块阴影。
它们乍一看上去,的确很容易被当成墙面上的斑痕,像是墙皮在梅雨季节因潮湿而出现的一片不规则痕迹。
但再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是两个“人”。
那两块人形的阴影不是标准的“人的形状”,有点像人于夕阳时分在地面被拉长的斜影,四肢极其细长,身躯歪斜,并且是倾倒向了同一个方向。
经过岑归指点,舒藏和白一森这回终于看见了“人”在哪,舒藏的表情看上去却仿佛宁愿自己没看见。
“这好像……”白一森迟疑着说,“好像瘦长鬼影?”
这种副本里的副本,还存在经典怪谈元素叠加的吗?
白一森的未尽之言被舒藏完美领会,小同学顺着白一森的话小声叨叨:“不会吧?”
岑归还在看站着人影的墙,他确定这两块阴影在他们上一回上楼时不存在,它们是这次才出现,并且一直静静停留在墙壁。
……就仿佛是在等着玩家主动走过去。
小花的脑袋依稀从白一森提及“瘦长鬼影”起,就又变了表情,路庭分神垂眼时瞥见了,让他一顿。
“我有个猜测。”路庭突然碰了碰岑归捧着小姑娘脑袋的小臂。
岑归示意人有话直说。
路庭朝墙上人影微微一抬下颌,又低头去看小花:“我大胆怀疑,我们这对虚假的临时父母,可能碰上人家的真父母了。”
岑归觉得路庭又有点不正经,可路庭这回并不算完全在“戏精”。
小花在重新回到二楼的途中变得开心,又在白一森念叨了一句“瘦长鬼影”后翘起的嘴角下撇,仿佛对玩家揣测的内容很不高兴。
这就足够说明,墙壁上的“阴影”应该跟小花一个阵营,还会牵动她的情绪。
“我去把孩子还给他们?”路庭的手停在了岑归小臂外沿,已经做好自己去把头颅送往墙壁跟前的准备。
岑归略微将手往另一侧移了一下,避开路庭动作:“不用。”
路庭的手却没被轻易避开,又如影随形地贴过来。
岑归说:“我觉得风险性不高。”
路庭重复:“‘你觉得’——请问我们能拥有更具有说服力的依据吗?”
路庭口吻听着像开玩笑,不过显然在得到能让他信服的理由前,他不会善罢甘休。
岑归冷静思考了两秒,发现给出信服理由实在有点麻烦,他不想把时间过多浪费在和男朋友掰扯“谁去且谁理由最正当”这种事上。
刹那之间,以前作为系统执行官穿梭在系统不同分区间,偶然观察到的情侣玩家相处模式跳进了岑归脑子里。
——他在这个片段倏然闪回脑海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大脑还擅自储存了这种东西。
但总的来说,放在眼下,它似乎存在一点借鉴意义。
岑归“借鉴”地说:“没有依据。“
路庭眉毛一挑:“那……”
岑归抬眼盯着人:“但我想去,不行吗?”
路庭:“……”
天地良心!
岑归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也没多么生动起伏的语调尾音。
但是路庭瞬间被击中,脑子里弹出一个加粗感叹号,内心狂震:“他说‘不行吗’哎!!!”
路庭:“行。”
岑归就满意地一点头。
前执行官客观地思考:“这招还挺好用。”
也不管有人不假思索给出答复后后悔了没有,那条还半拦在他身侧的手臂是不是有点欲言又止的,岑归理所当然地绕开了它,带着小花的头颅朝走廊尽头靠近。
墙上的阴影离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晰,它们远看时仅能看出大体人形特征,近看便能观察出更多细节。
两道身影里,有一道比旁边同样倾斜着的人影更矮一些,它——或者说她细长变形的双腿下方,依稀还飘着裙摆的形状。
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也越发贴合路庭对于这是小花父母的猜想。
岑归走到墙前时,墙上有阴影的位置变得潮湿,人影颜色加深。
他有想过要不要将小花的头放在地上,从楼梯口到走廊尽头的这一路,该怎么将小花的脑袋归还给仅是立在墙壁上的两道影子,这问题岑归也已经思考了半天。
而最终,可能是内心某种直觉制止了他这样做。他到底是个连抱着小姑娘脑袋都觉得单手拎不太好,也潜意识里不会像随意垫一颗皮球一样去托载头颅的人,一直都是双手捧着小花。
岑归神色淡淡,队友撑起的手电光从后方打过来,光圈正好追到他脚边,映亮他下半张没有风镜遮挡,轮廓优越的脸。
他微微低了头,看一眼手中的小姑娘,又把那颗小小的脑袋举到墙旁。
“下面那东西暂时动不了,也上不来。”他说,“把孩子接回去吧。”
墙上的阴影就真的好似梅雨季的墙壁,从个头略矮一些的人影那沁出了潮湿的灰色水珠。
一点灰白雾气在墙前凝聚,与楼下之前追逐过玩家的深灰浓雾相似又不同。
接着,这些薄雾化成两只手,把小花的头接过去,抱在了和墙壁一样僵硬的怀抱里。
个子更高人影变幻了在墙上的影像,他朝走廊上的某个房间比划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进去看看。”
路庭没能从岑归手上拿过送头的小任务,实际上也一直没离岑归太远,他已经站在了那扇被阴影指示的房门前。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逐渐找到了正确对付路庭的方式。
路庭:……可是他对我说“不行吗”哎!
第122章 小匣子 “你的知识面是不是太广了?”
有些人仿佛是在和自己比, 由于自己抢先去给墙上阴影送了一回头颅而决定暗中较劲,等岑归也三两步走到那扇被指示的门前,他略微一顿, 瞟一眼路庭, 目光又从对方气定神闲看着自己的脸落到对方的手,就发现这人手已经悬停在了落满灰尘的门把手上方。
跟生怕别人会和他抢似的。
“路哥。”舒藏原先还在小心地劝,“你要不把手先挪开点?就这么直接开,你又站这么前面, 万一后面藏着‘开门杀’怎么办?”
“开门杀”在副本里很常见,差不多是房屋类探索地图里的经典桥段之一。
但占着门把的路哥回:“不慌。”
岑归就感觉这句话他男朋友是冲着他说的。
“主要我不站这么前。”路庭又说, “我怕一会开门, 有人又一马当先冲到前面去了, 而且他最近令我昏头的技术突飞猛进,比开门杀可怕,我得占据最佳地理位置,好能凭着地理优越性把人拦着点。”
岑归:“……”
这回不用怀疑, 有人百分之百是在针对自己。
而且神特么“令我昏头的技术突飞猛进”和“比开门杀可怕”。
舒藏表情都变了, 满脸写着“啊这是我能听的吗?”, 小同学看起来还非常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多此一问。
但旋即,估计舒藏更后悔自己干嘛站在路庭侧后方。
他亲身体会到一阵小风掠过了自己的腿旁——还亲眼看见从墙前走回的前执行官毫不留情踢了路庭一下。
前执行官说:“你烦不烦?”
路庭说:“我明明是关心。”
“……”舒藏默默退后, 自觉站到更后方。
白一森拍了拍舒藏肩膀,就听对方幽幽问:“为什么这一幕看着像怼, 可我还是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气场扫了个趔趄?”
白一森思来想去, 宽慰道:“这才游乐场第一个项目, 后面习惯就好了。”
舒藏:“……”
嗯嗯, 真是好一个“后面习惯就好了”呢。
路庭挨了岑归一踹, 他朝人漫无拘束地一笑, 这时,悬空半天的手也终于落上了门把。
“咔哒”一声,房门没锁,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不过门后的场景,却和小队众人所预期的不太一样。
门刚被推开一条窄缝就有明亮光线顺着缝隙淌了出来,门后的空间跟灰尘破败等形容完全搭不上关系,它不仅整洁非常,还十分温馨。
大床上是铺着黄棕相间的棉麻四件套,敞开的窗帘外有和煦阳光,临近落地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布满精致瓶罐的梳妆台。
而梳妆台前,还正坐着一个对着镜子的女人。
她身边还站了个穿绿裙子的小女孩,正垫着脚往台面上够。
开门陡然见人,在副本里算是“大凶”。
小舒同学一句“开门杀应验了!”压在喉咙里,只差一秒就要叫出声,电光火石之际,他知道这种情形不宜惊扰,一把掐住了胳膊,把惊呼憋回去。
岑归对门内见人倒没什么反应,他只第一眼就觉得小女孩身上的绿色连衣裙眼熟。
路庭轻声说:“小花。”
——对,就是小花。
虽然是一大一小两人都是背朝门口,小女孩看不见脸,可她身上穿的裙子和一楼走廊尽头那具无头躯体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完整的”小花。
开门的动静不算很大,但也绝对谈不上悄无声息,屋内的两人理应该察觉到有不速之客造访,她们却只是背朝着门,还沉浸于自己的事。
女人拧开反射着阳光的一个个瓶罐,小花贴在她身边,伸长了的纤细手臂正好奇又淘气地也往漂亮瓶子里探。
路庭看了两眼,语气带笑:“小姑娘偷偷跟妈妈学化妆呢,想要也试试擦粉底。”
岑归已经看出这应该不是时下发生的事,这间屋子的时间和屋外的不一致,结果冷不防被路庭说得暂时思维一岔:“……你的知识面是不是太广了?”
那桌上一溜色彩迥异的小瓶子,从外观上看谁也分不清是干什么的——起码岑归是这么觉得的。
他对路庭能说出“想试试粉底”这种话感到匪夷所思。
路庭就一点也听不出谦虚地说:“确实。”
“……”
岑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不去思考为什么他的男朋友如此了解美妆用品。
关注这个还不如继续关注这间房子。
这应该是一间主卧,站在门口仅多观察几眼,岑归便越发确定,眼前的情景属于这栋小洋楼的“过去”。
小队正看见的是曾经在这个屋子内发生,又借由了某种力量才在玩家面前复原显形的事情。”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白一森问,“是需要我们去和过去的这一家搭话?他们会回应我们吗?”
岑归简单回答:“先看。”
小女孩——小花的手已经几乎伸进瓶子内,又被妈妈及时发现,妈妈哭笑不得地把她的小手从瓶子上拨开,再垂首和她轻声交谈几句,大概是说了些等你长大才可以用之类的话。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从门外走廊由远及近地传过来,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略显厚沉。
门口的白一森拉着舒藏及时避让,岑归感到自己肩膀也被轻轻一碰——只不过有人是直接揽了他肩,将他揽到了一旁。
门外场景在玩家们进入房间后就成了一团灰雾,从雾气里跨入房间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面带柔和神色,往窗边梳妆台前的母女走去。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一家三口里的爸爸。
“很多年以前,这里生活着幸福的一家人,他们的女儿叫小花。”路庭复述着鬼屋门口告示牌上的话,他记忆力惊人,背的基本一字不差,“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这家人似乎失踪了,久到街坊邻居都纷纷生老病死,某天,这栋房子却又在夜里亮起了灯。”
他悄悄和岑归咬耳朵:“现在看起来,这家人的确挺幸福的,接下来也许就该给我们看他们的失踪?”
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
玩家没有被一楼那具躯体蒙蔽,二楼墙上的阴影确实是小花真正的父母,在将小女孩的头颅送还给墙上的父母后,玩家便得到了来自阴影的指示,进入这间呈现着小洋楼过去的房间。
如果是将鬼屋看作一款真正的rpg类游戏,岑归一行便是已绕过混淆,拿到真正的线索,被正确npc指引进入了“故事真相篇”。
而最终的通关,不出意外,要么是看完真相就能直接算作通关,要么,是真相里还藏着一个小挑战,挑战完成就能过关。
耳朵被凑近说话时的滋味很微妙,岑归为轻飘飘沾到耳尖上的热气偏了偏头,他说:“嗯。”
而路庭敏锐捕捉了偏头的小动作:“你躲我?”
有个三五不时发“戏精瘾”的人语气掐得很受伤。
岑归实话实说:“痒。”
——也就只有来自过去的人不会被门口处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玩家惊扰。
在专属于过去的时光里,小洋楼里的确住着幸福美满的小花一家人。
副本没有赋予这一家人太过复杂曲折的故事,不幸降临在这个幸福家庭,是从爱女儿的父母给小花买回了一个漂亮匣子开始的。
岑归他们目睹了一个匣子给这一家人带去灾难的全程。
那个漂亮匣子,父母买下它的本意可能是为了逗女儿开心,妈妈说等小花再大一点,就可以给她买些适合小姑娘用的精致小玩意——比方说一两支可爱的唇膏,或者味道甜美的滚珠香水——到那时,小花就可以把她的宝贝们收在她自己的匣子里。
可这个外表精致的匣子似乎卡扣存在一点问题,它起初常常打不开,父母有想过将不好开合的匣子退货,小花却不同意,她很喜欢也很宝贝这个漂亮匣子。
并且,她还交到了一个住在匣子里的朋友。
小花管匣子里的朋友叫“匣中精灵”,她是个很乐意分享的小姑娘,尤其“匣中精灵”还帮过她几次小忙——比方说,帮她找到了因为她随手乱放而不见的漂亮发夹,还帮她藏起来了她不小心打碎的水晶杯。
所以某天,当匣子里的“精灵”突然向她请求帮助,用一种熟悉的,甜蜜的嗓音问:“你会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小花觉得精灵说话的语气最近越来越耳熟,可小女孩也没有多想,她只很高兴能有了给朋友帮忙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呀。”
孩子的善与恶都最纯粹,小花都没有问“精灵”的要求是什么,就先满口答应了帮忙。
于是,那个伪装装成精灵,哄骗小姑娘的鬼攒够了力量,它从匣子里爬出来,把小花的灵魂拖进匣子里,又套上女孩的躯壳。
爱女儿的父母很快察觉不对,他们在一个下大雨的夜晚被融化成了两摊水,灵魂固定在了二楼走廊的墙壁上。
恶鬼不太懂得爱惜人类的躯壳,它驻扎在这栋房子里,靠每晚亮灯来吸引新的猎物,又在偶然一次吞噬新猎物的途中,不小心弄掉了躯体的脑袋。
一楼儿童房壁橱里的那个褪色匣子困着小花的一部分灵魂,她的头颅落地后获得了父母呼唤,飞快逃离一楼,滚到了二楼有她父母灵魂徘徊的地方。
找到小花剩余的灵魂,帮这一家人真正的重聚,就是通关鬼屋的真正办法。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归:我男朋友还懂化妆,他不对劲。
路庭:(翻出自己上一个副本里的女装)
归归:……
第123章 游玩凭证 通关鬼屋
拿到核心线索这事让打卡鬼屋变得毫无挑战,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根据线索提醒去做就好,禁锢着女孩小花灵魂的匣子也方位明确,就在一楼那间曾被众人翻找过头颅的儿童房。
舒藏在小队即将出发下楼前有点疑惑, 他还记得他们四个之前是怎样在楼下尽心尽力翻找:“我们前面在楼下找头的时候, 有在儿童房看见过这样一个匣子吗?”
有时候人越害怕什么,就对什么印象越清晰。
舒小同学总觉得,刚刚他们在楼下好像没见过这么一样物品——尤其壁橱,衣柜, 收纳柜等地方都是检查重点区域。
他记得他路哥和岑前……岑大佬是连柜子底和床底都看过了。
小同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把求解的目光投给路庭。
小队暂时还没离开“过去的洋楼”, 他们四周的环境都还维系着这栋洋楼在过去时光里的样子。
路庭正打量着周围, 他闻言肯定回答:“没见过。”
白一森:“那……”
“匣子本身就没放在‘外面’的空间内。”岑归淡淡替路庭补全了解释, 他对副本里的许多设计了然于心,在真相才揭露一个边角时,就能大概明白它背后的整个机制。
“小花之家”有且只有一条完美通关线路,最终的通关线索不仅藏在时光回溯的洋楼中, 连重要任务道具——那个能够释放小花灵魂的匣子也是存放在过去场景内。
众人刚跨过那扇仿佛分隔开了“表里世界”的门, 进入到过去的洋楼, 那时许多地方都还蒙着薄薄灰雾,和曾从二楼走廊尽头墙上沁出的灰白雾气很相近。
而随着玩家回溯的场景足够多, 他们看过发生在洋楼里的整桩事件,“里世界”的更多区域被解锁, 能够去的地方也越多。
白一森之前未完的疑问便咽回去了, 他毕竟也是老玩家, 一点就透:“我们现在还在‘过去’, 这个场景时空紊乱到我们拿到匣子后才会消失。”
甚至可以说, 整个”过去的洋楼“小地图, 就是为了让玩家顺利通关而存在的。
路庭夸赞:“回答正确,可惜我没有系统权限,不然一定给你额外加二十积分。”
岑归说:“走吧。”
他们很快顺利在这个“里空间”找到了任务匣子,它的确是一副很会招小姑娘欢心的模样,外壳尚未磨损的漆面泛着莹润珠光,色彩驳落也依然能看出当初五彩鲜艳。
被引诱的小姑娘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个“潘多拉魔盒”呢?
“魔盒”里甚至不仅释放出了灾厄,还吞噬了她自己。
打开匣子费了番功夫,却也不算太难。
当时,岑归刚在刷成浅绿的壁橱里找到了放在角落的匣子,他先确认匣子里外都安安静静,它像一小份被精心藏起来,静静等待着人翻出的宝藏一样放在那里。
匣子从壁橱转移到儿童小桌,几人将小桌围了个满,岑归最先上手尝试将匣子打开,卡扣位置却纹丝不动。
“是不是还得去找一把钥匙?”舒藏大胆设想。
“家庭回忆里是不是提过,说这个匣子开合存在问题来着?”白一森试图从已阅剧情里分析线索。
岑归略一沉吟,他也还在回顾手头已知心思,思考他们是不是有遗漏,距离打开匣子释放小花灵魂还差最后一个步骤。
就听路庭说:“我来试试。”
路庭,以一种十分令人误会他想到了个中窍门的姿态,坦然自信地把匣子从岑归手中接了过去,两只手看着很是胸有成竹地分别把握住匣子上下,然后用力一拉——
“咔!”
大力出奇迹!
匣子被行事不拘小节的人直接掰开了!
岑归:“……”
舒藏:“……”
白一森:“……”
岑归都没想过任务道具还能这么开,不由顿了一下。
只见一团珍珠色的雾气缓缓从开启的匣中漂浮出来,它在半空中停滞,又慢慢幻化成小女孩的雏形。
小姑娘的灵魂有点呆呆的,像是灵魂也想不到有人能暴力开匣。
但这份寂静也就持续了两秒。
灰白色雾气潮水一样从儿童房外的走廊涌了进来。
它们很快在玩家的注视下包围小方桌上的珍珠色灵魂,轻柔和缓地包裹它,将这条任务线上终于获得释放的小花托起来。
灰雾甚至因为簇拥在珍珠色旁边,而看起来变得更白了些。
——是小花一家团聚了。
“能力有限的父母,在变成鬼后也还是慢慢掌握了一些力量。”路庭略微退后,把更多的空间让给在半空汇聚的灵魂,他微侧了头低声和岑归交流,“看起来,他们虽说不能和占据了一楼的东西直接对上,却可以悄悄偷走关着小姑娘灵魂的匣子,把真正的小花藏在通过回忆构造的‘里世界’,再等做出了正确选择的玩家来帮忙打开它。”
岑归视线落在半空,这种帮助他人获得团圆的体验在他心底带来了一些微妙感触,让他觉得并不坏。
他瞥路庭一眼:“你的‘帮忙打开’也很让人印象深刻。”
“哪里。”路庭说,“就是略施一点蛮力。”
“……”
岑归终于忍不住,正脸转过来对着路庭:“你就没想过,假如这种开匣方式不可行?”
路庭意外老实地承认:“想过。”
但不走寻常路的玩家是这么解释的:“不过我想分离小姑娘的脑袋与那具躯体时,都能直接上手拆下来,这个鬼屋的机制或许没那么严谨,不如大胆试一试。”
结果也就还真行,没有“试试就逝世”,让胆大妄为的人给试成功了。
岑归:“……”
路庭左看看,又右看看,难得没能领会前执行官的表情深意,所以直率发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岑归说,“我是该夸‘傻人有傻福’,还是‘艺高人胆大’。”
路庭眨了下眼睛:“就不能是因为有你在旁边,所以我创造一个爱的奇迹?”
岑归就比刚才沉默了更长时间,他缓缓盯住路庭:“……我建议你正常说话。”
那个释放了小花的匣子就还摆在桌边,腿长胳膊也长的前执行官一伸小臂就能够着,他轻轻松松把匣子拿到了手里,堪称冷酷地一抬下颌,示意还敞着也空着的匣内:“——不然我就让你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滴“一声响,是玩家们熟悉的系统通知前奏。
【恭喜玩家顺利解锁剧情结局“小花之家的真相”】
【恭喜玩家获取游玩凭证“小花的宝贝匣”,状态:空置】
【“小花之家”现已修复完毕】
进度播报一连来了三条,只有身处在鬼屋内的玩家听得到。
但与此同时,在游乐园中央广场区域的led告示牌上,那一栏“待修复项目0/10”,忽然就屏幕光点跳动一下,数字“0”滚成了“1”。
——待修复项目1/10。
系统通知里,“小花的宝贝匣”被直接列为了游玩凭证,岑归听到这条的第一反应是将匣子塞进路庭的手,路庭又把它再转给白一森和舒藏,让匣子在小队每人手上都过一遍,以便确认这个“游玩凭证”是不是算在全员头上。
目前看起来是。
只有路庭,对凭证的最后半句略有微词。
“我感觉这个‘空置’是在针对我。”路庭托着下巴说,“系统是不是听到了你说那句把我塞进去,它以为找到了能够破坏我们的机会,专门暗暗提醒你匣子确实正空着。”
“我觉得……”岑归有一句“我觉得系统没那么无聊”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又觉得这事也说不好,让他突兀一停,出口的话变成了,“……也不一定。”
舒藏偷偷捅了最后拿匣子的白一森一下,用眼神和他白哥交流:
快听,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公然说系统坏话。
四周起先还显得颇温馨的场景正在缓缓退去,小花的灵魂短暂离开了父母的包裹,她飘飘忽忽来到岑归前方,朝岑归笑了一下,又转头瞧了瞧路庭,接着才转身,旋转开的淡绿裙摆扫过了“长腿叔叔”的小腿,小跑回了父母身边。
“里世界”像分崩离析的拼图,随着小花跑开掉落下最后一块,露出了底色里小洋楼最初荒废破败的样子。
洋楼某处传来“吱呀”一声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有光顺着声源照进屋内。
那应该就是出口的位置了。
“怎么了?”岑归最先注意路庭的停步,他看有人先拍了拍手上不知从哪沾的薄灰,再将手伸进口袋。
“你看。”路庭带着一点好笑,向岑归展开又从口袋内抽出的掌心。
在专属于成年男性骨骼宽大的手掌心内,静静摆着若干张色彩鲜艳的小纸片。
“小姑娘从我身边跑开时塞给我的。”路庭说。
岑归将小纸片捻起一张,舒藏和白一森也凑头过来。
“这是……”白一森辨别着,“游乐园里的礼品兑换劵?”
“对。”路庭翻开一张兑换劵,和岑归手里的并列聚在一块。
他这张上面写着一个30,而岑归拿的那张却是“套餐一份”。
岑归记起入园广播里提过的本轮游戏不限时,他再垂眼看兑换劵:“这大概算是园区内的‘通用货币’,这里靠游戏积分或者现实货币都行不通,玩家如果有额外需求,只能靠兑换劵去兑东西。”
只是,这个之前看着连半个工作鬼员都没的地方,能到哪儿,找谁去兑东西呢?
岑归捏着薄薄的纸片思索,又忽然抬头,和路庭对视一眼。
路庭显然和岑归想在一块,他勾着唇角,笑着说:“也许,当有项目被修复后,这个游乐园就会逐渐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这世界上本没有窍门,力气足够多,就有了窍门。
岑归:……
第124章 告示牌 “游玩须知”已更新
而外面具体变不一样了没有, 自然需要人亲自出去验证,光是站在鬼屋内继续空想,是肯定行不通的。
兑换劵被重新收集了起来, 路庭一面和小队众人朝出口光源处走, 一面像理扑克牌似的,将一打彩色小纸在手中理了理,再把它们往岑归口袋放。
岑归说:“给我做什么?”
路庭语气无辜:“主动上交物资,将东西交给这个家里最有资格做分配的人保管, 不应该?”
那只已经伸进口袋的手被隔着外套面料夹层按住,岑归示意有人连手带兑换劵都拿回去:“小花特意跑来你身边, 把兑换劵交给你, 你收着就好, npc的举动从不无缘无故。”
前执行官本意是想指:也许小姑娘的这种行为另含深意,没准有些什么后期线索小项只有路庭能触发也说不定。
结果路庭听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一副仿佛继续和他心有灵犀的样子。
路庭也确实把兑换劵又收了回去, 但这人说的是:“哎, 有道理, 小姑娘真懂事。”
岑归:“?”
岑归微妙觉得路庭的意思和自己有出入,他偏头看人一眼。
正好小队也已经行至鬼屋出口——这个出口位于小洋楼的背面, 是一扇之前被厚重灰尘完全覆盖,乍看上去几乎快与旁边晦暗墙壁融为一体的后门。
后门通往小洋楼的后方小院, 再往外就是游乐场的大道, 能通过小院短窄的花园道看见更远地方干瘪到只剩一层皮在空中晃动的乐园气球。
路庭正伸手扶住对他们来说稍显低矮的后门门框, 示意岑归先走, 他视线垂下来, 和岑归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好像只一眼就读懂岑归想法, 这人脑袋一歪,以眼神让前执行官附耳过来,又在岑归照做后“悄悄”地说:“毕竟按着关系角色,确实该是我来给你买礼物。”
岑归:“……”
岑归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他决定姑且再听听看。
路庭继续跟他“悄悄话”道:“小姑娘兑换劵直接给我,避免了之后男朋友想给你买游园纪念,还要从对象口袋里摸代币地尴尬。”
路庭感慨:“这就是养女儿才能拥有的贴心吧。”
岑归:“……”
好像懂又不懂的地方增加了。
旁边舒藏和白一森作壁上观,竖着耳朵围听互动。
白一森注意到舒藏在听到路庭说“上交物资”这段时表情有点怪,起初还以为,是小同学对这种分配模式有意见,可再仔细看,又发觉不像。
舒藏把自己的怪一路憋到了小队出门。
等全员都已经离开小洋楼,重新回到了游乐园的主道上,舒同学期期艾艾看路庭两眼,又两眼……
路庭都发觉了这偷看,大方主动问:“仓鼠,看什么呢?”
好奇心很重,但求生欲也很重的“仓鼠”做了个举手的姿势——跟在副本里还要等待老师点名发言似的。
他举着手说:“路哥,我有一个问题,但我怕问出来会不太好,我又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路庭说:“放心问。”
得了路庭这么一句保证,舒藏内心仿佛有了底气,他就终于提了那个从看见路庭在鬼屋走廊撑开防护罩起,就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舒藏问:“路哥,你的积分现在还好吗?”
不错,舒小同学一直在意着的是他路哥的积分,他听到兑换劵被上交给岑归,想的也不是分配方式的问题,而是由一句“资源”,又一次想起了路庭的积分状况。
在舒藏印象中,他和路庭在270号游戏场分开时,他路哥不能说是一贫如洗,简直还倒欠系统的债,是一副同等境遇落到其他玩家身上,看着就约莫已经要凉的架势。
一别多日,倒欠系统积分的人竟然能在小副本里摸出价值上千的高级防护卡牌了!
那张防护罩卡一看就价格一千分起步,是能重复使用的“奢侈品”,口袋里没有大几千近万的余额不敢狠心下手。
这是怎样一个从欠债到疑似发家致富的奇迹!
“噢,原来你是问这个。”路庭对倒欠系统分的过往显然毫无芥蒂,他冲小舒同学一点头,“这有什么不敢问的?”
舒藏放下心,又好奇道:“是最近两场游戏让你‘还债’成功?”
一想到两轮游戏就把积分追了回来,还能豪爽入手高积分道具,小同学已经油然生出敬佩羡慕之情。
就听他路哥答:“哦那也没有,是吃软饭吃得比较成功。”
舒藏:“……”
舒藏:“???”
不仅仓鼠同学,连旁边白一森都出离震惊了。
白一森忍不住靠近岑归,对着他久别重逢还谈了个恋爱的岑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岑归一眼看出对方想要问什么,冷静提前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没有。”路庭隔着几步路,义正词严地解释,“真男人,要勇于正视自己目前还养不起家的事实,这个家现在确实主要是靠你撑起来的,正视现实才能时刻怀抱感恩的心。”
岑归:“……”
白一森:“……”
有那么一刹那,白一森回忆起了他和岑归刚刚重逢,三人一块约在休息区购物中心的冷饮吧里见面的场景。
他也还记得自己当初隐约受到的针对,直觉有些实力明明也挺强,就是戏瘾有点重的大佬当初说的话像示威。
白一森深沉地想:“但凡不是见识过路哥的实力,我就真要以为他是个傍岑哥的小……大白脸,那时针对我也是为了减少一个大腿竞争者了。”
而“大白脸”已经被“撑起这个家”的对象隔着风镜剜了一眼,岑归示意有些人老实点。
从鬼屋获得的游玩凭证已被妥善收进背包,这件物品放在了岑归这儿,他和路庭作为队里最能打的人,一人保管一样重要道具,既公平,也令舒藏和白一森很放心。
当小队顺着鬼屋洋楼侧面的乐园大道又走回鬼屋前方,发现宣传牌那儿已经聚集了四五人,对方看起来也是一支小队。
那几人原本正研究小花之家的宣传介绍,听见脚步声朝岑归一行看来,其中,有个留板寸的青年看起来像是领头,他目光在岑归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主动走近,又在距离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住,留出一个对陌生玩家来说较为适宜的距离。
“你好。”板寸头说,“你们是不是才从这个项目出来?”
他措辞也还客气礼貌。
路庭答:“是。”
鬼屋出口位于洋楼后方,洋楼后院又连接乐园大道,此时此刻,走道侧面这段上的也就只有岑归四人。
被对方猜到他们才离开小花之家,是件不难推的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鬼屋属于限制游玩人数的项目。”板寸指了指门口的告示牌,“刚刚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告示牌上还写着‘已满员,请等待下一批次进入‘,但就在两分钟前,这条提示消失了,没多久就看见你们从边上走过来。”
这好像也是位实诚队长,他跟路庭分享了他们队伍观察到的信息。
岑归听见对方说告示牌上还有提示信息时微微一顿。
路庭视力优越,已经顺着对方的话往告示牌上看了一眼——那上面的确比他们之前进洋楼时多出了不少字。
只见之前还风化痕迹严重的牌面上,岁月侵蚀带来的斑驳仍在,可那些痕迹似乎已不影响阅读了。
“游玩须知”那原本一片模糊,几乎一个字也看不清楚。
然而此刻,能让人清楚看见那里写着:
1,进入小花之家,请务必确保随身携带有光源。
2,为了保障每一位游客的游玩体验,小花之家有单次进入人数限制,请确保您与您的同伴在人数限制范围内。
3,小花之家为剧情体验兼角色扮演类项目,游客进入鬼屋,即获得“冒险者”身份卡。
在须知3的下方,还有这么一段话:
“当你作为新的被传闻吸引的冒险者来到这栋房屋,你会选择哪条路?是靠近角落的浓雾,还是墙壁上扭曲的水影?
不管前路是什么,记得遵从你的直觉和内心。”
再到告示牌的最下,那里有一行小字,应该是标注着小花之家的项目状态——
“欢迎光临。”
“这块告示牌和我们进去的时候看的不一样。”路庭收回落在告示牌上稍久的目光,他也不吝啬地和这支陌生队伍分享了些情报,“我们的经历对你来说,不一定有参照意义,但总之一定要带好手电,遇事不对赶快跑,进去前确保有人携带了至少一件防护道具。”
说着路庭略作思索,又补充:“万一遇见没有线索又破不开的机关,也能试试大力出奇迹。”
就为最后这句“大力出奇迹”,板寸看向路庭的眼神当即不一般。
两支队伍分别前,对方还提醒路庭:“我们已经去几个园区转了一圈,过山车,大摆锤这些是能同时容纳最多人的项目,现在有队伍正在那守着,想要找出让项目运行的办法并率先打卡,你们人不多,可以先去其他冷门项目看看。”
这便算是回报信息的好心提醒。
岑归他们进鬼屋废了一段时间,还真不知道外面整个园区内,玩家之间目前是怎样一个情形。
路庭大方和人道谢,顺便祝板寸一队人好运。
“听起来园区里已经有了一些‘势力割据’。”他在等板寸一行陆续消失在鬼屋入口后才感慨。
岑归说:“玩家常态。”
他这句话说的依稀又充满前高级执行官的味道,很容易让路庭回忆起两人初见时,一身黑色制服的系统执行人站在地图一角,冷淡旁观玩家博弈求生的姿态。
路庭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岑归应该已经比之前看着“活”了很多,所以他趁白一森和舒藏还凑在前方研究告示牌,两人的脑袋都被偌大一块告示挡住。
他飞快低头,趁人不备,在岑归嘴上咬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一言不合就下嘴
第125章 咬一口 “当是打卡鬼屋成功的祝贺之吻也行。”
那真的是咬。
岑归注意力本来压根不在路庭, 他脑子里还转着关于告示牌的内容变更和系统那句“项目修复成功”的事。
显而易见,告示牌的改变应该跟游玩项目被判定修复成功脱不开关系。
一个修复成功的项目,它并未向其他玩家关闭, 依然可以容纳游客继续进入, 游玩须知和线索引导也变得比之前更清晰,还在导语里隐隐暗示了洋楼内的灵魂分成两派,提前询问玩家该如何选择。
那么……
“那么”之后,思路就被唇上猝不及防的轻微刺疼打断了。
“……”岑归倏然回神, 思绪回归现实,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下意识想要去摸, 但最终, 只是用舌尖在被啃出一小道印记的地方轻轻抵了一下。
印记小而圆尖,感觉有人是用犬牙咬的。
岑归伸手掰过了路庭的脸,他戴着手套的指腹半按着人脸颊,拇指抵在路庭下颌上方一些的位置, 又从侧边滑向中间。
“你属狗的?”岑归按着路庭问。
他好像隔着薄薄一层包裹坚硬骨骼的皮肉在摸路庭的牙。
路庭任由人摸, 他下颌线条清晰到近乎锋利, 牙与骨骼一样坚硬,因为正被岑归按着脸, 岑归还能清楚感知到这人下巴微动。
路庭在岑归手上朝人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罪证”。
“我真的可能是。”他丝毫不以被质疑成狗为耻, 反而非常理所应当。
岑归:“……”
岑归就沉默了一下, 凭他的经验, 也有点想不出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对付一个男朋友。
唇上被咬过的微妙触感犹在, 岑归总有想再去舔一下的冲动, 他遏制了它, 想了半晌,只盯着路庭的脸又问:“你一直就是这么和人亲吻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路庭对这个问题眨了眨眼,表情更理直气壮,“我又没亲过别人,没有以前可供参照,所以也谈不上‘一直’。”
然后这人一歪头,语气一转:“——难道你有参照经验?”
岑归一个字都还没说,就听有人自顾自拖长调子“哦”了一声,语气里不无惆怅——一听就是戏精又犯病了。
犯病的“路戏精”把下巴还搁在岑归手心,他就着岑归的手幽幽叹息着说:“唉,看来终究是我被比了下去,这份感情,或许是错付了。”
岑归:“……”
岑归一松手,路庭的头就从他手里掉了下去,下巴快速往胸前一低。
岑归说:“扯淡。”
他语气有两分不自知的冷,好像人还没反应过来,情绪已经自发开始为受到了感情质疑而不高兴。
路庭迅速收到了不妙信号,他果断上前一步,将由于岑归收手而拉开些的距离又缩近,然后飞快亲了人一下:“确实,都是我胡说八道。”
路庭痛快向人承认错误,一个懂得维护感情和谐的男朋友一定要懂何为及时道歉低头。
岑归内心里刚升出的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陌生情绪,很神奇,也就被路庭这么一亲消散了。
然后,像是这才想起要问自己莫名被咬的原因,岑归在这方面是真神经还稍显迟钝,反应不够灵敏,他反射弧绕了快十分钟的圈才转过来,说:“你刚突然咬我做什么?”
“是亲。”路庭先纠正说法,一句“我刚才觉得你距离又忽然变远了”在他舌尖转了一圈,他决定还是不把这话说出去,不然未免又有挑事之嫌。
路庭给了另一个答案:“我就是忽然想亲你,亲自己的对象还要什么理由?”
岑归对这个回答略有微词,似乎觉得它不太能说得过去。
路庭灵机一动,追加补充:“当是打卡鬼屋成功的祝贺之吻也行。”
岑归:“……行。”
虽说还是觉得哪里又些奇怪,但这个解释,至少就被前执行官勉强接受了。
在硕大醒目的鬼屋告示牌后方,白一森和舒藏差不多就已将不到五百字的小花之家介绍兼游玩须知来回看了七八遍。
两个人简直脑袋都在告示牌前凑僵了!
白一森用胳膊肘轻轻杵一下舒藏,现学了路庭对小同学的称呼:“仓鼠啊,你说我岑哥和你路哥,他们俩这算是完事了吗?”
舒藏忍不住就要从告示牌旁往外探出头:“哥,要不我看看?”
“算了。”白一森赶在舒藏的脑袋伸出去前又一把按住人,他大义凛然地说,“这事儿不能让小孩打探。”
不然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
这么说完,也不管舒藏是不是小幅提出了抗议,表示他虽然是全队年纪最小,但怎么也不是个”小孩“了,白一森就已从自己这边探出半边脑袋,用一只眼睛谨慎地查探告示牌以外的世界——
然后跟已经站在告示牌旁,离他只差两步距离,还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岑归看了个对眼。
“居高临下”倒不是指岑归在队友面前也摆高姿态,而是客观上他就比白一森和舒藏都要高。
他和路庭这边算是“私人时间”暂时结束,正过来和其他两人汇合,他还想要问问白一森跟舒藏这边看出什么没有,因为这两人据他回忆,已经在告示牌这儿驻足半天了……
结果就见白一森探头探脑出来,一见到他还整个人一凛,做了个“妈哎”的口型。
岑归:“?”
白一森完全没想到一探头就看见岑归,而且双方距离还这么近,让他当即心生出一种非常莫名其妙的心虚。
人一心虚,出口的话就也十分奇诡,让白一森条件反射问道:“岑哥,你和路哥终于完事了?”
路庭说:“这个‘终于’,就用的很不错。”
岑归问:“什么‘完事’?”
从两个人关注点的差异,就不难看出,在有些方面,前执行官的知识储备还远远不及玩家。
岑归察觉路庭的说法和自己不一致,有些奇怪地看人一眼。
路庭给了岑归一个无辜又无害的微笑,接着跟白一森说:“放心,我们这边已经暂时结束,可以来商量商量正事了。”
岑归尽管还是感到哪里有点怪,不过就也没多问。
白一森和舒藏如蒙大赦,终于从告示牌后钻了出来,不用再倾情上演“该配合的我们演视而不见”。
“项目修复成功带来的变化,目前看来是让游玩规则变得更清晰,项目的内容可能也发生了改变。”岑归简单和众人分享了自己的分析。
只是规则的变化是众人有目共睹,实打实的证据就正呈现在告示牌上。
至于项目内容的变化,目前还仅是推测,在板寸头一行人进入小花之家后,告示牌最底下的字已经又变成了“已满员,请等待下一批次进入”。
“说真的。”路庭对着底下那行字感叹,“假如不是一出来就发现外面有人排队,我可能会立即申请再进去一次,亲自看看变化。”
舒藏虽然也对项目修复成功这个判定带来的影响好奇,他也觉得小洋楼里肯定多少不太一样了,不过,听路庭直言不讳地这么说,舒小同学脸上就浮现出了一种纠结神情。
“哥。”舒藏说,“我感觉你好像在键盘网游里下本,是个致力于搜集全探索度的铁血pve玩家。”
白一森从后方拍了拍小同学的后背,语气里就带着自嘲:“得了同学,我们现在也确实是游戏里下本,只不过大家都是真人人境,没复活道具,一条命,也没存档点能让咱sl大法。”
岑归听着谈话,表面还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冷冷淡淡,但其实不知不觉,他对他人的关注已经变得比以往高多了。
他从白舒两人的对话里捕捉到了个陌生名词,肩膀碰碰路庭:“什么‘sl大法’?”
“save与load。”路庭冒出两个单词,他念外文时的嗓音比平日说话要略低沉,“也就是游戏里的存档与读档,在没有攻略可供参考的时候,玩家通过反复保存与读档来攻略难关,在不断的save和load里寻找唯一正确的路径,避免一旦选择失败就前功尽弃。”
“反复的save与load,就被称为sl大法。”
岑归忽然就轻轻一顿。
他只是为自己不太熟悉的名词随口一问,潜意识里,或许也不希望自己显得与“普通玩家”太脱节。
路庭给的解释足够详细,也很好理解,可在极短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从岑归思维深处悄然滑了过去,等他倏然回神,却没能把那瞬间的异样把握住。
“怎么了?”路庭觉察了这个微小到可忽略不计的停顿。
岑归无从追寻那种感受,毫无缘由也没后续的东西暂时没必要说出去,说了也只是多拉一个人一块云里雾里。
他说:“没什么——下一站去哪,有想法了么?”
他径直转移了话题。
路庭的视线在岑归脸上浅浅一转,可能是明白不想多说,也可能真被岑归含糊了过去,总之,他便也没追问,而是重新从包里翻出了那张进入小花之家后就收好的地图,并招呼白一森和舒藏再靠近些。
游乐园里的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看不出目前几点。
但根据之前入园时获得的线索可知,这里时间并未停滞不前,恐怕还会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分。
岑归一行进了一趟小花之家,出来以后天色仍然是昏沉却亮着的。
“趁着天还亮,能再拿到一个项目是最好的。”岑归说。
“刚刚那个人说,过山车,大摆锤这些项目都有人占着了。”舒藏回忆着板寸头进小花之家前留的话。
路庭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过山车,大摆锤,也正好都是在相近的位置,都安置在游乐园的“刺激地带”。
“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的是不是去哪都一样?”白一森对着剩余项目左挑右选,又感觉好像选来选去都是盲选——谁也料不准系统会在这些看似平凡的项目上添加什么风险。
岑归注意到就剩路庭还没发言,他用指节敲了下路庭面前的地图纸面。
“你呢?”岑归问,“你想去哪。”
路庭就伸出一根食指,在地图上和岑归的手指轻轻一挨。
然后他用自己的手挤挨着岑归,把岑归的指尖从“刺激地带”挤到了地图标明的另一处园区上。
岑归低头一看自己指尖瞄准的梦幻马卡龙色建筑物:“……”
“去浪漫地带吧。”路庭说,“旋转木马怎么样?”
岑归:“……”
舒藏:“……”
白一森:“……”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最强的猛男,就要玩最浪漫梦幻的项目!
第126章 旋转木马 “看一下你,我觉得我的审美就还是很好的。”
一开始, 对于旋转木马这个选择,舒藏还是有想过要挣扎一下的。
舒小同学在进游戏前还是个高中生,十七八岁的男生, 十个有十个骨子里都要面子, 比较抗拒一些过于粉嫩梦幻的东西,不是很希望自己和”甜美可爱“联系在一起——口嗨玩笑那种另说。
“啊,啊这……”舒藏一张圆脸都皱巴了,他颤颤巍巍举手问, “路哥,你真的想要坐旋转木马吗?”
他路哥说:“木马就木马, 说什么木马马。”
“……”舒藏就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我不是我没有!最后那是个口字旁的‘吗’, 是语气助词!”
“但是真的听起来很像木马马。”白一森唯恐天下不乱,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并且重复得还比较造作,是掐着嗓子说:“木马马~”
“没错。”路庭认同了白一森的发言,但也不忘瞅夹起个嗓子的对方一眼, 觉得白一森的腔调实在有点令人起毛。
所以他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不要刻意叠词词, 真的有些恶心心。”
岑归:“……”
岑归缓缓重新审视路庭, 感觉自己又发现了这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并不露声色地,在齐整的衣装下为“叠词词, 恶心心”打了个激灵。
路庭突然转头:“你看我的表情好像有点怪。”
岑归如实回应:“我没想到你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等舒藏绝望的意识到,这里仿佛只有岑归和他是同盟, 是拒绝加入叠词阵营的人时, 他就更加绝望的发现——虽说他岑哥是唯一不故意“污蔑”他, 也坚持不肯“叠词词”的人, 可对方基本无条件赞成他路哥意见。
去哪个项目对岑归来说都一样, 旋转木马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也并不至于无法接受。
岑归只为路庭想去旋转木马短暂惊讶了一下,接着便投了赞成票,觉得去“浪漫之地”可行。
岑归一票赞成,路庭是提出者,白一森思考片刻,觉得到“浪漫之地”去看看也好,赶快找到下一个项目,总比他们四人一直站在原地浪费时间好。
于是最终,舒藏少数服从多数,小队朝浪漫之地出发。
“浪漫之地”不愧有着个浪漫头衔,从乐园地图上看,这里已然是一众色彩缤纷的浪漫建筑。
身临其境时,便能更真实的体会到这地方粉嫩色系浓度极高。
只是,这里到底也属于整个废弃游乐园的一部分,它有梦幻颜色,却难掩其中荒败。
放眼望去那些曾经鲜亮的涂装大多褪了色,或者漆面斑驳,掉出了大型娱乐装置底下的金属底色。
裸露在外的金属表面上一般都还有锈,被风蚀得坑坑洼洼。
这种荒败与残存的色彩交融在一块,令这地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梦幻,而是诡谲。
路庭的目光掠过箱体不全的摩天轮,又绕过了缺胳膊少腿的旋转飞椅,最终锁定目标,落在了粉蓝相间的宽大伞顶。
“在这儿。”路庭欣然一指夹藏在两棵过于茂密的树间的建筑。
岑归顺着指引,也就终于看清了他们的下一站项目——一个至少三分之一的马腿都不全,有的马还掉了眼珠,眼睛处是一片空洞的旋转木马。
岑归已经不太记得成为系统执行人前的事,但是依照他对“旋转木马”的浅薄记忆,他觉得,这个大型游乐设施应该不是长成眼前这种……豁牙瘸腿的样子。
“怎么样?”路庭注意岑归投给旋转木马的目光落得有些久,他大胆假设地问,“是不是到了地方一看,发现旋转木马其实也挺能勾人兴趣,想让人去试一试?”
岑归闻言不可思议地看路庭一眼,他意简言赅地表明真实内心:“我是觉得丑。”
顿了顿,岑归又补充:“你觉得这种东西能够勾人兴趣,你是不是审美存在一点问题?”
这就从好好闲聊无端上升成隐约的人身攻击了,然而路庭丝毫不以为意,他在岑归身旁略弯了腰,只把自己脑袋凑到岑归的脸跟前,姿态非常认真郑重地看了岑归一眼。
“……”岑归第一反应是比较不可言说,他下意识先余光朝白一森和舒藏那儿瞟了一下,确定白一森和舒藏又一回眼观鼻鼻观心,正找着旋转木马的介绍告示,对他和路庭这里情况装聋作哑,他再才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路庭笑眯眯答,好像洞察了岑归方才小动作里的心路历程,“就是看看。”
岑归:“……看什么要凑这么近?”
路庭直起身来,十分坦然道:“看一下你,我觉得我的审美就还是很好的,完全不存在问题。”
岑归对这句话就反应了有快两分钟,他一开始没转过来弯。
反倒是不远处已经“非礼勿视”,却还是长了耳朵,听到了对话的白一森“噫”了一声,岑归微妙懂得了队友语气,突然就意识到路庭是什么意思了。
路庭视线一直聚在岑归身上,能够把人反应尽收眼底。
他清楚见证了岑归从轻微莫名到倏然顿悟的过程,也悄悄注意到,有人藏在发丝遮掩下的耳根依稀有些发热。
岑归肤色是冷调,又不知道是天生还是系统后天给他包裹太严实了,所以捂得十分白。
那一点颜色掩在漆黑发丝和深色风镜的镜框下,明明都已经很隐蔽,看起来还是很明显。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路庭太高,能仗着两人间的身高差垂眸捕捉变化,才觉得它明显。
反正一旁等两人又一回“完事儿”后汇合的白一森和舒藏是什么都没发现。
“路哥,岑哥,你们来看这块牌子。”舒藏很懂事的对刚刚的事一个字不多问,他只招呼着岑归路庭往左边那棵大树下走。
刚才舒藏和白一森找了一圈,终于在这棵树下找到了隐藏的旋转木马项目告示。
由于游乐场已荒废不知多少年月,这块告示牌原本是摆在距离大树还有一段的位置,牌身也是做成了小树屋的造型,边框藤蔓缠绕。
结果如今,藤蔓都和树上垂下来的枝叶缠到一块了,绿植几乎将整块告示牌盖得密密麻麻。
白一森从背包里掏出工具小刀与火机,先用明火对着藤蔓外层燎了一下,再用小刀将链接薄弱处挑开。
告示牌做了简单清理,底下的文字内容便也显现大半:
【欢迎各位游客特来乘坐浪漫之地的旋转木马!】
【我们这里有英俊的高头大马,也有可爱的彩色小马,还有专门撩动梦幻少女心情的梦幻公主马,以及为家庭及情侣出行定制的双人同骑马~】
【请问哪一匹才是您的心头首选呢?赶快骑上您看中的马儿,来一场梦幻的,口口的旋转吧!】
与小花之家门口的告示相比,旋转木马这里的牌面信息要完整清晰很多。
除了最后莫名留下的两个方框,这几乎是一则貌似正常的告示。
“被消除的这两个字有点意思。”路庭若有所思,“空出来的位置可能是被特意抹掉了信息,有什么东西藏着,不想提前给游客看,也有可能,是它一开始就空着,会根据游玩情况填进最终的形容词。”
岑归没说话,他的关注点似乎落在另一处。
然后毫无征兆的,岑归伸出了戴着手套的手,用手指在告示牌上抹了一下。
他手都还没收回,旁侧就有另一只手转瞬伸出来,将他手腕牢牢攥住了。
“你怎么随便乱摸。”路庭语气带着和平日无异的漫不经心,音调却沉了下来,他把岑归的手拉至眼前,手指捏着岑归碰了告示牌的指根,小心查看。
岑归为路庭加诸于指根的力道轻轻动了动,这滋味有些古怪,不过有人的力度挺不容置喙,他也就放弃挣开,只在对方手上将关节舒展:“放心,牌面上又不带腐蚀性物质,再说也隔着手套——你看,这块牌子上的字是新写上去的。”
岑归先下意识为自己状况多解释了两句,再才将话题引入正题。
他摸过告示牌的指尖带着一抹深色湿印,在灰暗天光下隐约泛出不明显水光。
而再看告示牌,便能发现,上面那句“梦幻公主马”的字迹模糊了不少,呈现出新鲜未干颜料被摩擦后的状态。
“可这块牌子不是我们才清理出来的吗?”白一森道。
岑归说:“在这种地方,告示牌从被玩家翻出来的一刻起才写上字,也不算奇怪。”
他其实还有一句未尽之言:通过这块与小花之家存在差异的告示牌,让他怀疑,这个副本里,对于每一个小项目的判定方式,修复形式可能都不太一样。
这话算个人揣测,暂时一点支撑依据也没有,按且不表。
路庭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仔细替岑归把手指擦了,再才说:“走,看告示牌的信息,我们必须进去上马。”
旋转木马之前一直是一副破落到无法使用的状态,舒藏心有疑问,他正要说看这情形,这里的木马们难道还能转起来吗,再下一刻,随着小队众人穿过项目设施外松垮倾斜的护栏,突如其来“嗡”的一声,旋转木马的粉蓝伞顶上灯串亮起,伞下灯光也电路接触不良似的一阵明明灭灭。
“欢迎各位乘坐梦幻可爱的旋转木马~”
一个小型的内置广播似乎就安置在旋转木马的中央柱上方,生涩又怪诞的语音播报从中央柱上飘下来,好像有一个干枯阴鸷的灵魂正蹲在那儿讲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哒滴滴哒~
归归:……?
第127章 梦幻小马 你的公主小马还挺好看
“请各位游客在三分钟内选择自己的心仪宝马, 快快上马,我们的口口旋转旅程可不等人哦~”
广播继续说了下去,刻意情绪饱满的语音播报中, 又有一个词汇被刻意模糊了, 在说到它时伞顶下方传来一阵信号不良的“滋滋”电流,强行插入的白噪音将它完美覆盖过去。
旋转台上的灯光持续明灭,跟时断时续的广播一样电路接触不良着,一阵阵照亮台子上的旋转木马们, 让那些断腿少眼的玩具坐骑看上去更添诡异,它们注视着玩家的空洞眼眶像一个个小黑洞。
白一森和舒藏下意识往岑归这里看。
岑归朝台上勉强还算完好的马匹颔了下首。
路庭都不用谁提示, 他已经在以目光搜寻起旋转台上的木马们, 从一众“老弱病残”里挑出了六七匹看着还符合安全乘坐标准的, 然后逐一指示给众人看,供大家选择。
这个“安全乘坐”标准,暂时是依照起码不瘸腿倾斜,至少从物理意义上, 是能承托起一名成年人的体重来衡量的。
众人放弃了位于旋转台另一侧的马匹选择, 将大家的乘坐马尽量集中在一侧。
在这种环境下, 玩家们的第一考量不约而同,都是别离队友太远。
白一森选了一匹枣红, 舒藏找到一匹靠近枣红的黑棕。
岑归眼看路庭率先把介绍告示里提的双座马都转了一圈,还在一套大马带小马的“亲子位”旁停了停, 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那个恐怕连他的腿都放不下的儿童马车。
然后这人如此明显地叹了口气, 又从半边车门不翼而飞的儿童马车旁走开了。
岑归:“……”
岑归在路庭走向旁边另一匹正常黑色大马时, 忍不住说了句:“你要是能把自己塞进去, 也不怕在项目运行时被甩飞, 我也不是不能陪你坐。”
路庭确定了大黑马没什么问题, 又同样评估了下旁边的另一匹黑马,差不多就已给自己和岑归选好了位。
三分钟的挑选时间实在不算长。
白一森和舒藏均已上马,路庭守着选好的马匹等岑归走近,他等岑归站到近前,已经在抬手去扶右边马匹的扶手柱时才一边翻身跨上左边黑马,一边认真声明:“以我的平衡能力,应该很难被甩飞,挤一挤也不成问题——但我主要比较怕旁边的大马嫌我迫害它孩子。”
岑归对这套“亲子护犊”理论不置可否,他已经握住马柱,正要也翻身上去。
“滋啦——”
电流声突兀地一响,那个生涩怪诞的广播语音又出现了。
广播以沙哑嗓音,继续操着情感刻意饱满的语调道:“这位尊贵的客人,请您去往您已预先挑选好的马匹,不要错过您的预约。”
这条广播的针对指向如此明显。
岑归握着柱子的手一顿,他抬头注视广播的声源方向:“我什么时候做了预约?”
广播继续“滋啦滋啦”:“您已经场外提前选中了我们的梦幻公主小马,请不要错过您的预约,也不要让我们可爱的梦幻公主马久等哟~”
随着语音播报说罢,像是为了帮客人明确这份预约指定在哪,“唰”的不知从何处落下来一束光,打光灯似的照亮了距离黑马大约两个马身的位置。
只见在那——
一匹底色雪白,又浑身点缀了无数珍珠贝母,长脖子上系着偌大蝴蝶结,头顶鬓毛上还顶着一只银色皇冠的木马正静静停在那。
它皇冠上甚至还有一颗红宝石。
岑归:“……”
那确实是一匹当之无愧的梦幻公主小马,岑归确信自己听见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旁边“哇哦”了一声,音调起伏得特别讨打。
他脸上的神情就像想要质问系统智商,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指定。
但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岑归倏然低头,并感到另有一道目光从旁侧略高一点的位置投了下来。
——他和已经上马的路庭视线同时落上了他的手。
路庭在一块看岑归之前摸过告示牌的手套,微微拧起眉。
岑归对着手套——尤其是对着他之前触碰过告示牌的那根手指盯了数秒,忽然就明白预约大概是从哪来的了。
好死不死,告示牌上被他摸花了那一块文字,写的就是“撩动少女心情的梦幻公主马”。
“现在知道乱摸的坏处了吧?”路庭眉心依然有一道细小沟壑,这种突如其来的指定马匹,很难不让人多想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风险,可他嘴上还是轻松,没有让气氛太沉郁,“你的公主小马还挺好看。”
岑归惜字如金:“滚蛋。”
广播又适时催促:“距离挑选时间只剩十秒钟,10,9,8,7……”
踩着这个倒计时,岑归就终于提了一下脚跟,走向打光灯下那匹正“万众瞩目”的梦幻公主马。
他面无表情,在倒计时还有三秒时伸手一按马背,连柱子都不扶了,直接一条长腿在地上一撑,利落跨了上去。
两个马身之外,有人轻声感慨:“好腰!”
岑归:“……”
岑归唇线越发平直,抬眼跟往后侧身的路庭对视。
路庭眨眨眼:“好腿!”
岑归:“……”
眼看有些人还想要满嘴不正经地再说两句什么,“叮铃铃铃”铃声急促呼啸而至。
这声音轰然在玩家们耳畔炸开!
令人心脏下意识随铃声紧缩,耳鼓膜连带共震。
——是设备的启动铃。
巨大伞顶下的链接轴承缓缓转动,发出一阵吭吭哧哧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
随即,这座旋转木马转起来了。
舒藏和白一森前脚还在偷偷看戏,围观一身冷淡气质的岑归坐上公主小马的场景,后脚铃声惊乍而起,让他们同时一激灵,都条件反射抱紧了马脖子。
这是两人今天做过的最正确选择之一。
旋转木马,在大众对于它的常规认知里,应该是最为温和无害,下至五岁上至五六十岁都能玩的娱乐项目,也被奉为游乐场里最安全的项目之一。
它转速温和,色彩缤纷,伴随着音乐和木马缓慢上下起伏,能够仿佛将人一秒带回童年,重拾童趣。
可想当然的,系统副本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以常规去衡量。
这座旋转木马起步时,可能因为轴承久未运转,它还保持着虚假的“正常”。
旋转台上没有音乐,只有闪烁灯光,以及链条与轴承齿轮摩擦的艰涩声响,转盘随着卡顿的“咔咔”声慢慢转动。
然而这份迟缓居然只是虚晃一枪!
也就不过眨两下眼的功夫,转轴像终于适应了重新运行,只听嗡嗡蜂鸣,转盘飞快提速,迅速从“缓缓起步”转得像一台才加满油的发动机!
白一森:“我靠!仓鼠,岑哥,路哥,你们千万把能抓的东西抓紧啊!这玩意儿都他妈转出推背感来了!”
白一森的大声呼喊融化在了猎猎风声中,他衣摆都被吹得彻底翻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风还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舒藏牢牢抱着马脖子,他背包份量可观,假如不是找好了姿势角度,让背包与他一块趴伏在了马背上,他简直要怀疑自己能被背包拖着飞出去。
“我还行!”舒藏大声说,“路哥你们后面还好吗?”
加速旋转的木马让四周的环境都在人眼里摇晃起来,景物不断飞快后退,又在一眨眼后重新掠过视野,看久了甚至让人头晕目眩。
路庭在平衡力方面没有过分自夸,他平衡时真的好,且动态适应性也强。
在这种快速旋转下,路庭不仅在马背上坐得很稳,还能微调姿势,在劲风里眯着眼,把两名队友和岑归都查看了个来回,确认没有谁有要掉下去的风险。
隔着两个马身的距离,岑归的位置是相对离小队其他人最远的,不过风镜是一层绝佳的防护,让他完全不受风力影响,视野最为清晰。
“路庭。”
岑归同样不会为快速旋转而晕头,他视线范围比路庭更广,在冷静审视过周围后,在风里叫了声路庭的名字。
很神奇,轴承飞速旋转的蜂鸣,呼啸过耳畔的风声,还有旋转木马的拉索链条摩擦声里,这声不算太高声的呼喊本该容易被忽视。
但路庭听见了。
路庭双腿夹着马腹,他单手拽着穿过马身的螺纹长柱,在因为旋转而光怪陆离的旋转台上朝岑归回过头来。
岑归不再言语,他空出一只手,示意了下从他这个位置能隐约窥见的另一侧环境。
——那半边没有被岑归一行选择马匹的旋转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四道人影。
那些“人”的数量仿佛是与小队人数对应,他们穿着类似普通游客的服饰,一个个坐姿僵硬,宛若道具假人般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
路庭由于角度问题,他想要看清转台另一侧的情况比岑归要困难些。
但就在他眯起眼,琢磨着该如何调整角度,好看得更明白些的时候,忽然,旋转台另一侧的人影统统从马背上消失了。
他们在下一秒又出现。
已经坐在了离玩家更近的马匹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只有真正的公主才能坐公主小马。
归归:……(按鞭子了)
第128章 僵直黑影 “不能掉下马”
这些人影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暂时无从解答。
但根据一条系统游戏场里的万能定律:在副本开始时, 不明不白还僵硬着躯体朝玩家靠近的,基本没一个好东西。
岑归是凭借角度最先看见人影的,可是人影移动的方向却似乎是逆时针, 他们在一次闪现过后, 反而是和略靠前方的舒藏及白一森他们缩短了距离。
“仓鼠!”路庭在马背上更直起一些身,他提高音量示警。
为了躲避快速旋转带来的晕眩感和劲风,舒藏小队四人里把头低得最狠,几乎整个上身都埋在了马背上, 他在大声和同伴交流时都头也没抬,正将木马脖子抱得死紧, 专心对抗旋转带来的离心力。
冷不丁听见路庭一喊, 舒藏还在埋头, 一张嘴就喝了满口的风:“啊?!”
风直接把舒小同学呛了一下,他应完声之后连连咳嗽。
白一森也听到了路庭呼喊,他经验丰富,已经听出路庭语气不对, 话音里夹着警告。
白一森虚着眼, 对抗了一下扑面而来的风, 然后他往舒藏这边扭头——
“艹!”
风声与锁链转轴摩擦的咯吱都太大了,舒藏只听白一森好像用力骂了一句粗口, 他只是反应比队里两位大佬及资深玩家要略慢,可也不是完全毫无危机意识, 什么都得等别人说明白才懂的“纯萌新”。
舒藏直觉出不对, 他抓紧自己的背包带子, 单手勾着马脖, 正要也抬头——
“低头!”白一森的声音又响起来。
情况紧急时, 最简单的话就是最有效的指令。
舒藏果断将头又埋下。
一阵方向不同的劲风就掠过了他头顶。
与此同时, 像是某种发泡肿胀的物体被钝器击中的声响,它发出闷闷一声“砰”。
舒藏寒毛当即炸了起来——他听出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就在他还听话埋着的脑袋前面不远。
这也就意味着,有东西刚刚已经到了他的头前方!
岑归和路庭位于更后面,两人把方才情况看得更清楚:
那些僵直人形似乎离玩家越近,闪现移动的速度就越快,它们还具备某种挑选意识,在白一森和舒藏里选中了舒藏。
当路庭出声警示时,距舒藏最近的“人”已经到了离舒同学那批黑棕马仅一个半马身的位置。
那是个面色青白,也作学生打扮的人,身穿看起来年份久远的运动式校服,头歪斜得像随时要折断脖子,从肩膀上掉下来。
白一森一抬头正看见这么个玩意抻着脖子往舒藏靠近,对方上身蛇一样扭曲,几乎要将诡异拉长的身体横越过空着的木马,把下巴伸到舒藏身侧——而他们倒霉的小同学还正将抬头,一抬头就可能和对方来个“贴脸杀”!
白一森当机立断,反手从背包外侧抽出伸缩棍,那插在包袋里看着仅水杯长短的棍子转瞬伸长,被他用力抡起来,照着去找舒藏“贴贴”的人形就来了一下!
这一下是有效的。
僵硬的人形移动速度快,身影在木马背上总是忽闪一下,下一秒就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可他们并非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拥有实体。
白一森那重重一棍在离舒藏最近的“人”上抽出一声闷响,也顺利把对方上身从舒藏面前抡开,将对方直接打回一个马身之外。
但相应的,移动马背上做出大动作,也会影响施力者自己的平衡,白一森抡完这棍,自己在马背上晃了两下,好悬腰腹用力一撑,让他顺着快速旋转惯性往后仰的上身又直回来,抓紧扶手柱稳住了身。
舒藏赶紧自己也从包的侧袋摸了件能当格挡物使的——他抽出来的是一把长雨伞。
他把伞牢牢攥在手里,一条手臂去抱紧马脖,也看见白一森那惊心动魄地一晃:“哥你没事吧?!”
舒藏为白一森的摇晃胆战心惊。
随即听见白一森半是自豪半是压抑痛苦地感慨:“我草草草……老子的腰,还好我年轻。”
舒藏:“……”
全队真正最年轻的小同学一时迷惑,他真的关心白一森,也真的一时没懂这句话里的逻辑。
“别掉以轻心。”岑归声音从后方传过来,冷冽穿透四周杂音与风。
学生模样的“人”方才被白一森打开,他被击中的位置出现一块钝器打击的明显凹陷,可即便如此,他也仅是在那匹木马上停滞了一会儿,维持着脊椎骨骼都扭成麻花的造型。
接着,伴随一阵“咯咯咔咔”的骨骼摩擦声,对方缓缓将自己重新拉长,又继续僵硬的,像被强行拉开的电话线圈头绳一样朝玩家靠近。
并且与此同时,向人汇拢的人影已不只这一个。
“学生装”似乎只是一个先头兵,他来得最快,离舒藏最近,在他第二次尝试又爬上舒藏的马头时,他旁侧的木马马背上也已坐上了僵直身影。
后来的“人”也歪斜头颅,脖子要折断似的挂在肩膀。
他们的眼睛像蒙着一层白膜,在旋转木马的伞顶灯光照耀下乏着青灰。
舒藏细看片刻,就一个激灵猛地意识到,那是一双双散发着死人色泽,空有眼白的眼睛。
这些“人”看起来死去很久了。
所以他们坐在马背上不动的模样也如此僵直,是一种死人应当有的僵硬。
可这些死人在凑近玩家,试图攀爬上玩家的马背上,又展现出了尸体不该有的行动力。
如同身体里藏着神秘机关的木偶,他们挑选目标,执着地向目标的旋转木马上凑近。
“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舒藏紧张之下已无心害怕,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双腿力量和胳膊力量还能这么强。
腿牢牢夹着马腹,帮他在快速旋转下增加着摩擦,降低被人影扒拉动的几率。
他将长柄伞也挥成了一根长棍,用伞一次次顶开对面往他这里探的手,胳膊,以及脑袋。
白一森情况与舒藏不相上下,他这儿也多了两道虎视眈眈的人影。
似乎来自旋转台另一侧四到鬼影已兵分两路,打定主意先针对白一森和舒藏。
“我建议你去掉‘东西’。”白一森大声回复着舒小同学,同时手臂青筋露出,用力一棍打开已摸向他马鼻位置的僵硬胳膊,“这就他妈是一群鬼!”
胳膊被打得发出了一声“咔”,肘关节明显应该碎了,让对方的小臂顷刻间也从大臂上垮下去,断筋人偶似的悬垂。
可睁着一双灰白眼睛,对方还在不屈不挠重新靠近。
“我艹。”白一森又骂了一声粗口。
“他们俩这样下去不行。”路庭把前面情况收在眼底,从四道人影逆时针而来,到“学生装”首先找上舒藏,再到白一森舒藏两人都被围困,这一系列变故总共也没费上几分钟,是人影从出现后到找上玩家的速度太快了。
旋转木马不断旋转,还在高低起伏,想要在马背上一边进行大动作一边保持平衡,短期内或许不成问题,但时间一长,对面是不知疲倦的物种,身为大活人的玩家体力却有限,总会有力竭,格挡赶不及对方凑上前的时候。
岑归获取的信息还不足够,源自经验的直觉却已又浮现心底。
他抓住这电光石火一刹那间划过脑海的念头,干脆果决道:“不能掉下马,它们是想把人从马背上拉下去。”
岑归说的就是对的。
那些僵死的人并不执着于上马,在反复试探攀爬上玩家的马匹失败后,忽然,最早的那位“学生装”慢慢转动了一下头——他歪斜垮塌的颈椎上锈发条般扭动,让他的头从一边肩膀倾斜向另一边。
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舒藏的长柄伞伞尖。”学生装“开始往后退,他抓着舒藏的手拉开两人距离,把条件反射将伞柄攥得越发紧的舒藏向马头之外拖去。”卧槽!“舒藏上身重重压上马背,他从未像此时一样感谢旋转木马前面有根杆,马还是一种需要人双腿跨骑,前面有修长马颈能卡住人双腿的生物。
不然他可能就已经被对方猝不及防的拖拽拉走了。
然而马背与柱子带来的拉锯平衡也仅是暂时的,另有一道人影悄然无声到了舒藏斜前,它朝小同学沉甸甸背包的侧带够出手臂,想要从侧面来拉人下马——
白一森正自顾不暇,等他看见的时候也已经要来不及了:“仓鼠!”
舒藏没想到自己的背包忽然被拉,他夹着马的腿滑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一声,有什么细长物体疾速划开了空气,它精准套上舒藏的包,从背后给还背着双包带的舒小同学增加一份拉力。
旋即第二样东西破空而来,它顺着气流,倏然插进从侧面拖拽舒藏的那条僵硬手臂!
舒藏重新找回平衡,他下意识回头;“路哥!”
路庭维持着一个才将东西投递出去的姿势,一只手抬在半空:“不好意思,找能够打远程的武器慢了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归归:围观我的怨种队友。
白一森&舒藏:??您听听这是人话吗?
第129章 误打误撞 难道这真的是行得通的吗?
可是这种时刻, 谁会介意救命的援助来得是快是慢呢?
舒藏毫不犹豫道:“谁说的?一点都不慢,你和岑哥捞我的每一个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
白一森声音从旁边飘过来:“行啊同学,没想到嘴还挺甜。”
舒藏没事, 下马风险暂时打消, 白一森语气比刚才不只松快了两个度,等舒藏似有所感地扭头,便果不其然发现,他路哥和岑大佬并未“厚此薄彼”。
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里, 岑归把长绳快速绕了个套上物品才自动收紧的绳扣,那绳扣一共有俩, 一个精准套上舒藏背包, 另一个去往了白一森那, 同时帮他们两个找回平衡。
舒小同学私心以为,岑大佬的架势真的有点像在玩套圈。
而别人就是以仿若套圈的轻松,隔着那么远拉住了两个人。
岑归负责帮人平衡,朝身躯倾斜的反方向加一分拉力。
路庭打断鬼影对人的拉扯, 他远程扔来的投掷物扔出了“飞斧”似的效果, 怼进马背黑影的胳膊时几乎能听见尖刀剃骨声。
白一森缓了口气, 又对后面能打远程的东西有些好奇:“岑哥他们扔的什么?”
风声依然喧嚣,套在包上的绳圈一动, 在没有鬼影拉拽时也指引向了另一边。
白一森福至心灵,他同时示意隔得近的舒藏:“岑哥喊我们往绳子这边偏!”
舒藏依言照做。
就在两人都刚按指引偏过身, 又是锐器破空。
这次是接连几声。
方才第一下路庭还只是试验这种投递是否可行, 在快速的旋转台上, 想要预判物体运动轨迹, 确定落点也不那么容易。
但据岑归观察, 他没见过比路庭对这种事上手更快的人, 路庭在对“动态”的判断上,有一种仿佛天赋一般的精准。
路庭转眼已摸到规律,这一回显而易见重调了角度,找到了能更高效阻碍僵直人影行动,还节省道具的途径——新从后方飞来的“尖刀”纷纷刺入关节,是卡进手肘腕骨等关键。
“这些玩意不会痛,不会介意脊椎粉碎或扭曲,骨头都扭成麻花了也还能前进。”路庭在风里对岑归说。
他轻微眯着眼,已经脚踩马蹬,在旋转木马马背上站了起来,朝前眺望审视着自己的“成果”。
岑归手上还攥着绳,这条休息区购物点买来的弹力绳还算良心,长度富余,都已经把前面两名队友身上各套了一圈,还能将拉长的中点在他手上又简单缠绕两下。
同样深色的绳索浅浅勒进黑色皮手套里。
“但卡进关节的尖锐物品,对他们来说就像丢进八音盒齿轮里的钉子。”路庭确定自己的猜测方向正确,投掷物也起了效,“只要角度准确,卡的位置正好,他们的胳膊脖子就暂时扭不动,能大幅降低行动力。”
他与岑归分享完自己的发现一低头,视线就在岑归手上突兀一停。
绵延的拉力让手套顺应惯性朝前滑移,长绳已经将岑归的手套边缘带起来了一些,露出一小截绕着绳子的冷白手腕。
深色绳绕在上面,格外对比分明。
岑归只感到路庭忽然莫名其妙多看自己好几眼,他以为对方的分析还有下文,又没等到这人继续开腔。
料想路庭的推断该是做完了,岑归只问:“你还不和他们说一声?”
前执行官示意有个人赶紧和队友共享窍门,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思来想去,只可能是他差遣路庭来当传声筒遣习惯了。
路庭倏地从那截手腕上收回眼神,随即忠实执行指令。
舒藏和白一森得到了提醒,小舒同学不忘回头大声道:“路哥!你们扔这些‘人’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白一森刚才的自言自语被舒藏听见了,他自己心里也有好奇。
众所周知,在系统休息区的购物商店里,武器一向是稀罕物,系统商店几乎不提供兵器售卖,从游戏场里往外带道具,也要碰运气。
舒藏心里第一个揣测是“飞刀”,他感觉路庭嗖嗖将东西飞过来时充满古代大侠小李飞刀的气场。
而路庭扔的也的确是刀……只不过品种可能和小舒同学想的不太一样。
路庭的答复从后方传来:“螺丝刀。”
系统商店是不提供武器。
可有时,武器也不一定非要从白底黑字挂着“武器”的商品里找。
一点寒芒折射着旋转木马的灯光在路庭手上一闪,又一把小直径螺丝刀在他指尖流畅转了一圈。
“低价,好买,产量大,从游戏地图场景里还能时不时捡一把,一次扔一打出去也不心疼。”路庭对自己的“小路飞刀”作出自信评价。
不知怎么,岑归听了,脑子里却是浮现出一个由于积分常年不太能看,所以有人只能尽量取材于游戏场,每路过一栋场景建筑都发挥出极致收集本色——鸡零狗碎的玩意都要薅走的画面。
他隐约记得,这种行为放在系统玩家群里,应该是被称为……
“捡垃圾”。
玩家们说“捡垃圾”一般用于自嘲,也不是贬义,而是一种人在艰难环境下努力发掘利用资源的行为。
但身为系统的前执行官,起码在岑归目前为止的记忆里,他都没捡过垃圾,情不自禁就对路庭升起了一点同情。
路庭冷不丁余光一扫岑归;“?”
他觉得岑归侧目朝自己看来的微表情有点怪。
“这么看我做什么?”他疑惑问。
岑归有句“我们家以后不用你捡垃圾”,和一句“没事,以后你不用捡垃圾了”同时卡在嘴边,让他挑不出该说哪句。
并且神秘的,他还突然某根神经蓦地“醒”了一下,让他思考,就这么把这话说出去,是不是有些挑衅路庭的自尊心了。
岑归虽然自己过去没有经验,但就他偶尔观察其他玩家得到的收获,他觉得,“男朋友的自尊心”这种东西似乎还是有点重要的。
所以岑归最后只说:“……你是不是在考虑怎么过去?”
岑归直接换了个话题。
他口中的“过去”,指和路庭一块移动到舒藏白一森旁边。
这事路庭倒是真在考虑,他隐约觉得岑归之前看自己的一眼好像不完全是这意思,不过正事当头,他也就先把奇怪放了放,没有非要去追究潜在另一层意思。
“我在想我们最初的判断是不是有误。”路庭不仅承认自己在想怎么拉近小队距离,好更近给队友支援,他还有另一个念头,快速对岑归坦然相告。
岑归也收起杂七杂八想法,他手上力道一直不减——这会儿看着不太像套圈,而是像放风筝。
他“放风筝”式的帮白一森和舒藏调整躲避方位,三五不时拽一把:“哪方面?”
路庭:“关于只有完好的旋转木马能乘骑。”
在玩家们起先挑选乘坐马匹时,距离近,位置相对集中,且看起来完好无损的马是他们的选择标准。
除了临时被广播要求换马,去指定梦幻公主马上的岑归,其他三人正坐着的木马都是按这个标准挑的。
是以岑归路庭与白一森舒藏之间还隔着两三匹马。
岑归:“你觉得偏差出在哪?”
路庭:“我们是不是小看了木马本身在这儿的重要性?”
如果“不能下马”是岑归根据直觉作出的判断——路庭无条件相信岑归的判断——那么,顺着这个逻辑倒推,木马马背上即意味安全。
一直呆在马背,直到旋转停止或满足其他要求,应该就是能够顺利度过这个小游戏的办法。
“就像小花之间里鬼怪也存在两个阵营。”路庭说,“小花一家是一方,那具自称小花的躯体是另一方。”
岑归听到这便明白过来路庭的意思了,他顺着路庭的话往下:“你猜这里可能也是‘两方’。”
路庭:“对。”
然后毫无预兆的,路庭忽然探身向岑归坐着的木马——据他所观察,这匹“梦幻公主马”还真是全场唯一一个戴皇冠的,如果旋转木马也分等级,对方必然是这个旋转台上的c位。
“这位公主。”路庭一本正经跟公主木马打着商量,“你能不能和这座旋转台上的其他木马知会一声,让它们努力身残志坚一下,让我们能在台子上自由换马?你看我带这么多螺丝刀,我可以用想办法帮你们修修马腿和眼睛当回报。”
“……”岑归不是很理解这种人尝试和木马说话的行为,“你在做什么?”
“在勇敢尝试和潜在npc灵魂沟通。”路庭说,“万一呢?我觉得我给的回报也很有诱惑力。”
岑归正要评论这简直无稽之谈,他就没见过有玩家能用这种方式直接和npc沟通成功——木马本身存不存在npc意识都还说不准。
他想要让路庭醒醒,不如思考点真正正经的。
然而再下一秒,公主小马皇冠上的红宝石亮了起来。
岑归:“…………”
等一等,难道这真的是行得通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通关全凭脑洞大
归归:……(长见识了)
第130章 异想天开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路庭俯身低头和旋转木马说话的模样带给岑归一丝微妙的熟悉, 他本来正在既惊愕又莫名,脑海中还回忆起了早在两轮游戏之前,那个两人初遇的270号游戏场, 他曾亲眼见到有人站在木屋里诚挚牵起湖怪触须, 跟湖怪好言好语说话的场面。
路庭,似乎是真有一些跟npc沟通的天赋在身上的。
公主装扮的白马皇冠上红宝石倏然亮起,在旋转台光怪陆离里额外增添一抹红光。
似乎还有长长嘶鸣穿越风声而来,它听上去原本离玩家很遥远, 可又仿佛乘着风,转瞬就来到附近, 再伴随荡开来的宝石红芒, 水波一样从整个旋转台的木马上横扫过去。
“我猜……”路庭一向很敢想, 他大胆假设,“这是协议达成了的意思?”
梦幻的公主马安安静静,仿佛只是一匹普通的,刷着彩漆的大型玩具——假如不是它皇冠上的宝石还在发光, 并且随着路庭的话又光芒晃动了一下的话。
路庭:“我明白, 你这是在说‘是’。”
岑归:“……”
眼看有人都已和npc以一种自己从未设想的方式交流完了, 而且看这个架势,有人还已经预备着要从马背上站起来, 去尝试迈出旋转中换马的第一步了!
岑归左思右想,左想右思, 还是不太能理解——也不是很能立即接受——这一切真的发生。
他迅速示意路庭等等:“……你确定对方真的同意了你的想法, 而且这就算是说好了?”
路庭十分自信:“差不多。”
“……”岑归问, “那万一就是还差那么一点, 你准备怎么办?”
路庭略一沉吟:“看着办。”
岑归薄薄的唇抿了起来, 平直到宛如一条锋利的线。
他连唇角都在要求路庭别轻举妄动, 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称之为冒风险,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但同时,微妙的,岑归心底还有一个出自直觉的念头,它在告诉他:有人的方式看着打破常规且天马行空,可搞不好还真行得通。
经验直觉告诉岑归,让路庭去试一试也无妨,在全小队手头线索都还太少,无法用常规途径推断破局方法的时候,打破常规的办法也许就是最快办法。
但经验直觉说可行,岑归自己无端觉得让人就这么去莽不行。
“我来试。”
片刻后,岑归这么对路庭说,他声音平静。
路庭似乎愣了一瞬,转头又笑了。
“那可不行。”路庭说,“我比较擅长使用蛮力,放不来风筝,怕直接痛击我的队友,把他们全拽下去了。”
舒藏和白一森已经找到了辖制僵硬人影行动的窍门,后面还有岑归给他们借力,两人与死尸的拉锯变得不那么费力。
前方的“拉力对抗赛”暂时进行的还不错。
路庭描述的画面也是真有可能发生,控绳需要极高的精准度与操作经验,倘若岑归不是有难以计量的用长鞭为惯用装备的经验,长绳在他手上也做不到有生命般游走自如。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路庭毫无预兆地说,“我会小心的。”
岑归一怔。
等岑归从猝不及防的直球之下回过神,有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就已经脱离马蹬脚踏,完全站上马背,然后对方找准时机,一步跨越上了前方那匹眼眶空洞的木马。
接下来的情景,岑归便愿称之为自己系统工作生涯里的又一回闻所未闻——
只见,路庭仗着个高腿长一步跨越到另一匹木马马背上后,对方先是和这匹马打了个招呼,还挺热情地说:“你好啊空眼眶兄。”
“空眼眶兄”感受到了来自游客的热情,眼眶里当即流出了锈红色的未知液体,那液体有血色却没有血腥气,并且随着液体不断自木马缺损处流出,在伞顶与旋转台之间固定木马的支撑杆开始微微摇晃,不知从哪还传来拉索不堪重负的□□。
眼看这匹马尽量“身残志坚”的马即便再意志坚定,也要敌不过躯壳本身的受损了!
说时迟那时快,路庭当机立断环顾四周,然后盯上了伞顶。
后面的动静前面白一森和舒藏也有所耳闻,舒小同学抓紧时机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后方场面震得目瞪口呆:“哇路哥换马了……他现在是准备干嘛啊?”
白一森也勉强找到时机回头一瞥,就正好看见路庭直接在□□声响越发响亮的空眼眶马上站起来。
路庭个子本身已经很高,手臂也长,他轻而易举抬手摸到了伞顶。
——然后从伞顶上拽了两个悬挂装饰下来。
白一森:“???”
白一森困惑丝毫不比舒藏少,他抻着脖子回头看得太投入,还差点着了前面吊着小臂拉扒拉他的怪物的道。
全靠岑归后面操作及时,白一森自己还没反应,身体就已经被绳套卷着歪向了另一边。
而“空眼眶”的马背上,路庭拿着从旋转伞顶上拽的挂饰,他把一颗星星跟一颗圆球从线串上撸下来,又对着木马两眼空洞出一比划——
“啪”地一声。
星星被怼进了木马空缺的左边眼眶。
尺寸竟然还挺合适。
路庭端详自己的杰作两秒,他毫不迟疑,又将圆球也怼进了木马的右边眼眶里。
“空眼眶”就这么变成了一匹左眼星星右眼彩球的旋转木马。
看起来还怪……特立独行。
“挺潮。”路庭如是评价。
“……”岑归就比较没办法评价这句“挺潮”,他一边为路庭不走寻找路的脑回路不露声色震惊,一边同时观察木马,继而发现,被路庭这看似毫无章法的强怼了两个装饰物进去后,那股锈红色的液体竟真停止了往外溢出。
与此同时,支撑杆的晃动与“咯吱”抗议也停了。
令人感到木马随时会分崩离析的响动都转眼消失殆尽,“空眼眶”支撑住了路庭,仿佛塞进眼眶的装饰品是两颗“续命丸”,成功增加了它的耐久与称重,帮助它“志坚”战胜了“身残”。
路庭凭异想天开和胆子大,替众人探出了一条闻所未闻的路。
如果说旋转木马即是旋转台上或许能为玩家提供帮助的那一方,那么作为换取安全庇护的条件,玩家得想办法帮它们修复躯体的残损。
从玩家换位到有缺损的木马马背上开始,就开启了无形的倒计时,直到支撑柱真的崩裂倒塌前,玩家完成对木马缺损的紧急抢救,马匹便能恢复应有的支撑力,继续成为玩家在旋转台上的“安全区”。
锈红液体淌出的地方就是需要修复的“缺损点”。
至于修复材料……
有个胆大妄为的探路者已经尝试过了,他非常勇于开拓脑洞,也敢尝新。
“我想,既然大家都在一个旋转台上工作,材料说不好就具备共性,你能用的我也用。”他说着,并朝旋转台上木马及支撑柱以外的部件伸出了毒手。
伞顶下方的广播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电流与噪点杂音交错响起,仿佛那个没有形体的广播npc准备说两句什么,又一连试了几回,都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路庭一个人就是一支小拆迁队,他“捡垃圾”来的螺丝刀发挥了惊人的功效,上能变成“小路飞刀”隔空投怪,卡进死尸们的关节;下能发挥修理器具本色,配合他从旋转台其他地方薅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怼进马身淌出红液的“缺损点”里。
白一森看得精神都恍惚了,他自诩也是个经历过许多轮游戏的玩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画面他还真没见过。
“仓鼠。”白一森恍惚地说,“这就是路庭一直保留的实力吗?”
舒藏想了又想,斟字酌句,只谨慎地回:“其实是这样的,白哥,我一直觉得,路哥最令人实力莫测的地方,就是他的脑子。”
已经与两人缩短了距离的岑归:“……”
小同学这句话听着竟十分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路庭在积极的当拆迁办,其他人当然没闲着。
在路庭刚将“空眼眶”修复成功时,岑归本来打算换位,主动与前排队友靠近。
结果他才刚一动,那“欲言又止”许久的广播终于又响了起来,仿佛是无形的npc终于找到了一句自己能说的。
那个生涩古怪的嗓音制止了岑归,他说道:“这位尊贵的客人,我们的旋转之旅还没有结束,请您继续与我们的梦幻公主小马呆在一起,不要错过这珍贵的预约。”
岑归被那见鬼的“预约”限制了行动。
他无法往前,路庭便加快拆迁速度,用最短路径建了条能让舒藏和白一森往后退的路。
这条还在随巨大轴承一块不断旋转的“马上之路”简直走得叫人心惊,但还好,舒藏与白一森顺利从前排撤过来了。
他们在路过那几匹被路庭修得颇具后现代艺术的木马时格外小心。
白一森甚至听见舒藏一路碎碎念:“辛苦了辛苦了谢谢大家,大家都辛苦了。”
“……”白一森问,“仓鼠,你在和谁说话?”
舒藏回答:“马大哥们。”
小同学已经在学习路庭,尝试积极主动与npc建立友善沟通。
岑归负责帮队友盯黑影的移动轨迹——从开发出“卡关节”的方式起,这些人形的行动力堪称被锐减。
他还注意到,似乎随着场上能够支撑玩家的木马越来越多,整个旋转台也正在降速。
第131章 旋转终了 “哪有公主下场跟人一块干拆迁队的。”
眼前一幕犹如一场荒诞喜剧, 它甚至不太可能出现在最为资深老成的玩家梦里。
因为老玩家都想象不出这么奇诡的画面——至少岑归是这么觉得的。
连系统的前执行官都想不到。
即便行动不便,关节受阻,似乎与旋转台共生的僵直黑影仍在尝试追逐玩家, 他们“闪现”的技能依旧在, 依然能在旋转木马马背上不断移形换影。
但是,又因为时至此刻,他们的关节但凡能卸能拆能卡的部位,基本都已经被玩家给拆了大半了, 所以,这些只有眼白的鬼怪再怎么换位挪窝, 也始终都是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
路庭已经在许多匹木马马背上辗转, 这人甚至还已经薅下了一整块装饰板, 用板材去替他起先热情凝望过的儿童马车修好了车门。
他凭一己之力拉满了所有黑影的仇恨,成功转移了这些最初仿佛颇为爱“挑软柿子”的怪物的注意。
路庭换到哪,只听旋转台上灯光怪异闪烁,半身不遂的人形怪们就跟着消失, 下一个眨眼又跟到了路庭附近, 然后他们操持着歪歪扭扭的躯壳, 你耷拉一节已经快要松垮脱坠的小臂,我吊着关节稀松的半边肩膀, 他拧着已经估摸着根本看不见前路的脖子——大家一起朝活蹦乱跳的玩家努力靠近。
就仿佛一种鬼怪队伍里的残联天团,正发挥百屈不挠的精神, 要攻克路庭这么一个罕见的难关。
而路庭呢?
岑归觉得, “活蹦乱跳”就已经是对这人最精准的形容。
路庭被衬托得仿佛才是需要npc来打的那个玩家boss, 他最初在拉满黑影仇恨时, 还会比较注意, 会在被黑影包围时先战术性撤退, 绕去另一匹木马,兜着弯子的迂回式开展拆迁维修工程。
但兜弯也就兜了那么一会儿,很快路庭便发现,“半身不遂”天团哪怕把他团团围住了,等对方艰难地抬起手,再慢吞吞把肢体往他这里探,这个过程也要持续不短时间。
活蹦乱跳的玩家发出一声感慨:“那这就不能怪我了。”
——他直接开始不再那么在意黑影的靠近。
还玩起了“卡进度条”。
就舒小同学观察,他路哥是把鬼怪缓慢的移动速度当某种动作读条看,直到对方真的碰上玩家才算把条读完。
是以在周围鬼影以慢速挨到路庭前,路庭都能泰然自若地继续在马背上敲敲打打,再掐着“读条”结束的最后几秒换位。
……就很像最后一秒打断怪物的大招蓄力。
“他甚至还要让别人再等一个cd。”白一森叹服点评。
“……”岑归无声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他这次不需要和人问,自己记得“cd”是“技能冷却时间”。
放在眼下,就是指怪物又要纷纷跟着路庭挪窝的过程。
……还挺形象。
但即便形象,男朋友的关注点似乎总与普通朋友不同,岑归在路庭换位到附近时手腕轻轻一提——白一森和舒藏已经彻底不再是怪物的目标,绳圈没必要再套队友身上,长绳重新完整回到岑归手里。
路庭就感到自己被长蛇一样的绳子扒拉了。
绳索绕着圈缠上他的腿,在最不影响活动的大腿近膝处勾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岑归就在一个马身之外,拎着长鞭一样的绳子淡淡说:“别太浪。”
路庭一眨眼:“知道了,浪也只能在你这浪。”
岑归觉得这话有点怪,有些人仿佛别有所指,可以他贫瘠的感情经验,一时联想不到对方要在自己这浪是怎么个浪法,所以他对这句话不予置评,看着还像是默认了。
旁边同样听见了这对话的白一森就倒抽口气,同时用手里还没收起的伸缩棍一杵舒藏。
舒藏毫无防备,伸缩棍杵在了他腰,让他当即一歪,差点现身上演“怪物不能伤害我半分,队友却使我遍体鳞伤”。
舒藏紧急抱住马脖子,往白一森回头:“我的哥?”
白一森依然一脸惆怅,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做了什么。
他惆怅地说:“我过去认识的那个岑哥去哪儿了?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从没认识过他似的。”
舒藏:“……”
舒藏到底是个好脾气的小同学,他想了两秒,还是宽慰对方道:“也许,以前的你们就不是真正的熟呢?”
白一森:“……”
谢谢,这安慰可真有效。
但反向安慰和过去究竟熟不熟姑且不提,站在白一森的视角,他是确实觉得岑归和以前相遇时改变了许多。
他词汇库没那么丰富,想不出多么精彩生动的形容,他只能朴实无华地评价,和过去相比,岑归好像整个人都变更鲜活了。
对方从一个永远冷静,镜片遮挡着眼睛看不出情绪的人,变得喜怒哀乐都更加外显分明。
……不,不对。
白一森重新修改了自己的评价,他看着岑归,看对方注意力依然随着正满场乱蹿的路庭走。
他对比着回忆,想,从前的岑归,看上去喜怒哀乐根本就不存在。
更准确说来,是他感到对方重新拥有了喜怒哀乐才对。
路庭承担了超过50%的旋转木马修复工作,白一森跟舒藏在适应了换马节奏后,就也跟上了他,加入了这支别开生面的“马背拆迁建设工程队”。
岑归之前的感受不是错觉,随着旋转台上“改头换面”的木马过半,整个转台确实在降速,并且降幅与木马的修复进程息息相关。
旋转台上能够承托玩家的木马越多,人影追逐玩家也越困难。
岑归不是很适应这种只有自己无法移动的感觉,他被那个完全不在预期的“预约”限制在马背上,心情竟有两分罕见的烦躁。
路庭不知什么时候就觉察了这点,他又特意换到岑归身边,笑眯眯伸手拍拍岑归这匹皇冠红宝石还在熠熠发光的梦幻小马。
“别烦。”路庭很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哪里有公主下场跟人一块干拆迁队的,我们也不能从公主背上来回踩对吧?”
岑归:“……”
岑归说:“你是不是想下去?”
路庭跑来撩了一句闲,转头又笑眯眯跑远,表示自己还是更想待会旋转台彻底停下来时和人一起下去。
——没错,旋转台就已经快要停了。
经过了玩家一番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努力,旋转木马的转速已经降到了这种游乐设施应该有的水平。
老旧广播之前三五不时仍电流滋滋作响,仿佛有个位于第三方立场的“裁判”在不断审视旋转台上情景,试图抓出游客违规的小辫子,又碍于实在没有对应条例规定,它除了能够提醒岑归那一句“不可随便换位,请勿错过预约”,就再没有别的话好说。
“如果不出意外。”路庭在又一次回到岑归身边时说,“我觉得旋转快要停了。”
舒藏对这句话就比较紧张,条件反射道:“哥,咱们先不要立flag。”
一般说了假如没意外的时刻,就是比较容易真出意外的时候。
但是还好,路庭这方面运气还行。
又大约五六分钟过去,旋转台越来越缓慢,轴承也发出了旋转临近终末时的声响,齿轮的咬合逐渐降低为一格一格缓缓卡过。
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叹息的轴承摩擦,旋转木马真的停了。
“……我们现在能下马了吗?”
小队众人都很谨慎,之前“不能下马”被他们铭记在心,让即便是旋转台停下来的现在,一时也没有任何人有要下去的意思。
大家都还稳稳坐在马背上。
路庭的视线落向了更远处,他在看之前与玩家玩追逐——更准确说,是前期玩角逐,后期变成被玩家遛着玩的僵直人影。
然而从旋转台停止旋转,这些“人”也随着终止的旋转纷纷消失了。
作为与玩家阵营对立的怪物npc消失,似乎是旋转台目前恢复安全的一个铁证。
路庭正要说他先下去试试,结果岑归抢了先。
岑归长腿一跨,他再次不需要脚蹬也不需要额外动作,就干脆利落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哒”的一声,是质地坚硬的靴底踏上底部有着存放齿轮设备的空间,因此内里是空心的台面的声音。
路庭:“……”
路庭坐在马上看已经沿着台面又走了几步的人,岑归略微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我也想试试先人一步的感觉。”岑归淡淡地说,“胆子大又动作快,滋味确实不错。”
路庭在岑归刚下去的第一秒确实有过紧张,他那会十分谨慎关注岑归情况,内心已经模拟过了许多预防万一的方案。
但此时,岑归都已经在台面上站了片刻,基本已能断定下马是安全,他一侧眉峰一抬,转为开口问:“我能不能请教一下,这句话是在内涵我吗?”
有些人就着实脸皮极厚,他口吻不仅毫无反思,还大胆“质问”男朋友是不是在内涵他。
岑归不咸不淡地回给路庭一个哼,他从公主小马踱步到大黑马旁边。
经历过了一番兜兜转转,最后旋转停下来时,大家巧合的又都回到了最初木马上。
岑归没回答路庭问题,他停在大黑马下方,朝路庭抬起一只手:“要我搭把手,扶你下来么?”
第132章 转台之下 “除非能够把你一起带走”
岑归其实自己就也说不好, 他把手递给路庭时是什么心态。
路庭显然不是需要人扶才能下马的那类人,甚至有人站在马下,仿佛很绅士照顾地朝他抬起手, 这画面如果套用到一个自尊心颇为强烈的人身上, 没准还会觉得被小看,像是被用这个姿态调戏了。
……那么,我是想调戏他吗?这年头冷不丁跳进岑归脑子里,让他思维一顿。
他个人觉得, 他对路庭的“邀请式帮扶”或许是逗弄意味更多——就像对方之前偶尔逗他时那样。
他几乎像在从路庭身上学怎么逗人。
可这次逗人初尝试,就结果来看是不那么成功的。
路庭和岑归截然不同, 他只在岑归刚伸手问自己时愣了一下, 随即, 这人便面露欣然,还十分入戏地将手搭到了那只摊开的手心。
“好啊。”有人笑眯眯这么说,“那就麻烦你了。”
岑归感到有根食指还有意无意在自己掌心勾了一下,像是用指尖描摹手套纹路似的从皮面上划过去。
“……”他无言地将手心合拢, 把有个人的手连同那根不老实的手指都一块拢进手里。
再小臂与手腕忽然发力, 毫不留情地把马上的人往下一带——
“……这位先生, 你的帮忙下马真是好粗暴哦。”路庭重新站到实地上时如此投诉着服务。
他还往句末后面加了个造作的“哦”。
刚被拉拽时路庭确实短暂失去了平衡,他对岑归全无防备。
可他是谁?以他能够在快速旋转的木马马背上都来去自如的能力, 想要瞬时核心发力支撑自己,也仅是心念一转就能做到的事。
而且路庭不是没注意, 有位先生虽然拽他拽得厉害, 其实对方另一只手半抬在身侧。
“你明明也已经做好准备接我了。”路庭说。
岑归的确有做准备, 但他回路庭:“也许我只是怕你把旋转台砸穿。”
路庭:“……”
作为一个个头很高, 身型还是走肌肉紧实倒三角路线的男人来说, 假如路庭完全放松, 任由自己在地心引力和重力加速度下撞上底部空洞的台面面板,砸穿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路庭总共沉默也没沉默多久,岑归只靠体重质疑换来了片刻清宁。
片刻后,路庭像是小孩子耍脾气闹着玩一样,他用脚踩踩下方台面,又用鞋跟轻轻叩了叩。
旋转台的表面板材发出“砰砰”响动后又是“咚咚”。
不远处,白一森和舒藏已经选择自行默默下马,不去惊扰两位大佬莫名出现的情趣互怼时刻。
听见这边动静,舒藏有些疑惑,他悄悄从背后去戳他白哥:“哥,你说我路哥这是什么意思,他……”
被岑哥说得不太高兴,决定当场耍赖?
后面这话小同学没直接说出来,因为即便是把它套在行事无拘束的路庭身上,也多少显得骇人听闻了一点,会让舒藏深深的感觉到,他路哥身为一个三次元活人,要像二次元纸片人似的“ooc”了。
但舒藏没说出口,白一森就也懂得了小同学的未尽之言。
两人凭着一个鬼屋,一个旋转木马,已经飞快建立了默契。
“我觉得不是。”白一森为路庭证明,他下马后第一个动作也是环顾旋转台一周,然后视线追随着路庭的举动,落在了下方正被众人踩着的台面。
“下面很空,听着远超过了安置齿轮设备需要的体积。”路庭对岑归说。
岑归的目光在风镜之后向下垂落,从他表面不太看得出来。
他是第一个离开马背的人,也已经将这点最早发现。
前执行官意简言赅:“打开看看。”
路庭分明打的主意就和岑归差不多,但他却说:“先等等。”
岑归有些许疑问,他把落在地面的目光收回来,望向路庭,就见有人又绕道去了梦幻公主小马的跟前,很尊重“己方npc”一般再度去与公主马商量:“这位公主,我们要是准备掀一块面板,看看底下的旋转台,应该不会对你们造成二度破坏?”
公主小马皇冠上的红宝石就真的又闪烁了一下。
说来也是奇怪,似乎只要是在游戏途中确定为玩家阵营的npc,即便是小副本看着已暂且结束,对方依然保留着和玩家沟通的能力。
之前小花之家里就是这样,岑归和路庭还收到了来自小花的礼物。
此时,翻着眼白的僵尸都已随旋转台停止消失,木马却还能听见玩家的话。
拿着来自公主小马的应允,玩家们便这才开始着手将旋转台拆开。
为了尽可能多的保护方才辛勤成果,开口还被选在了侧面。
然后,就在这个旋转台之下,众人找到了数具尸体。
旋转台的底部空间远超过了存放齿轮装置的需求规格,而就在装置设备未覆盖的边角,那里挤挤挨挨着蜷曲的身影。
他们早在许多年前就死透了,四肢都不正常的翻折僵硬,身上穿着对岑归一行人来说有些眼熟的服装。
“是,是马背上的那些怪……人。”舒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最初靠近玩家,也对他最执着的“学生装”,那具身躯倒在一个离转台边缘很近的地方,徒劳地朝前伸着手,五指干枯弯曲。
看起来是一副到死之前,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试图抓住什么,挠着什么,试图离开这个封闭空间的样子。
这让舒藏本来一句“那些怪物”都中途拐了个弯,人终究是会对同类的惨状生出同理心的,见到对方求生失败的遗骨,让小舒同学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管人家喊怪。
“他们被关了进来。”路庭以平淡口吻推断着当初情景,他环顾四周,“这地方是比一般的机械设备空间要大,还把地面抬高,是一个近似半地下室的空间。”
他以自己为标准,示意了下旋转台底部的高度:“——所以,这里才不仅能容纳设备,还能藏着这么一些人。他们想要出去,也可能是在避让旋转台运行时会不断交错咬合的齿轮,为了不被齿轮卷入,于是一直聚在台子边上。”
只可惜,躲避齿轮卷入看起来是成功的,想要出去的念头,却跟“学生装”到最后都朝前伸,依然什么都抓不住的手一样。
是一场徒劳无功。
这些困死的人尸体长久留在这里,灵魂也不得解脱,死后成了这个旋转台上受困的灵魂,每当旋转木马重新转起来,他们就现身,追逐着马背上的玩家。
很难说对方想要把玩家拉下马的举动,是不是一种贴合着游戏规则的“找替身”行为。
“如果后来的玩家被人影拉下马,说不定就是直达这里。”岑归淡淡道,“下马的人会和被困的原始npc交换。”
舒藏不禁打了个寒噤。
想起自己成为了被拖拽的第一目标,小同学至今心有余悸,白一森宽慰地伸过手拍拍舒藏后背,却发现对方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后怕的犹豫。
“可是岑哥。”舒藏难得有问题不是先去找路庭,他反而看岑归。
他犹犹豫豫道:“听你这么说,我在想,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的这些‘人’本来也都是玩家?”
这个问题就令白一森拍他肩膀的手一顿。
白一森神色当即也有些奇异,他面露恍然,再看向台子边角那些蜷缩的遗骸,目光不由变得复杂。
假如这些人也是玩家……
“我不确定。”岑归回答了舒藏的问题,他语气依旧很淡,坦然承认着自己的无法甄别。
他没有系统曾经将普通玩家转变为npc的记忆,可他的记忆本身就存在一定问题,他如今并不能对自己的记忆完全信赖。
他印象中的没有,也有可能只是不记得而已。
“那也就是说,有这种可能对吗?”舒藏对另一种设想实在很难割舍,语气都低落下来。
假如旋转底下的人也都曾经是玩家,那同为玩家的众人再回头看,除了“人类会为形貌相似的生物产生同理心”之外,他们还会萌生出一种淡淡的,为真正的“同类”不是滋味的感受。
白一森叹了口气,他拍舒藏的那只手干脆就不拿下来了,继续放小同学身上。
白一森说:“别想了。”
路庭似乎察觉了岑归那句平淡回答之后还潜藏着什么,他已经走上前两步,到了岑归身旁,然后静静用手背贴了下岑归垂在身侧的手。
继而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是啊,别想了。”路庭说,“仓鼠,不管他们本来是玩家,还是一直都是npc,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我知道。”舒藏老实承认,他到底年纪最小,情绪比较难以立即消化,叹了一口大气,“我就是突然在想,这破游戏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就好了。”
这话便没再得到所有他要喊“哥”的人反驳。
是啊,这破游戏要是能彻底结束,这想法大约每名玩家都有过。
在旋转台底部找到尸体应该算是旋转木马项目里的“真相”环节,岑归在小队众人又依次顺着侧边开口出去时,他已提前预感到了旋转台上应该会有新的变化。
只是,在亲眼去见证这变化之前,路庭走在他身后。
借着迈出开口一刹那间的光线明暗变化,有人在明暗交接中从后方靠近,悄悄地对他说:“但我想法跟别人不同,除非能把你一起带走,不然,我愿意当个一直留在这里的玩家。”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为爱留下。
归归:有些感动。
系统:快滚吧你!
第133章 经验总结 失敬,原来是瞧不上别人的效率
环境从昏暗到眼前一亮仅是转瞬, 有人在那刹那的明暗间靠得很近,语气也认真,话音随呼吸带出的细小气流落在了岑归衬衫领口上方露出的一小段后颈上。
它带来一点热度, 似乎很快又从后颈, 沿着浅浅覆盖脖子的发丝一路蔓延到耳根。
岑归分明戴着风镜,他应该是小队四人里受视野环境变化最小的人,就连先他和路庭一步出去的舒藏白一森都已在转台外站定,先行出去的队友们仅是在明亮外间虚起片刻眼睛, 随后便恢复如常,他却像略微为光影出了个神, 不适应这变化似的, 脚步倏地停在了人工开凿出的“门”旁边。
“怎么不走了?”有个人还在他身后这样问。
路庭语气明显带笑, 跟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句什么样的话似的。
舒藏与白一森站的地方不远,他们就近等着人,没听见路庭那句贴着人耳后根说的悄悄话,但听见了没刻意控制分贝的这一句, 他们闻声投来好奇眼神。
不知道怎么, 岑归觉得耳根更热了一点。
可他神色还是如常, 继续平静往前一步,迈过了那道边缘开凿痕迹较为粗糙的“门槛”。
路庭跟在他之后走出来。
“岑哥。”没多想的白一森问, “你是不是有额外发现?”
他把岑归的动作停顿当作了有新发现的象征。
可岑归当然没有额外发现,他看不出情绪地瞥白一森一眼, 然后继续向外几步, 站在了一个能够观察到旋转台之上的位置。
“你岑哥是让你们注意看转台。”路庭笑眯眯担任了“读心”的角色, 他仿佛是名为“岑归”的漂亮冷淡景点的独属解说员, “旋转台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岑归:“……”
有个人的解说还真的挺成功, 基本与他之前想的事一字不差。
白一森和舒藏不疑有他, 没有谁来继续追问岑归方才的停顿。
小队众人的视线都重新落回了旋转台,就只见——
转台上,首先,是那顶一度已然千疮百孔的伞顶发生了巨大变化。
之前玩家们为了“修复”旋转木马,路庭那个修复马身渗漏点必须得用同设备材料的猜想是对的,他们不能破坏马匹,不敢随便动所有跟马身相连的一切——于是伞顶和垂挂饰品遭到了毒手。
本来原先还勉强能看的一个宝盖伞顶,一转眼就变成了“丐帮”风,感觉下面随时能聚齐一堆七袋九袋弟子开大会。
而此时,旋转木马似乎已经历过一番自行修复,伞顶上被暴力拆除的痕迹没了。
它自行调整为了一个带多处镂空雕花的顶,仿佛本来就是这幅模样。
除了伞顶发生变化,再就是木马们。
放眼望去,马身上那些出自玩家之手的千奇百怪拼接痕迹也都消失。
先前受损的马匹抹掉了拼接痕迹,变回了它们正常且完整的形态。
更简单来说,就是整个旋转台以路庭他们的修复拆迁为基础,给自己换了身全面焕新的“新皮肤”。
也就只有玩家们最初挑选的那四匹马还保持着原样——尤其是岑归的专座,那匹头戴皇冠的公主小马。
岑归从察觉路庭往公主马方向走了一步就直觉不妙,再下一秒,果不其然,他就听见有人又探身向那匹小马,然后语气很自来熟还带笑地问:“哎,公主,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换一身新衣服?”
公主小马:“……”
岑归:“……”
系统的执行官执行任务多年,在有些时刻,他们是可以和npc沟通的,并且能够大致了解到npc在当下环境里的情绪。
岑归在暂时变成玩家后没了系统赋予的“感知”特权,但是,凭他说不上来的敏锐感受,他觉得公主小马现在应该是对路庭的发言比较嫌弃。
“对了。”舒藏猛地想起什么,“我们之前看过的那块牌子呢?”
那块之前还有个词汇留空的告示牌,就在门口的大树下再次被找到。
并且就和小花之家的告示会在玩家们通关后起变化一样,这块告示牌此时再看,上面的文字就也和先前不同了。
——【请问哪一匹才是您的心头首选呢?赶快骑上您看中的马儿,来一场梦幻的,口口的旋转吧!】
这是众人最初看见牌面上的内容。
这时,最后一句话却已经变成:【来一场梦幻的,途中或许会经历一场大开眼界的冒险,可只要找对方法,冒险终究会有惊无险的旋转吧!】
毫无疑问,改变过的告示牌又是将缺损信息补足,还把提示信息扩充了。
只是……
白一森代全队发出情不自禁地吐槽:“就那两个框,它里面缩写的内容也太多了吧?”
路庭深有同感地点头:“确实,小说网站里都不会这么缩,别人起码还是遵守一个字一框制。”
舒藏下意识就追问:“路哥,你以前很爱看小说吗?”
路庭自信回答:“不能说是爱看,只能说是博览群书。”
舒藏不明觉厉,顿时充满敬佩地“噢”了一声。
唯有岑归,他没加入到这个忽然歪曲到小说上的话题,站在一旁,却是不知怎么思维又飘回二人刚见面时,路庭一听说他的排行代号,就对他问的那句话。
当时,有个人是不是问他,他们队伍里是不是还有omega来着?
没有来由,岑归觉得路庭当初会有这么一问,应该就和对方口中的“博览群书”脱不开关系。
告示牌上的变更信息还不仅是众人刚才看见的那些,还是白一森突发奇想,他绕道牌子后方也转了圈,接着便原来不仅表面文字变了,牌面背后还多出了一面说明。
后半面说明是一些游玩须知,形式也与小花之家后来更新的很相似。
两套游玩设施从形态到游玩机制都截然迥异,可在玩家通关游戏才浮现的须知里,又存在着某种共性。
比如,在旋转木马这里,须知也提及了“阵营选择”。
——【当冒险开始,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旋转台上,你会被命运的螺旋指引向谁那一边呢?是坚守本心,抓紧近在眼前的存在,还是受到蛊惑,决定去融入后来的身影?】
“近在眼前,大概率就是指的木马。”路庭一眼能辨别出前后形容分别对应着谁。
“后来的身影就是旋转台下的人。”岑归替他补全话。
而究竟有没有玩家愿意加入下方那个队伍,去做僵尸姑且不论,起码在系统给出的游戏机制里,对方和木马确实是相悖的两方,立场不同。
“我现在觉得,我们之前猜测的应该大差不离,就是我们想的那么一回事了。”路庭对着告示牌又看了片刻,他忽然就笑了一声,“两个阵营,每一个游玩设施恐怕都遵守这条规则。”
个子很高的玩家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比出一个1,又往旁边拉出一条横线。
“只要在设备里找到自己的‘盟友’,满足对方的条件换取好感跟庇护,基本就能有惊无险的通关,它最核心的难点仅在于,玩家要如何学会判断敌友,还有满足npc的条件。”
圆形广场,那块一直亮着修复进度的led屏幕旁边。
忽然的,屏幕上又是光线一闪,接着,右下角的数字就又出现了变幻。
——“待修复项目3/10”。
在岑归他们完成对旋转木马的修复时,废弃游乐园内的另一个区域,之前占据着过山车和大摆锤等项目,务必要让“自己人”先拿到游玩凭证,才肯让出项目探索权的队伍里,却是有人神色恼怒,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我x!”
“被规则耍了。”身形魁梧地光头男人说,“x的,这里的项目明明是谁先探索谁亏!”
旁边与他一队的人有人一块阴着脸,也有人本来似乎还挺为通关而高兴,却在这种氛围下,也不自觉收敛了喜色,跟着一并低头,作出一副仿佛很感同身受的样子。
显而易见,这支人数庞大的“大队”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条心。
占据项目拿到优先权起初的确吸引人,最初的广播里也没提游玩凭证是限量还是不限,是不是每个项目都限定数额发放。
可是,人在这种环境下,总会下意识做一个最坏设想——假如凭证其实是限额的怎么办?
系统出品的游乐园,应该还不会良心到给所有玩家都准备了凭证,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平安通过这一轮吧?
类似念头只要滋生,在人心里埋下种子,那试图抢占先机,先行掠夺通关资源的人自然会出现。
这支队伍由此集结,他们占据能一行容纳人数最多的项目,结果煞费苦心一番,好不容易过关后才发现——
被修复完毕的游玩项目,它的难度竟然降低了。
最先接触项目,并挑战它,通过它的反而是先锋军,是敢死队。
“我们给后面来的人探了路。”路庭与岑归一块总结着两场小游戏下来的经验,他说起这点时无所谓地一耸肩,“——也算开路与半平路。”
规则在修复完毕后更清晰,通关暗示也更明确。
“那我们……”舒藏不太确定问,“算亏吗?”
回答他的却是岑归。
岑归平静道:“不亏。”
白一森和舒藏神色当即动容,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都以为,岑大佬接下来要说一些诸如就当助人为乐,或者并不计较这种得失之类的话。
然而岑归继续说:“等别人来做太慢了。”
白一森:“……”
舒藏:“……”
失敬,原来瞧不上别人的效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日常思考:
两位什么时候本垒?
第134章 准备休息 “有人想要跟在首通玩家之后玩项目”
岑归之前判断废弃游乐园里仍有时间流速, 只是天色被长久定格在了“昏沉”这个单一模式。
等众人分析完两轮小游戏的收获,白一森不期然抬头看天,他眯着眼睛仔细将天幕看了又看, 就忍不住道:“哎, 你们都看看,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说:“我怎么觉得,现在这个天,比我们从小花之家出来后更暗了一点?”
岑归也抬头看天, 从站在他旁侧的路庭视角看过去,他稍显锋利的下颌线条到脖颈拉出了一段漂亮的线。
岑归注意到了路庭朝自己投来的视线, 但没在意, 他只肯定白一森道:“天是暗了。”
“唔。”
有个人就在旁边抖机灵, 发出尾音上扬的疑问音节。
他还往岑归身边靠近,然后悄悄地说:“要不要把风镜摘下来再看看?”
岑归:“……”
根本都不用想,岑归毫不迟疑一提靴跟,精准踹在路庭的小腿上。
这完全是有人咎由自取。
舒藏和岑归路庭本来隔得比较近, 他也跟随白一森的话在看天, 并且内心结论与他两位哥都差不多——客观上看, 同样能称之为“天色昏暗”的天空,此时与之前相比, 天际线颜色已然变得更灰黑,环境光线也明显变暗。
天光确实是更暗淡了。
结果路庭逗人, 还试图拿岑归的风镜说事。
舒藏耳朵尖, 听全了他路哥挨踹的前因后果, 只默默自行往旁边站更远一点, 避免影响岑归万一还有的二度发挥。
同时, 小同学森森地叹一口气, 心说:“我的哥,何必呢?”
你说你故意惹人家干什么?
舒藏到底和岑归相处还不算长,岑归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前系统高级执行官不近人情的样子也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因此,即便大家已经一块度过了两个游乐园小项目,舒藏心底却始终对岑归存在一份敬畏。
——就算听闻岑大佬骇人听闻地已被他路哥拿下了,两人现在是惊人的男男朋友关系也一样。
可对于路庭的有意招惹,除了那警告性的一踹,岑归好像也再没有其他称得上“生气”的表现。
路庭刚刚被岑归踹远了一点——以他的能力,岑归那实际上没用多少力度的一脚本身也不痛不痒,只是他为了哄人高兴,才自己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还仰了仰。
岑归没有其他表示,他当然就笑眯眯又挪回来了。
明智地不再提方才话题,路庭只说:“这里的时间依然在走,估计还有昼夜区分,两个项目也差不多花了大半天,我们要不要暂停去刷下一个项目,先去找个地方休息?”
不提休息的事还好,也是听路庭这么一提,白一森和舒藏便都下意识先摸了摸肚子。
小花之家里就没少东奔西走,从小花之家所在的游乐园区转到浪漫之地,这期间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程。
再加上方才,旋转木马上,众人进行的那可是高难度“马上奔走”,前期白一森和舒藏与僵直死尸还有半天对峙拉扯。
这些事没有一件不需要消耗玩家体力。
而有消耗自然就有需求,流失的体能又不会凭空补回来。
更通俗点来说,就是舒藏跟白一森都感到饿了。
“我赞成。”白一森第一个响应提议,他同时看一块摸肚子的舒藏一眼,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岑归,“岑哥,你不觉得饿么?”
虽说他们岑哥比较神仙,身上有时会有种奇异的“非人感”,但白一森依然坚持,岑归也还是要吃饭的。
岑归简单答:“还好。”
路庭站他旁边说:“‘还好’的意思,就是也需要吃,确实也该休息一会了。”
岑归:“……”
有人仿佛想要替自己做主,语气笃定得像比自己都更了解自身需求,可认真一想,岑归发觉被路庭这么“做主”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所以他没再反驳。
而且就算他不饿,他也确实要为小队里的其他人考虑。
舒藏当即来了精神:“那走!”
小同学兴致盎然地说:“只要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我的物资小仓库就又可以开张!”
舒藏的物资囤积能力不俗,他“仓鼠”的外号一半来源于他的名字,另一半就是源自他非凡的囤东西经验。
之前的旋转台上,靠着舒藏从不离身的那个大双肩包,他已经向新队友们又展现了自己的“仓库一隅”。
——比如,众人在马背上连轴转往木马修复点里怼东西的时候,纯靠大力出奇迹与路庭那儿的小螺丝刀,敲敲打打起来还是有些费力。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稳住身形的舒小同学快乐一笑,圆脸上释放出了“物到用时我全有”的光彩,他把自己龟壳似的大包调背到身前,拉链浅浅拉出一个能供手臂探进去的口。
接着,他就哆啦A梦掏百宝袋似的,从里面掏出了一整套便携工具箱。
任何规格,任何尺寸,应有尽有。
看得白一森目瞪口呆之余,就连被限制在公主小马上动不了的岑归也不免侧目。
“小舒同学。”白一森彼时不失敬畏地说,“当你在鬼屋里,能一口气从包里翻出四人份的备用手电筒,我就觉得你储物的能力不是一般人……但我没有想到你能这么不是一般人。”
舒藏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他抿唇一笑:“我就是比一般玩家更爱囤东西一点。”
路庭热心替前搭档证明:“是啊,就亿点。”
白一森当初没听出路庭的话音里隐藏着什么,他还以为是路哥作为小同学的旧相识,在帮不好意思受夸的舒藏缓解情绪。
然而岑归听完,总觉得路庭说的和白一森以为的不是一回事。
已经决定了要休息,寻觅休息地点便是当前要解决的小难题。
“对了。”白一森在众人准备离开旋转木马周围时步子一停,他说,“我们这一轮的游玩凭证呢?”
该不会是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结果还没拿到吧?
路庭示意白一森安心,他单手插兜,隔空用下颌示意了下对方的手:“你是不是一直没摸过自己的口袋?去摸摸外套或者裤子的都行。”
白一森倏地一怔,他旁边的舒藏也立即伸手在身上口袋找了几把。
“哎?”舒小同学发出疑问的声音,他左手虚拢着拳从荷包里伸出来,“——这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舒藏语气充满不可思议。
白一森同样一脸意外地拿出手,他手心里就也有一块东西——那是一块颜色透亮,说不出是什么质地的“红宝石”。
路庭和岑归身上当然也各有一块。
只不过,以他们俩的洞察力,是在从旋转台底下出来不久后就发现了。
小队刚刚在讨论天色与时间相关问题,是以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说。
“我愿意把这称为——”路庭说到这里话音略微一停,他唇边挂着意味不清的笑容,侧目又朝已焕然一新的旋转台望去一眼。
然后他才笑眯眯补全:“‘公主的馈赠’。”
“挺好。”岑归不带感情地说,“我建议系统之后找机会把你收编,你去后台数据库专门负责为道具取名。”
舒藏一听,神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路庭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仿佛真在思考方案可行与否的神色。
片刻后,他半真半假叹出一口气:“我怕它会以为我是对家奸细,高级特务,我一进去它立马展开‘内部清洗’。”
也就只有白一森不明真相,跟着嘻嘻哈哈,以为大家都在开玩笑呢。
旋转木马处得来的凭证也很快被众人收好。
这一回的凭证,也无疑是在告诉大家:这个废弃游乐场的凭证发放形式也不拘泥单一。
它可能像小花之家那样,直接一支小队共享一个匣子作为凭证。
也可能像旋转木马这儿,是人手一块看上去与公主小马皇冠上十分相似的宝石。
解决了凭证问题,岑归一行继续往其他区域走,试图探索一个适合停下来落脚的位置。
途中,他们与几支其他玩家队伍还打了个照面。
游乐场里的玩家大多行色匆匆,大家远不会像现实世界里逛乐园的游客那样闲适。
路上遇见的绝大多数人,对方都只是与岑归他们互相打量一眼,神色里含着审视与谨慎。
双方几乎零交谈,只默不作声擦肩而过。
有一支队伍倒是悄悄跟着岑归他们走了一段,仿佛是想要刺探一下他们下一站去哪儿,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期间一直走在他们后面。
“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舒藏不敢抬高声音,他压着分贝凑近其他人说话。
“可能性有好几种。”路庭说,“人家可能就是想要看看我们去哪,单纯有一个目标项目参考,也有可能,是跟着我们想要捡漏。”
舒藏倏地一怔。
白一森反应比舒小同学就更快点:“有人会想要跟在首通玩家之后刷项目。”
之前众人聊起项目的首通玩家是在为后来者铺路时,便也已设想过这种情况。
只是真的遇上了一路跟随,可能是想“前脚踩后脚”式蹲项目的,舒藏霎时感到不太舒服,不过他很快又去看路庭和岑归的表情,发现两位都还一脸平静,像是这也在意料之中——且不值得太在意。
舒藏就也把自己的情绪收了起来,决心要好好学□□的心态。
他也许当不了大佬,但可以当大佬的靠谱队友。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舒:是我太嫩(反思)
————
终于要休息了,让我写小情侣!
第135章 空置商店 “你再多挨我几下,我就分心了。”
从结果上看, 那支选择跟在岑归一行后方,怀揣着别样心思的队伍最终其实也没什么收获。
因为不用太久,当岑归他们一路仅是在废弃商店, 落满灰尘的便利亭, 以及看上去缺牙豁嘴的冰淇凌车旁这种地方停步,并且围绕着这些与游乐设备完全无关的东西,显而易见是在做评估打量时,后面那支队伍里的领头不蠢, 他有一个能想到投机取巧的脑子,自然也就能看出来——
前面的小队恐怕这会儿根本没再准备刷项目。
“啧。”领头的男人低低一咋舌, “判断失误了。”
他神态有些悻悻然, 却也没准备继续无谓的跟随, 往后方摆了摆手,示意队友跟自己一块转身,他们换个方向前进。
“可要是万一……”小队里有人踯躅出声,脸上隐约透露一丝不甘心, “他们要是故意这会儿绕开项目走, 就是装个样子做给别人看呢?”
这人擅自揣摩着岑归一行的绕行动机。
岑归和路庭都是在人群中很出挑的人, 即便他们一直是和自家队伍一块行动,除了在小花之家门口遇见的板寸头队长, 和对方有过一番信息互换之外,可以说入园至今, 他们跟其他队伍基本无交流, 也从不同行。
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哪怕只是在废弃游乐园的入场广场匆匆一见, 也是很容易被人记住的。
更别说园区时间已过去大半天, 其他小队要么有人多少负了些伤, 要么迄今为止,在这个游乐场里一无所获,对所谓“修复”和游玩凭证都一筹莫展。
这种时候,一支看起来还全须全尾,全队几乎零负伤,还明显已经有所收获的队伍,就显得出挑起来。
“蠢货。”对于队友的揣测,领头人却只这么斥了一声,他神色从悻悻转为嗤笑,“也不动动脑子!假如前面这支队伍是真会想到这一层,连下一个目的地都要遮掩的人,你觉得他们还能让你看出来,明白他们已经有收获了吗?”
之前提“万一”的那人:“……”
对方便不敢再说话。
领头的又朝前投去一眼。
前方,个子最高,冲锋衣敞着的男人略低了头,嘴边挂着心情颇好的微笑,正凑在另一个神色冷淡,戴着风镜遮住上半张脸也盖不住俊秀的人旁边说着什么。
领头人的目光下意识在戴风镜的人身上多停了停。
自带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又在遮掩下也显得好看的存在,总是会格外惹人多瞧上几眼。
可也就是再下一秒,原本神态与姿态俱放松,在懒洋洋和人聊笑的高个男人忽然抬起了头。
他微微偏头,姿态不变,唇角边挂着的笑意弧度都未变。
对方也就是往领头人这里看了一眼。
难以形容的紧张忽然攀爬上了这位小队队长后脊。
他衣领遮盖下的后颈连汗毛都炸了起来!
刹那间,他就像是被一头不知名的,用随性外表掩饰凶性的猛兽给盯住了,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他甚至想要后退一步。
……但好像随着自己把视线从戴风镜的人身上移开,那股危机感乍然而起,又仿佛错觉般消失无踪了。
个子很高的男人依旧注视着这边,甚至对浑身都绷紧了的小队长笑了一笑。
“……”这一笑差点没让人头发也竖起来,后方小队的领头完全无法摸清前方那男人的想法,他只觉得这表情露在对方脸上,宛如对自己的某种宣告一样。
他很快果断说:“走!”
能够凭本事在系统游戏场里混到现在,又还自有一套取巧招术,这种类型的人,对于趋利避害的直觉也是敏锐的。
一边带队伍撤走,一边,这位小队长不忘跟自己的队伍警告:“——反正游戏场里,遇见这种明显有本事,又懒得遮掩自己本事的人,我劝你们都谨慎一点,哪怕从对方身上讨不到好处,也别跟人家结成仇人,和这种角色混成对立方是傻x才干的事!”
然后顿了顿,小队长不露声色往离开方向看了一眼——此时的距离,已经让他完全走出了高个男人的视野范围之外。
野蛮生长到繁茂过分的园区树林与废弃小楼已盖住那些人的身影,让他无知无觉间松下一口气,像是彻底逃出猛兽的捕猎圈。
他左思右想,就还又对队伍补充了一句:“……你们以后没事也别盯着那个戴风镜的看,遇见他们就把眼睛管老实点。”
小队里有人不明所以:“啊……啊?”
就听队长斩钉截铁:“听我的就行,听不懂也别多问,做就是了!”
这番令自家队员都云里雾里的嘱托,自然就一时半会更传不到当事人本尊那儿去。
等新走到一排明显荒废已久的饮品小吃商铺旁,舒藏这一路对后方小队的关注已越来越弱,他不期然一回头,往之前还能瞥见零星人影的方向一瞥,就十分意外:“哎?他们已经走了?”
这时,后面的确已没了先前跟随半晌的人影。
舒小同学把这个发现跟队友们汇报,口吻雀跃。
“是走了。”白一森也转身望向后方,他观察得比舒小同学更细致,“之前他们在后面停步,看着像在商量什么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还要不死心地再跟上一会呢。”
白一森注意到了那支小队开过的“短会”,他还额外多留了一个心眼,谨防对方没准是跟不耐烦了,预谋追上来强硬交涉这种负面可能。
结果事实证明是他多心,人家的“短会”开完过后,就直接改道而行了。
岑归对身后有没有人跟随是真不在乎,他一路都没参与这番讨论,也没施舍给无关紧要的人一个眼神。
他的注意力很吝啬,一向只留给他认为该关注的事,正抱着手臂,看路庭研究前方那面商铺的门。
“走了就走了。”路庭头也不回地说,语气随意。
眼前商铺跟他们沿途所见的都略有不同,这是一间有着临街玻璃门的小屋,内里的卷帘门松松坠下来三分之一,仿佛一副这里曾有人想要好好闭店,结果闭到一半遭遇了什么突发事故,只能匆匆留下没放好的店门离去的样子。
也是托这没放好的卷帘的福,透过落了一层灰的外玻璃,玩家们在把外层灰尘擦去部分后能看见,里面应该曾是一家小型快餐店,屋内整体空间还算宽敞,有着六张长方桌与椅子若干。
再往前方还有一个吧台,吧台后有着半开放的厨房,另一侧还有着两台靠墙的自助贩卖机。
最重要的是,跟之前沿路看见的其他废弃商店比,这一间里面还算干净。
封闭的门让里面落灰没那么夸张,玻璃店门与没拉下的卷帘门让它是个“明盒”,众人撬锁开门前不用面对未知的环境。
路庭的小技能十分丰富,在溜门撬锁上竟然也挺擅长。
在小队意见达成一致,大家都觉得,不如就选定眼前这间小屋,在里面凑合休整片刻后,便见路庭熟门熟路地摸出了一根铁丝与一张硬卡,他径直半蹲下/身,在玻璃门的门锁前鼓捣起来。
“路哥。”白一森说,“你还会撬锁啊?”
“很意外吗?”路庭将细铁丝缓缓放进锁芯,他很无拘无束地回答,“搞不好我在被拉进游戏前,就是个专职开锁的呢。”
白一森:“……”
也就只有舒藏比较单纯,差点信以为真:“啊,真,真的?”
“真的。”路庭继续说,“如果是在现实,咱们俩同城,你打开锁电话,说不定就是我来上门。”
岑归:“……”
岑归其实在这方面也较为将信将疑。
也是这么说起来,他才恍然发觉,他和路庭还没怎么聊过对方的过去,也不清楚这人现实里的身份。
也有可能是在系统的世界里,与现实有关的一切暂时都没那么重要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直觉,有个人在说瞎话。
“别听他的。”岑归淡声开口,他就站在路庭身边,蹲下去的路庭终于要比他矮上一截,他的腿能轻轻碰到对方宽阔的肩背。
他用腿挨了挨对方:“这么胡说八道,不会做事分心么?”
拿腿轻轻挨一下人基本称不上有“力道”这回事,这也远比岑归之前有意踹人时要轻得多。
路庭却被他的长腿挨得整个人一顿,肩膀到屈肘手臂上的线条都拉紧。
他眼光奇异地扭头看岑归一眼,接着示意个高腿长的前执行官也弯腰一点,附耳过来。?
岑归不明所以,他还是照做。
长风衣随他的动作下移,衣摆静静垂在路庭肩膀,他一靠近这个人,便能感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和自己差异鲜明,像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向外辐射的温暖体温。
“嘴上胡侃不会让我分心,我的脑子和嘴巴是可以分开两头工作的。”路庭认真地说。
然后他声音转低,轻轻压着嗓子,一侧肩膀有意无意,抵在岑归的大腿上。
“但你再多挨我几下。”他带着笑,话音擦着岑归耳侧撩过,低频颤动的声带着鼓膜一起共振,“——我就要分走一个太平洋那么远的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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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打扫据点 “我尽量自我克制的久一点”
小队在又一刻钟后顺利进入商店。
经由路庭的“妙手”, 玻璃大门的门锁竟然没怎么损坏,它在被撬开后依旧还能凑合着使用,让之前对路庭“职业开锁”差点信了的舒藏愈发佩服, 脱口而出一句:“路哥, 你真的好像是专业的。”
白一森:“……”
岑归:“……”
路庭正把立了大功的细铁丝和硬卡片又放回口袋,闻言笑眯眯回:“多谢夸奖。”
店内到底久无人烟,散发着一股灰尘混合着长期闭塞导致的憋闷气味,舒小同学很有先见之明, 他提前打开背包找物资,给大家分发了口罩, 路庭在确定队友们口罩都妥帖戴好后才拉开锁舌已弹出卡住的大门。
核验大家口罩戴好与否时, 对别人都只是口头一问。
对岑归, 有些人却是亲自上手,他指腹沿着压在挺直鼻梁的横条按了按,又一路摸到耳后,指尖描摹了一瞬被藏在发丝里的挂绳。
“……别乱动。”岑归往没被手指骚扰的一侧偏了偏头, 他警告意味不算浓地说, “才戴好。”
他觉得路庭摸索挂绳的举动像是要帮他把防尘口罩又取下来。
可路庭的手指只是在挂绳附近多停了停, 他指背贴在岑归耳朵上须臾,很快也依言老实拿开了。
就是这人拿开后笑着多说了一句:“还是烫的。”
岑归:“……”
有人是在暗示不久前的“悄悄话”。
彼时, 岑归依然俯身低头站在路庭旁边,他听清了路庭悄悄吐露在自己耳畔的每一个字。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 也有可能是有人让他附耳过去时, 还特意又缩短了温热嘴唇跟微凉耳廓的间距。
路庭把话贴着岑归耳朵说。
说完, 有些前执行官表面看着冷冷淡淡, 五官神色间嘴角都不带变动一下。
结果耳后根就被燎着了。
像有人的体温和随说话呼出的热气迅速附着在他皮肤表层, 还不由分说用热意紧紧裹着他一样。
路庭随后就转身去帮队友开门, 在荒废地界孤独矗立已久的玻璃大门看着也没多么坚固,恐怕扛不住一个成年男性猝不及防一撞。
岑归盯着这人再度撩闲逗人完毕就跑的背影,不想一时冲动,让全队走了半天才找到的合适休息点就此痛失一扇外门,他好悬才按捺住了自己,长靴长了根似的钉在原地,没让它神秘出现到某人身上。
舒藏对两位“咖位”最大的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他是看到了不久前路庭与岑归在门口凑近,但他就把这当作大佬的日常普通贴贴。
整理和收拾是他擅长的领域,小同学进门后先快手快脚打理干净一张桌面,把自己的宝藏背包“咚”一声放了上去,然后他叉着腰,巡视一圈,就开始谋划起来:“这个面积的小屋,开着门通风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先在通风时间里先把灰也简单处理一下,让灰尘味随着闷味一块散出去。”
“至于清理区域,我觉得不用太大,大了耗费精力跟时间,只要够我们四个各自能有连坐带躺的位置就行。”
白一森还没见过舒藏率先占据主导的模样,不由拿一种看待新鲜事物,在同伴身上有了新发现的眼光看他。
“仓鼠。”白一森表扬地说,“你这会儿突然变得很有魄力啊。”
舒藏嘿嘿一笑:“没有办法,休息整理是我最能展现自身的时候,这也算是终于到达我的主场了嘛。”
路庭在白一森和舒藏的交流声里靠近岑归,他已经注意到,有位先生打他们接连进门后,就已经有意无意站得离他远了点——都远到他一伸手挨不着的地步了。
这可怎么行?
心知肚明是自己刚刚把人逗毛了,路庭立即溜溜达达过去。
“别离我这么远。”路庭用一种知错就改的语气说。
他这回没一下就跟岑归贴太近,大约隔着人还有两步远。
是一副“我现在很老实,等你点头我才凑更近”的姿态。
“……”岑归觉得路庭跟“老实”就基本搭不上边,这个词汇和对方联系一块便很违和,只是看有人摆出这种形象,即便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觉得他是装的”,他略微犹豫一瞬,就也还是朝人微微一抬下颌。
——他在示意对方过来。
路庭迅速靠更近。
岑归伸手抵了一下准备跟他靠到亲密无间的人,他语气依旧听不出太多喜怒:“少装可怜。”
路庭轻轻眨了眨眼,被他抵在一臂外就也不再强行挪动。
岑归又问:“我要是不让你过来,你就真的一直站在那?”
路庭似乎就为这个问题认真思索了一分钟,他随后答:“我尽量自我克制得久一点。”
言下之意即是,万一克制不住了,这人不管有没有得到允许,迟早还是会凑过来。
这种较为“耍无赖”式的说法,就比较接近岑归印象里的路庭了。
路庭本来以为岑归会不高兴,耍流氓的人一般是有自己在耍流氓的自觉的,他说完那句话后笑眯眯杵在原地,已做好身上哪里挨上一下的准备。
可听完,岑归脸上没有明显外露的不满。
他目光好像落在路庭敞开的衣领,注意有人迄今为止都还老老实实戴在脖子上的那个皮质环圈。
岑归忽然抬手,他同样被皮革包裹的指尖摸了路庭脖子上的项圈一下。
路庭站着不动,任由那根手指还沿着项圈摸索到颈侧,指腹与皮革的纹路一并轻压上颈动脉。
他以一种相当放松的姿态被人按着要害,见岑归抬眼看向自己,回过去一个丝毫不跟对方设防的笑容。
“你刚刚不想踹我?”路庭还很主动“挑事儿”地问。
岑归松开手指,又拨弄了下项圈上的金属环,他说:“算了,按着你的性格,可能踹不太过来。”
路庭于是心安理得——也可以说是得寸进尺地凑过去,和对象又飞快贴贴一把。
“……那个,路哥?”舒藏胆子比较大,他从旁边试探着叫了路庭一声。
刚刚从二位大佬又开始“私人交流”,目测是需要贴贴起,舒藏和白一森便自觉切换成作壁上观模式,他们把自己手边能先简单处理的事都理了,然后评估打量起店内能用的自带设备。
六张长方桌与椅子是一定需要清理的,也是绝佳的休息点。
舒藏对桌椅一眼相中,他绕着它们走了几圈,又抬手隔空比划几下。
一回头,小同学估摸着他路哥跟岑哥仿佛暂时贴完了——两位大佬就算是三五不时来点小贴贴,也基本不影响小队任务进展。
并且他们其实也不介意队友真需要帮忙时,出声将其打断。
路庭果然循声回头:“怎么了?”
贴贴也不妨碍路庭留心观察过环境,他一看舒藏和白一森正站在桌边,对队友的考量似乎就也明白五六分。
“准备挪动一下桌椅,需要搭把手?”路庭心里有数地问。
舒藏大力点头:“没错!”
“走,去帮忙。”路庭伸手又在岑归身上轻轻搭了一下,不过这回比较“一触即放”。
岑归和他一块走回了小屋中央。
六张长桌的桌脚都不固定,属于能够被合力搬动的类型,它们被很快拼在一块,椅子则围绕拼起的”大桌“摆开,众人将背包能就近安置在座椅内。
舒藏的”物资仓库“里甚至还有一次性清洁套装,并且这个套装里的抹布是系统出品,功效快速擦净不超过20平方的区域,还免清洗,不脏手,在任何游戏场环境都适用,能够无视环境本身的脏污程度和温度差。
白一森都已经说不好是今天第几回感叹:“仓鼠,除了你,我觉得没有别人会花积分在商店里买这种东西了。”
舒藏自信地说:“看,这就是伟大的生活玩家!”
白一森认真一想,又看了看没多久便已步入“可供休息”阶段的环境,他深深赞同了这句话:“赞美伟大的生活玩家!”
在伟大的生活玩家物资支持下,一转眼,以被拼起来的六张桌子为中心,小队拥有了一块在废弃游乐园里堪称奢侈的休息地。
商店通好了风,岑归已经将外面的玻璃大门重新合拢,“路师傅”处理过的锁重新挂了回去。
出于谨慎,以及人其实都不太乐意把自身一举一动都敞开给人看,他们还拉下了卷帘门。
卷帘门被放至底部时路庭来给岑归搭了把手,他检查过底部锁扣,起身时手有意无意从岑归小臂上蹭过去,蹭得岑归看他一眼,却像依然默许着他的得寸进尺,什么都没说。
“关好门,现在就是我们的大餐时刻了!”舒藏振奋地在桌旁叉腰。
他说:“我有一种即便这是个丧尸末日类副本,我们的安全小屋也已经搭建好了的即视感哎。”
“你别说。”白一森拉开一张干净椅子坐下,他对着干净的桌面呼了口气,“还真有点那种意思。”
岑归本来准备拉长桌另一头的椅子,表现得不太合群,结果路庭把他肩膀一勾,就将他勾到了和舒藏他们挤一块的这一侧。
岑归:“……”也行吧。
见人都到齐聚拢了,舒小同学就又自信一笑,随后他一翻背包,将四份长方盒子放到了众人眼前。
舒藏:“当当当当!”
小同学给自己配音,他自豪地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可是我们小队独家伙食待遇!”
——那竟然是四份豪华自热小火锅。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也想吃小火锅
第137章 自热火锅 “你笑了,我听见了”
白一森货真价实地“哇”出了声。
都不带犹豫, 且真情实感。
自热小火锅,这东西即便是放在现实,在外出旅游及长途车程的时候, 都会令人瞬间幸福感激增, 甚至成为长途列车上靠异香袭人,惹人注目的利器。
就更遑论在系统的游戏场,还是“废弃游乐园”这种副本。
它在这两重环境buff加持下,越发显得尊贵非常。
“仓鼠。”白一森特别真心实意地说, “我觉得你把它们四个一连摆出来的时候,就像寺庙里的菩萨在从玉净瓶里抽枝挥洒琼浆玉液, 还像替耶和华布道的神父在洒圣水, 你和你的物资小仓库都在一块咔咔发光。”
路庭不如白一森这么会吹, 他可能人设里就也没有“吹彩虹屁”这种功能——当然对象是岑归的话或许例外。
路庭从舒藏手里接过自己和岑归的那两份,他对舒藏的物资能力一向很信赖,两人最早也是因为他帮过因资源充沛而被胁迫的小同学大忙,才阴差阳错顺势成了队友。
“你永远在生活保障上让人安心。”路庭简短但笃定地说。
不难看出来, 来自他路哥更简短的夸奖就对舒藏更具备直接冲击。
“哎没有没有。”舒藏之前被白一森夸都还挺自傲, 被他心目中的真大佬一夸, 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厉害, 都是我自卖自夸。”
白一森体验到了鲜明的待遇落差,他端着自己的那一份, 就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唉。”白一森突发恶疾似的说, “我终究是不如他, 这份情, 终究是错付了。”
“了”字尾音尚未在空气中飘散。白一森忽然整个人一凛。
他紧急寻着危机感的方向来源扭头, 发现是岑归。
他岑哥正静静看着他。
“什么情?”岑归问。
白一森:“……”
不知道为什么, 白一森觉得他岑归这句话问的有点凉。
虽然对方平日里就是一副没有太多情绪,会显得冷淡的声调。
可刚刚这三个字,岑归说得仿佛格外冷一点。
白一森立即回答:“没有情,哪来的情,路哥跟我和小舒哪有什么特殊情谊关系,都是我胡诌的。”
凭着直觉,白一森感到听完他这话,岑归流露给他的凉意就又变得淡了一点。
“我滴个乖乖。”白一森在心底悄然震撼,“我岑哥刚才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发现着实惊世骇俗。
尤其“吃醋”这两个字,放在过去要是跟岑归关联在一块,听起来简直宛如天方夜谭,属于曾经认识岑归的人心里的“不可能事件”。
白一森仅是才这么联想了想,便深感自己仿佛在用世俗的情感去亵渎神一样的大佬。
可……
可是他英明神武的岑归冷意收敛了点之后,跟他说的下一句话是“少学路庭,别被他传染了”哎。
路庭就坐在岑归身边,他一个人拆着两人份的小火锅包装,并且是把先拆好的那一份放在了岑归面前。
旁听着对话的人还笑了一笑,肩膀抵肩膀地问:“学我有什么不好?”
岑归丝毫不介怀这份靠近,只平淡道:“我希望这个队伍里还是多一些正常人。”
被点名不正常的就眨了眨眼,语气欣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保留我的独特。”
岑归无语地:“……”
“……这种看似很平常,其实细枝末节里都透出信赖跟亲密的交流,放以前的岑哥身上也挺天方夜谭的。”白一森又想着。
他心底默默重新把“岑归”跟“吃醋”画了个等号。
然后隐秘的,竟又生出了一种见证他人蜕变的感慨。
“白哥。”舒藏的声音在侧边响起来,小同学好奇地探头,“你怎么还不开动,是想换个口味,还是想等我们都泡好了,你来享受独自一人吃到最后的爽?”
“……去,你哥我是这种人么?”知道舒小同学是开玩笑,回过神的白一森也笑骂了回去,“自热小火锅,就是要一起吃才香,等别人都吃完了你才开始,这东西味道又大,你们到时候就该嫌最后吃的人烦了。”
“哈哈哈。”
聊天声与笑声混合在石灰包发热的咕嘟咕嘟声里,四只便利小碗没多久就都散发出了热气,辛香扑鼻的气味逐渐飘了满屋,火锅底料那股带着冲劲儿的香直袭人感官,把气味因子肆无忌惮地往人鼻子,衣服,甚至是头发丝里钻。
这里分明是存在潜伏危机的游戏场,可这一刻,快餐店里的氛围又令人觉得无比安宁。
岑归对自热小火锅的操作显而易见也不够熟练,坦诚来说,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在系统里似乎就没碰过这种东西。
系统执行人的能量摄入都有系统统一部署管理,高级执行官都有定点定时投放的能量套餐,他们好像谁也不会去思考食物是难吃还是好吃,也没有任何“个人口味偏好”之分。
岑归在从“执行官alpha”变成”玩家岑归“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吃什么。
——但有个人记得他不能吃辣。”仓鼠。“路庭在小火锅还在自热阶段,就凑去舒藏那边,他问,“你有储备牛奶或者其他乳制品一类么?”
液体牛奶背起来太重,又不便携带。
舒藏说:“有奶粉。”
“好。”路庭点了下头,然后他从舒藏那儿拿两条奶粉过来。
“哈哈。”白一森气氛一好,就忍不住说话也口无遮拦,他在一片详乐里傻嗨傻嗨地说,“路哥你还喝奶啊?”
路庭用舒藏一并提供的即热水壶烧开了矿泉水,泡了一大杯牛奶,他似笑非笑瞥白一森一眼,又在白一森嘻嘻哈哈的表情里,把牛奶杯放到了岑归面前。
岑归面前一杯飘着热气的牛奶,他再度静静看向白一森。
白一森:“……”笑容逐渐消失。
“你岑哥不太能吃辣。”路庭说,“但他又说不上不喜欢吃,为了不辜负仓鼠的心意,牛奶给他解辣。”
白一森:“……原来是这样,是我冒昧了。”
作为一名优质队友,白一森深谙该低头时就低头。
他前后态度逆转之快,那一句“喝奶”简直在无形踩着岑归潜在雷点蹦迪,此时,看他这副求生欲极其强烈的样子,在场其他人就都忍不住笑了。
以再度“哈哈哈哈”的舒藏笑得最为大声。
路庭应该是也笑了。
岑归笑得很轻,他倏忽擦过路庭耳际的笑声轻的像一个幻影。
可即便是它转瞬即逝,也还是被路庭捕捉到了。
“你笑了。”路庭在方桌下方握住了岑归的手,“我听见了。”
岑归在刚被拉住时动了动,又很快在路庭的掌心下安定:“听见就听见了。”
这有什么好需要强调?前执行官这么想着。
他分明还从有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欣慰。
“不行。”路庭又说,“我必须要把它提出来,还是明明白白的指出来。”
岑归顿了一下,他感到有个人在揉他指尖。
他问:“为什么?”
路庭说:“因为我高兴。”
他正发觉你变得比以前更富有情感,也能更自然而然的微笑,所以他比谁都要高兴。
煮热的矿泉水只用了大半瓶泡牛奶,剩下的一小半被路庭又单独拎了只一次性方便杯,他将清水倒进去,这一杯也推到岑归面前。
“要是觉得辣到难以入口,就清水里涮一道再吃。”他口吻和举动一样自然地说着,仿佛自己所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在照顾我。”这念头不期然跳进岑归脑子里。
他看了看桌面上的清水,又看看一旁的牛奶。
于是内心里的想法也有了后半句:“——而且照顾得很细心。”
自热小火锅不仅看起来金光闪闪,吃起来也确实口味不差。
有清水和牛奶加持,这一顿吃辣对岑归来说远比“初次尝试”要顺利。
白一森和舒藏还在三五不时聊些闲散话题,路庭会加入他们一块插科打诨,岑归不是很擅长加入这种多人聊天,但不管是老队友白一森,还是对他一直有点又敬又怕的舒藏——还是他的男朋友。
他们会隔一阵子就“cue”他一下,让他不会完全游离在闲聊之外,有些关于游戏场和线索的事,众人也都会停下来听听他的看法。
热气不断随着碗内翻涌咕嘟的气泡上浮,熏得镜片都起雾时,路庭又在桌下捏捏岑归另一只还垂在大腿上的手指尖。
“不把风镜摘下来吗。”对方说,“这样不太舒服吧?”
屋子里到处都是温暖的,沸腾的味道。
路庭听起来也很暖和,他尾音温和得像在自热锅里悄然破开的气泡。
岑归只沉默了两秒,他放下握着筷子的右手——而不是松开被路庭拉着的那只。
然后他将风镜拉了下来。
白一森和舒藏野悄悄注意着这边,看清岑归在镜片后睁开的眼睛,舒藏似乎还小小发出了一声“哇”。
路庭的筷子也放下了,所以他也有了一只空手,能够轻柔摸上岑归的眼尾。
“你看。”路庭说,“我早说你的眼睛这么好看,就该把它露在外面,让别人多看看。”
他语气和动作一样珍重。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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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追文的宝贝们打个商量,因为想要参加11月的周末日万活动,所以拆家之后的更新不再是隔日更。
是【每周三更新一次,周六周日再各日更一万】!
周更字数23000打底!大家可以周末一口气看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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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嘿哈二将” 这是什么系统时代的烽火戏诸侯啊
从路庭指尖上传来的有独属于这个人的温度, 有带茧指腹自然微糙的触感。
还有一丝淡淡的,受满屋热气与火锅辛香浸染,属于这间小屋的滚沸烟火气。
岑归被摸了片刻眼尾, 轻轻一偏头。
他没有回应路庭又一次夸赞他的眼睛漂亮, 只说:“你手上有火锅味。”
这话听起来像指责,又毫不带谴责意味,从岑归话音与神情都挑不出任何嫌弃。
他只像在平和的陈述一句事实。
而路庭像一条大狗一样凑到他身旁,鼻尖翁动得分明, 带着刻意为之的夸张。
对方在他身上左嗅嗅右嗅嗅,接着笑眯眯说:“你身上也有。”
岑归因路庭摸索眼尾的动作短暂闭了闭眼, 他色泽迥异于常人的虹膜被片刻的隐入薄薄眼皮之后, 又在路庭指腹移开些许时重新打开, 让距离它很近的人,就像直接撞进一片最深处隐约泛出幽蓝的灰色湖泊里。
路庭好像不知不觉就盯着岑归的眼睛又看了会儿,直到前执行官还被他拉着的手动了动。
岑归没完全挣开路庭的手,只是在对方掌心里曲起指节, 用关节敲敲人手心。
“看够了吗?”岑归语气平淡地问。
单就听他说话的口吻和偏头注视人的神色, 很难说他有没有被男朋友看得些许不自在。
——更准确点说, 就是很难察觉他是否也会为过分直白且长久的注视而害羞。
岑归不再去计较谁身上火锅味更重的问题,这问题本身也没有计较意义。
呆在商店内的所有人, 包括在旁边偷偷围观的白一森和舒藏,众人基本人均身带火锅味。
岑归只垂眼, 又示意了下还煮着的锅里, 他说:“粉丝已经下进去超过一刻钟, 不是你说的, 它们不能煮太久, 怕煮糊了?”
路庭宛如一个一头栽倒湖水里, 正准备沉浸式观湖赏湖,结果突然被火锅及投喂大业给惊醒的人。
他倏然回神,低头一看锅里,笃定道:“确实。”
男朋友的眼睛是很好看,赞美它们无可厚非。
但休息补给时间,及时填满男朋友空虚的胃也很重要。
摘下来的风镜被顺手放在了一旁,岑归很少在公开场合下以毫无遮掩的面貌示人,其他人便也极少看过他不戴风镜的样子。
“路师傅”显而易见是个技多不压身的“老师傅”,他溜门撬锁很擅长,在自热火锅里煮菜下粉也架势颇是那么一回事,仿佛除了开锁,还客串大厨。
在“路师傅”给岑大佬勤勤恳恳做花式汤粉时,舒藏和白一森的目光就情不自禁,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岑归这里飘。
“白哥。”舒藏拉着白一森说悄悄话,“你以前……见过岑大佬不戴风镜的样子吗?”
白一森又偷偷看一眼岑归,他摇摇头:“太少了,基本没见过。”
过了会,白一森似乎是认真仔细地想了想,又在自己记忆里搜寻过一轮。
“距离我和岑哥以前同一个游戏场也已经好久了。”他语气自然流露出几分思及往事的感慨,“我觉得前头那句可以去掉‘基本’,我估摸着我就是没见过,不然……”
一边说着“不然”,白一森视线就一边又往岑归那里投落过去。
岑归还在注视煮粉的路庭,他看他的姿态里有一种谢绝旁人参与的专注。
反而是路庭头也不抬,却好像比别人多长出一双四处探听跟岑归沾边信息的耳朵,他饶有兴致地问:“‘不然’什么?”
白一森知道这位的五感洞察力有多好,索性他和舒藏的“悄悄话”也不算太悄悄,他抬高声音答:“不然,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只对岑哥下半张脸印象那么深刻,估计记忆点要全在他的眼睛上了。”
有些话明明白白敞开来说,就不像遮遮掩掩欲语还休似的惹人误会。
路庭听完,煞有介事一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地道:“我也觉得他眼睛特别好看。”
“嘶。”舒藏就在旁边牙疼似的抽了口气,他捂着自己的腮帮,“白哥,你说为什么明明都是夸好看,你夸得就只会让我萌生出一种‘啊对对对’的赞同想法,可听路哥一夸,我就觉得牙酸呢?”
仓鼠同学当然没牙疼,他是故意的。
白一森配合默契,跟舒藏勾肩搭背,再语重心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因为你哥我对岑哥,纯纯粹粹队友情,清清白白仰望大佬,而至于咱们路哥,啧,他和岑哥的关系,就不那么纯洁清白了。”
两人搭相声似的一唱一和,舒藏适时地发出“哇”,“噢”的长音。
最后白一森一锤定音:“所以啊,他的夸奖,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
路庭的粉正好也调完了,他还亲自帮岑归测试了下辣度。
“你们俩是不是仗着我刚才没空,腾不出身?”怕粉一直泡在红油汤汁里越泡越辣,路庭还起身去捞了只新的干净小碗,将粉给岑归盛出来,他带着笑隔空“警告”队友,又姿态和话音都懒洋洋。
岑归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人一看就不是一副真正生气的相。
被“警告”过的队友们依旧嘻嘻哈哈,岑归低头将筷子伸进端至面前的拌粉,牛奶杯在他的余光里也被推得离他更近。
杯子里的液体已下去一半,空杯的透明面隐约折着光,映出近在咫尺的模糊人影。
岑归注意到自己的风镜,他不知怎么,总是不太适应自己脸上缺一点遮盖的样子,会下意识想要把能暴露更多情绪的五官部位掩饰起来。
这让他动作无端停了一停,像轻轻捏着筷子却忘记了下一步,坐在男朋友出品的拌粉前突然发了片刻呆。
路庭又捏捏他的手,将他指尖好玩似的来回揉……并不知不觉,这人一根手指就摸进了手套里面。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先吃饭。”路庭说,他另一只空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头——他那份小火锅吃得神速,已经被他早早就解决完毕。
所以已经先吃完的人,才能那么有空来继续照顾兼观看对象吃饭。
让他还勾着嘴角说:“把用心准备的粉放凉,你的男朋友可是会伤心的,他有概率和你冷战五分钟,冷战期坚决不理你。”
“……”岑归觉得五分钟的冷战威胁根本不算威胁,不过好好的,他也没有要为一碗粉和人冷战的必要。
他确实不会浪费路庭的心意,很快继续动起筷子,专心把一碗荤素搭配完美的拌粉吃完了。
等小队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又收拾过桌面上的厨余垃圾,就已经是又半小时后的事。
空气里还飘着麻辣余香,小火锅威力惊人,让众人都像喷了一身火锅味的香水。
不过,在一种较为宽松闲适的环境里,也没人会计较气味的问题,这点余味反而显得挺有生活气。
人饱足之后血糖会自然升高,带来一些困乏感。
白一森倚在桌边打起瞌睡,路庭和岑归去给舒藏搭了把手,在重新清理过的桌上开出两个大铺。
拼在一块的六张桌子,既是他们吃饭休息用,也是补充睡眠休整用。
折叠睡袋属于消耗资源,他们总共也就四个人,拆了两个。
白一森和舒藏挤一挤,路庭理所当然是跟岑归用一个。
睡袋本身就也是双人规格,折起来时体积不大于一块毛巾,展开后就长宽十分富裕。
还是由舒藏来裁定,他规划了一下睡觉分区,跟在大通铺上还简单画出了三八线似的,就把他自己跟白哥及路哥与岑大佬的位置分好了。
为了避免两边隔着睡袋出现肢体碰撞的尴尬,那一溜背包被放到了两个铺中央,当了一条“楚河汉界”。
“行啊仓鼠。”路庭点评,“泾渭分明。”
舒藏很是不好意思,又很诚实地“嘿嘿”一笑:“这不是……这不是怕晚上跟你和岑哥互相打扰吗?”
这回舒小同学近在他路哥眼前,没有逃跑空间,被人高胳膊也长的路哥薅了一把脑袋。
“我觉得你这个小同学,思想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正经。”路庭逮着舒藏的脑袋按了一下,“分开了大家也都是还在一张大桌上,你觉得我们还能怎么打扰?”
白一森结束了一个短暂的瞌睡,他活动着身体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听闻这话,不禁也“哈哈”笑了一下。
“路哥。”白一森不过脑子地说,“你都会想‘怎么打扰’的事了,说明咱们仓鼠也不算很冤枉你,你确实想过那个方向嘛。”
路庭眉峰一挑:“我想没想另说,但我现在觉得,你们俩从今日起能多一个江湖别称——以后就叫你们‘嘿哈二将’吧。”
“嘿哈二将”:“……”
喜提新的别名,白一森在须臾之间,是萌发过要找他岑哥做主的念头的。
只是他回头一看,发现岑哥好整以暇,俨然是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正站在对方和路庭那一侧铺位旁抱着手。
没有了风镜,即便是对他来说,想要揣摩岑归的心情就也变更容易了点。
白一森觉得他岑哥还怎么看都有点像……
……像心情挺不错的意思。
等到拿新开的纯净水做了些简单洗漱,大家都准备就地休息一阵时,白一森和舒藏挤在一块,他带着一阵后知后觉的恍然,就悄悄跟小舒分享自己察觉的大秘密。
“路哥在拿我们逗岑哥开心。”白一森笃定地说。
“哇。”舒藏惊叹,“这是什么系统时代的烽火戏诸侯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哎,哄对象开心,就是玩儿~
归归:。
第139章 一个梦境 岑归脚下慢了一步,他便被光拉住了。
桌面上众人间距就那么多, 白一森和舒藏再小声的“悄悄话”,当然就还是能够被“楚河汉界”另一头的岑归路庭所听见。
不过,听见了也就听见了。
路庭的回应仅是在他和岑归的睡袋里笑了一声, 他没有反驳, 也没参与隔壁那一头的对话。
岑归好像略有些心不在焉,他从摘下风镜就会偶尔出神,仿佛摘下来的不是一件普通防护具,而是寄托着他灵魂的一部分本体一样——当然, 这后半句评价路庭只敢放在心里说。
就算是男朋友,太过口无遮拦, 也是会挨一顿无情毒打的。
还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似的, 压根算不上“打”的真毒打。
两人挨得那么近, 长宽富裕的睡袋在塞下一个个头极高的路庭,再塞一个同样不矮的岑归之后,就也不免变得拥挤起来。
它堪堪容纳着岑归和路庭,再多一分的余地都没有。
岑归肩膀紧挨着路庭肩膀, 他的膝盖随便往旁侧一动, 便能碰着属于路庭的那一只膝盖。
路庭在旁边笑, 胸腔轻轻震动,这震动自然也能传递给岑归, 让他感到自己这里也忽然一阵嗡嗡,像旁边躺着好大一号共振音响。
“……你在笑什么?”岑归颇为反射弧长地问。
他在刚被震了一下时都还没完全回神, 一时没弄清楚具体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人的笑声也飘进耳朵。
“我在笑。”路庭如实回答, “另外一边的两位在讨论我很懂逗你高兴。”
岑归:“……”
坦白说, 这话岑归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
第一他不确定有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讲实话, 因为路庭的语气里还隐约夹带着戏谑意味, 哪怕“实话”,就也都听着没那么正经。
第二……
第二他其实下意识反应是“是”。
潜意识里对路庭的话给予了肯定,情绪上却又莫名像有一只无形的阻拦的手,它微妙的拦着岑归去立即承认这一点。
而岑归自己都说不好他为什么踯躅。
他停下来认真想了一会,只能自行又得出一个答案——
也许,他是怕自己肯定得太快,有人最近本来就已越发擅长得寸进尺,顺杆向上爬的技能也日益水涨船高,他怕自己再多给对方几分筹码,这人今天就连夜把睡袋膨胀成一个氢气球,带着他一块上天了吧。
这个答案比较惹人信服。
至少岑归自己是能够信服。
他顺畅无阻地接纳了它。
然后他才注意,打从说完那句话起,路庭已经又在一旁安静半天了。
“……他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没给他答案么?”这念头悄然飘进了岑归脑子里,让他才说服了自己,转头几乎又有些为他的行为感到怀疑。
但当他又在睡袋里略微侧了侧身,把脑袋转朝向路庭那一侧,他试图去看路庭的神色时便发觉,某人的神情和他预期的完全不同。
便利店里的电路系统早就随着游乐园的废弃一块崩了盘,目前那些游乐设备都是靠系统特别供能,自有一套神秘力量回路使它们重新运转——不然玩家们玩什么呢?即便是系统,给出彻底无解的迷局也是无趣的,它的运算规则里就没有完全封死通关路口这一条。
而游玩设备是还能运转,至于什么街边路灯,小卖铺,超市餐厅之类的地方,它们的电力设施便维系着一个废弃游乐园当有的样子,系统是不会分出余力来给它们也提供电路保养跟维护的。
小餐厅里没有照明,众人在收拾好休息据点后是摆了一盏蓄电池灯。
它被路庭之前打了个绳结挂在吧台上方,就也俨然做了盏吊灯,给玩家们提供了一室光亮。
这会儿,没有那么高的照明需求了,临时吊灯便被拆下来,它放在吧台上,亮度被调低至一格,改充当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夜灯。
小夜灯在静悄悄的发光,有些人的眼睛在夜里却像比灯还要亮。
路庭一直在看岑归,岑归一转头就撞进了他的眼睛,还觉得这人目光灼灼。
“……你在看什么?”他条件反射问。
“看你啊。”路庭不假思索答。
顿了顿,岑归又问:“看我做什么?”
路庭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异,他也略微侧身,睡袋摩擦着贴身的衣服发出一阵窸窣声响,他把半边脸压在了外套翻过来后叠成的枕头上,再才语气和目光都很肆无忌惮地说:“看你,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
可能是前执行官先生用眼神说了“需要”,路庭在昏暗中眨了眨眼睛,他便又还是尽力找出了几个理由。
他给出的必须要看岑归的理由如下:
“好看,我爱看,看了心里就高兴。”
“因为喜欢所以就看,越看越喜欢。”
岑归都还没能对这种画风腻歪的理由作出反应,另一边,“楚河汉界”另一头,舒藏和白一森就感觉是终于憋不住了。
那边齐刷刷传来一句:“噫。”
“楚河汉界挡得住视线,挡得住肢体。”白一森对着天花板幽幽感慨。
“——却挡不住空气里清新扑鼻的狗粮芬芳。”舒藏从善如流给他接了下一句。
路庭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心也没加速跳,他泰然地说:“嘿哈二将,你们怎么还不睡觉?”
“干什么?”舒藏仗着路庭这会儿不能钻出睡袋再越过背包薅他,他胆子很大地说,“我们睡着了,才方便你和岑哥继续讲些我们不能听的话是吗?”
白一森也接腔:“就是,有什么是大家不方便听的?”
“没有什么是不方便大家听的。”路庭说,“不方便大家听的在我们这档纯洁向深夜节目里,是无法过审的——但我希望各位听众能够尽量少发出搞怪的声音,避免破坏我们这纯洁深夜档最后的暧昧气氛。”
他就还怪有理有据的。
还把舒藏和白一森给说服了!
总而言之,等岑归能够在这台三人相声里插得上话,隔壁舒藏和白一森便已同路庭达成“双边协定”。
——路庭保证之后他尽量克制自我,不要说太多挑战单身人士深夜心灵防线的酸话。
——白舒两人保证不再发出怪声,他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已经预备十五分钟就会进入酣甜睡梦了。
路庭口头签署完协议,一转眼就又对上了另一双漂亮眼睛。
他半开玩笑道:“现在是你在看我了。”
终于找到接话空隙的岑归说:“是在看你。”
他给回答给的和路庭刚才一样快,还主动平淡补全解释道:“我在看你进化得越来越坚韧的脸皮。”
“真的?”路庭就发出了仿若单纯无辜的声音。
他悄然在睡袋里动了动,与岑归贴近的那只爪子伸过去握住了岑归的手。
“那你要不要来摸它看看?”他说,“目测有误差,口说也无凭,你干脆亲自上手捏了试试,看我的脸皮是不是变厚了。”
岑归:“……”
岑归说:“能把这话说出来,不已经是铁证了么?”
路庭就又笑,笑得睡袋里都是仿佛由他胸腔带起的嗡鸣共振。
和一个天生似乎体温就比自己要高的人在一块,属于对方的体温会逐渐侵染到自己这里,这种体验岑归平时就有,且十分分明,他站在路庭身边时总会觉得比站在别处要暖和些。
在两人同一个睡袋准备休整的眼下,它变得更加容易惹人察觉,被另一个人的体温逐渐包裹的感受也更清楚。
几乎能让人体会到被捂热的过程。
白一森和舒藏还真是说睡就睡,他们俩之前说“十五分钟内进入睡梦”,实际上,据岑归观察,他觉得那两人大约也就坚持了不超过五分钟。
路庭继续和他聊着一些有的没的,还又把玩起他手指时,他耳尖一动,忽然就将另一只空手也抬了起来,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
“你听。”他简短地说。
隔壁正传来此起彼伏的小呼噜,像二重唱似的交织。
白一森跟舒藏睡着了。
“我们也睡吧。”路庭只探身往那边瞄了一眼,期间还压着岑归这边的睡袋口,像是小心守卫着他给对方的热乎气。
他缩回来后悄然提议。
岑归说:“嗯。”
路庭也抬起空手,但是是伸到了岑归脑袋旁,他掌心贴上了岑归同样侧在“外套枕”上的耳朵。
路庭听着隔壁的小呼噜声问:“会觉得吵么?”
“不会。”岑归是这么说的。
却也没挪位置,放任着路庭的手。
睡袋里的温度已经被体温烘到十分宜人,小夜灯继续在吧台上散发微光,队友们的呼噜声像是一种代表着环境暂时放松安定的别样奏鸣曲,岑归耳朵上盖着路庭的手,他眼睑在和浓长的睫毛一块缓缓垂落时,视野里最后看见的是路庭还注视自己的眼睛。
他应该是想过要跟对方说一句“你也赶紧睡”,可困劲来得汹涌且毫无防备,转瞬席卷了他舒缓的每一寸神经。
他在路庭身边睡着了。
有人比他睡得确实晚一点,对方先确定他已睡熟,又欣赏某种不常见的稀世珍品般对着他睡脸看了片刻,再才小心翼翼撑起自身些许,凑过来,亲亲人额头,嘴唇翁动着与他道一句近乎无声的晚安,才终于自己也睡了。
岑归做了个充满安定感的梦。
他一般是不常做梦的,在高级执行官休息所里,他的休息时间一向规律,只要不是遇见了其他人级别不够,处理不了的突发事故,会有紧急通知把他抓去临时加班,他一般都是在一个很标准的时间回到房间就寝,睡够七小时便自然醒。
从来无梦,也无悲无喜。
睡前醒后都一样清明冷静,看上去似乎不会为任何事物牵动情绪。
岑归在刚意识到自己记忆有问题的那晚倒是做过了梦,可那一晚的梦只能用变化莫测,信息纷繁杂乱来形容,让他睡得并不安稳。他在梦里也犹如在走钢丝,两边都是破碎的,难以连贯的镜子碎片,每一片镜面上都折射出一个与他有关,他又全然不记得的场景,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的荒谬拉扯着他,让他梦里就心绪漂浮不定,醒来后更是头痛欲裂,呆坐在休息区酒店的床上缓了半天。
今天的梦便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岑归好像梦见一片湖,他行走在光线晦暗不明,能见度极低的水底,耳边是静谧的水声,偶尔有水下深处的暗流缓缓淌过他侧旁。
他身上是执行官的黑色制服,长长的皮面风衣随水波摇摆,前襟与衣摆都朝两侧飘开。
高级执行官的特权又一次在他身上起效了,他应当走在湖底去见某一个栖息于湖里的东西。
湖里的东西也在等着他,那是一团小山似的阴影,一个矗立水下的庞然大物。
可奇异的,以执行官的身份去见这么一个多半为npc的存在,岑归发觉双方间的气氛堪称平和。
他应该不是去处理对方,或者对npc进行其他审判裁决的。
对方睁开眼睛,在越往深处越黑沉的水里静静看着他。
有一小股水流,它混合着无数小气泡从对方身边升起,又像是对方举起的一只指引之手,在示意他往水面上方看。
水面之下那么黑,又能看清什么呢?岑归在梦里这么平静地想着,他似乎对对方的指引不以为意,却也还是略微抬起下颌,视线往气泡漂浮的方向望去——
有一束光,它就从水面上落了下来。
这光不算十分明亮,它细细窄窄地穿透漆黑水底,看着不够多么雄伟,又有能切实刺破昏暗的力量。
然后它落到了岑归身旁。
岑归尝试往旁侧走一步,光追着他也挪一步。
他再往另一边走,光就还是追着他走。
“……别躲……”庞然大物以一种缓慢低沉的声音说,它好像不常开口,也像是很少以人类的语言说话,所以吐露的都是简短的字词。
“……它带你回去……”它慢慢地说。
岑归脚下慢了一步,他便被光拉住了。
光是温暖的。
它迅速勾住他,缠绕着它,丝线似的绑住他手腕,然后将他用力往上一拽——
岑归:“……”
等一等,这是在钓鱼么?
而就在“钓鱼”的念头刚浮现于脑海不久,岑归倏然睁开眼——他醒过来,并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了。
有个人正一大早就攥着他手腕,不知道拿着他的手在看什么,见他醒来,笑眯眯地低头对他说:“早上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路太公钓鱼,限定老婆上钩。
归归:?
第140章 谈论梦境 “这里的npc也会主动觉醒自我意识么?”
路庭就仿佛是某种能够超长待机, 还低能耗的物种。
他昨夜明明就睡的比人晚,在岑归睡着后还独自欣赏恋人睡相半天,今天, 他竟然又是比岑归醒的要早。
岑归压根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睡下, 几乎快怀疑有人根本没睡。
“……你熬了一宿?”刚醒过来的思维还不够清晰,他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声音带着清晨初醒时自然的哑。
听得路庭就顿了一下。
“当然没有。”路庭片刻后才说,他低下头, 很轻地跟才转醒的人抵了下额头,“你看我, 像是有脸部浮肿, 眼下带黑眼圈, 熬了个大夜的样子吗?”
答案自然是不像。
路庭神色清明,面色状态良好,下颌线紧得跟一大清早悄悄做了提拉训练一样。
岑归不仅没将熬夜的痕迹看出来,他在有人冷不丁拉近距离, 对方面孔倏然朝他靠近时, 他其实还下意识闭了下眼。
距离那么近, 实在有点像要发生别的什么的意味。
——结果没有。
感受到了另一人温度的位置是出乎意料的额头。
有人把脸凑那么近,就为了让他仔细看清脸部状态和黑眼圈。
岑归一时心情莫名, 他想要伸手把人的脑袋推开,惯用手微微一动, 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还被人握着。
他以目光示意有人将自己放开。
“你拽我干什么?”他问。
“冤枉。”路庭眨了一下眼, 他晃晃还被自己握着的手腕, “我也才醒来没一会, 见你还在睡, 有点无聊, 又不想吵你,所以就只牵着你。”
然后路庭又问:“你怎么说我拽你?”
他口吻好奇。
岑归就再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把梦里的感受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了。
也不知为什么,梦里他仿佛被那一束光“钓鱼”,最后被它勾着手腕往上浮时,他总觉得它和某人分不开关系……尤其他之后醒过来,发现对方恰好正抓着他手腕。
“……没什么。”岑归答。
他觉得自己总不能说,我梦见你在梦里从湖里钓我。
路庭露出的神色便很难说信了没信。
便利店里依然只亮着一盏夜灯,岑归在路庭让开些许后有了空暇能查看环境。
出于一些安全本能,他目光是先落去了门口,确认卷帘门依旧踏踏实实地放着,门边放着的一排用来警戒异动的空水瓶也都稳稳立在原地,目测位置跟昨晚摆的时候分毫不差。
这便象征这一夜整个临时据点都非常安逸——别说是游乐场潜藏npc,就连过路玩家都没有一个往里打探,有尝试过开门的。
岑归略微松神,他为“安全屋“依然安全感到放松。
可能是他放松得对某人来说有些明显,他听见路庭很轻地笑了一下。
“?”正要问你笑什么,岑归便又反应过来,路庭醒的比他还要早,他此时做过的这一切,对方清醒时肯定已经都做过了。
“我觉得这算是一种心有灵犀。”路庭笑着轻声打趣。
明明就是老玩家差不多都会做,算经验俗谈一类的事,偏到了这人口中就显得很暧昧。
岑归在睡袋里拿膝盖撞了一下对方,他接着看过屋内其余地方,且迅速注意到,他应当是第二个醒来的。
旁边睡袋还鼓鼓囊囊,白一森和舒藏一个用一件备用衣服盖着脑袋,另一个拉低了一顶毛线帽,把弹力极好的帽檐当眼罩使。
两位队友都还在埋头睡大觉。
“我睡了几个小时?”岑归从队友身上收回视线后问。
“六个。”路庭说,“我只比你早半小时,醒来时已经看过了时间。“
岑归点一下头,他短暂权衡了片刻,又拍路庭一下,示意对方自己要起来了。
……也是到了这时他才又发现,人体的适应能力真的非常惊人。
人,会不知不觉习惯于某一个姿势,还会在大脑不够清醒时把它当作是理所当然的。
路庭不只趁他睡着拉他手腕,对方还有一条胳膊横在他腰间。
一整晚,两人基本便是以这么个半搂半抱的姿势睡觉。
所以岑归醒时才会觉得有人格外近,对方都不需要撑起自身,随随便便就能把额头抵到他这里。
刚刚他让有人放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爪子确实是松开了,路庭没有小孩子玩闹似的摇晃他胳膊太久。
可腰上的那一条,他不提,有人就装傻,跟一道安全护栏似的持续扣着他。
两人提前起床的人都默契地没吵醒队友,他们先后轻手轻脚离开了睡袋及桌面,让白一森跟舒藏还能再睡会儿。
拼接而成的大桌本该没那么稳固,不过对两个身手都极好的人来说,他们离开桌子时,连桌板的边缘处都没颤动。
岑归等和路庭走到小屋边角,尽可能的远离还在睡的人,他们再才做了点简单洗漱。
借由一个洗脸的时间阖眸认真想了想,将一次性毛巾从脸上拉下来时,岑归示意路庭别动,他和对方站在角落,提起了自己做的梦。
“你觉不觉得……”路庭听完岑归的梦境内容后略一停顿,他话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思虑,一种有些微妙的神色浮现于他脸庞,“……这个在你梦里出现的盘踞湖底的身影,有点像我们的一位‘老朋友’?”
岑归很快点了头。
梦里的人思维是较为模糊的,会下意识被局限在梦境呈现的那一方区域里,很难联想到现实里的过往及当下事件。
岑归在梦里只认定“庞大阴影”是一个npc,并且对方和他能够友善沟通,双方看起来甚至关系不差,对方给他的也是正向的建议。
直到醒时,他重新回想起自己的梦,边和路庭复述起它,他对“庞大阴影”疑似对应着谁边也有了明确指向。
“它很像那个湖怪。”岑归说,“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270号游戏场见到的那个。”
岑归还能回忆起自己当时专程走到湖底,去查看罢工的驻场核心npc的事。
他也记得湖怪似乎格外暴躁,对方甚至能够突破高级执行官天然对游戏场npc有的压制及威慑力,蠢蠢欲动地向他发动攻击。
路庭却说:“我觉得,它还很像黑水中学副本里,一心一意跟高小婷做朋友的那个湖神。”
岑归就一顿。
“黑水中学”游戏场里岑归还是高级执行官,他那会是路庭的全程监听者,对那一轮的驻场boss并未直接接触过,只是通过一块有点像关不掉的“垃圾弹窗”的小屏,隔空观察到了游戏进展。
“你确定它们很像么?”岑归边询问边回忆,他微微闭上眼,尝试从记忆里拉出当时自屏幕见过的怪物身影。
路庭肯定道:“确定。”
他还说:“这事我之前就想过要问问你,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有点太多,我一不留神忘了。”
早在脱离黑水中学游戏场时,路庭那会就对学校里的“湖神”跟早前游戏场里的湖怪有过疑心。
作为一个同时接触过它们两位的玩家,依他不算糟糕的记忆力来看,他觉得二位实在神似。
循着路庭的话,岑归像是自他往昔繁重的工作日报里牵出一个线头,就终于拉出了对应“黑水中学湖神”的那一条引线,在脑海中把“湖怪”跟“湖神”对照在了一起。
也是经由路庭这么提醒,他才发觉它们确实有点像。
“我当时是想要问。”路庭也回忆着自己当初的问题,他不禁压着分贝笑了一声,“——系统不会跟做批量游戏的厂商一样,连boss建模都套来重复使用,直接一键贴图吧?”
路庭的口吻是开玩笑。
岑归却是顺着这话认真想了想。
“系统的数据库里收录着成千上万种素材,它还在不断更新自己的游戏场,相同的元素确实有概率在不同的排列组合中出现。”前执行官客观地说。
这次就换路庭顿了顿,他收敛玩笑神色。
“可我觉得不对。”路庭片刻后说,他语气也慎重起来。
岑归抬眼和他对视。
“我是一个直觉很强的人。”路庭说,“我知道谈‘直觉’听上去有点玄,它是比较欠缺实际依据的东西,不过在我预感极其强烈的时候,它又一般十有七八是准的。”
岑归没有对“直觉”作出任何负面异议,他只“嗯”了一声,等待着路庭继续说下去。
路庭:“我的直觉让我觉得,湖怪和湖神就是同一个,且拥有相同自主意识的npc。”
岑归轻轻拧起了眉心。
路庭又问:“你说,这里的npc也会主动觉醒自我意识,在数据被复制去另一个游戏场当驻场boss时,依然记得自己在前一个副本里的事么?”
这问题就触及到了岑归的盲区。
这是连前高级执行官都从未设想过的事。
拧起的眉宇间很快多了一只手,路庭的手指按了上来,他用指腹缓缓把岑归皱起的眉头捋平。
“不要露出这么烦恼的表情。”路庭摸摸岑归的额头,他终于将自己放置已久的疑问说了出来,也是存着想要和人探讨一下的心思。
不过一大早就惹人满脸深思,还是陷入暂且得不到答案的苦恼思虑,就不是他想要达成的效果。
他安慰岑归道:“万一最后那个问题也都是我瞎猜,想太多了呢?”
岑归无法对路庭前面的提问给出回答,然而,听了对方这一句,他却无端冒出一点猜测。
——他不觉得路庭是纯属想太多。
这偌大的系统里有着那么多的素材,它们被不断投至游戏场,有时又因游戏场达不到“继续运转”标准而回收。
数据自动日已累计的增长,一个能够身为游戏场核心的驻场boss必然资料体积庞大,自主性能也更高。
……它们就真的只是一直活在周而复始的剧情设定里,从未有过自己的思想,也从没有过“完成任务”以外的考量么?
如果答案是笃定的没有,那么,他梦见的那道身影又算什么?
它确实是和他说话了。
那听起来并不像只会数据循环的固定行为npc会说的话。
岑归一时陷入沉默,他不知不觉为自己的疑问和也隐约浮现的揣测沉思得有些久,等回过神,他忽然觉察路庭还在注视自己,对方目光里似乎还饱含某种深意。
“你想到了什么?”岑归第一反应对方是还在考虑两人之前谈论的话题,他直觉路庭这眼神是有所发现的眼神。
可路庭略微一偏头,两人所处的位置正离吧台很近,夜灯在轮廓深邃的人脸上分隔出明暗阴影。
他把自己探到岑归面前,偷偷地问:“你前面说我拽你,不会是我在梦里拽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路庭:忽然不按套路出牌。
归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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