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言红袖添香最是情趣,房若拙在桌上铺开一张上好宣纸,提笔落下时觉得的确如此。
盛凌有一副实在赏心悦目的皮囊,当他愿意暂时丢下帝王的架子添水研磨时更是活脱脱从美男图里跳出来的模样,烛光中分外迷惑人心智。
可惜,偏偏是个渣。
心中思绪繁杂,笔下丝毫未乱,片刻间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长相厮守?”
房若拙搁下笔,微微低头:“妾心中所愿便是如此,陛下见笑了。”
盛凌含笑:“有何可笑?倒是你这几个字写的,比先前颇有进益,可见私下也是用了功夫的。”
“朕记得你之前说,自小不喜欢练字,是怕损了双手的美貌,怎么如今不怕了?”
房若拙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常握笔的地方果然已经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她故作烦恼:“怕也没用,已经是美貌有损了。至于为何练字...”房若拙抬头大胆注视着盛凌,“陛下先前对妾的字很失望,想必喜欢女子写一手好字,妾想让陛下多喜欢妾一些。”
盛凌失笑,若是写一笔好字就能讨了他喜欢,那宫中眼下就该是云妃最得他青眼了。
然而抬头却见书案后的女子目光大胆又坚定,一双妙目情愫满溢,想到眼前人到底是为了让自己欢喜才抛却了以往的想法,更是日日用功以至于手生薄茧,盛凌不觉心中微动,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笑道:“你这样便很好。”
郎情妾意,气氛正好,两人自是又一番恩爱缠绵。
事后盛凌抚摸着房若拙微凉的发丝,若有所思道:“爱妃似乎从不用梳发的头油等物。”因而每次发丝都清清爽爽,触手生凉。
不像旁人,虽然鬓发整齐又带着香气,却觉得触手有些滑腻,仿佛手上都沾了油污。
房若拙微微靠近,有些依赖般攀上盛凌手臂:“妾自信鬓发如云,只需侍女妙手便能梳出好看的发髻。”她媚眼如丝,“再说了,陛下不也喜欢得很吗?”
怀中人有意勾引,盛凌自然直接笑纳,翻身将房若拙压在身下,笑道:“的确是喜欢得很。”
房若拙双手揽住他脖颈,心中却在回想入宫以来与后妃们的每次见面,似乎还真是只有她从不用头油。
这皇帝...该说心思细腻好,还是该说果然是个天生渣男的好?
送走皇帝,房若拙刻意比往日多戴了两件首饰,瞧着便顿时比以往的低调模样出挑了许多。
到达坤仪宫时依旧不早不晚,只是不知是不是房若拙的错觉,坤仪宫领路的宫女要比以往态度更加柔顺恭敬。
静静坐在自己位上,品尝一口皇后宫中出品的高级糕点,房若拙心情十分不错。
许是看出了房若拙的喜悦,淑妃抚了抚鬓发,笑意妩媚:“仪良媛可真是有本事,一照面就让孙良娣又成了美人。底下的妹妹们可小心着点儿,可别招惹了人,降了位份。”
房若拙面上淡定,心里也淡定:“淑妃娘娘说笑了,孙美人皆因御前失态才有此一劫,与嫔妾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她本来就没有要跟同期搞好关系结盟的打算,淑妃愿意挑拨就挑拨吧。
环视了一圈,见接触到她视线的几位都不自然低下了头,连上次公然拿她当筏子嘲讽静妃的周德仪都别开了视线,如今敬陪末座的孙美人更是脸色发白。
房若拙抿了口茶,微微一笑。
树立起一个受宠的形象也没坏处不是?至少表面上的言语为难会少许多。
她宁愿在众人眼里的形象是不好惹,谁想为难她都要先在心里掂量掂量。
皇后向来是跟着皇帝的步调走的,因而她出场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孙美人提了出来:“原以为之前罚你抄了三遍宫规,会让你改改这性子,如今看来真是罚得轻了。”
孙美人跪在椒房殿正中,丝毫看不出前几日接连受宠又晋位时的春风得意:“嫔妾知错了。”
“稍后尚宫局会派老成的宫女去你住处,你且跟着她好好学些规矩,规矩学成前就且不要再出来了。”皇后语调不变,一字一句宣布了这个几乎可以等同于打入冷宫的决定。
说实话,皇后心中也有些奇怪。皇帝派来通知降位份的内侍语焉不详,只说孙良娣在陛下面前失了仪态,因而要被降位份。
只是陛下先前鲜有这样直接的惩罚,在场又有其他妃嫔在.....
扫了一眼仪良媛,见她垂着眼帘,安静祥和的模样,仿佛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想到仪良媛自进宫以来都规矩得很,从来请安都是到得最早的那批,也鲜少与人有纠纷,倒是孙美人近些日子颇有些张扬。
皇后心中猜测,当时怕是孙美人恃宠先出言挑衅,却没想到会遇到陛下,且陛下半点不维护她吧。
将当时的情况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皇后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丝毫不将孙美人一脸的心如死灰放在眼中。
左不过一个骨头轻的小妃嫔罢了。又已经被陛下厌弃,怕是日后也没有再起来的机会了。
皇后看向静妃:“不知静妃身子可还好?”
静妃起身,恭敬道:“季院正医术高超,妾由他照顾着,自是一切都好。”
“快坐下吧,日后不必这样频繁行礼。你如今毕竟身怀有孕,说来也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头一个孩子,一切都以你身子为重。”
静妃连忙应下:“是,多谢娘娘。”
她语调上扬,想来对皇后的重视十分受用。
房若拙低头抿茶,再次怀疑静妃隐瞒身孕直到四个月的操作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她怎么看都觉得静妃不像是个缜密的人啊。
请安散去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房若拙举起团扇挡了挡有些晒的日光,带着紫珠踏上了归程。
一路无波无澜,倒是紫珠有些担忧的模样。
瞧着前后无人,房若拙干脆直接问道:“可是有心事?”
紫珠点点头,低声道:“孙良娣也算是因主子而降了位份,奴婢怕...怕主子有些风头过盛,引得其他主子们不满。”
房若拙眯起眼,不远处怡蓉水榭已然在望,她声音含笑:“在这宫里,我只要能让陛下满意,不招了皇后的眼就是了。至于其他人,不管有没有昨日那一出,该出手时总会有人出手的,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紫珠仿佛被她感染,点点头,神情平静许多。
二人踏进怡蓉水榭大门,出乎意料,倒是有不少人在这里等着,领头的内侍面孔陌生,腰间却挂着建章宫的腰牌。
见了房若拙,内侍上前一礼,笑道:“请仪良媛安,陛下赏了些东西给您。”
房若拙领了旨,就见他身后几个内侍依言上前,手中几个大大小小的盒中各色珍玩发饰琳琅满目,一时令人目不暇接。
房若拙目光却是不自觉被后面托盘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匣吸引,取了来看,只见里面除了一张纸外别无他物,纸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正是“长相厮守”。
“这是?”她不由惊喜道。
传旨的内侍瞧着仪良媛脸上那十成十的喜悦,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仪良媛话,这是陛下赏您做字帖用的。陛下说,您的字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说让您照着他的字多练练,他日后要检查的。”传旨内侍笑着道。
房若拙面上喜悦之情更盛,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像捧了什么万金不换的倾城之物,倒是把一旁的各色发饰珍玩冷落在一旁。
示意紫珠往内侍手中放了个荷包,房若拙笑着道:“有劳您走这一趟了,一点心意,就当请您喝茶。”
说话时,目光似乎还在那宣纸上流连。
内侍接过荷包,离开怡蓉水榭时还有些不解。陛下左不过也就是写了几个字给仪良媛罢了,甚至都没有装裱,轻飘飘一张纸,怎么仪良媛就高兴成那样?
难不成,陛下在上面御笔写了要晋仪良媛的位份?那也不应该啊,旨意不明发可是做不得数的。
与人送赏总归是个好差事,内侍回了建章宫复命,本以为陛下不会在意,谁知他却放下手中御笔,问道:“仪良媛心情如何?”
“回陛下的话,仪良媛喜欢得紧,尤其喜欢您的御笔。奴瞧着,倒是比那些宝贝更得仪良媛欢心。”内侍低下头,实话实说。
盛凌勾起嘴角:“的确是该最喜欢那个。”想到她此时可能正兴高采烈在屋中描摹,盛凌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心情有些飞扬。
也不枉他下朝后立刻便写了那几个字着人送去了。
“行了,下去吧。”盛凌翻开一本新的奏折,低下头继续处理事务。
紫珠和溪云都是识字的,收拾书房时也看到了自家主子写的“长相厮守”,如今见陛下赏了一样的四个字下来,心中都是又紧张又激动。
溪云小心翼翼把那张纸捧在手中,有些遗憾道:“陛下怎么就挑了这么小的一张纸来写。若是大些,也能装裱了当横幅挂在主子房中了。”
紫珠点点头,深以为然。
房若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微抽,由衷庆幸皇帝恐怕是临时起意,没真给她搞个卷轴送来:“这样也好,陛下心意自该珍藏,若是挂在房中落灰了可怎么是好?”
她随手将之放在匣中盖好,递给紫珠:“放我床头吧。”
省得放在别的地方还要天天看见。
紫珠没想到主子竟如此珍重陛下的心意,心中微酸,张口欲劝,看见主子那喜悦的神情,却是叹了口气,咽下没说出口的话,屈膝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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