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宫中终于是多了一个有孕的嫔妃,哪怕碍于对方位份高,宫中嫔妃不太敢造次,各种各样隐晦的言语交锋完,房若拙回了自己住处的时间还是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有余。
那根引发了一场口角的玉簪还在紫珠手中,房若拙接过细细看了两眼,递回去:“寻个盒子妥帖收起来吧,日后总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紫珠眼睛一亮,恭敬应是,自去收拾东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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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自有时,因而皇帝连着半月有余没过来时房若拙也十分平静,顶多关心一下最近哪位同事比较得皇帝青眼。
出乎房若拙意料,近些日子最得皇帝喜爱的是那位孙美人,甚至接连掌灯三次。有这个消息做铺垫,房若拙在听说皇帝近些日子的新宠孙美人被破格晋封为良娣时也没感到有多意外。
反正位置多得很,又不是她升上来了自己就要被挤下去。只是这位孙良娣跟她有过些许摩擦,倒是有些麻烦,不知道孙良娣这些日子以来性格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往栏杆外湖中洒了一勺鱼食,湖中锦鲤纷纷浮上水面张嘴抢食,平静的水面上波纹四起,房若拙问道:“这些日子陛下没来,咱们这里可有什么异动?”
紫珠碰碰杯壁,给自家主子重新沏了杯热茶:“没有。奴婢和溪云时时刻刻盯着呢。主子您不忧心,奴婢们心里就安稳。”
说起来,想来也是自家主子平素里总是心有成算,且待人不苛刻,该赏就赏该提点就提点的缘故。紫珠这些时日暗中观察,怡蓉水榭上下果真是风平浪静,连平素最是活跃的一个小太监都安安稳稳的。
“这样就很好。”房若拙表示赞许。
攘外必先安内,房若拙相信自己功夫是下到了的,皇帝不会永远不来,反倒是自己的大本营如果出了事,那就有些糟糕了。
紫珠觑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提议道:“今日天气正好,不若主子去御花园走走?”老是窝在屋子里,虽说自家主子活动很丰富,但她还是会有些忧心。
“也好。”今天没开早会,就当是补了运动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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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正浓,御花园一角遍植红枫,如今恰似云霞连片。
溪云被映了满眼的大红色,不由有些惊叹:“这叶子真红!听闻缀霞宫因红枫得名,不知道那里的叶子会不会更红?”
房若拙有些好笑:“都是宫中花木,花匠一般打理,最多也就是缀霞宫中更精致一些罢了,颜色上倒不至于有差别。”
“仪良媛姐姐真是见多识广,如今连静妃娘娘宫中花木如何都能说个一二了。”
视野里出现一个盛装打扮的孙良娣,并且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近时,房若拙深深觉得冤家路窄不外如是。
不然怎么这位孙良娣就能放着那么宽的路不走,硬生生走到她面前来呢?
孙良娣嘴角带笑,眼神明亮,一看就知道心情极好,走到房若拙面前,她笑吟吟打了招呼:“仪良媛姐姐好悠闲,这还是头一次在御花园见到良媛姐姐你呢。”
“不及孙良娣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良娣妹妹有一句话说错了,我并非见多识广,也从未进过缀霞宫,不过是由此及彼,有所猜测罢了。”
“良媛姐姐真会说话。可惜我看着良媛姐姐,却是觉得姐姐精神萎靡,想要夸几句都不知该从何夸起呢。想来陛下也是觉得姐姐这副模样实在碍眼,这才懒得多看。我要是姐姐呀,就去拜拜菩萨,说不定还能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孙良娣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配合上她颇为生动的表情,直让房若拙觉得看了一出戏一般。孙良娣则似乎对自己这番话很是满意,挺直腰板,似乎想要居高临下鄙视房若拙一番,却因为不及房若拙个子高,终究没能达成这个想法。
房若拙眼睁睁看着孙良娣面色微微僵硬,向后退了一步,觉得她出门前实在不应该犹豫着没换鞋。今天该穿双厚底鞋出来的,孙良娣这表情实在好玩儿。
“那我就提前祝孙良娣必定得陛下喜爱一辈子了。”诅咒和祝福要是能成真,这宫里人人都请个佛像在屋里烧香拜佛就得了,也不用费心思研究大老板什么爱好了。
只是这孙良娣分明没什么变化,与先前没有丝毫分别,到底是哪里得了皇帝青眼呢?
房若拙不禁上前一步,仔仔细细看了孙良娣一眼,有些失望:连妆容风格都没变啊。
算了,时间久了总会知道的。
“不知孙良娣可否让让?”房若拙举步欲走,却因孙良娣正挡在她面前而一时不能成行。
孙良娣微微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仪良媛上前看了她两眼后微微皱眉,之后便提出要走。
明明什么针对性的话都没说,孙良娣却感到了深深的屈辱,不由微咬牙关。
“你!”,余光中一抹杏黄闪过,孙良娣灵光一闪,片刻间换了表情,委委屈屈道:“是嫔妾不好,不该挡了良媛姐姐的路,姐姐恕罪。”
说话间,已经抬起手,对着自己脸颊落下,“啪”的一声轻响,随后深屈膝行大礼,在地上团成了委屈的一小团。
房若拙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前倨而后恭,又自己打自己,这个反应不用想都知道有人来了。
她条件反射般向旁边让了一步,好让自己不是地上孙良媛正对着的人,看了眼她低垂着的后脑勺,刻意放大声音:“孙良娣快快请起,你我位份相当,这可当不得。”
一句话的功夫,身后果然多了个沉稳的脚步声。
“这是在做什么?”是盛凌的声音。
房若拙连忙回身行礼:“请陛下安。”
孙良娣娇弱道:“请陛下安。妾...妾挡了仪良媛姐姐的路,正在向姐姐请罪。”声音柔软,尾音袅袅,果真是惹人怜惜。
一只修长的手递到眼前,房若拙迟疑着搭上去,顺着那只手的力道站起来,手的主人皱眉道:“你今儿怎么有心出来了?朕去你住处等了半晌都不见你回去。”
房若拙微低头:谁知道您老今天会上门家访啊?
“瞧着日头好,待在屋里左右怪闷的,便出来走走。累陛下等妾了,是妾的不是。”她微微停顿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嘟囔道,“若知道陛下会登门,妾这会儿肯定在整理仪容呢。”
盛凌这才注意到仪良媛甚至衣裙颜色都不成套,头发也只随意挽了,显见是临时起意,出门都没换衣服,不由一笑:“这样便很好。”
虽是随意的装扮,却也不失风情。
被二人遗忘在地上的孙良娣微微咬牙,终是忍不住微微偏头,露出微红的半张脸,声音颤抖:“陛下...”
盛凌才想起她似的,挥手道:“起吧。”
孙良娣想是蹲得久了,有些腿麻,起身时难免踉跄,好在身边有宫女随侍,及时撑住她身体,这才没有丢了脸面。
见自己方才还嘲讽过的人与皇帝执手甜蜜,孙良娣微红了眼眶,再次道:“方才是妾不好,不该开罪了良媛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良娣见笑了,你我位份相当,方才又根本无事发生,这恕罪一说从何说起?”房若拙悄悄抽了抽手掌,没抽动,只好安心让皇帝握着。
“方才...方才...”
方才了半晌,孙良娣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只是用表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未语泪先流”。
美人梨花带雨,果真是一副美景。
可惜皇帝却似乎不懂品鉴,还微微皱了眉:“好好说话,哭什么哭?”
孙良娣泪眼霎时一清。
“方才朕就在一旁,为了你说的那几句话,你倒的确该跟仪良媛请个罪。”盛凌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孙良娣顿时一呆:“为了妾说的话?”
“是啊,朕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听腻了才走到远处让你看见的。”
没想到果然没走出他预设的剧本。
房若拙嘴角微抽,连忙低下头,不然她怕自己当场笑出声。
也不知孙良娣听了皇帝的话,心中作何感想,恐怕以后不管在哪说话都要三思而后开口了吧。
孙良娣表情已经完全呆滞,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这次是真的结巴到说不出话了:“妾...妾...”
“你既喜欢请罪,想来对眼下这个位份也不是很喜欢,不若还回去做你的美人去吧。”说罢,盛凌转身。
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朝回到刚入宫啊。不对,比刚入宫时还不如,至少那时美人还能在新人里争争前三。
房若拙低眉顺目,随着盛凌走了两步,却觉裙上传来一阵阻力,原是孙美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裙子,见她回头,连忙恳求:“良媛姐姐恕我不敬,我不是故意的,你帮我跟陛下求求情吧。”
孙美人力气出奇得大,房若拙无法,轻轻摇了下手臂,请求皇帝松开,然后回身,蹲在孙美人面前:“我只能说,我从未觉得你对我不敬。至于为你求情,我倒也没好心到那份上。”
说罢,她起身,动作间一股幽香传入鼻端,清新又自然,闻之让人精神一震。
房若拙眉心一跳,把这一瞬间的感触压在心里,连忙小走几步跟上皇帝。
“怎么,要为她求情吗?”盛凌侧目看她,
房若拙假做刚刚没分开一般,小心拉住皇帝袖子:“陛下为妾出气,妾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为她求情?”
“还算你知道好歹。”
“只是妾原本以为陛下近些日子喜欢孙美人,是不会对她这样严厉的。”房若拙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
盛凌皱了皱眉,神情中有一丝困惑:“朕也有些奇怪。”这孙美人与前几日所见的模样分明一样,却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感觉实在微妙难以言传,盛凌想不出来,也就抛之脑后,反手将房若拙手腕握在掌中,牵着她走向怡蓉水榭:“瞧见你书房桌案上的字有些进步,回去现写几个给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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