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翻书一般一页又一页往后翻动,转眼潘望秋的生日就到了。
洁具店桌上的台历在8月29日那一天用红笔画了个醒目的圈,卫恕最后看了一眼台历,哼着小曲儿关上店门。
他给潘望秋准备了惊喜,希望潘望秋能够喜欢。
上车后,卫恕给潘望秋发了条消息:我今天有点事,你自己回家哈。晚餐我会回去做,你不用到外面吃。
两人的出租屋离电视台就几百米的距离,但卫恕仍旧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坚持接潘望秋回家,潘望秋拒绝了几次无果,索性由着卫恕去了。
因此今天卫恕说有事的时候,潘望秋还讶然了一瞬。但他随即释怀了,谁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爱人也不可能围着对方转,更何况他们只是朋友。
于是他回了好。
他今天被派了一个前往外区县的采访任务,前往采访地与返回电视台就占去了半个上午,上午根本没有时间撰写稿件,因此只能下午继续了。
潘望秋结束工作已是下午四点半,他在工位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看到99+的信息,顺手点了进去。
他大学时有位喜欢探头探脑的舍友,他因为父母的关系,对这样有意无意的偷窥行为十分反感;但他不喜欢轻易与人起冲突,便将几个社交软件都设置了密码,这样一来有消息来了是不会直接显示消息内容的。
大学毕业后,因为□□和微信比较常用,他便将密码取消了,他一直没怎么看、也向来没什么重要消息的信息因为他犯懒就一直锁着。
收件箱里入眼是一排各大app、淘宝店铺的生日祝福,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生日。
他想他应该吃碗面庆祝一下的,可是答应了卫恕晚餐回去吃了,他也没打算让别人大张旗鼓地为他庆生……
一番内心挣扎,潘望秋终于打定主意,等卫恕睡了,自己偷偷溜出来吃碗长寿面当宵夜,这个生日就算庆祝过了。
五点终于到了,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打了下班卡,这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夏天的五点钟天还很亮,潘望秋在楼道里就看到了自家门上贴着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他似有所感,拉下口罩,三步作两步地上了楼,终于看清防盗门上贴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四个闪耀着金光的大字——生日快乐。
土味感带给潘望秋的冲击力太大,等他回过神来,才在震惊中咂摸出几分感动来。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当即被家中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玄关处的地板上贴着一个向内的银色纸箭头,箭头上用金笔写着“往客厅”。
潘望秋轻轻揭下门上的“生日快乐”,而后关上了门,除了会将卫恕的心意妥帖珍藏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看起来真的太土太丢人了。
他顺着箭头的指引来到了客厅,整个大厅被金银两个颜色填得满满当当,客厅中飘满了金色和银色的气球,落地窗上贴着happybirthday,客厅正中央有一个一米见方的金银条纹大礼盒,礼盒上压着一束红色的玫瑰花。
潘望秋拿起玫瑰,玫瑰下面写着几个大字:给2012年16岁的潘望秋。
卫恕总爱算虚岁,潘望秋纠正了许久也没让对方改掉这个习惯。
潘望秋笑着摇摇头,他看到被他捧在怀中的玫瑰花中也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爱你永不止息。
八年前,卫恕向潘望秋告白,对方正是捧着一束红玫瑰,而红玫瑰中也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的同样是这六个字。
当年卫恕的学号是33,正好33朵玫瑰的花语是生生世世的爱恋,爱你永不止息;故而中二时期的他们都以为,能出现这样的巧合,他们一定是命定的爱人。
这张卡片似乎同八年前卫恕告白时送出的那张卡片重合,八年空白期的隔阂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消弭,他们仍旧是可以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年。
但潘望秋知道不是这样的,模拟的场景只能是模拟,它无论如何也无法成真。
潘望秋的手有些抖,他大概猜到了礼盒中装是什么,他不知道他要不要继续拆下去。
就在这时,潘望秋的手机铃响了,他看了一眼备注,更不知所措了。
来电人显示的是卫锋。
手机铃声响了足足有半分钟,潘望秋终于鼓起勇气接了电话:“喂。”
“喂。”听筒那头是青年充满活力的声音,“潘哥,我哥让你快点拆你面前的礼盒,他快憋死在里面了。”
还没等潘望秋回答,对面忽然变得嘈杂,而后便是被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潘望秋十分确定,卫恕一定听到了卫锋说的话了,他变得更加骑虎难下。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解开绑在礼盒上的包装绳,猛地掀开了礼盒的盖子。
卫恕“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对潘望秋说:“我想代替十八岁的我抱一抱十六岁的你,可以吗?”
潘望秋想,他十六岁的今天在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他马上要进入新的学校继续读完他初中的最后一年。
他那时从卫恕所在的学校转学,他父母为了验证他的性取向是正常的、他不是变态,不顾他的意愿为他办了两个月的休学;加上两个月暑假,一共四个月的考验期。
那四个月他每时每分都生活在他父母的监视下,他们就连上厕所都给他规定了时间,超出一分钟都需要承受他父母近乎失控的情绪。
那四个月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他一步也出不了门,更上不了网,他没有人身自由、没有独立的社交,日常生活只有吃喝拉撒睡,接触的只有他父母,他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撑下来的。
那一年生日,他的母亲为他做了长寿面,让他许个愿。潘望秋许下的愿望是,他希望那是一碗剧毒的面,他吃了能马上脱离苦海。
他那时候不是没想过,如果卫恕在就好了,最起码他不会这么难过。
在潘望秋踌躇的时候,他猛然想到,卫恕正好比他大一届,而对方是读完初中辍学的,也就是说……在他行至深渊时,卫恕也正好从云端摔了下来。
潘望秋想,那个时候他们要是还在一起就好了,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好歹他们可以抱团取暖。
他最终也张开了手臂,同卫恕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卫恕说:“望秋,那个时候我答应给你一个惊喜的,你十六岁生日我规划了好久要怎么给你过。我今天按照那个时候想的,还原了一遍。布置这里的时候我在想,还好,我还有补上的机会。”
“望秋,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在那个生日找到你。”
潘望秋鼻子一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会本能地摇头。
这个拥抱不知持续了多久,卫恕终于开口:“不难过,我们都熬过来了。走吧,带你去看看今年给你准备的。”
两个人结束了那个拥抱,潘望秋低下头,看到他正踩着一个金色的箭头,那个箭头指向他的房间,上面用银色笔写“往主卧”。
同客厅华丽的阵仗相比,卧室显得有些简陋,潘望秋甚至没办法一眼看出卫恕给他准备了什么。
卫恕笑了笑:“你自己看吧,我还要做饭的。”
卫恕掩上门退了出去,房间中就剩潘望秋一人。
潘望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将被他揭下的“生日快乐”放了进去,而后走到卫恕新添置的书桌前,那里躺着一个20cm见方是深蓝色礼盒。
他打开礼盒,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折了两折的纸,那张纸是单面打印,印的内容是消消乐的截图,消消乐的分数是1997829。
更让潘望秋想不通的是,这张截图还是彩印的。
潘望秋:?
消消乐的分数是他的生日没错,但卫恕这么做的用意在哪里?
他思考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索性不想了,将那张截图重新折好,决定一会出去了再问卫恕。
纸张盖着的是一把全新的剃须刀和一碗树脂做的迷你长寿面,长寿面上卧着两个蛋,一个是荷包蛋,一个是水煮蛋。
看起来还真是格外有卫恕的风格。潘望秋想。
看礼物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潘望秋打开门走了出去,被厨房飘出的香气扑了一脸。
抽油烟机轰隆作响的工作声与食物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合奏,潘望秋走到厨房外看卫恕专注地挥着木铲,满足地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画面对寻常家庭来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可对他来说太珍贵、也太美好了,美好地能让他暂时忘记少年时的伤痛。
卫恕也发现了潘望秋,他扭过头,朝潘望秋说:“坐沙发上等我,我马上就好了。”
潘望秋点点头,真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抬头,看到如火烧的晚霞,美好得就像漫画中的景象。
他举起手机拍了照,将那张照片命名为“上天赐予的童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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