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第二天他们就将这件事告知了严祭酒。
“竟有此事?”严祭酒满脸惊讶,显然并不大相信。
贺观棋点头,沉声道:“学生绝无半句虚言,更不敢欺瞒大人。若是放任此妖为非作歹,我担心它还会伤人。”
见他言辞恳切,严祭酒一时间犹豫起来。如果是旁的学生跟他这么讲,他必定勃然大怒将人打出去,斥责他不许胡言乱语。但贺观棋是他近几年所有学生中最看重欣赏的一位,以他的人品,是绝没可能专程跑到自己面前乱说话的。
“可……”严祭酒并不是不信他,只是这事听来确实太过匪夷所思,难免心中纠结。
京中向来太平,又有护国法师坐镇,哪个妖怪敢在这放肆?
“那我即日便留意着,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我定会向陛下禀报。”严祭酒最终折中了一下,只说自己会注意,并没有立刻上报。
螺螺刚要开口说话,贺观棋暗暗扯了他一下,随即道:“多谢大人,那学生就告辞了。”
说完他拉着螺螺转身退出了院门,一路下山回去。刚走远,螺螺就不服气的问:“他为什么不信你的话?”
“刚才那个态度,就是不打算管了!”
贺观棋牵着他的手走在山林中,踩着厚厚积雪缓慢下山,闻言回道:“多说无益,既然他不信,我们就算说破了嘴皮也是无用。”
螺螺仍然愤愤,他就是不懂,明明贺观棋都受伤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好了,不生气。”贺观棋回首对他笑着,“严大人也并不是那种不作为的人,只是这种事他一时间也不能判定真假,仅凭我一人之言冒然上报,难免会被陛下责备,他也为难。”
螺螺哪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贺观棋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没一会儿就被哄得开心了。
后来那蝙蝠妖似乎再也没出现过,书院里也没听说有谁被袭击,事情渐渐地也平息了下去。要不是贺观棋脸上还留有淡淡的疤痕未完全消散,他几乎也要以为那是自己的一次幻觉。
眼看着年关将至,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
近来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热闹欢腾,倒也不全是为着过年。螺螺吃着贺观棋买的杏仁糖挤在人堆里张望,听说有个什么大将军在边关打了几年的仗终于赢了今天回来,他也顺便来看热闹。
城门大开,大军缓缓前行,为首那个身穿银色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据说就是这次领兵的大将军。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纷纷投掷出手头的鲜花绢子以表欢迎。大齐近十年没打过胜仗。这次好容易赢了个大的,当然声势浩大,京中的百姓没有哪个心里不高兴的。
听着耳边其他人不停讲着大将军的英勇事迹,螺螺一边着迷一边羡慕。要是他哪天也能做一回英雄就好了,这样威风凛凛受人敬重,多好。
很快,大军就走过街道抵达皇宫,被仪仗队迎进了宫里。没有了热闹看,螺螺拉着贺观棋钻出人群,一路都在感慨,“他可真威风啊!”
“我也想当大将军。”
贺观棋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眼含笑意抬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打趣道:“你这么爱吃,怕是当不了将军了。到时上了战场,敌方只要摆出一桌子好菜,说不准你就自己降了,不战而胜。”
“我才不会呢!”螺螺反驳,“我只吃你给的东西。”
贺观棋又笑了。
说到这里,螺螺犹豫着道:“刚才在队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但又不太确定……”
“什么?”贺观棋没听清他的话,于是又问了一遍。
螺螺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摇头又说:“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到了晚上,螺螺还念叨着大将军的事。贺观棋熄了灯上|床,将人搂在怀里,凑过去在他唇边亲了亲,叹了口气道:
“只怕,那位将军现在的日子却并不那么威风。”
螺螺不解:“他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有什么不开心的?”
“因为,有人不希望他赢。”贺观棋回道,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有一丝沉重:“当今陛下重文人,并不仅仅因着他喜欢读书。”
“大齐朝内党羽众多,彼此联结关系错综复杂,陛下登基时尚且年幼,朝内被文官集团把持住,因此他极其不信任武臣,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臣。”
“光是看他在位这短短十五年的种种作为便知道,武将在朝中的地位愈发低落,几乎全被文臣压一头,找不到几个年轻武将了。”
“这次戚将军打了胜仗,陛下于情于理都该嘉奖,少不了还要封侯,他必然不想坐视武将起复。”
螺螺听了很久,还是没听明白:“人家替他打赢了,他还不高兴?这皇帝真混蛋!”
贺观棋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些,不得胡言。”
“本来就是嘛!”螺螺小声躲在被子里嘀咕,“我是不懂你说的那些话,就是觉得那个皇帝是个胆小鬼!”
贺观棋苦笑,“这也是我苦读多年一心为官的原因。”
凡是真正有抱负的读书人,谁不想施展一身本事为江山社稷做些什么?以往贺观棋每每与同窗们谈及眼下大齐内忧外患的处境时总是摇头叹息,心忧不已。他们都想着,自己若来日能登入朝堂殿门,定要想方设法激浊扬清,替陛下扫去蔽目的眼障,让他重新重用武将,以求文武在朝内的平衡,护佑大齐江山永固。
虽然他也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可贺观棋愿意穷尽一生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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