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听说孙尚书家出了大事。家里的二公子原来被妖魔附身,好几年了竟无人察觉,孙尚书吓得重金请了法师做法驱邪,孙家上上下下心有余悸,仍没从恐惧中走出来。
这些事螺螺都没怎么关心。今天天气不错,他出来走走,来到了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外,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
想了许久,他鼓足勇气迈步往前走,循着记忆中云烟曾告诉过他的地址,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站在那扇简陋的木门前抬手,轻轻扣了扣。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愁苦眉峰紧锁,额上布满了深深地皱纹。他看着门外的少年,瞅了半晌才问道:
“小兄弟,你敲俺家门干啥?”
螺螺抬起头,小声回他:“我来找人。”
“找谁?”那汉子粗声粗气的问,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螺螺赶紧说明了来意:“我是云烟的朋友,是来看望你们的。”
听了他的话,那汉子又是一阵皱眉,而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俺家小山吧?”
“你是他朋友?快进来坐!”
螺螺被他大力拽进院子,懵懂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山”才是云烟的真名。
“俺不知道你要来,家里啥好东西都没有,你将就着喝点白水,待会叔去集市上买点肉,你在这吃了走。”云烟的爹比划着要出门。
螺螺抱着茶碗急忙摇头:“我不吃。叔你别忙,我真的只是来看看……”
他好说歹说才劝住他,这时从屋里又跑出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只是眼睛灰蒙蒙的一片,不似正常人那样有神。
“这是小山的弟弟妹妹。”小山爹给他介绍,转头又道:“小海小河,快来瞧瞧你们大哥的朋友。”
那两个孩子怯生生的走过来,男孩胆子大些,一双大眼滴溜溜的围着他转悠,像是在认人。而女孩看不见,只是茫然的四处张望,似乎在分辨他在什么方位。
螺螺看着他俩,依稀能从他们的五官中看出一点云烟的影子。他说得没错,妹妹果然好看极了。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大包糖塞到两个孩子手里,急着说:“我来之前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尝尝。”
小山爹刚要开口呵斥他们不许拿,就被螺螺制止了:“叔,我和云……小山真的是朋友,他生前曾说要带我来玩。”
他的话让小山爹的眼眶都红了。他重重的吸了口气,揩了揩鼻子,低声说:“你是个好孩子,还记得我们家小山。”
“他之前很高兴的跟俺说,他在城里交了个朋友,应该就是你吧?”
“俺家小山脾气倔,当年卖他属实无奈,我这个当爹的没让他过上好日子,眼瞅着过两年就能回来了,谁知……”
他说到这里,眼眶又红了,“他是个没福气的,忽然生了病就没了,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螺螺默默地攥紧了衣摆,没有把云烟死亡的真相说出来。毕竟,若是让一个父亲知道自己孩子惨死的事实,任谁都会崩溃的。
“俺其实知道他在孙家其实不开心,每次去见他,他都不愿让我多待。俺明白他的心思,他怕看到俺会哭。”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螺螺只是沉默的听。
从他口中,他逐渐的认识了另一个“云烟”,或者说,小山。
原来小山也不是真的那么别扭,他也曾开朗活泼爱笑,爬山上树下河摸鱼什么都会,而且还极其疼爱弟弟妹妹,会给弟弟摘果子,给妹妹梳小辫子,小小年纪就背着柴火走街串巷补贴家用。
知道的越多,螺螺心里便越难受。
在他家一直待到傍晚,螺螺才起身告辞。小山爹执意要送,螺螺推辞不过便应了。忽然有人轻轻地拉扯着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瞧,是小河。
小河眼睛看不见却很聪明,只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喜欢上了螺螺,见他要走,依依不舍的拽着他。
“哥哥下次还来看你。”螺螺弯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
小河点了点头,灰蒙蒙的眼睛没有光彩,却仍旧透着一丝期盼。
螺螺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趁着小山爹回屋给小山娘换药的功夫,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小河眼睛上,小声说:“闭眼。”
小河不明所以,听话的照做。
一阵柔和白光在他手心亮起,小海在旁边看得新奇,不住小声惊呼。过了一会儿螺螺松开自己的手。小河慢慢睁开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灰蒙蒙的样子了。
乍然见光,天生失明的小河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又害怕,忍不住吓哭了。小山爹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可院子里只有小海抱着哭泣的小河,不见了那个叫螺螺的少年。
顺着原路往回走,螺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偷偷的将云烟的眼睛带出来安在小河身上到底对不对,可他知道云烟一定会很高兴。他那么骄傲炫耀的妹妹,从此以后就能看到光明了。
用他的眼睛。
螺螺一直往前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的尽头有人等他,是贺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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