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做人好难。


    一夜无梦。


    顾南挽清醒之时,便发现整个房中皆是一片寂静,她的身侧更是冰凉一片,戚无宴并不在房中。


    这倒省得她大清早便开始心惊肉跳。


    前两日方才天晴了两日,今日,这小千界便又再度下起了大雪,顾南挽推开窗子,只见外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冰冷的寒风便卷着大雪糊了她满脸。


    顾南挽被冷的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连忙关上了窗子,房内却已没了先前的暖意。


    她如同往日一般,静下心来又修炼了半个时辰,浑厚的灵力涌入经脉之中,顾南挽面色一喜,她发现,昨日还似涓涓细流般的微弱灵力,今日便如同雀跃的小溪,欢快地奔走在她的经脉之间,不断地冲/击着那滞涩的经脉。


    经脉间的疼痛亦是渐重了一些。


    顾南挽又吞下了两枚灵丹,她再顾不得其他,端坐在那床榻之上,闭上眼睛,便再度陷入了修炼之中,随着那灵丹化作浓郁的灵力涌入体内,那股疼痛逐渐加剧。


    顾南挽闷哼一声,殷红的血迹自她的嘴角滴落,体内的灵力越发的磅礴汹涌,莫名的力量自她的丹田中迸发,她的胸前剧痛,随着那痛意袭来。她终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褐色的鲜血。


    与此同时,那一直压在她心间的浊气亦随着那鲜血一同排出。


    似是有一道枷锁与她的丹田之中裂开,与此同时,顾南挽只听一道清脆的碎裂声于她的识海中响起。


    顾南挽只觉得心头一松,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便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息正不断地攀升着,多年来积攒的灵力似乎于这一刻瞬间爆发,不过眨眼之间,她便冲到了练气大圆满。


    顾南挽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只觉周身都充满了力量,若是让她回到那秘境之中,她甚至有胆子再去闯一闯那灵峰的老巢!


    那几个魔修,顾南挽也有信心将他们给一锅断了!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她的修为,远不该止步于此。


    这个念头令的顾南挽难得地有些雀跃,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冷风迎面而来,沉四正在清扫院中的积雪,见她出来连忙道,“今天饭还没好,等会一起买菜去不?”


    “听说外面进了一批婆罗猪,那个肉最嫩了!”


    顾南挽闻言点了点头,她率先走出小院,沉四见状,连忙拿起挂在门前的斗篷扛着扫帚便追了出来,大声叮嘱道,“天凉,把斗篷穿上再跑!”


    顾南挽对他挥了挥手,沉四见状,直接拿着斗篷追了出来。


    哪怕是这般恶劣的天气,街道上依旧挤满了自各个小千界赶来的修士,顾南挽站在人群之中,便见几个修士正拿着块玉牌与她擦肩而过,口中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她脚下一顿,便听那男修小声道,“现在谁敢出城?听说那寻欢宗的闻钰仙君都被人打成了重伤,整个寻欢宗上下那个鬼样子,看着都吓人!”


    “那可是闻钰仙君啊,剑道第一人,连他都出了事……哎。”那人长叹了一声,有些感慨。


    顾南挽目光有些闪烁,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跟在那群男修身后,便听那人继续道,“先前我还觉得就是那些魔修干的,不过昨日那些魔修于那烟昀台也死伤惨重,现在还真说不准。”


    “现在寻欢宗与几个世家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的,那个陆家大小姐听说也身中奇毒,正在四处寻人救命,乱的很啊!”


    就连周围巡逻的弟子,都明显多了许多。


    这次先是潮生山被袭击,闻钰仙君受伤,又是烟昀台被炸,数百名弟子陨落,寻欢宗的长老皆是急的焦头烂额。


    顾南挽微微低头,几缕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这几日,陆母一直试图给她传来传音纸鹤,顾南挽都只当做没看到,现在陆悄悄被那奇毒缠身,痛苦不堪,以陆母的性子,一旦联系上她,定会不顾一切,用尽所有法子逼她回去,


    顾南挽傻了才会理她。


    想到陆家,顾南挽扣了扣指尖,心底无端地有些酸涩,在她年幼之时,陆老爷子最爱讲的便是他这些年的发家史,这陆家,便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当年的他险些饿死在一个荒年,他拼了命地方才从那贫穷的小千界爬了出来,他一路沿街乞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万剑山庄。他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拼出了这么个顾家,谁料他一生有了那么多孩子,却没有一个随他,反倒是一个比一个资质平庸,一个比一个无能。


    而他已许久没有突破,寿元将近。


    在他最后的时光,他索性抛下一切,寻了个小村子安度晚年,就在那时,他遇到了年幼的顾南挽。


    陆父与陆母一心扑在体弱多病的陆悄悄身上,年幼的顾南挽则像个倔强的小麻雀顽强地长大,陆老爷子几乎是第一眼便相中了她,他将她带在身边,教她习武,像个寻常的老人一般,精心抚养她长大,甚至在他死的前一夜,他还在为顾南挽梳着辫子,要她明日乖乖呆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跑。


    那时的她并未在意,却没想,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而随着陆老爷子的离去,往日繁盛的陆家早就成了一个空架子,虽还在那七大世家之内,却随时都有可能被除名。


    等顾南挽再抬头之时,前面那几个修士早已不知去向,顾南挽眨了眨眼睛,却察觉到一道暖意落在了她的身后,厚重的斗篷遮住了周身的寒风。


    沉四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入斗篷之中,压着嗓子瓮声瓮气道,“你出来这么急干嘛?这天这么冷,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多穿点!”


    顾南挽一愣,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沉四已经有些别扭地扛着扫帚走在前面。


    在昨夜顾南挽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沉入海底之时,说不感动是假的,自那时起,他便决定以后要好好照顾顾南挽!


    他挠了挠头,大大咧咧道,“快跟上,今天给你做点好吃的,过期不候!”


    顾南挽闻言歪了歪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沉四带着顾南挽去了这条街上最大的集市,他给顾南挽买了杯热茶,让她呆在原地,便脚步匆匆地闯入了集市之中。


    …………


    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自那一旁的酒楼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她死死地捏住面前的红木扶手,目光落在顾南挽离去的方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她声音冰冷地吐出那个名字,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顾南挽。”


    一个面容年轻的男修自身后的房间走了出来,他的视线顺着沈词瑶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道单薄纤细的身影迅速地走入了人群之中,她的身旁有着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修。


    男修挑了挑眉,”表姐?看什么呢?“


    沈词瑶冷哼了一声,“先前让你找的人你找好了没?”


    沈翊轻笑了一声,他转了转手中的长剑,“当然,我办事你还不相信吗?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沈词瑶闻言收回了视线,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阴测测的笑容,先前顾南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将她踢出来秘境,害的她颜面扫地,还被父亲责骂,被一堆人嘲笑。


    自那一刻起,她便恨透了那个贱人。


    她在宗门中守了许久,也未曾等到顾南挽的身影,没想到,今日反倒是在这里遇到了她。


    沈词瑶扶了扶发间精致的发饰,她发誓,她定要让这个废物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付出代价!


    ………………


    随着修为的突破,顾南挽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哪怕她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带上了一丝雀跃。


    沉四见状,更是殷勤地一日三餐都为她准备各种精致的吃食,甚至在她喝完苦涩的汤药之后,还自发地为她准备了几颗蜜饯。


    她的这份雀跃,落在戚无宴的眸中,便无端地有些刺眼。


    戚无宴的面色越发的冷淡,甚至在为她输送灵力时,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往日那些老不死的亦或者是沉四几人听到那声响,定会吓得不行。


    偏偏顾南挽一心沉浸在即将突破这件大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的情况。


    这般连续两日下来,就连一向粗心大意的沉四,都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戚无宴的性子本就极为古怪,这几日,那古怪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以往总爱跟在他身后的沉四都有些不敢随意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每次路过院子,他都恨不得长着翅膀直接飞着走过去,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就在他即将大气都不敢喘之时,离去多日的沉二总算带着满身的酒气出现在这小院之外。


    明明都是无妄海下的顽石所化,沉二好像是天生便比他们多了根筋,在他们还艰难修炼试图从那堆石人当中脱颖而出之时,沉二已经学会了溜须拍马,整日跟在戚无宴身后主人长主人短的。


    而沉二,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沉迷女色的。


    沉四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想到这两日戚无宴的异常,他们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你说主人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呢?总感觉他怪怪的。”


    沉二闻言灌了口酒,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沉四,随口道,“还能怎么样,春心荡漾了呗。”他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事绝对与那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有关。


    沉四,“???”


    他下意识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他绝对无法将这样轻浮俗气的词与戚无宴联系在一起!


    沉二再度灌了口酒,烈酒入喉,他的心中却依旧是一片清明,甚至,越喝脑子便越清醒,沉二将那酒葫芦扔到了一边,那些寻欢宗的女子最会哄骗人心,他们只是为了双、修,不对,或者说是是单方面地采、补,吸取别人的灵力。


    他的目光落在顾南挽所在的房间,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大雪无声飘落。


    戚无宴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玉简,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那玉简中缓缓传出,“现在方丈身受重伤,两位长老亦是下落不知,寺内动荡不安,人人自危,还请长老早日归来主持大局。”


    戚无宴只凉凉地看着那玉简,沉默不语。


    那端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只两枚木珠于戚无宴的掌中缓缓摩擦,发出了些微的声响,老者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就在那老者以为今日就会这般结束之时,却听戚无宴的声音缓缓地自那玉简一端传来,“一月后。”


    话落,那玉简便被戚无宴直接掐断,房内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寒风卷携着雪花飘落。


    戚无宴将那玉简随手放到了一边,他的指尖有些不耐烦地点着桌面,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面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却压不住他心底的那股无端的躁意。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只见顾南挽的窗子仍紧紧地关着,她门前的积雪之上还残留着些微的脚印。


    她现在不在房中。


    院中亦是一片寂静。


    大概率又同沉四一同外出买吃食去了。


    戚无宴的目光在那脚印之上停留了片刻,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本蓝色封面的书。


    戚无宴眸色暗了暗,他打开那画册,只见那书中的画面之上寥寥草草地勾勒了几笔,却无端地生动,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衣物落了满地。


    戚无宴指尖一顿,两枚木珠之间骤然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画中男人的脸。


    戚无宴眉头紧蹙,快速地翻动着书页,随即,他的面色越发的冷淡,他没翻两页,便忍不住嫌弃地将那蓝皮书扔到了一边。


    这画面着实有些难看。


    两枚木珠于他的掌心快速地转动着,须臾,那木珠骤然停滞,修长的手再度翻开了那蓝皮书,没过几页,那蓝皮书便又被甩到了一旁。


    那蓝皮书于半空中便被一道烈焰吞噬,化作满地的灰烬,不过眨眼之间,便被那大雪掩埋,消失在这茫茫雪海之中。


    戚无宴微微后仰,有些失神地看向屋顶。


    做人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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