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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吃掉

    别…

    廊前寂静, 垂帘半拢。绣着片片梨花的花帘在熹微的晨光中随着微风轻晃。

    内阁红烛燃半,矮几桌上摆着的绣奁放在了桌角, 一个不稳, 掉在地上。

    江柔安睁开双眼。她被掉落的声音惊醒,迷朦看着眼前。

    是拔步床的内帘。原来是白色的,她觉得浅颜色容易脏, 所以换成了深黛色。

    屋里的光线昏昏沉沉。什么时辰了?小双, 绿瓶她们怎么不进来叫呢。

    脑袋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江柔安半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把倦怠的眼皮撑起来。

    她试着坐起来, 正纳闷着,昨儿个发生的事…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可是腿脚一软,胳膊使不上劲儿。

    江柔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的胸口.前,横亘着一条胳膊。

    强势牢固的把她锁在怀里。

    因为是背对着床榻外面,她看不清楚身后的人,身上一寸寸起了战栗。

    昨夜…

    她似乎是起了高热,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撒娇不让他走。

    江柔安呆住了,忘记了思考, 脑子一片空白。破碎的记忆纷纷涌上脑海,那人给她喂药,她还紧紧闭着嘴巴不吃, 最后是怎么喝下去的呢…

    江柔安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试图把横亘在自己胸口下的胳膊拿走。

    胳膊巍然不动。

    她缩着身体, 脑袋下面硬梆梆的, 枕着那人的另一条胳膊。

    滚烫的气息带着松寒清冷香味, 有规律的洒向她的脖颈后侧。

    江柔安欲哭无泪。

    是世叔…

    她与世叔同榻而眠。这,这怎么能行呢。

    可她要怎么开口把世叔叫起来?

    身后的男子似有响动,柔安紧紧闭上眼睛。

    她敏锐的察觉到,身后那人醒了,非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胸膛更贴紧了她的脊背。

    柔安紧紧闭着眼,装睡。

    颈侧传来一阵清晰的湿濡感,似乎是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在贴着她。江柔安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缩,可腰上桎梏她的大掌偏不让她离开。

    耳朵尖儿一疼,江柔安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世叔…在咬她。用嘴巴。

    江柔安快哭出来了,她迫不得已的睁开眼睛,战战兢兢的伸手推了身后的人几下,声音也染了哭腔:“世,世叔。”

    耳朵尖儿的力气更大。她还不如不开口。

    李邵修察觉她睡醒,嗯了一声。

    娇软的人儿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双肩轻颤,在外面的皮肤成了粉红色。

    软弱可欺。

    李邵修目光沉沉,停下已经不可控制的动作,探手在怀里人儿的脑袋前摸了摸。

    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他的视线往下,是纤细易折的颈子,漂亮的锁骨,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带子。

    他这个视角,能看见很多。

    怀里人儿轻轻发抖,绣着鸳鸯样式儿的衣裳里面的盈满包裹住,皑皑白雪落下的一点嫣红梅花花瓣也在抖着。

    李邵修决定为自己讨要一些好处。

    “昨夜你发高热,一半宿未睡着,闹个不停,连药也不喝。我照顾了你许久。”

    江柔安跟个鹌鹑似的把脸埋在枕头里,她丢人的抬不起脑袋来。

    “你瞧瞧,这衣裳都被你弄脏了。这可是藏山那边的狐皮,一件可掷千金。”

    “世叔…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所言无异,江柔安头埋的更深,羞与愧交织一齐涌上心头,就差钻到拔步床下面去了。

    颈子后微痛酥麻湿濡,她不敢回过头。

    只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硌着,十分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那人终于从榻上起身。

    江柔安如释重负。

    小双绿瓶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放置银双耳盆,口炉。

    江柔安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面,好一会儿才羞的通红的起来,她穿上鞋袜,脚却一软,差点没有跪在地上。

    小双忙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还在发高热么?”

    搀扶着江柔安坐到梳妆镜前。柔安看着镜中的自己。

    双瞳剪水三分柔色,颊边透着含春粉红。一股欲说还休的姿态。

    小双为江柔安梳上发髻,却瞧见姑娘如雪的颈子后侧,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红色痕迹。

    小双丝毫不知情:“呀,姑娘,这处是怎么了?”

    江柔安连忙摸了摸脖子遮掩,立即道:“是蚊子咬的。昨天蚊子咬的。”

    小双未起疑心:“最近蚊虫多,看来房里点的香药不管用了,得去药阁里再取一点。”

    她自顾自的将发髻梳理顺滑:“信王殿下不久前才走的。他对姑娘真真儿是好,苦苦照顾了姑娘半夜多呢!一直端茶倒水,我们说来近前伺候,信王殿下还不允呢,现在姑娘好了,昨天晚上可吓坏我了。”

    “殿下说,姑娘身子劳累,就不用去殿里再请安了。”

    江柔安只觉得脖子后侧又酥麻起来。

    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

    军营中,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道:“今儿是怎么了?信王发了什么善心?”

    旁边那个搭话:“是啊。以前都先来那么个五十圈,今儿竟然只让咱们兄弟跑了十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信王殿下许久没有这样仁慈了!今天早上我看见他站在那高台玉阶上,眉头也展开了,神清气爽的。”

    “可不是。”

    “先别说了,咱们兄弟几个好好练一练,争取十日后的秋猎上搏个好彩头!”

    秋猎是大夏惯例。在那天,无论官族中身份高低贵贱,都可参与。纵马于青山之上,拉满箭弓,满山都是肥硕猎物。

    谁在秋猎中搏得的彩头高,谁就能摘得头彩,有个好赏赐。

    军营中上上下下官兵都摩拳擦掌起来。

    大帐里,周时俯身看着面前的沙盘,模拟着两军交战情景。

    他弄了半响,也没个头绪,干脆放手不弄了,大赖赖坐在窗前。

    转头看一旁的李邵修,一手拿着本兵书,一手捏着白玉茶杯,茶香袅袅环绕,笼罩住男人的眉眼。

    周时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这只老狐狸今天格外不一样呢?

    “今儿个晨起,属你来的最晚。老实说,为什么?什么妖孽能把冰凉的信王殿下勾的起床迟了呢?”

    李邵修只淡淡道:“家里养了只小猫儿,昨晚上认生,闹得有点厉害。”

    “猫儿?”

    周时想笑:“你把谁当傻子啊,就你会养猫儿?你不嫌麻烦把那猫儿脖子拧下来就不错了。”

    “那我问你,那猫儿什么颜色的?”

    “通体雪白,掌心是粉色的。”李邵修回答的一板一眼。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不在府里养女人,你养个破猫儿,还通体雪白…”周时仰头哈哈大笑。

    忽然察觉到一道冷薄目光,周时便不笑了:“随你的便,老古板。等什么时候那猫儿化成猫妖,勾了你的魂吸了你的血我再看热闹。”

    “过几日秋猎,你准备的怎么样?”

    “就那样。”

    周时摇头,这位爷连着好几年了,秋猎根本没有参加过。恐怕是因为好些年前那档子事。

    “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也别总是想着那些前尘旧事。该往前看就往前看。”周时劝他,“日子总要往前过。”

    “荣家最近愈发不知收敛了。听说荣威在京里仗势欺人,前不久福香楼有个身家清白的卖酒女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谁知皇帝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话音刚落,帐帘撩起,进来一人,身着虎皮甲,身形粗犷,手持圆刀,此人便是荣威将军。

    荣威打眼一瞧,看见信王,哼了半声,未行礼,直直把倒一扔,坐在桌前猛灌了杯酒。

    李邵修面色平淡。

    旁边的小将拍着马屁:“荣将军威武,定能在秋猎中摘得头彩。”

    荣威哈哈大笑:“前不久进宫,与陛下同桌用饭,皇帝陛下也是此言。”

    “不像有的人,连秋猎都不参与。本将军瞧着,怕是不敢吧。”说完,把酒碗扣在桌上,抹了把嘴。

    小将看见一旁的信王殿下,当即不接话了,缩着脖子保命。

    这时,谷太宰进来。

    谷太宰年事已高,双鬓泛白,淡青的衫子透出文人雅士风骨。他是这些将军们的师傅,如今少上战场,只做军师。荣威见谷太宰进来,不说话了,起身行礼:“师傅近来身体如何?”

    谷太宰不辨神色,没有回他的礼。

    他道:“《公羊论》曾言,战国时,皇帝的妻弟比弩,行事不稳,仗势欺人,见自己身份高,便偏踩旁人几脚。后来,这比弩的下场,你可知道是什么?”

    荣威悻悻道:“众臣讨伐,入狱后被流放瘴地。”

    他不解,谷太宰为何会提到《公羊论》,问他这个问题。后来反应过来,心里冷哼。师傅指桑骂槐说他自己忘记了身份,那也是自己有这层关系的缘由。只怕旁的人,即便想和皇家扯上关系也难。

    荣威冷笑:“师傅,恐怕您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风言风语了吧?”

    “害,那福香楼里的卖酒女去敲登闻鼓,着实是辱煞我了。我真的没碰她,是那贱妇找了个话头来污蔑我!”

    谷太宰摇头:“公道自在人心。”

    荣威将军这几日威风凛凛,在京中只差仰着脑袋走。

    宫中,朱门森严。一道宫墙高大,将日暮割接成阴阳两道,乌金西坠。

    太后听闻宫外荣威行径,立即将荣妃找了过来。

    太后坐于高位,冷眼看着地上伏着的女子:“你便起来,哀家叫你过来,没有什么旁的事。只是你那哥哥,行事过于不稳妥。”

    荣妃身着素衣,抹了抹哭花了的眼睛,姿态娇娇柔柔:“都是臣妾的错。还请母亲不要迁怒与臣妾的哥哥身上。您怎么罚臣妾都可以。”

    太后厉声:“闭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这模样,在皇帝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摆到哀家面前哭,做给谁看?皇帝不在殿里,你我也心知肚明。”

    荣妃闻言,低着头咬着牙,抬起头很是可怜:“太后娘娘,您是在说什么?”

    太后心中厌烦,她久久身处宫闱之中,早就把人心看透了。荣妃这样子,完全让她失去了与荣妃交谈的兴致。她只道:“哀家不管你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只要记住,这天下,还是哀家说了算。你把你那花花肠好好收一收。”

    荣妃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她说:“是。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要好好侍奉陛下,好好为后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说到这里,太后眯了眯眼睛打量荣妃,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皇帝已经连着去了你宫里六天有余。今天,你告诉皇帝,你身体不适,让他去皇后宫里。”

    荣妃心@泡@沫里不高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点了点头:“是,臣妾知道了。”

    凤栖殿安静,黑暗中,殿前点了一盏昏灯。皇后垂手站在室内等着吩咐。

    言帝舒舒服服的靠在榻子上,左手拿着一串黑檀木珠子打数,右手拿着青瓷茶杯吹了吹,却没有喝。

    宫殿昏黑,靠窗的炕几上面摆着枯色的矮桌,上面摆了一盆要开不开的冬青花。

    打量了这屋内单调简朴的陈设,言帝摇了摇头,不快道:“你进宫也三年了,这宫殿里还是这模样。”叫人看了心里生厌。

    皇后回答:“太后娘娘嘱托过臣妾,凤栖殿里的装饰不宜太过繁琐。”

    言帝看着昏暗灯光下寡淡的人影,愈发不快起来,这凤栖殿又黑又空,纸包着的玻璃窗角裂了一角,似乎呼呼的漏着风,哪里有荣妃宫殿里又香又暖和的好。

    言帝纳闷:“同为朕的妃嫔,怎么你就不能学一学荣妃呢?穿的跟个老太婆子似的。”

    每每说这些话,皇后只会垂着脖子听训,当真是无趣极了。

    屋外一个小太监咚咚咚跑进来,言帝不虞:“跑什么?”

    “回陛下的话,是荣妃,荣妃…”

    言帝焦急道:“荣妃怎么了?”

    “荣妃娘娘她突发高热,只怕是情况危急,还请陛下快些去看看!”

    言帝立即出门,撩开帘子那一瞬间,他似乎心里有点觉得过意不去,咳嗽了声,对皇后说:“你且自便吧。荣妃抱恙,朕得去看看。”

    言帝走后,皇后莫名松了口气,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发呆。

    —

    信王府。

    江柔安心烦意乱,绣好的帕子线全都缠到了一起。她把帕子拆开,又重新缠上。

    小双看了眼窗外:“姑娘,时候到了。您不去殿里给信王殿下请安么?”

    真是奇怪,姑娘以前都十分牵挂着请安这回事儿,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按时按点儿的去请安。寅时请早上的安礼,戌时请晚上的安礼。眼看着戌时都到了,姑娘还绣着帕子未动,小双不禁出声提醒几句。

    小双又道:“殿下昨夜里照顾姑娘许久,可能累着了。姑娘,您端着这蛊银耳莲子羹去吧,也为殿下解解乏。”

    想到昨夜里世叔无微不至的“照顾”,江柔安脸上发热,她扔了手里的帕子,站起身,喃喃自语:“世叔是不是没有回来呀?现在去请安…

    小双笑着:“姑娘今儿怎么了?信王殿下早早就回来了,正在殿里等您呢。”

    “噢,我知道了。”

    江柔安双手捧着木盘,远远瞧见窗前的那抹黑色的高大剪影。她心里莫名的纠结,这汤要不要送进去。

    她将信王殿下视为尊敬的长辈。

    可是信王殿下又对她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

    柔安捧着茶水,在殿外咬唇纠结了片刻。

    王嬷嬷迎面从殿里出来,看着江柔安喜上眉梢:“姑娘来了?快进去罢,殿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是。”

    柔安走进殿里,关上门。她低着头,只闷着声音:“世,世叔。我来给您请安,还有这蛊汤,请,请您喝了。”

    李邵修放下手中的书,黑沉沉的双眸看着她。

    “放下吧。”

    “是。”

    老老实实的把汤放下,柔安心里惴惴,她想着找个由头悄悄溜走,却听见李邵修道:“今日可还头疼?”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疼了。我全都好了。”

    “手腕上的伤好了?过来,我瞧瞧。”

    江柔安犹豫片刻,慢吞吞走到李邵修身前,伸手让他去瞧:“好了。完全好了。”

    昏黄灯下,她的皮肤愈发显得白,新愈合的伤口成了浅粉色。

    纤细柔软的手掌软乎乎的,十分信任的任他捏着,仿佛丝毫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例如昨夜…

    他心口发胀微疼。那些远远不够…如同隔靴搔痒。

    “江柔安。”

    如高山积雪缓缓消融的清冷声音响起,他叫她的名字。

    “是。”柔安条件反射一般回答。

    江柔安的手腕被信王握住,她能感受到粗粝指腹带着的薄茧缓缓摩擦过她新愈合的伤口。

    胸腔发麻,酥酥的让柔安觉得眼晕。

    那道深邃的视线,仿佛编织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令她分辨不出方向,失去思考能力。

    只会徒劳的呆在网中。

    李邵修未开口,盯着面前的人。心底滋生的邪魔念头再昨晚彻底生出来,昨天只是发了个芽儿,今日那萌芽便有破土而生的冲动。缠绕枝桠疯长,掩盖了一些难以明言的恶劣心思。

    他暂且压抑住。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朦胧娇媚,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很快低下了头。

    美人的脖颈纤细易折。

    为什么信王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开口说话?

    由炙热目光编织成无形的网,牢牢将她绑住。江柔安蓦的小腿酥麻发软,脚下那张昂贵可恶的地毯绊住她的脚。

    李邵修伸出胳膊揽住她。

    柔软的饱满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处。

    颤颤巍巍的,好像要跳出来一样。她红着脸,推了几下:“世叔…”

    这样陌生的信王殿下。江柔安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她无暇去细细深思,又听他问:“可以吗?柔安。”

    什么可以吗?她听不懂。

    信王殿下很少叫她的名字。他会手把手的教她骑马,射箭,写字,十分有耐心,对她也很好。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双唇。

    江柔安怯怯仰起头,对上面前人幽邃沉默的视线。

    “你愿意么?”

    她很迟钝,根本不懂得其中的意思。江柔安簇着眉,眼底湿润,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又乖又蔫的低着头,视线不安的看着别处。

    所以,愿意什么呢…世叔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无声的沉默等同于默认与放纵。

    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压下来,唇角被冰凉的东西贴着,她浑身发软。

    松寒气息一改往日的冰凉,反而炙热而强势。低头轻轻的贴了一下,动作中含着珍视,像是在对待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平和温柔。

    这样的话…

    她心里刚刚松了半口气。

    继而她的下巴被牢牢掐住,仿佛两军交战,对方攻城夺地,强势直入,霸道的夺取了她所有的全部,包括本来就稀薄的空气。腿软了三分,实在失了力气,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吮走了。

    ——

    平日里隐忍渴望的东西,一旦沾染到丝毫甜头,犹如开闸,一发不可收拾。

    炙热,湿濡,纠缠。

    近乎蛮横的侵占,毫不留情的抢夺了一切。

    似乎是压抑许久的念头找到裂缝,不再隐忍。

    强者会占有,而弱者只能承受。

    她完全没有力气,身体软伏在信王殿下身前,被掐住腰,堪堪仰着脖子,脖颈柔软的划出一道弧度。

    “呜…”

    她没了氧气,头脑更加昏昏沉沉,终于被松开。

    求生的本能让江柔安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柔软的菟丝花甚至失去了攀附虬枝的能力。

    信王搂着她,摩挲着掌中触感。

    他替她擦了擦潮湿的唇角,声音温和如水:“柔安,你得多加锻炼了,身子这样弱,怎么能行?”

    她的唇不知道怎么了,微微肿着,鲜艳娇软。

    江柔安别过头,她不好意思极了,垂着脑袋怎么都不说话。

    原来信王问她愿不愿意,是这个意思。

    可她根本没有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明白。

    柔安的身旁没有母亲,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记得,府上有掌事丫鬟出嫁之前,那娘亲嬷嬷和丫鬟说了许久的话。

    柔安在旁边免不了听了几句话,那老嬷嬷说,嫁到夫婿家要学着忍耐,学着如何与婆婆相处。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与夫婿之间的男女之情…

    柔安那会儿年幼,好奇问道:“什么是男女之情?”

    老嬷嬷却笑着:“姑娘还小呢,听不得这些话。您快先把耳朵捂上。”

    说完,就伏在即将出阁的小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小丫鬟的脸霎时间红透了,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江柔安微微不解。她心思单纯,如同一张白纸,不通人情世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包括现在。

    灯下,柔安被高大的男子拥在怀里疼爱。

    直觉告诉她,应该惧怕。可她的心底又十分信任李邵修,她的世叔不会害她的。

    她的眼底弥漫出朦胧雾气,两只白皙胳膊无助的攀附着男人的肩头。

    他觊觎已久的香甜蜜桃,终于被自己吃到腹中。

    只是光尝了个甜头,腹中饥饿的感觉在品尝着甜美香气之后,不减反增,叫嚣着高高扬起头颅。

    叫嚣着,吃了她,吃了她。

    太痛苦了。李邵修心想。

    “昨夜照料你许久,本殿确实有些累了。这便当做你的谢礼。”

    想起李邵修昨晚的照料,江柔安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好意思把照料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他明明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咬着唇不说话。

    嘴唇还微微酥麻着,泛着粉润的色泽。

    李邵修微微心疼,一只手掐着下巴,把那可怜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

    不够。远远不够。

    —

    小双点了灯,收拾了帕子,将绣奁整理干净,把矮几上的团粉靠背换了个颜色。

    “姑娘,今天去请安怎得这么晚才回来?殿下又让您抄字了么?”

    以往去请安,除了抄书的时候,姑娘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今儿为何那么晚。请安请了半天。

    小双未曾注意,在塌前捧着本书的柔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肿着,如同上了唇脂一般娇艳。

    “嗯。抄了一会儿书…就有点晚了。”

    江柔安低声开口,一说话,嗓子也发软,嗓音软绵绵的不成体统。她堪堪抬起脸庞,看着镜中的自己。

    双腿也不受控制的打颤。

    回来的路上,她几乎都走不动了,在朱廊倚靠了半会儿,又羞又恼。

    那还是高高在上,一向清冷自持的信王么?他的行径让她不解。

    塌前摆着的玉金玻璃瓶里前两天刚放了几只红白相间的锦鲤,在碧绿漂浮的水草之间欢快游动。

    窗前矮矮的美人榻上。江柔安的视线落在殿前飘忽不定的拢帘上。她被迫着半张着嘴,连舌尖都是酥.麻的。

    她感觉自己要被嚼.碎了。

    粗粝的东西牢牢的包裹着。江柔安只觉得自己的舌尖酸麻不已,就像被什么野蛮的兽类之物啃咬一般。

    那人偏偏捏着下巴,叫她要专心。

    专心?她要怎么专心?逐渐缺氧,如同一条被打捞出来的可怜金鱼任人宰割。

    信王擦干净了她的眼泪,她说要走,他还不允许。

    以至于最后,过了好久才放她出来。

    江柔安不再深想。她的脸越烧越红。

    “小双,我想歇了。”

    小双心大,哪里察觉到主子身上的异样。她麻利的打来热水,伺候着江柔安洗了脸,替她更换衣裳的时候微有些惊讶,狐疑的看了一眼姑娘身上穿的衣裳。里面绣了一对彩凤鸳鸯的红色小衣裳皱皱巴巴的,外头那层薄纱怎得没了?

    “咦,姑娘,您小衣裳外头那层呢?我记得是件白色的镶着兰花的衣裙呀?”

    江柔安一霎那脸红了又白,她的衣裳…从殿里被放出来那会儿,她跟逃跑似的,哪里还记得她的衣裳在何处…

    “小双,怕是你记错了。今天我没有穿外头那层。”

    小双挠了挠脑袋:“咦。是吗。”

    听江柔安这样说,小双也不再怀疑,换上了里襟后,熄灭了灯。

    “姑娘,我为您点上香了,这样没有蚊子咬。我看您胸口那块儿又红了一片,这蚊子也忒坏了,光盯着软肉咬。没事,今儿晚上的香料加的足足的,保证没有蚊子再咬您了。”

    还好灭了灯。

    江柔安脸埋在床上,那些记忆如潮水般纷涌而来,她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在何方,只是微微发颤的双腿在无时无刻提醒她刚才的遭遇。

    胸口也涨涨的。柔安捂住耳朵,扯着被子蒙上眼。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盘旋在耳边。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讨厌信王殿下么?并不。

    信王殿下是阿公之外她最信任最依赖的长辈。

    可是如今这样…

    江柔安微叹,她心底只把他当做身份尊贵的世叔的。

    拿被子捂住脑袋,江柔安羞红了脸,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第二日天未放晴,雨势反而有愈发大了的趋势。

    信王府门口停了一辆青色轿子,马夫披着蓑衣在门前等待。

    小双收了伞,甩干净雨水。她飞快跑到廊前,推开侧阁门,心里纳闷,姑娘实在是愈发懒怠了,昨天晚上请安就没按时去,今儿早上这是又不去了吗?

    可一打开门,竟看见姑娘坐在窗前发呆,似乎早就醒了。

    小双拿襟怕擦拭自己淋湿了的肩膀:“姑娘,我还以为雨天您没醒呢。您醒了怎么不去叫我呀?您赶紧洗洗脸,收拾打扮一番,到请安的时辰了。”

    江柔安抬眼瞧她:“小双,我…”

    小双歪头:“姑娘怎么了?是因为下雨不想去请安了吗?您前几天还说了,请安这种事情不能懒,不能拖。这才过了几天就说话不算话了呀。”

    “不过也没事。信王殿下对姑娘您那么好,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江柔安欲言又止:“我…”

    话音未落,王嬷嬷走进来。脸上喜笑颜开:“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吧。马车在门前等您呢,殿下说是您来府上也有许久了,怕是思念江老将军。于是叫了马车,让您回家一趟探望。”

    江柔安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站起来,难以置信惊喜道:“真的!世叔允我回去?”

    虽说同在汴京,可信王府在北城,将军府在另一方位的南城,离得一点都不近,光马车来回便需要两个时辰。况且近日雨水多,路上泥泞难走,一来一回怕是得花上四个时辰。

    想到阿公,柔安百转千回的心里立即变得柔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撑伞走到廊前,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犹豫开口:“嬷嬷,世叔与我一同回去吗?”

    王嬷嬷摇头:“信王殿下事务繁忙,抽不出空。姑娘先自己回去。”

    闻言,江柔安默默松了口气似的:“多谢嬷嬷,替我转告世叔,多谢世叔。”

    马车经过竹林,在泥泞路上前行。滴落的雨水啪嗒落在轿帘上。

    江柔安看着风吹动的帘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帕子。前不久,在阿公身边照料的周伯来了信,说阿公身上的旧疾总算好了,身上只有些风寒咳嗽。还说柔安要在信王府里好好住着,勿要担心旁的。

    江柔安深深叹息,阿公是她唯一的亲人,又如何不叫她担忧挂念呢?她一走便是四个月,也不知道阿公的病是不是真好了,大奶奶脾气刁钻古怪,有没有苛责阿公…

    归心似箭,这一路愈发难捱。

    终于,熟悉的“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朱红的大门年久失修,斑驳潮湿的红漆掉落在门前地上。

    门口站着两个中年人向路口张望,一个是江家大奶奶王香云,一个是江家大爷。

    虽然非常不想面对他们二人,但柔安还是下车。

    王香云看见江柔安下车,眼睛牢牢盯着身后那顶昂贵的马车轿子,希望能看见信王,也好跟着沾点儿贵气。信王殿下虽然说命格不好吧,但好歹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又权倾朝野,江家若是能攀上信王跟着沾点光就好了。

    可看了半天,马车再没人下来。

    王香云立刻皱眉不满:“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的?信王呢?”

    江柔安道:“信王殿下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王香云脸上堆积的笑容立即没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柔安一眼。也是,这个便宜丫头又多大的脸面啊?能让信王同她一起回来。只怕是在信王府里讨生活的日子不好过。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叫信王殿下牵挂呢。

    旁边江大爷早就说不出话来了,眼睛死死盯着江柔安看。心里懊恼,这姑娘,几个月不见,又是另一番模样儿了,发育的可真好,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大,真真儿是后悔几个月前失手,要不然这小丫头片子早就成他的了。

    似乎料到了丈夫脑海中的龌龊想法,王香云狠狠把门一关,“啪”的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进去!”

    没有理会这对夫妻,江柔安穿过朱廊疾步走向朗廷。

    朗廷阁前,老将军微微佝偻着身躯站在门边,慈爱的目光穿过雨幕,见到她便笑了:“柔安。莫急。”

    江柔安手里的伞扔在地上,声音颤抖:“阿公…外面风大,您快去里面。”

    “阿公不怕。柔安,这些日子过的如何?阿公怎么都瞧着你瘦了?”

    柔安眼底蓄满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她嗓子发酸:“我过的很好。阿公,信王殿下他待我很好。信王府里金贵,吃食用具一应俱全,府里的嬷嬷也待我很好…”

    她哭着扑到老将军膝前:“我只是很想您,很牵挂您。”

    “阿公也很好。”老将军笑着抚摸着江柔安的脑袋,就像她还在小时候一样。“柔安莫要牵挂我,在府里好好住着…”

    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江柔安打量着朗廷阁,发现阿公很喜欢的那扇梨花博古架不见踪影,阿公告老还乡后经常在那架子上放些古董漆瓶。江柔安问周伯:“那边的梨花架子呢?”

    周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这…前不久大爷去外面,不知道在哪里输了人。那群人来府里抢夺一番,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江柔安觉得生气:“真是欺人太甚,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将军府吗?大爷输了的钱,怎么不叫大爷去还?”

    “是大爷输钱在先…”

    江柔安心疼不已,江家大爷好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连累阿公。

    老将军摇了摇头:“人老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碍事的。柔安,我叫厨房炖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鸭,一会儿你便解解馋。阿公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那会儿她喜欢吃八宝鸭,阿公就经常偷偷做给她吃,这种事情不能叫大奶奶发现,要不然又要说嘴。

    江柔安心中莫名想到,那会儿若是世叔在她旁边就好了。世叔定会毫不犹豫的偏袒她。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江柔安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

    周伯道:“姑娘,柳安阁里面的嬷嬷前不久收拾了屋子,您之前的衣裳还都在呢。趁着午膳前,您可以先回柳安阁看看,有什么用的再带走一些。”

    江柔安说是。

    将军府一点儿都没有变。破旧,衰落,朱红的回廊也落了漆,颜色灰扑扑,庭前的池塘已经干涸,残荷上停了只蜻蜓。

    江柔安走到柳安阁时,在回廊拐角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她脚步一顿,立即想转头离开。

    江慎叫住她:“柔安。”

    “以前是年纪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声抱歉。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懂事了。我还欠你几句话,能不能停下听我说几句?”

    料到她会来,江慎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江柔安别开眼。

    她幼年时候的噩梦之一,便来自江慎。

    江柔安怕黑,江慎骗她说夫子要晚间听学,哄骗着把她锁在了后面漆黑的柴房。她哭了一夜,苦苦哀求,第二天中午周伯才找到她。

    上书塾时柔安脑子笨,转的不快,江慎便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今天扔了她的笔,第二天又撕了她的书,她只能一边哭一边重新抄写。

    这些小事数不胜数。后来他们长大了,那日江柔安经过假山要给阿公请安,听见江慎和几个纨绔子弟在假山另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她那模样生的倒是不赖…小腰细的,走路一扭一扭的,还不是存心勾引人呢?”

    “是啊。怕不是勾引你呢吧?江慎。”

    “肯定是。江慎在书塾里颇受欢迎。那江柔安心眼儿可真多。不过长的也是真漂亮,比那青楼花魁还漂亮清纯,不知道在榻上弄弄是何等滋味…要我说,你找个时候试试?我这儿有那种药…用在女子身上可叫对方失去心智,让摆成什么样儿就摆成什么样儿。”

    那些人哈哈大笑,假山另一边的江柔安如坠冰窟,全身发冷,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强迫不自己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第26章 江府

    如珍似宝

    思及此处, 江柔安浑身发冷,她死死攥着帕子, 脸色苍白。

    江慎吐掉嘴里吊着的狗尾巴草, 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当初有很多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在这里和你说一声抱歉,希望不会太晚…”

    看着面前苍白的脸色, 江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这样对你说, 是么?”

    江慎不由得联想到幼时,那只被送给别人的波斯兔。

    既然得不到, 还不如毁掉。他连夜将兔子抢夺了回来, 剥了那兔子的皮,冷笑着看着兔子流了一整夜的鲜血,直到血流干了死掉。

    江慎本露出阴暗的神情,伸出手揪住面前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死死扼住柔安的脖颈。

    “怎么?住进信王府里,你就飞上高枝儿了?”

    江柔安挣扎:“放手!放开我!”

    可男女差异天生有别,江慎犹如毒舌吐出芯子,攀附在柔安耳边:“你这不知羞耻的淫.妇…”

    柔安娇嫩的唇下有微肿的痕迹, 江慎目眦欲裂:“说着些什么清清白白的举动,还不是扭头就和人滚到榻上了?恩?”

    “我没有…”

    两串泪花滚落, 江柔安脸上粉红,胸口起起伏伏,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怜悯, 江慎居高临下打量她, 语气恶毒:“早知道是这样, 你在将军府时我就应该要了你…”

    “你, 你放开…”

    面前人楚楚可怜的哀求, 江慎心底丝毫无愧疚,愈睁愈大的瞳孔透露出一丝快.感,他逼近她:“怎么,你要求我是么,好妹妹…”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揪住江慎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向身后,江家大爷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抬手甩在江慎脸上,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表忠心:“当着信王殿下的面,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滚开!”

    因为缺氧,江柔安浑身发抖,听见“信王殿下”这四个字,犹如无家可归的幼雀看见巢穴,她看见那双熟悉的面旁,双眸含泪,颤抖着躲到信王的身后。

    李邵修嘴角带着丝笑,虽然在笑,可眼底冰凉的能将人撕碎。他漫不经心努了努下巴:“这个人,怎么办?”

    江家大爷两股战战,看了一眼脸上有五个鲜红指印,被打得嘴角流出鲜血的江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您饶命。卑职教子无方,叫殿下您看了笑话…”

    “大夏律法。猥亵女子,接连包庇之罪,罪不可赦,按律法可当斩。”

    “两条路。一,你们一家人入刑司。”

    不咸不淡的声音使江家大爷浑身一惊,背上的冷汗渗出,软了骨头,刑司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骨头,进去了以后半条命都没了!

    “第二条路。让他自己投刑司入狱。”

    “这两条路,你们自己选。”

    江家大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信王,毫不犹豫的选出答案:“我选第二条,第二条。”

    李邵修淡笑:“很好。”

    他的目光凝在江慎的脸上。

    疯狗一样的青年明明跪在地上,还敢直视他的眼睛。

    “江慎,是么?你觉得,柔安是你能随便碰的么?”

    江慎忿忿不平的抬起头想要辩驳两句,生怕儿子连累到自己的江家大爷一脚踹到他脸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疯子!你还想怎么样?嫌你的老爹没有和你一起入刑司么?!给老子闭嘴!”

    是嫌活的命不够长么?

    王香云瞧见江慎跪在地上也没多说什么,只要她自己的孩子没事就成,哪里还顾得上府里姨娘的庶子?何况是这个一向阴森的庶子。

    在一群人各怀心思的视线里,李邵修微微垂头,打量了柔安的脖颈,掏出帕子来,温柔的亲自替她擦拭,仿佛颈子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高大的男子面容俊美,玉冠在阳光下折射出纯白的纹理,而依附男子的少女面容娇俏,泛红的眼底有湿濡泪痕,仿佛找到了最亲近的人一般,微微向他倾斜倚靠。

    众人离开,偌大空旷的院子中央,江慎目光放空,嘴角含血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高处湛蓝的天空。

    消息如同生了翅膀。

    江家府里的丫鬟婆子很快传开。老将军收养的小小姐在信王府里得了庇佑,一时间飞上枝头,无人敢动,就连大奶奶王香云也得敬上三分。

    因为信王的恩宠,老将军也得以搬离旧宅,去往汴河以南的温暖地方过冬。信王殿下施以重金,宅院宽大,足以老将军安度晚年。

    众人各说纷纭。有嫉妒的,但大多数都是羡慕。

    逼仄的轿子里,江柔安垂头不语。眼睛盯着脚底花纹复杂的小毯子发呆。

    回去路上天已经擦黑,轿子前栏挂着一盏四角宫灯,昏黄的灯光笼罩在轿内。

    所以,三哥哥被世叔送进刑司了。听小双说,刑司那个地方,竖着进去的人,只能横着出来。

    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送到刑司伏法。

    这么些年过去,江柔安本想着江慎能够收敛,未曾想他竟然更加过分。

    那些污言又在柔安耳边浮现。

    “还不是转头和人滚到榻子上了?”

    柔安的双颊立即涨红。她不可控制的想到昨夜…

    难为情的目光被男人捕捉。

    似乎料到她心中所想,李邵修淡声:“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若觉得乏味,这里有八宝香茶。”

    “是。”

    江柔安的目光落在小几子摆着的八宝香茶上。她喜欢吃甜的,信王殿下知晓后,把府里所有日常饮用的茶水都换成了甜的。

    “无须想太多。怎么?颈子还疼吗?”

    江柔安小幅度的摇了摇脑袋:“不疼的。”

    “若是受了委屈,不要忍。第一时间告诉我。”李邵修放下手中的书,朝她伸出手:“过来。”

    江柔安犹豫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行的软轿这样玲珑,信王府上随随便便一个轿子都比这顶软轿大。因为空间逼仄,江柔安坐过去只能尽力蜷缩着自己的膝盖,信王殿下为什么要选这样小的一顶轿子呢?

    外面的雨还在下。

    风送来一阵清爽的竹叶与雨水的气息,李邵修若无其事的摩挲着少女柔软雪白的颈子:“我看看,似乎还有一点痕迹。”

    江柔安有些痒,她偏了偏头,想着躲一下,没躲开。

    “他以前经常欺负你么?”

    柔安点了点头。

    “以后不会了。”

    高大的男子手掌粗粝,摩挲过她最柔软最娇.嫩的地方。他的动作缓慢,透露着几分难以忽视的温柔与怜惜。

    李邵修的手指缠绕着柔安的一缕发丝,拨开那些头发,雪白的脖颈彻底暴.露在眼前。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的手娇小,身子也纤细,在灯下乖乖顺顺,懵懂无知,抬眸看向他的视线单纯如同白纸。

    喟叹一声,李邵修伸出手将柔安睁着的眼睛盖住。

    江柔安挣了一下:“世叔…”

    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

    世界一片黑暗,视觉被遮掩,触觉却无限被放大。

    粗粝湿润的东西擦过她的脖颈。

    类似于小时候收养的那只小哈巴狗,经常深处舌头舔她的脖子,弄的她浑身发痒,咯咯想笑。

    舌头么…

    柔安眨了眨眼,羞赧的垂下眼睫,口中的八宝茶回味香甜,她不再乱挣,由得某人肆意妄为,心软的不成样子,手脚无力,听之任之。

    —

    暖阁。

    小双有些不高兴的撇着嘴:“本来说和姑娘一起回去的,谁知道那马车轿子根本坐不下两个人。若是我跟着姑娘回去,姑娘只能委屈一下坐在我的腿上了。”

    江柔安就着灯影绣着手里的络子。公母一对鸳鸯戏水的水花绣了一半,她一直没有说话。

    小双添置了铜炉里的燃香:“今天王嬷嬷过来送了一趟香料,说是信王殿下吩咐,要把上次的檀香换个稍微好一点的。”

    “殿下待姑娘是真好。我记得上一次您随口一说喜欢桂花味儿吧?殿下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这坛桂花香。王嬷嬷刚送过来的这坛味道好像比上一次更好闻呢!”

    小双这才察觉江柔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姑娘,只问道:“姑娘,您的下嘴唇怎么肿了呀?”

    柔安手里的绣花针一顿,看了眼镜子:“有吗?”

    “嗯。是不是吃什么东西辣到了呀?还有您的脸怎么这样红?莫不是发高热了。”

    柔安摇了摇头:“没事的。小双,我没事。”

    夏夜燥热,窗外春水潺潺,蝉鸣阵阵,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变化。心大的小双断然不会理解,她家姑娘肿胀的双唇是被旁人如珍似宝、细致入微的吸.吮所致。小双手脚麻利的翻出药奁:“我给您找点消肿的药。眼瞧着是吃辣蛰的,姑娘您又没有管住嘴巴!”

    第27章 亲昵

    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

    十日后, 众人摩拳擦掌期盼的秋猎终于到来。汴京东面多高山青木,每夏深时节, 绒鹿豚熊等猎物积累了半年的养分, 正是适合狩猎的时候。

    几片连绵的山坡起伏,山脚略为平整,山腰青翠, 多是高低错落高大杉木。明黄的帐子三两不一的坐落在山脚下, 猎猎随风舞动的旗帜上写着“夏”字。

    言帝最近病了,病的不轻, 有荣妃一直贴在身旁伺候。他虚疲无力的咳嗽两声, 倚靠在龙椅上:“众位爱卿平身,秋猎时节,也无须多礼了。”

    行礼后,女眷们围栏端坐。江柔安在男眷里面瞧了一眼,里面穿金带玉的大多都是在外辟府的各位亲王,她都不太认得。

    和硕郡主一一道:“这个两个胖的,长的相像的,是三王四王。他们是一母所生, 平时不擅交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边那个面容清秀俊雅的白衣男子, 是五王怀王。话说怀王南下云游也有段时间了,如今总算舍得回来。朝里这几个亲王关系疏离,和信王殿下走的最近的便是五王怀王。”

    江柔安远远看了一眼, 只见那青年男子身着白衣, 正与身旁人交谈, 面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五王怀王和信王殿下生的到有些相似。不过怀王眼角向下, 平添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不同于信王殿下眼角微微上挑,俊逸面庞总是透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心思。

    江柔安远眺一眼,见信王殿下身着玄衣,骑在烈马之上,宽大衣袖被风撑起,薄唇深眸,黑发束金冠,张扬肆意。

    又听女眷在身旁议论:“这几位没成婚的亲王,就属怀王和信王抢手了。不过信王面冷,没什么人敢上赶着招惹,怀王便不一样了。前不久,礼部那边的姑娘托太后娘娘送了拜贴过去呢。”

    “然后呢?”

    “怀王殿下以修身论道的由头给拒了。”

    “咱们心里都知晓,哪里是修身论道呀?分明是随意找的托词。”

    一位高领簪花的女眷沉吟,拿着团扇的手指微顿,摇了摇头:“你瞧瞧陛下。”

    只见言帝又一阵剧烈咳嗽,仿佛被吸了精气一般,脸颊深陷。身旁的荣妃一脸心疼,连忙拿了热茶喂给皇帝。

    心疼归心疼,荣妃打扮的一如既往,双团发髻配以翠金镶玉凤冠,身着浅领绛红团云软裙,硬生生把皇后的打扮踩在脚下。

    “有眼的便能瞧出来,荣妃的行径可一点儿都不避嫌。你说荣家胆子也真是大…”

    另一人立即轻咳嗽一声打断:“妹妹勿言。”

    江柔安不懂这些朝堂之中的风波诡谲,她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旁的和硕郡主。和硕似乎刚才没听着说话,自顾自剥了几枚甜橘子吃。

    看见柔安瞧她,和硕大大咧咧递了几片橘子瓣过去:“柔安,你发什么呆呢?”

    江柔安微微笑了一下,接过橘子瓣,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问我呀?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江柔安指尖攥着衣裙又松开,看她神情纠结,和硕郡主急了:“你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江柔安看了一眼周围随身伺候的杏衫丫鬟。和硕郡主立即明白过来,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有什么事,尽管问我,犯不着纠结。”

    围亭里只剩下两个姑娘。晨间的日光灿烂,秋猎已经开始,王公贵族在翠绿山间纵马,扯开弓箭拉满,声势浩大。

    柔安簇着的眉头松开,她确实不解,娇靥微微泛红,轻声问道:“和硕,我的确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不好意思的轻顿了一下,少女的声线娇柔:“如果…一个人总是咬另一个人的嘴巴,那是什么意思呀?”

    和硕郡主眼睛瞪圆,捂住嘴看向她:“谁咬你了!”

    江柔安立即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丫鬟。”

    她大着胆子说谎话,“她不好意思问别人,只能过来问问我,可我也不知道…”

    和硕郡主松了一口气,仔细思考:“我记得家里大姐出嫁的时候,母亲给了大姐一个小册子,叫她晚上自己看。我说着想看吧,大姐还推三阻四的,羞的脸通红。”

    “后来呢?你看了吗?”

    “看了呗。只不过看不懂。无非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各种乱七八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翻了翻,太无聊了就没继续看。”和硕郡主托着下巴,“那个册子上面好像就有咬人嘴巴的事儿。”

    “那…”

    “那可能是那个人不喜欢你家丫鬟吧,所以才咬嘴。不过也挺变态的,咬人家小姑娘的嘴巴,算什么好汉?”和硕郡主忿忿不平,“要是在我家,我一定把那个罪魁祸首找出来,揍一顿扔出府里。也太不守规矩了。”

    江柔安轻轻咳嗽两声,团扇掩住发红的脸颊。

    是不喜欢吗?

    直觉告诉她不是的。

    她有些难为情,看来和硕郡主也不甚知晓。

    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这件事都是一知半解的,估计也没人知道其中细闻。

    可一想起来脸就不受控制的发烫发软。信王殿下有时候严苛面冷,有时候又变得奇怪。

    比如说前两天在马车里,又比如说昨日在书阁。

    寂静空无一人的书阁,信王说教导她读书,可读也不好好读,他非要叫她靠在怀里,两个人捧着一本书看,可柔安心烦意乱,哪里还看的下去。看着看着,她又被迫半仰着头,嘴巴也合不上了。

    灯影昏黄,夏日天热,柔安的脊背渗出热汗黏住贴身衣物,无助的推搡了几下,可那人力气比自己大的多,轻而易举的就攥着她的一对腕子锁在背后。

    呜呜求了半响饶,才被松开手。信王真是奇怪,喷涌的情绪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无力挣扎,只能堪堪承受。后来他心疼手腕上攥出的红色痕迹,给她细细的抹了药,给她的房间里更换了上好的浮冰,换了昂贵的金丝细纹红布衾,盖在身上凉丝丝滑溜溜,一件可价值千金。

    柔安不由得看着一室珍宝犯了难。世叔对她愈发的好。

    江柔安视线迷茫放空,看着帐子外纵马疾驰的勋贵豪爵,她一眼便认出了哪个是信王。只见他一箭将湛蓝天空展翅的双雕射下,有小厮疾步去捡,周围权贵无一不拍手称赞。

    这样耀眼的男人…

    似乎有所察觉,不远处的男人锐利视线捕捉到她的。柔安立即垂下脑袋装作喝茶。

    滚烫的清茶翻滚着浮沫儿,烫的她舌头尖有点酥麻。就像昨天晚上似的。

    呜…该怎么样才能不去想呢。

    柔安要被自己的心思磋磨死了。

    正发呆时,信王驾烈马疾驰而来,停在柔安所在的大帐前。

    眼前的少女容貌娇美,一汪清澈的眸子中泛着水光,因为刚刚喝了茶,唇瓣微嘟着,惹人怜爱。她今日穿了件碧色的摆裙,胸口前绣着漂亮的几只梨花。

    像只等待主人的,乖到不能再乖的小哈巴狗。

    似有绒毛在胸口瘙痒,李邵修目光渐深,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烈马在原地走了几步,被牵掣住,老实了片刻。

    柔安犹豫片刻。信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等着她答应。

    她摇了摇头:“我还不会骑马…”

    “我带着你。不必害怕。”

    他笑道:“怎么?还怕这匹疾风把你甩出马下么?当真如此不相信我?”

    江柔安倒是不担心这个。她知晓,只要世叔在身旁,她便是安全的。她伸出嫩白的指尖,搭到男人的手掌心里,干燥宽大的手掌温热。

    在众人的目光里,男子解开黑色披风牢牢将少女笼罩在怀里。

    江柔安惊惶失色,推搡了几把:“世叔,他们都在看着呢…”

    李邵修淡淡:“那又如何。”

    烈马疾驰而去,权倾朝野的王爷在猎场上傲意恣睢。哟,他马上带着的那个姑娘生的容貌倒也不错,一男一女天造地设似的。

    一群女眷看热闹似的伸直了眼睛,直到烈马的影子消失在后山,心里难免各自猜想了起来。

    “那个姑娘姓江,已经在信王府住了小半年了!信王殿下平白无故的捡了个漂亮侄女儿。”

    “是吗?二人以叔侄相称呼?这可不错。”

    “不过,真的只是侄女吗?”有女眷问。

    若是叔侄关系…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

    和硕郡主摘了几篮子野果回到帐子里,越想柔安问得那个问题愈觉得不对劲儿。不会是真的有人咬柔安的嘴巴吧?

    她回去后,帐子里空无一人,桌上的热茶还有余温,桌上摆着的团扇上绣着几簇洁白的垂枝茉莉,是柔安的扇子。

    “江姑娘呢?”

    “江姑娘被信王殿下接走骑马去了。”身旁站着的杏衫婢子回答。

    “哦,被信王殿下接走了呀…哼,真是重色轻友,也不告诉我一声。”

    和硕郡主脚步猛地一顿,连野果子也忘记了吃,联想到某些事情,她惊讶至极,半响后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我一定是多想了,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晚十一点半更新

    其实世叔会的花样还是蛮多的(不是

    第28章 品尝

    变得好奇怪…

    后山僻静, 山坡远处三三两两立着几个小厮。

    烈马疾驰过后,畅意的打了几个鼻息, 停下马蹄寻了一处青草茂盛的丰腴之地垂头吃草。

    柔安被颠簸的不轻, 发髻微乱,钗子斜斜挂着,双颊生出两抹红云, 娇息微乱, 止不住的轻喘。

    身后男子笑着:“真是娇气。”

    “才,才没有呢。”江柔安辩驳两句, 心里嘀嘀咕咕, 本来在帐子里舒舒服服的喝热茶,明明是他非要叫她出来的,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刚刚在马背上担惊受怕,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掉下来。

    “我的发钗乱了没?”

    江柔安伸出胳膊,摩挲着头上朱钗,气不过, 瘪着嘴角:“世叔刚刚为何骑那样快?我的发都乱了。”

    她这三分娇气,含羞带怯的模样实在可爱的紧, 李邵修心中微悸,揪住面前人儿的下巴,声音不自觉带了三分哑:“不乱。非常漂亮。”

    马儿似乎吃饱了草, 前后溜达了几步。

    江柔安别了别脸, 轻声道:“您一贯总胡说八道的来哄我。”

    她背靠着宽大的胸膛, 莫名感到几分心安惬意。远处是高大碧透的天空, 飘过几丝流云遮住太阳, 微风带着雨后湿润的松针气息拂面而过,远处是蔓延着由深极浅的碧绿春色。

    他随手摘了一朵粉色的花,动作轻柔的给她带在发髻上。面前的人儿可怜楚楚,微低着头的姿态娇柔,叫人心中发痒。凝视着柔安含着水雾的双眸,再往下,那两瓣甜蜜嫣红似乎只等人来采摘。

    李邵修不由得心中微动,稍微用了些力气捏着她的脖子,叫她往后歪仰着头迎.合。

    “世叔,怎,怎么了…”

    眼见她又要娇气的哭出来,李邵修哄她:“你的发乱了,我给你整一整。”

    可是,整理头发,为何要盯着她的双唇看…

    世叔,为什么要这样直白的盯着她…

    李邵修心中暗想,自然是方便更进一步的占领。看着面前怀中对自己充满信任,却又可怜巴巴闭着眼任自己肆意妄为的娇美人儿,他一边骂自己失控逾矩,一边又抑制不住,用舌/裹住。

    很久之前,他就想如此这般。

    …………

    第一次教导她骑马时,双手不经意间一本正经的拢住她的细腰,他便有如此阴暗晦涩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念头如野草般发疯生长,肆意妄为,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膨胀,直到她议亲时达到顶峰。

    议亲?嫁作人妇?

    绝对不可能。

    柔安半睁着眼眸,瘫软般的倚在身后人怀中,向后费力仰着的脖颈已经发酸,她看着天边的流云汇集又消散,只觉得自己全然不是自己了,呜呜两声,捶打他坚硬的胸膛。

    可男人早就品尝到甜头,如饥似渴,如口干舌燥之人寻到一汪清凉甜蜜的甘泉疯狂汲取,一时间只顾动作,吞.吮那香甜软津。

    小厮远远垂着头丝毫不敢抬起来。春草茂盛,不远处一滩清水上面游荡着两只锦毛鸳鸯正交颈,呼啦啦惊起一滩清水。

    许久,怀里的人儿气喘吁吁,背微倚在他的身前,虽然被欺负的狠了,却也没多说什么,无助的微仰着头,张着唇呼吸。

    他抹去她眼角的湿濡痕迹,用帕子给她擦了颊两边的汗。

    娇香绵软。

    与预想的轨道逐渐偏离。

    预想中,她会在府上住一段时间,而后他亲自选一户身世清白的人家让她嫁了,既不让老将军为难,又落得妥帖的贤良名声。

    可后来,他教她骑射纵马,在马上颠簸时,细腰下的浑圆挺.翘不经意擦过大腿,他忽然想,这么胆子丁点儿大的姑娘,若是按在马上,肆意品尝一番,是什么滋味?

    或者是后来他受伤,貌美丰润的少女一门心思侍疾,纯洁如水的目光看着他,拿着勺子弯腰喂药的时候,胸前短襟处的白软几乎包裹不住。恐怕他伸手一扯那薄薄的布料,兔儿便跳出来。

    或者是读书时,姑娘全然信任的靠在他的怀里,心安的闭着眼睛打盹,只需他起了歪心思一低头,就能完完整整的将双唇含着吃进腹中。

    不过只是臆想而已。

    李邵修压抑于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他只是想过,从来没有做过。

    礼数约束,是君子而非小人。

    他喜欢她,不假。但他犹豫了。因为幼年时的传言,父亲笃定于他天煞命格,克妻克子。

    这么漂亮美丽的姑娘,还是算了。

    何必困于信王府里?她会有更广阔的一番天地。

    她完全可以嫁得良人,生个可爱的孩子,与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可是当何家公子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人谈笑时候,李邵修的不可控制的起了杀人的心思。

    那些阴暗情绪在叫嚣。

    杀了他…

    杀了他…

    她竟然在笑?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对着别的男人露出笑容?明媚的日光笼罩在姑娘身前,杏仁眼,嫣红唇,处处妥帖,没有一处是他讨厌的。

    常年戴着提醒自己压抑心思的玉扳指断裂粉碎。

    这种心思直到她发了高热,娇滴滴的钻进他怀里不让他走的时候达到顶峰,愈发膨胀。

    也微弱的猜想着,或许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呢?哪怕只有微毫。

    她可能是很喜欢他,否则,为何不躲?

    有时候他欺负的狠了,红的脸透了,垂下眼帘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或者软绵绵的粉拳捶打他胸膛几下。

    可爱可怜,近乎调.情。

    周时说过,若姑娘心悦于你,定会羞羞答答,东躲西藏,叫人日思夜想,时时牵挂。

    他确实时时牵挂,一想到姑娘微肿的双唇,那股燥热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联想…若是再进一步,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她莫不是要被吓破了胆儿。

    慢慢来…

    李邵修似同沾了□□毒药,一边控制自己,一边不受控制的沉沦…

    身前的人儿终于缓过神来,环顾四周,打量着,日头已经西斜。世叔又这样,欺负了她许久。

    柔安不由得横斜身后始作俑者一眼,怨道:“不远处还有人呢…”

    她羞羞答答的,含春似蜜,李邵修淡声:“怕什么?他们敢抬头,我就剜了他们的眼睛。”

    怀里人儿似乎被这可怕言论吓了一跳,双肩缩着,哼了几句:“以后不要再外面了。青天白日的,叫人看到不好。”

    “哦?在外面不好?那在家里好么?殿里宽敞,内室里拔步床上如何?”

    江柔安诧异于此番言论。这,这还是以前清冷孤傲的世叔么?怎得说出如此这般,令人羞耻的话来。她轻轻闭了闭眼:“不,不是!”

    “害羞了?”

    “不是…”

    一阵凉风吹来,江柔安觉得微冷,她瑟缩一下,身后男人察觉,掖紧了披风,牢牢将她抱进怀里,“冷了?”

    “那便回去。”

    烈马疾驰,马背上二人严丝合缝,姑娘羞红了脸,却毫无办法,被身后男人强势的搂在怀中。

    很快回了帐前。

    帐前有一处茂盛森林。日光稀薄,高大的杉木丛林中,烈马在林中不便疾驰,放慢脚步行走。

    乌金西坠,阴风阵阵。却听李邵修一本正经道:“此处名为野魂坡。你可知道为何以此为名?”

    “为什么?”

    “因为相传,这林子里有冤魂。人们受了冤屈,便在杉树枝上套个白绸,不信你抬头看看…”

    江柔安胆怯,只闭紧了眼,只觉得那乌黑森冷的树枝冤魂游荡,拼命往身后男人怀里钻:“您别说了,我害怕…”

    察觉到娇香软玉贴近自己几分,李邵修露出一抹得逞笑容,若无其事的摩挲着盈盈一握的腰肢:“你睁开眼睛看看…”

    “我不要!您别说了,快走…”

    “好好,我走快些。别叫那些鬼气给沾上了。”

    话虽如此,可男人却有意越走越慢。好像执意要她受个惊吓似的。

    不需几刻,柔安果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女子在低低哀求,又像在哭诉,那声音着实奇怪。

    此处的山路通往后坡,后坡的几处大帐人数不多,有信王,三王,周时,此时此刻,对秋猎不甚感兴趣的三王已经回府,这条路本来不应该有人经过。

    柔安听着那声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打量,顺着声音瞧过去,竟然瞧见,黄昏日暮,远处一从茂密草丛里,有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姿势奇怪,不住的动作,草丛微微荡漾。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江柔安诧异万分的瞪大了眼睛。

    身后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声音,她急了,催促:“快些赶路…”

    身下马儿很快跑出林去。江柔安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头发散落,不成样子,草丛里有枚褪了色的凤银冠子,在黑暗中折射幽冷光。

    等等!凤银冠?谁才能戴凤银冠?

    凤冠是身份的象征,而银质说明那人行事低调,不想多出风头。

    只有一个人…

    皇后娘娘?!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江柔安摇了摇头,此时此刻,皇后娘娘应该在山前的大帐里,怎得会来后山。

    路经岔口,有几个精兵站岗。看看他们从这条小路出来似乎吃了一惊,又打量一眼发现是信王,暂且放心下来,信王殿下与自己主子关系极近,没什么要顾忌的。那小兵乐呵呵道:“信王殿下,您回来了?”

    李邵修的心思全然都在身前人儿身上,哪里有空心想太多,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随眼瞧了一眼,这队人马是周时的兵力。

    奇了怪了,都快晚上了,这厮找一堆人来杉木林站岗?防谁?

    —

    静谧幽林。

    “皇后娘娘,舍得出来了?不是说晚上要陪皇帝陛下下棋么?舍得丢了你那荣华富贵的夫君,跑到下臣身旁?臣看着娘娘,恐怕不是那种人啊。平日里不是挺清高的么?”周时眼底全然都是恶毒,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话能如此开口。

    “不是。”

    皇后讷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指尖徒劳的握着茶杯。

    “哦,我知道了。娘娘此番过来,是因为臣下有娘娘的把柄在手里,若是叫皇帝陛下知道了,可不得大发雷霆么。”

    周时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娘娘也无须害怕。臣如今虽位高,但也是无论如何都压不到皇帝陛下头上去的。您担心什么呢?”

    “您说说,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咱们之间的秘密,陛下会怎么办?”

    真是个疯子。

    “看看,皇后娘娘如此这般可怜模样,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

    皇后指甲深陷肉里。她抬眸乞求:“怎么样你才能饶了我。”

    “饶?真是笑话,是下臣要请皇后娘娘饶了我吧?”

    周时冷笑着逼问她:“皇后娘娘,不知道您选择入主东宫的时候,想到这一天了吗?想到求我这一天了吗?您一贯是会攀高枝儿的…”

    皇后银牙咬碎:“疯子…”

    “臣下心慕皇后娘娘已久。若是娘娘还在说些别的恼人的话,信不信臣晚上去找皇后娘娘说理?不会晚上皇后娘娘要侍寝吧?那若是不小心叫皇帝瞧见了,可就不好说了。”

    皇后只能低声哀求:“不要。求求你…”

    周时声音温柔,眼底却不自觉含着几分狠毒:“那就要看娘娘的本事了…”

    皇后啜泣。她年幼时温润如玉的时哥哥,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不分何时何地的威胁她。

    她真的累了。不奢求幸福,只想平安度日。

    她在时哥哥眼里,恐怕是个攀龙附凤,追名逐利,背信弃义的女人了吧。

    皇后意识强撑着,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林中无声无人,偶尔几声压抑至极的欢愉。几只鸟儿急匆匆略过,飞上枝头,歪了歪头整理羽毛,很快张开翅膀飞走。

    ———

    柔安心神不宁,回去后只说自己累了,逃似的跑到了帐里。

    小双见她日落西山才回来,笑着问:“姑娘,和硕郡主把野果送来了。还约您明日也要去她的帐里,郡主似乎有些事情想问您。”

    大帐宽阔,是信王殿下看着修建的。虎皮榻,玉桌,桌前屏风绣着山水纹理。

    此时此刻,斜阳余晖撒下,帐子一片金黄暮光。

    江柔安点了点头,坐到屏风前,拿了个野果攥在手里,这野果子叫覆盆莓,吃起来味道口感酸甜,闲暇时候勋贵王爵喜欢采摘取乐。

    她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雪白的颈子露出来。身上那件青碧色的交相对襟裙衣领有些歪,纱帛的纹理清晰可见白皙肌肤。

    “姑娘,您怎么了?看起来兴致不高,是外头吹冷风受冻了么?”小双见她迟迟思索没有动作,关心问道。

    “没事…”

    昏暗草丛中那顶落在地上的银凤冠子在眼前浮现。

    “咱们后山这边的帐子,除了信王殿下,周时公子,三王爷,还有别人吗?”

    小双闻言摇头:“没有了。三四王爷不喜欢在外头日晒风吹,今天晌午就回京中了,那边的帐子里没有人。”

    “所以,能经过后山的,只有周时公子和信王殿下。”

    “对的。我那会儿子还看见周时公子纵马去前山来着,听那边的丫鬟说,好像是去前山给皇帝请安去来着。”

    周时公子看起来似乎是个面热心热的大哥哥,怎么可能与皇后娘娘在野外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呢?

    虽然江柔安看不懂那到底是在做什么,可直觉告诉她,那是见不得光的古怪行径。

    手心里的覆盆梅始终没有吃,被随手放在桌上。

    剪不断理还乱。算了,不想了。

    日暮时分,前山打猎的王公贵族都驾马回帐子里,青山被微扬的袅袅炊烟所笼罩。

    小双已经备好了食材:“姑娘,近来天凉,不如咱们做一道汤羹来解腻。放上您最喜欢吃的绒菇,八宝章茶,再填上一壶热热的甜酒吃了暖暖身子。”

    江柔安含笑看她:“你倒是从来不亏着自己的肚子。”

    “那是。姑娘您就懒怠一会儿,等着喝甜酒吧。”

    —

    信王殿下的帐中。

    灯火通明,蓬蓬燃烧的火苗发出声音。

    一向对政务敏捷锐利,杀伐狠绝的信王端坐于窗前,谷太宰叫了好几声名字都没有回应。

    “殿下?殿下?”

    谷太宰心声叹息,殿下这几日似乎被勾魂夺魄一般,连勤政也心不在焉了,他这个年迈夫子操心太多。

    谷太宰摸了摸胡须,道:“皇帝的身子怕是不行了。连年浸于淫.乐,沉迷美色,实际上外全内虚,只怕是撑不到今年冬天。”

    “荣家收兵买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后那边似乎想垂帘听政。殿下,您需要早些做断决了。”

    “嗯。夫子所言极是。”

    李邵修抬头,吩咐下人:“你去煨上一道八宝茶来,多放点冰糖,一会儿送到隔壁帐子里去。亲眼盯着她叫她喝了。”

    小厮低头答是。

    谷太宰有些微愕,信王殿下实在有些荒谬,前几日甚至连军营都不去了,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谷太宰环顾四周,一连几日不见司马周公子的身影,他出声询问:“最近周时公子可是城外有要务?一连好几天不见他身影。”

    话音未落,周时整理着衣衫撩开帐帘,大赖赖道:“夫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秋围之际,您就别想着那么些繁琐的劳子事儿了。不如围炉煮茶,烧灯续昼,夜半听雨,岂不快哉?”

    谷太宰笑着摇头:“周公子一向风趣。”

    李邵修抬头:“从前山回来的?”

    周时摇了摇扇子,仰倒在塌前,随手叼了个果子吃:“后山。我去打猎,瞧见一勾人的白毛狐狸,与她玩了片刻。那狐狸太勾人了,都不舍得我走。”

    李邵修淡淡道:“悠着点。”

    周时点了点头,整理着手中羽扇洁白的拂毛,“今儿个倒是热。快给我填一壶凉茶来解暑。”

    谷太宰心生奇怪,明明已经夏末,天气微凉,绝对称不上热。看着面前似乎无心公务的两人,谷太宰苦笑,主将不急,他这个年迈军师也不便着急,还是回帐中对弈一番罢了。

    周时打量男子一眼,出声:“我听说,今天某个人与侄女儿共乘一匹马,去前山踏青来着?晌午去的,刚刚才回来。这是瞧见什么迷人风景了?”

    迷人风景,倒是没有。

    李邵修手攥着书页,摩挲了几下,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揣摩。

    周时此人背经乱道,早就猜到了几分,摇头嗤笑:“怎么?现在懂了吧?有些东西上瘾,不能随便沾。你一沾,就撂不开手了。”

    “我那江妹妹,没有被吓破胆儿吧?让我猜猜……”

    李邵修睥睨他一眼,警告:“闭嘴。”

    “你这孤寡老人,肯定一窍不通。我给你一方秘笈。”周时随手给李邵修扔了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如何讨好心爱女人。

    周时矮身撩开帐子走出去,肆意挥了挥手:“看或者不看,悉听尊便。”

    烛火惺忪。

    一向勤政的信王殿下连晚膳都未用,端坐于桌前,极为认真的研读书本。东哥儿不禁心里佩服,殿下数十年如一日的精神令他敬佩。悄默声儿的把手中的凉茶放在桌上,躬身轻轻退下,全然没有注意到信王殿下手里捧着的书名。

    书上几行字。

    若是女子心悦于你,定会面红耳赤,浑身娇软,目光不敢有接触。若是不小心与你对视,定会羞赧的立刻移开。

    当二人浓情之时,女子便会嘤嘤拒绝。但是,此时此刻千万不要将这句话当真,定是为了掩盖羞涩,信与不信,全在一念之间。

    李邵修若有所思。

    他当真是几近疯魔。

    想看见她,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看着她眼角含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滚落,听见她娇蛮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喊他世叔…

    纤瘦的身子被迫缩在他怀抱中,那么听话,乖乖巧巧,柔弱可欺,只需一低头,雪白瘦弱的颈子便会暴露在眼前……

    李邵修站起身,往外踱步。身旁小厮瞧见信王出帐子,立即前来禀告:“江姑娘喝了那甜汤,让小的托句话给殿下,说是感激殿下惦念。”

    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带话?她自己不过来?

    李邵修好似被折磨,心中油然而生一点埋怨,她是不是不想见他?

    “她在干什么?”

    信王殿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小厮战战兢兢,低头回道:“姑娘在用膳。”

    弯月如钩,万籁俱寂。

    李邵修转眸望去,宏伟大帐旁边不远处,有一顶小帐。帐中明亮,灯火温馨。

    片刻过,李邵修径直而入。

    他本来就不是犹豫的人。

    帐帘撩开,涌进来一股冷风。正和小双谈笑的江柔安转眸看去,只见灯下站着一抹高大身影。

    信王着黑氅玄衣,肩背宽阔,墨发束以金冠,眉目淡然,冷薄如锋,遥站在门前不远处,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

    江柔安讶然,这个时候了,世叔怎么来了她的帐子里?

    只听信王开口:“刚刚研读兵书。小厨房未做饭,你这儿有何可用的膳食?”

    站在一边的小厮心里疑惑,小厨房明明做好饭了呀?香鸭,玉芦淞,莲藕排骨汤,松仁饭,都是殿下爱吃的。底下人进帐子里劝了好几次,殿下说不饿。

    可怎么现在,倒进柔安姑娘帐子里寻吃食了。

    小厮虽然疑惑,可便是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开口问。他还是比较想要项上人头的。

    江柔安站起来,柔顺点头:“有的。”

    看来世叔忙于政务,连用膳都俭省,长此以往可能不行。

    李邵修并没有看桌子上摆着什么吃的。他不关心。他的眼睛在她身上,因为是在晚上,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裙,盈盈一握的纤腰配以束带,耳边细巧的珍珠流苏,衬的皮肤温和莹润,站在灯光,双眸柔和的望着他。

    真是可爱…

    李邵修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径直坐到她身边,又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刚刚处理完江南水患一事,有些头痛。可有轻淡解暑之物?”

    江柔安忙把那道解暑凉茶端到信王面前。世叔的确辛苦,他心里胸怀天下,能者多劳。

    可奇怪的是,那道汤放在信王面前,他却没怎么动勺子。柔安不解的问:“世叔,您不饿吗?”

    李邵修心道,饿,怎么不饿…

    只不过腹中的饥饿感觉不单只囤积于膳食来满足。

    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汤。

    江柔安心里惴惴,思前想后,她开口询问:“世叔。皇后娘娘和周时公子…以前是不是相识?”

    李邵修目光幽深:“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没事。”柔安忙摆手,“只不过那天随口听人说了一句。您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们两个是之前旧相识。”

    男子声音不徐不疾:“在书塾时,他们两个人便早认识了。周时还像伯父提过亲。只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了?”

    “周家被诬告有反心。先帝疑心重,将周氏一族流放瘴地。婚约作罢,皇后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后来真相大白,周氏是被诬陷。等周时回京时,皇帝已经登基。太子妃升为皇后。”

    原来如此。

    前尘往事已经随风飘散。看来周时公子心中也有余念。

    江柔安怔怔发呆,未曾留意李邵修已经离她很近,伸出手掌,亲昵的将她耳畔的发丝别到耳后,并且端起玉碗,亲自将汤羹喂给她。

    柔安半推半就,张开了嘴,把汤羹吃进嘴里。

    小双刚端上来一道新鲜炸的芦笋羹,撩开帘子就瞧见信王殿下亲自端着碗,在给姑娘喂饭。

    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呢。

    小双也没多想,规规矩矩的把玉碟放在桌上,心想着信王殿下待姑娘也太好了,这是把姑娘当成女儿来养吗。

    出帐后,小双瞧见门外立着的东哥,不由得凑近他身边敲了敲对方脑袋:“想什么呢你!”

    东哥儿看见小双,脸红了一下,没吱声。

    小双遮严实帐子,心里百转千回,问他:“诶,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和姑娘这两天有点不一样啊。尤其是殿下。”

    “三天一道药膳,两天一道甜汤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止不住的往姑娘身边送。姑娘平时用的东西简单,送来的宝贝就都压箱底了。”

    “还有啊,尤其是殿下,怎得总往姑娘帐子里跑呢…你说,奇不奇怪。”

    东哥儿立即捂住小双的嘴,打量周围:“诶呀,小姑奶奶,不懂你就别乱说了。”

    小双挣脱开,小声道:“周围都是帐子,哪里有人,我不过只是问一嘴嘛。”

    东哥求也似的:“不懂的话你可千万别多问。外账里有东街那边樱桃阁的酥桃膏,你去吃吧。”

    作者有话说:

    以后的更新时间固定在下午五点,啵啵~

    忙于政务的谷太宰疑惑:信王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信王(自信抬头):忙着谈恋爱。

    第29章 黄昏

    世叔为什么要来她的帐子

    帐子里, 篝火温暖。瑞脑消金兽香炉中缓缓有檀香缭绕,殿里充满香甜的桂花气息。

    李邵修端着碗, 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她。总觉得她吃不饱饭似的。

    江柔安往后仰了一下:“不, 不用了,世叔,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儿。”

    猫儿似的。怪不得这样瘦。

    李邵修不虞道:“再吃一碗。”

    江柔安轻声:“我真的吃不下去了。已经不少了。平时我只吃一小碗的。”

    闻言, 男子才作罢, 放下玉碗,随手扯了帕子要给她擦拭嘴角。

    “我自己来。”

    可他非不听, 沾染了松寒香气的帕子擦过嘴角, 微微发疼。两个人离得很近,江柔安觉得好奇怪,站起身来,却突然脚底一软,继而抽痛般的疼痛从小腿蔓延到脚掌,整个人失去平衡。

    “嘶…好疼。”

    “怎么?”

    “没事,腿抽筋了,您不用管我, 去忙公务吧。”对上信王幽深的视线,江柔安别了别眼神, 腿上的抽筋痛感蔓延到大腿。

    反应过来,已经被抱着上了榻子。

    李邵修取来药油,脱了她的鞋子, 捧着脚, 将裙摆一寸一寸撩上去。

    软骨生香, 浑然天成。纤细的小腿毫无瑕疵, 捧在他手里, 如同一件上好珍品。

    腿下一凉,她本来想挡一下,可是真的好疼。

    柔安听见信王低声道:“你这是筋骨僵硬所致。若是今天不把筋络揉通了,明天怕是要腿瘸,在军中,未及时揉搓瘀血而导致截肢的,大有人在。”

    江柔安有些害怕,截肢?那么严重吗?她不安的挣了一下,额角因为疼痛已经渗出热汗,发丝黏在皮肤上。

    透明的药油融合着力度被按压在小腿肚上,逐渐向上攀爬,脚踝,小腿,大腿…又疼又痒,柔安涨红了脸,捂着唇,手中紧紧攥着身下昂贵的虎皮褥子。

    可是真的好奇怪…

    动作快了些,黏嗒嗒的药油顺着小腿流下,连带着榻子也跟着响动。柔安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昂着头,眉头紧缩。

    终于好一些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黏在了皮肤上,都遮挡不住了。于是开口,声音绵软:“劳烦世叔,我已经好了。”

    她的腿还在他手里。

    “是吗?可我…还没有好。”

    夜深人静时,屋里燃烧的篝火却愈发蓬松。

    —

    江柔安背对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发丝更乱,朱钗散落,皮肤变得粉红。

    世叔真的好过分…

    刚刚她明明腿已经不疼了,世叔却依旧给她抹药,药油弄脏了衣裳,他心疼不已,说要给她换上新的干净的。

    明明衣裳不是很脏,可他却一副愧疚的样子,说给她买新的,换上新的。

    揪着被褥的手指受到药油刺激,毫无力气的松开。

    白纸一样的单纯被染上奇怪的色泽。帐子里烛火惺忪,熏的人头脑发胀,浑身上下都是热的,热的都难以思考。江柔安心中抱怨,是谁点的篝火?

    虽说夜里山上凉,可屋子里生这么热的火,总让人觉得眼发晕。

    李邵修生了坏心,说今日黄昏经过的山林处,此时正是幽静漆黑的时候,只怕是夜深人静时,那些幽魂仿佛都出来一般。

    江柔安被吓住,不自觉背后生了凉气,明明知道那些话是他瞎说的,可不禁还是扑到他怀里。

    一时间,屋里温度更高。

    她什么都不说了,紧闭着眼。越往里躲,男人却守在一旁。

    世叔明明在为她抹药,在尽心的照顾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般。后来他一直哄她,说她听话懂事,是个好孩子,好姑娘。

    深夜的山林寂静幽冷,大帐的屏风后却温暖似春日。

    第30章 猎物

    总是这样霸道

    她被宽阔的胸膛拢在怀里, 沉沉睡了过去。

    —

    月上中天。信王殿下终于从帐子里阔步出来,等在外头的东哥立即不打盹儿了, 笑眯眯跟上来。

    “她这帐子里的床榻, 太硌得慌!给她换匹好的来。要最好的赤金云料,叫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出城。”

    “还有那厨房,做的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把厨子通通都换了, 请京里的大师傅送过来。”

    东哥儿忙不迭点头:“是。全凭殿下吩咐。”

    似乎看出殿下心情愉悦, 东哥儿头也不抬,只要殿下高兴了, 那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能好过。心道一声菩萨保佑, 多亏了柔安姑娘。

    小厨房里,小双吃饱了肚子,支着头打着盹儿。忽然惊醒。

    呀,她怎么睡着了呢?她睡了多久?

    得赶快回去,姑娘是不是还在等呢?

    疾步走出小厨房到了偏帐。帐子里还亮着灯,小双放下银盆,唤道:“姑娘?姑娘?已经睡了吗?我打了热水来。”

    帐子温暖,若隐若现一股浓密的香气, 与轻淡的檀香似有不同。小双挑开帘子进了内室,看见屏风后姑娘正睡着。昏黄的灯光为姑娘柔顺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影子。

    她松了口气, 原来已经睡着了呀。也是,时间不早了。

    小双动作麻利,刚要吹了灯, 却发现地上团着一件衣裳, 是姑娘换下来的衫裙, 不知道被什么溅到了, 皱皱巴巴, 黏糊糊的。

    小双皱了皱眉,姑娘一贯爱干净,换下来的衣裳也会很妥帖的叠好,怎么今儿倒随手一扔扔到地上了呢。

    轻轻撩开被角,见姑娘闭着眼,呼吸均匀。只不过像是热着了,出了汗,双靥通红,连睡裙都未换上,身上只有一件小衣裳,还皱皱巴巴的。

    小双不禁想,姑娘也真是,热还点这么旺的篝火。她灭了灯,将篝火里的煤炭取出来一半,帐子里凉了不少。

    夜长凉宵。

    信王帐里的灯火燃了一夜。听说信王勤政,精力充沛,连夜处理公务,第二日依旧神采奕奕。东哥实在熬不住了,后半夜偷偷靠着玉台打盹儿,谁知道一睁眼就到了早上,天光大亮,信王殿下早已无影无踪。

    东哥儿暗骂自己不称职,问一旁的守门小厮殿下去了何处。小厮只道:“信王殿下一大早就骑马带着江姑娘去后山了。”

    咦?和江姑娘一起吗?那便没他什么事了。东哥儿暂且放心了下来。

    ———

    一只拉满的箭破开空气,“叮当”一声牢牢射.进树干里,箭头竟然深深插入几分。另一支箭势如破竹紧随其后,不久草丛中匍匐的一只白毛吊睛巨虎应声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

    柔安看着那只大虎后怕不已,野兽凶猛,若是在山间自己独自遇见了,岂不会被啃的渣都不剩。

    那箭头深深插入老虎脑壳中,虎将死,虚弱的发出哀嚎声音。

    世叔当真神力。

    可有时候也坏透了。

    江柔安攥紧缰绳,视线从那只断了气的白虎上收回,她的小腿今天还痛着,手臂也酸痛,都怪他。

    第三只箭被架上满弓,尖锐的箭头对准了树林不远处里一头低头吃草的梅花鹿。李邵修睥睨片刻,手执怀里柔安的手,搭上弓箭,在她耳边说:“你试一试。”

    柔安抗拒,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

    “试一试,只要你一松手,这箭便会脱缰,直直刺进那头鹿的脑袋里。你瞧瞧那鹿皮多漂亮,能给你做件冬披。”

    光是想象那画面江柔安就觉得很残忍,连连摇头:“不…”

    “那你看好了。看这箭会不会长了眼睛,射到那头鹿眼睛上,并且贯穿整个脑袋。”

    江柔安轻轻搭住李邵修的手背:“世叔,能不能别杀它?”

    “为何?”

    “你瞧瞧那鹿腹部微微隆起,怕是有孕。那小鹿还没有出生就被杀了,也太残忍了。”

    “哦?你说不杀就不杀了?”李邵修脸上露出一丝察觉不到的笑,带着坏意,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侧脸。

    柔安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那没办法了。我失了猎物,若是连一点好处也讨要不到,那岂不是赔本?你瞧好。”

    眼看着那支满了的弓箭就要对准梅花鹿射出去,柔安闭了闭眼,横了横心,柔软的双唇贴在他的侧脸。

    那箭很快被放下,梅花鹿从陷阱里逃离,换成了她。

    日光穿过茂盛的森林,枫叶片片落下。开始只是轻柔的双唇相贴,后来某一方贪心吞吻,另一方被攻城夺地,阵阵败落,只能被迫承受着野火烧身。

    梅花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立即逃跑,因为秋猎,山林里都是陷阱,柔安听见了一阵痛苦的嘶鸣,忙后仰着躲了一下,仔细辨别,听出来是母鹿在痛苦的嘶鸣。

    “世叔,你听,是不是母鹿在叫唤?它是不是不小心落在陷阱里了。”

    李邵修觉得无所谓,右手拢着她的后颈,想追着重新贴上去,她急了,推搡他:“世叔,我说真的,您快别闹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她声音带了点娇,双眸含雾,求着他,晃荡着他宽大的衣袖。李邵修受不了,只能听了她的,纵马往前赶去。

    不远处有一片空地,上面挡着作掩护的落叶堆破了个大洞,土洞大概三四米深,里面正卧着一只母鹿。母鹿发出哀鸣,挣扎着想要从洞里逃出来,前掌却隐约渗出鲜血。

    柔安心软:“世叔,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李邵修觉得她小女儿心思太软。这鹿在猎场,便是猎物。管你是鹿,是羊,是马是牛,只要在猎场上,便只有被一箭穿过一命呜呼的份儿。谁管这畜牲可不可怜,不过只是一只畜牲而已。

    见陷阱里的母鹿眨着黑眼睛,眼底似乎渗出了湿润的泪花,江柔安心疼不已,乞求一般和他商量:“好不好嘛,世叔,求求你。”

    “好好好。”

    李邵修面上答应,随意唤来远处小厮,叫他们把鹿抬上来治疗伤口。心中却想,每年秋猎时,被箭杀了的幼鹿没有十千也有八百。若是各个她都心疼,能心疼的过来吗?她有这个闲心,还不如过来心疼心疼他。

    小厮领了命令,手脚麻利的互相帮忙,向洞中系下缰绳,把鹿拉上来。却听身后有女子声音响起:“且等片刻。这鹿是此处陷阱落下的,那便是我的。信王殿下若夺了此物,也忒不讲道理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说上一章信王的人设转变的太突兀

    作者小声嘀咕他以前那种清高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捂脸)比方说之前教柔安写字的时候,看似一本正经其实脑子里都是废料。

    尤其是看见柔安议亲之后想到她可能会嫁给别人就受不了,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结果本性逐渐暴露…

    以后可能会更过分哈哈,不过正式那啥肯定是两个人成婚后,信王会给柔安实打实的保证之后才进行下一步。

    谢谢所有投营养液的宝贝~作者在疯狂码字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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