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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着迷

    越陷越深

    两人闻声回头看去, 见不远处几个宫装打扮的人抬着轿撵,轿子上一位贵妇人正斜支着头。发间满是昂贵的朱翠, 钗环撞击在一处发出叮当的响声。

    原来是荣妃。

    江柔安听说过, 荣妃在宫里很是得宠。看着荣妃身上华丽的打扮,心底了然,不过荣妃的视线似乎带了些敌意, 落在她身上, 叫她有些不明白。

    荣妃暗暗咬牙,看着面前同骑一匹马的男子与少女。男子身着双蛟黑衣, 丰神俊朗, 薄唇高鼻,天生一副矜贵的样貌。宽阔胸膛前拥着的少女一身浅粉色的衫裙,纤细貌美,如同被保护在蚌壳里的柔嫩珍珠。

    荣妃不甘心。三年前,上巳佳节,荣妃当时还未入宫,她在街上游玩,夜空下花灯重重, 忽的就对上了一男子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好看,如同天上星, 云间月,一眼便难忘,却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少女怀春, 荣妃很快送上拜贴。可终究是一腔痴心错付, 信王殿下连她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

    荣妃从小高贵, 哪里受的这屈辱。转身入宫为妃, 侍奉皇帝, 高人一等。

    可似乎没什么用。

    皇帝那肥胖的身躯压上来的时候,荣妃恶心至极,却只能假意迎逢,闭着眼睛却幻想着信王殿下的脸庞。

    思至此处,荣妃轻轻点了一下手指,命令道:“把坑里这头母鹿弄出来。剥了皮,拔了筋。我瞧瞧,这母鹿似乎有孕,正巧,把腹中小鹿先刨出来,放了血,晒干了当茶喝。”

    身旁的宫使看着对面的信王殿下,犹豫了片刻。

    荣妃见他犹豫,抬手便是一个耳光:“你聋了?听不懂本宫说话么?去啊!”

    长长的指甲划破宫使的脸,嘴角渗出鲜血。

    江柔安微愣,看着面前一幕。身后男人却淡然发话:“我看谁敢?”

    江柔安忙小幅度提醒,这鹿虽然可怜,却也不能直接和得宠的宫妃叫板,官场上风波诡谲,因为这件小事影响了世叔就不好了。

    “算了,世叔,这毕竟是荣妃娘娘设的陷阱。这鹿便是她的。”

    身后男人轻笑:“谁说是她设的了?荣妃,你可睁大眼睛,这是后山,不是你那前山。”

    荣妃表情微变,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理亏,悻悻道:“怎么?后山又怎么了?本宫想要一个卑贱的畜牲,信王殿下还要与本宫抢么?世人皆说信王殿下心胸宽广,本宫看着可不尽然。”

    “谁说本殿心胸宽广了?真是笑话。”

    李邵修瞥了一眼荣妃,不屑与她多说几句,慢吞吞扬了下巴,身旁的几个小厮立即懂得了主子心思,把母鹿抬了上来。

    “本殿的东西,还轮不到旁人来觊觎。”

    荣妃面色大变:“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去?”

    李邵修笑了:“悉听尊便。顺便可以告诉皇帝,与荣家结党营私的那批臣子已经下了瘴狱。叫你哥哥平时小心一些。”

    荣妃无话可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愤恨不平。

    看着地上哀鸣的母鹿,江柔安心有余悸,担心不已:“世叔,荣妃会不会和皇帝陛下说?会不会影响到您?”

    李邵修伸手曲指点了一下面前人的额头,笑话她傻。皇帝知道了又如何?不高兴得忍着。他的东西全都是她的,只要她说一句,江山都能夺到他手里。

    只不过他现在忙着干别的,没心思想那些。

    “罢了,下去吧,看看这鹿怎么样。”

    柔安下了马,瞧着母鹿哀嚎不止,实在可怜。李邵修瞧出来了她兜兜转转的心思,直接吩咐下人:“去把这鹿抬到帐子里,叫个大夫过来,先把伤口治了。”

    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世叔直接与宠妃叫板,江柔安不禁捧了捧脸,心中有些难言滋味。

    李邵修漫不经心,搂着她重新上马,又在山间疾驰起来。马儿颠簸,怀里的姑娘好似无根漂萍,只能选择紧紧攀附在他的胳膊后面。

    —

    荣妃回帐子后,径直走到梳妆镜前,胳膊一扫,把桌上摆着的昂贵金银朱钗通通扫落在地上。

    镜子中浓妆艳抹的女子面目扭曲:“他算个什么东西,算个什么东西!?”

    周围宫使战战兢兢,生怕惹火上身。

    荣妃眯眼,改了主意,不需多时入了皇帝帐中。

    皇帝病了,斜倚着榻子,费力的呼吸着,见荣妃进来,唤她:“爱妃,有何事?”

    荣妃挤出几颗眼泪,柔软的前.胸靠在言帝胳膊前,拿帕子摸了摸眼泪:“臣妾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心疼陛下罢了。”

    “咳咳,爱妃,朕没事,只不过是咳疾而已 。”

    荣妃却一直哭。皇帝连忙问:“爱妃,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荣妃眼底一转,才把下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在荣妃嘴里,变成了她猎得的鹿,被信王生生抢了过去。

    言帝喘着:“信王…一向是这个性子。行事张扬肆意…爱妃,你就先忍忍。”

    荣妃哭诉:“陛下,您怎得能这样说呢,您身份摆在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竟然有人胆敢踩在您的头上…要臣妾说,您就该下一道圣旨,割了信王的权!看他还能这样嚣么。”

    言帝一听,连忙摆了摆手:“不可。信王在朝中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他心虚的别开视线,咳嗽道:“爱妃,大人有大量,和他计较做什么?”

    言帝老眼昏花,不知道为何,一闻见荣妃身上的糜艳香气,便会腾空生出男女欢.情的想法。言帝色咪咪的视线打量荣妃,将人揽在怀里:“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爱妃,叫朕好好疼爱一番,有许久没见你了,着实想念的心里发紧啊…”

    荣妃被肥胖的身躯压着,眼底悄然而逝一抹怨毒。也罢了,求言帝,根本没用,还不如靠自己。

    荣妃压下心底的恶心,装出欢愉模样:“陛下,您可不要怜惜臣妾。臣妾思念陛下也思念的心里发紧呢。您要记得吃臣妾送来的丹药,那些都是能叫人长生不老的方子…”

    言帝忙不迭点头:“好好好。爱妃真是好啊…有了爱妃,朕一定能长生不老。”

    帐子外几个宫使沉默无声。

    日头正高,皇帝的帐子便紧紧闭起来。

    前来拜贴的大臣们在帐前等待了一会儿,见帐子迟迟不开,询问身旁公公:“陛下这是在做什么?水患那边的奏折已经传上去许久了,陛下怎得不传召下臣呢?”

    另一个紫衣大臣也点头:“是啊。明明是议政的时候,怎得不见陛下踪影?难不成是病重了吗?太医可进去看了?”

    公公神情不忍,只道:“各位大臣,您们先回去了,皇帝陛下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了客。”

    一大臣询问:“陛下有有何事?”

    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时不时传来几声荣妃的声音。

    大臣们立即明白了,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纷纷退下。

    一老者看了眼湛蓝的天色,叹声道:“这才不到黄昏…此等行径实在是有违宫规啊!”

    “前不久有谏臣说了此事。劝陛下懂节制,方可长久。谁知道陛下勃然大怒,将谏案撕碎,并且把那谏臣下了大狱。”

    “这可如何是好…”

    长此以往,只怕这晴空万里的天要变了。

    —

    回帐子后,柔安给母鹿包扎。梅花鹿两只黑乎乎的眼睛温顺的看着她,似乎知道面前的人没有恶意。

    鹿的前掌骨折,大夫上了药后,以木板加固。

    大夫走后,江柔安捧着一丛鲜嫩的青草,喂母鹿吃下去。李邵修从背后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哼了声:“行了,这鹿不喂也没事。过来。”

    “不行…夜长露重,得找个毯子盖上。”

    李邵修看她照顾鹿比照顾人都上心,又哼了声:“帐里温暖,哪里用盖毯子。”

    不过还是纵容她去了。

    东哥儿在外头送走了大夫,迎面遇见要进帐子里的小双。小双看见帐外随信王殿下贴身侍奉的东哥不解问道:“殿下又到姑娘帐子里了呀?”

    东哥儿故作正经,伸手拦了小双一下:“你还是别去了。”

    “江姑娘今儿在山上打猎时遇见了一头病鹿,觉得可怜,正照顾着呢。”

    “这样啊。我还是进去看看姑娘吧。”

    “怎么?你不相信殿下啊?殿下能对姑娘做什么坏事儿?殿下最疼姑娘了。”

    见东哥儿执意,小双也并未起疑心,只点了点头:“也是。除了老将军之外,我就没见过像信王殿下待姑娘这样好的人。”

    帐子里不需要照顾,小双笑眯眯道:“你那东街那边樱桃阁的桃酥还有没有呀?”

    东哥儿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你若是愿意吃,就跟我过来。若是江姑娘需要照顾的话,自然就来叫你了。主子没有活儿,你得学着忙里偷闲…”

    信王的确是疼柔安。屏风后透着的火光映出两个人相依偎的身影。

    柔安脸上红扑扑的,看了眼帐子帘:“别。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了…”

    他非得搂着她,亲一亲贴一贴才行。

    “进来便进来。”

    指腹碾压过柔软妍丽的唇,李邵修毫不避讳,质问她:“你说救鹿,我便把鹿带回来了,由着你治伤。若是传到别的人耳朵里,恐怕都得笑话我心软可欺,妇人心肠。我在外的名声都毁了,你还不给我点好处?”

    灯下人儿红着脸缩在怀里,说着他就要低下头,忽的听见帐子角落的母鹿发出阵阵嘶鸣。柔安竖起耳朵来听,推了推他:“世叔,你听,是不是那只鹿在叫唤?”

    “不是,你听错了。”

    刚沾了一点儿好处,他怎么舍得松开手呢,又颇有些恬不知耻的追过去,掰正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专心。”

    又一声嘶鸣,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柔安急了,一把推开他站起来,疾步走向角落里的简易棚架,果然是梅花鹿在叫唤,似乎难受极了。

    母鹿平躺,鼓起的腹部一鼓一鼓的。

    “世叔,这鹿怕是要生小鹿了,您去请大夫过来。”

    因为鹿而受冷落的男人面色阴沉,心里后悔,就不应该把这碍事畜牲带回来,当时一箭杀了得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见他不动弹,柔安推搡他:“您快去啊。这怕是耽误不了…”

    “好好好…”

    大夫进来,母鹿转移到平稳的地方。母鹿不安挣扎,阵阵痛苦嘶鸣。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平安诞下了一只小鹿。

    小鹿被帕子擦干净,闭着眼睛,打着摆子凑到母鹿身旁依偎。

    “好可爱…”

    因为母鹿身体虚弱难以产奶,柔安取来牛乳,抱着小鹿喂给它。小鹿费力的睁开眼睛,两只黑眼睛温顺干净,小小的一团,缩在柔安的怀里。

    “世叔,您瞧,它是不是很可爱啊。”柔安喂完了小鹿,边抚摸它,边回过头朝他轻轻笑了一下。烛光微晃,俏丽的少女侧面笼罩着层朦胧光影,梨涡浅笑。

    李邵修视线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

    “嗯,是挺可爱的…”

    想让人一直抱在怀里不松开。

    男人视线晦暗不明。大掌一挥,叫来几个下人,把这碍事小鹿与母鹿带出去,放在另一个帐子里照顾。

    江柔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见他又赖着不走,也没说什么。

    稍微洗了洗,柔安低着脑袋:“天色不早了。”

    “嗯,是不早了。”

    “世叔,您不应该回自己的帐子里么。”她难为情的看了他一眼。

    含娇带媚的眼神让李邵修心里酥麻不已,心不在焉点头:“嗯,是该回自己的帐子里…”

    那怎么还不走?倒是一直赖在她这里。柔安看了眼被丫鬟铺上绫罗绸缎的软床,这床太窄。

    李邵修看了一眼床榻,有了主意:“我那帐子里床榻太硬,睡着不舒服。今夜先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那我,我睡那边的榻子上。”

    说着,逃一样要离开。未曾想高大的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紧紧裹到怀里,高挺鼻梁贴近她的耳朵根,坏声道:“傻姑娘,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喜欢你这张小床么?”

    “你想想,我更喜欢谁?”

    柔安听着这不知羞的话,恨不得堵上耳朵。他却句句不停:“我喜欢的人,生的漂亮,懂事听话,我喜欢那张小嘴儿,喜欢搂着她,喜欢那不盈一握的腰…你猜猜我喜欢谁?”

    “我不知道!您别说了…”

    柔安羞的面红耳赤,男子身上清冷的寒松木香气阵阵传来,叫她眼花头晕。他刚见面的时候那样严苛,不苟言笑,她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请安问礼,一日也未落下。

    后来,他买了东街樱桃铺自己爱吃的酥桃膏,把殿里的茶水换成了甜味的,在宫里受了委屈袒护自己,还给她治伤,上药…

    柔安不想再去思考。她脑袋晕着,趴在他怀里,低低的求:“世叔,我有些累了。”

    “累了便睡。”

    李邵修强势的把人搂在怀中,按着那颗小脑袋放在胸膛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感受到两片柔软的东西印在她的额前。柔安并没有睁开眼睛,片刻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

    山野鲜花盛开,翠色草丛被点点紫红染上颜色,日光明媚。

    “柔安,我觉得你最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

    和硕郡主请柔安到帐子里吃茶,香气四溢,玉桌上摆了珍馐美馔。

    “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柔安捧着茶杯小口啜了一下,摇头:“没事的。我没有什么事。”

    和硕郡主明显不信,支着下巴打量柔安。还说没事,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呆着呆着脸就红了,叫她的名字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和硕郡主咳嗽一声,诧异道:“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没有。”柔安摆了摆手。

    和硕郡主瞧她娇美柔态的脸庞,不仅道:“即便是有心悦之人倒怎么了?咱们年纪也到了,若是真的有,大可以和你世叔说一声。你世叔对你那么好,肯定能依你。”

    江柔安微滞了一下,摇头:“真的没有。”

    “唔,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有的。我同你说,你得长点戒心,别什么人都信。”

    和硕郡主想到前几天柔安问她的话,嘀咕道:“还有,前两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咬嘴。前几天我问我大姐来着,我大姐笑话了我好一通。她说,若是总咬嘴,那那个人便是喜欢你,八九不离十。我瞧着你家那个丫鬟八成是外头有男人了,得赶紧收拾了。”

    “你说也真是,这种事情没人告诉咱们就罢了,还得自己去猜。咱们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哪里懂这些男女欢情乱七八糟的。”

    和硕郡主自顾自说着,丫鬟端上来一杯凉茶。

    江柔安微微思索。喜欢么…

    和硕郡主把凉茶推到她身前:“你尝尝,这是今天刚酿的蜜做的。里面放了桂花子,香芋叶,晾凉后又加了一些浮冰,喝起来很爽口。”

    柔安低头品尝,甜蜜滋味蔓延,她轻轻一笑:“是很好喝。不过你这冰可以稍微少加一些吧,太凉了点。”

    和硕郡主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冰加多了才好吃呢,甜甜凉凉,吃起来心里爽快。”

    两个姑娘谈笑,喝完茶,又将坡上采来的鸢尾花晒干,研磨香粉入药。

    —

    “真是一群废物,咳咳…拿着朕的俸禄,一件事都干不成…养你们这些东西做什么?!”

    言帝将一踏折子扔到地上,猪肝色的脸颊涨的通红,剧烈咳嗽后,嗓子里像是有个风箱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滚滚滚,都滚开,别来烦朕,拿着这些狗屁折子退出去!”

    大臣们纷纷叹息,退下。

    “谷太宰,您看,陛下如此这般,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前朝的政务已经多日未批复。好不容易能面谏圣上一次,也没什么用啊。”

    谷太宰眉头微皱,被一群大臣围在中间诉苦。

    “我前不久向宫里的徐太医打听来着,徐太医说,恐怕陛下…没有三个月的时候了。”

    “哟,是么?可陛下到这个关头还花上百金请来宫外的炼丹仙人…实在是不妥。太宰,您说这可该怎么办啊!”

    谷太宰一个头两个大,安抚众臣:“陛下恐怕是久病无心理政。各位大臣手里久未批复的折子,简单的先自己定夺,若是自己定夺不了,可以交给信王殿下,怀王殿下待审。”

    大臣叹息:“也只能如此这般。”

    帐子里,徐太医把完脉,打开盒子拿出来一捧方子,将舒缓咳嗽的药喂给言帝吃了。

    言帝不虞:“你这药,能有半羊仙人手里的药管用么?”

    徐太医道:“陛下,恕老臣直言,那药丸,您不能再多吃了。”

    言帝:“那是半羊仙人亲自在老君的长生殿里为我求来的药,怎么就不能吃了?你给朕滚开。朕吃了那药丸,便会长生不老,你们一个个的迂腐脑袋,都不懂!滚开,你要是再说这话,朕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徐太医无奈叹息,退出帐子。

    迎面遇上太后的轿撵。太后近日头疾发作,强撑着身子不爽利,看见徐太医便问:“陛下怎么样了?”

    徐太医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太后眉头紧锁,觉得头一阵刺痛:“怎会如此?才不过月余而已,这小小的咳疾能有这么厉害?”

    徐太医只道:“娘娘有所不知。荣妃引进宫里的两位半羊仙人,所炼制而成的丹药大多有重金属,吃了会对人体肾脏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老臣劝诫皇帝陛下不要长期服用丹药,反而被陛下给赶出来了。”

    太后怒极,气急道:“荣妃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她生气极了,一是气自己怯懦的儿子不成气候,烂泥扶不上墙,二是气自己竟然被荣妃瞒天过海。

    太后心生一计,唤来身旁的大宫女,低声耳语。大宫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进了帐子,言帝又一阵咳嗽,问:“母后,您怎得来了?头疾可好一些了?”

    太后道:“稍微好一些了,听闻你身体不适,过来看看。”

    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如往日慈祥,她细细照顾言帝,喂他喝了热水,喃喃自语:“可惜啊。你和你的父皇竟然一点儿都不相像。先帝励精图治,将大夏朝开疆扩土,一统南北两方。而你在位不过十年而已,民间已然怨声载道…”

    实在是不成样子。不能用了。

    太后微微笑着:“言帝。来,告诉母后,传国玉玺被你放在何处了?”

    言帝对自己的母亲丝毫未起疑心。如实告诉太后。太后喂完了最后一勺子温水,给言帝掖了掖被子:“好孩子,睡吧。不用担心别的,天塌下来都有娘顶着呢。”

    言帝点了点头,闭眼昏睡过去。

    本年秋猎,不如往年热闹。太后缓缓走出帐子外,看了一眼茫茫绵延的高山,日头已经西斜。

    她问大宫女:“可办妥了。”

    大宫女点头:“办妥了。奴婢亲眼看着荣妃喝下去的。”

    “那便好。再等两个时辰,记得安排个人过去。”

    “是。娘娘放心。”

    荣妃奢靡的帐子里香烟缭绕。不知怎的,喝了太后送过来保养身子的汤羹后,荣妃总觉得身上酥痒,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恨不得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了。

    “来人啊,取杯清水来…”

    半响没有人进来。

    荣妃怒道:“来人?都聋了?”

    帘子一撂,进来个人影,光线模糊。那人是太监打扮,却比寻常太监身材更高大。荣妃费力的辨认片刻,那太监倒了水,低头:“娘娘请喝。”

    荣妃听着声音,觉得身上莫名更痒了,口干舌燥,便道:“放这。”

    那太监手却不老实,摸了上来。

    荣妃大惊失色:“你,大胆,做什么…”

    可挣扎片刻,却又觉得浑身舒服,半推半就:“滚开…”

    乌金西坠,天色尚有一层微光。荣妃殿里声音欢愉。

    太后悄无声息撩开帘子。

    只见荣妃身上不着一缕,趴在桌前,费力迎合,止不住淫.言浪词。

    “对,用力…”

    “力气再大点…”

    “你叫什么名字,本宫…要赏你…”

    身后那野男人也是不着一物。

    太后冷眼旁观,看了片刻,大喊:“荒唐!青天白日,身为后宫嫔妃,竟然与宫中男子通.奸!给哀家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拿下!”

    进来一帮早就等在帐外的粗使婆子。

    荣妃正如坠云雾,打眼一瞧,大惊失色,慌忙翻动衣物穿在身上,可惜为时已晚。宫嫔与外人勾结是死罪。

    “放开我!放开本宫!都是这人强迫我…”

    “本宫要去找皇帝…陛下,救救臣妾啊…”

    太后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叫荣妃闭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情,哀家不知道吗?”

    可怜荣妃,在言帝昏睡之际便被赤身裸体的沉了塘。

    太后看着清冷天色,慢条斯理的洗了洗手。“若是皇帝问起来,便说荣妃失足落水。皇帝若不高兴,就新给他送两个美人过去,打发了。”

    大宫女低头道:“是。”

    作者有话说:

    初尝爱情的信王殿下:原来这就是着迷滋味

    第32章 沉迷

    不要总欺负我

    “外边怎么这样喧闹?”

    皇后许久未出门, 淡淡掀开眼睫,随口一问。

    身旁小宫女道:“娘娘, 您是不知道, 今儿下午,荣妃娘娘与外男通.奸!被太后娘娘抓了个正着,已经沉了塘了。顾念皇帝陛下在病中, 让我们下人管好嘴巴, 就和皇帝陛下说是荣妃不小心落水的。”

    “荣妃娘娘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她平时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压在娘娘头上, 这下可好了…”

    闻言皇后脸色已经惨白, 绣花针深深刺进肉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宫女忙上药,她年纪小,刚来皇后宫里伺候,觉得皇后娘娘脾气温和,待人和善,见皇后娘娘受伤,忙拿着纱布替皇后娘娘包上。

    皇后心中愁思颇深, 不由得怔怔看向窗外。

    —

    怀王与信王谈论公务。

    怀王学儒,听闻了当今一些荒谬言论, 只道:“皇兄失了仁政,恐怕久不得民心。”

    李邵修倒一杯清酒,不经意:“眼见言帝病重。”

    怀王探究看对面人一眼, 沉吟:“你以为该如何?”

    李邵修没接话, 将桌上积压的几本玉碟扔到怀王面前:“五哥。这几天我可忙的很, 没空处理这些劳子事。这些折子你都批了吧。”

    怀王失笑, 他这个七弟久经沙场, 性子傲意恣睢,从不受礼节牵掣,自由自在。便问:“有何事在忙?可是处理江南水患一事?”

    李邵修摇了摇头,道:“家里养了一只绒毛猫儿,得由我贴身照顾着,别人恐怕不行。”

    怀王讶然,未曾想七弟还有这份闲情逸志。

    为期七天的秋猎终于结束。

    柔安回到府上,把侧阁收拾片刻,和小双一起把被褥晾晒干净。

    他们离开的这七天,绿瓶和红掌每日都打扫,明面干净不染一尘。

    侧殿温暖,以前的山水纹理屏风换成了新的点翠屏,桌上摆着支含苞待放的茉莉垂枝。斜斜日光穿过,花瓣透明。

    江柔安小腹微微胀痛。可能是前不久吃了和硕郡主凉茶的缘故,这次的月事格外折磨人。

    腹部又有钝痛感,小双瞧出来了柔安不舒服,吩咐了小厨房炖一碗止疼的汤药来。

    “姑娘,您先睡一会儿吧,等汤好了,我再叫您。”

    日光安逸,浮金飘动。柔安倚在拔步床上,点了点头,喝了点热水。

    又疼了一阵,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药已经好了。小双端着汤药碗进门,发现信王殿下已经坐到榻边,正在给姑娘擦拭脸颊旁流出来的汗水。

    小双脚步一顿,行礼:“殿下,我来照顾姑娘吧。”

    李邵修看了一眼她手中汤药,问:“这是何药?”

    闺阁之间,女孩子的事儿也不便和信王殿下明说。小双吞吞吐吐:“就是每个月那么几天…姑娘体弱,可能是前不久秋猎时着凉了,所以做了碗止疼的汤药。”

    小双刚想说自己来喂姑娘吃,信王殿下却早已接过来了药碗,“下去吧。”

    信王殿下吩咐,小双只能点了点头,下去,掩上门。

    江柔安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费力的睁开眼皮打量,塌前坐着个高大人影,原来是世叔。

    “世叔…”

    她怕是疼坏了,委屈可怜,声音带了点哭腔。

    李邵修扶着她半倚在自己怀里,伸出勺子喂了一口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嫣红的舌试探性的添了一点,好苦。苦的江柔安皱眉,直往后躲,“我不要喝。好苦。”

    李邵修不虞:“你不喝药怎么能好?”

    “呜呜,我不想喝,太苦了。”柔安疼的脑袋也烧糊涂了,晃着他的胳膊仰着脸求他,“我不要喝,不要…”

    他强迫着喂进去一勺,汤药顺着下巴滴落。

    “苦…”

    眼前人儿小脸皱皱巴巴成了一团。李邵修从旁边端来一碗蜜水,让她张嘴:“这是甜的。喝一口甜的,再喝一口苦的。”

    “甜的吗?我不信。”这样说着,她还是喝了半口,品尝出蜜水的香甜,半张着嘴巴想多喝一点,“是甜的。我要喝。”

    她自作聪明,顺着那离开的勺子追过去,舌头.轻舔了一下挂着蜜水的粗粝指尖,触感柔软,李邵修心头一缩。

    “不能多喝。你把这药都喝了,我就喂你喝甜的。”

    柔安抗拒的推搡他:“不要。不要喝苦的。”

    忽的,有东西粗鲁的堵住了她的嘴巴,苦药灌进来,入侵物可耻的在她的小嘴里搅动,方便那苦的要死的药被她给咽下去。

    喉咙好像都被顶开了…

    “咳咳…你欺负我,好苦的…”

    话音未落,粗粝的入侵物就又缓缓探入,狠狠堵着她的嘴,强迫她把所有的苦药都大口咽了。

    嘴里发苦,舌头尖酥麻。

    药都喝完了,他却不走,一手攥着她的后脖颈,不叫她逃。

    香甜的蜜水被渡进来,好甜。她求之若渴,主动的吞咽。

    仿佛得到回应,那人动作更凶。一直从牙关抵到柔软的深处,一寸一寸,丝毫不留情。

    她被平放在榻上,被搂着,仰着头迎合,柔软的唇瓣被品尝。

    坏透了。光知道欺负她。

    柔安用力推他,跐蜉撼树,毫无用处也推,知道他不放开,她弱声道:“世叔…我肚子疼。您给我揉一揉。”

    眼角嫣红含泪,可怜的向他求助,非常信任的暴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李邵修一边鄙夷自己欺人的行径,一边沉迷深深.吻着,另一边手掌盖着她的小腹揉动。

    “好舒服…好一点了。”

    她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细微声音,很快被拆之入腹,连只字片语都溢不出来,只能揪着他的袖口默默承受。

    “唔,力气小一点。”

    玉帐屏风后,透过拔步床上的高大身影。金兽中弥漫着几缕天青色的烟雾,檀香缭绕。苦药味道很快被甜美的汁水味道覆盖。

    “还疼吗?”低沉的声音询问她。

    江柔安靠着信王的胸膛,点头:“痛的。”

    她感受到那张宽大的手掌并拢,揉捏着她的小肚子,热气一阵阵传来,叫她不由自主的舒服些了,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

    她的手盖在那张手的手背上,戳了戳:“世叔,不要总是欺负我。”

    “那不是欺负你。傻瓜。”李邵修只哄着她,“那是爱你。”

    “我,我才不相信。”

    柔安摇了摇头,迷朦的双眼睁开,费力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声音轻柔:“世叔说的没一句真话…”

    “您就是在欺负我,还喂我苦药吃。”

    腹部的绞痛让柔安心里忿忿,边忍受着疼,边把怨气通通撒到他身上:“明明晚上睡觉床不大,您还非得挤着我睡。好几天我起床腿都是麻的!还有嘴巴,总是被你咬破皮…”

    发丝黏在白皙的后颈,说着说着,她的眼底就弥漫出一层清浅的泪花,呜呜了半声:“早知道我就不来信王府了…呜呜。”

    听着怀里温软香玉的嘤嘤娇泣声音,李邵修心里酥麻难言,只好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挑着她的下巴打量:“又破皮了?我瞧瞧。”

    双唇微张着,下唇微肿胀着,在烛光下莹润欲滴,他认真的打量了许久,捏她的鼻子:“小骗子,哪里破皮了?我瞧着好端端的。”

    “肯定是破皮了!那么痛。都怨你…”

    “那会儿我就不应该来。我应该陪在阿公身边,然后去庙里…”

    李邵修觉得好笑:“去庙里干什么?当姑子?”

    柔安双颊涨红,忿忿道:“你管我做什么,反正我不来信王府。叫你平白无故的欺负我。”

    “柔安胆子大了。你若是去了庙里,我把你抢过来便是了,把你锁在柴房里,用绳子绑上手和脚,哪里都跑不了。”

    柔安被他吓了一跳:“你好吓人。”

    “你若是敢跑,我便剁了你的手脚…”

    察觉到怀里人儿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李邵修掐她的脸:“骗你的。什么话你都信。”

    “还疼吗?出了这么多汗,瞧瞧,都把我的衣裳沾湿了。”

    “好一点了。”江柔安瞥他一眼,大着胆子,“不要停,力气再大一点。”

    还学会命令他了。

    不过类似于“力气再大一点”这种话太有歧义,怀里人儿舒服的闭上眼睛,娇声哼了一下,勾的他七荤八素,下/腹又是一紧。

    压抑片刻自己的心思,李邵修垂下眼帘,浓密的黑睫遮盖心中所想。

    他手上动作不停,觉得小东西实在可怜,边安抚着她,怜惜的吻她的唇。

    江柔安躲了下,只被他亲到了唇角。她看了眼窗外,半扇朱红窗子开着,窗外的一只白色花瓣半月梅探进来,随风摇曳。

    “什么时候了?”

    “还早。”

    “不行,不能…唔。”

    柔安没力气,伸出胳膊用手中遮住李邵修作恶多端的双唇:“不许再动。”

    他却恶劣至极的握着她的手掌心。

    她仰着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不能否认,他的一双桃花眼生的十分多情,此时此刻沾染了几分情/欲,深邃漆黑眼底映着她的清晰倒影,难舍难分。

    江柔安猛地低下头:“真的不行,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绿瓶他们怕是要进来了,您快走。”

    她抽回手掌,推他,求他:“世叔…快些,她们真的要来了。”

    “怕什么?进来又怎么了?”

    说着,李邵修垂下眼帘,低头要碰她的唇,她呜呜挣扎了几下,又挣脱不开,半推半就的张了嘴,后颈被握着,被迫.任由着他品尝。

    浅尝辄止总不满足,李邵修贪心的揪住她的下巴,沉溺其中。

    寂静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交缠的水渍声音,难舍难分,难以辨别。

    忽的,廊前有交谈声音传来。

    “给姑娘炖好的汤也不知道姑娘喝了没有。”

    “我本来想喂姑娘喝了的,反倒是信王殿下把碗接过去了。应该是喝了。”

    “那便好。推测着时辰信王殿下也该走了。喝了这汤,再让姑娘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接着,殿门被推开。

    只听一声响亮的声音,绿瓶和小双端着药碗呆呆站在门口,看着内帘子里面,江姑娘伸出手甩了信王殿下一个清晰的耳光。

    江柔安也呆住了,她实在太过着急,他又不停动作,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讪讪的看了一眼自己酥酥麻麻的手掌心,柔安结巴道:“刚刚有个蚊子飞到了世叔脸上。我替他打了…”

    绿瓶和小双仍呆在原地,这…姑娘打蚊子的力气也太大了。

    恐怕姑娘是第一个给信王殿下耳光的吧?

    信王殿下如果生气了就糟了。

    绿瓶小双小心翼翼打量信王殿下脸色,瞧见他似乎未生气,只是状作无事理了理衣袖,吩咐她们好好照顾江柔安。

    绿瓶小双松了口气,殿下对姑娘当真纵容。

    不过,若是她们再仔细打量一些,便会看见,面冷如霜的信王殿下,薄唇上泛着莹润水光。和榻子上的双眸含春的姑娘一模一样。

    第33章 推开

    被发现了…

    入夜, 是团团暧昧的暖色。

    他入了梦。

    梦里那女子笑容娇俏,穿的衣物少的可怜, 只前头一截小小的红鸳鸯小衣裳。莹白面, 嫣红唇,微微嘟着。

    她轻轻勾着他的衣襟,趴到了他的怀里, 只轻轻柔柔的开口:“世叔。我好疼。要您揉一揉。”

    他眉头紧皱, 做出一副拒绝的正人君子姿态,她不依不饶, 妖精似的, 嫣红的唇瓣被牙齿咬出发白痕迹,呜呜的流着泪。“世叔,我真的好疼,您怎么这样心狠。”

    “您若不揉,我便找别人去了。何家的小公子,尚书郎家的先生,都等着呢。”

    李邵修视线变得阴恻恻,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你敢!”

    “我怎么不敢呀。”她笑出声音, 如同山林里飘荡的修炼的吸人精力的妖魅,“那您又不揉, 我光难受着么。还不如去找别人…”

    “不许去!”

    他嘴里拒绝,手却不听使唤,被她带着解开了那件轻薄的小衣裳, 两人之间未曾隔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如同陷入了温柔蛊, 一寸一寸被柔软的东西吃了进去。

    有东西蠢蠢欲动, 要破土而出。

    梦境瞬间又变了, 还是那张逼仄的拔步床。

    里面躲着的姑娘怯生生的仰头看着他,眼底泛着潋滟的水光。

    他仿佛成了恶人。

    风吹幡动,一串银铃铛急促作响,帘子微动。

    不需多时,风平浪静。连夜的雨仿佛下的难舍难分,迟迟不停。廊前芭蕉承受不住雨水侵袭,缓缓落下几片叶子。

    衣裳潮湿黏在身上,李邵修猛然睁开眼睛。身旁却是冰凉床榻,空无一人。

    心中猛地一空,浓浓失落感袭来。

    夜深人寂。殿里月华如水,冰冷昏暗。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希望时间过快一些。

    快点白天…

    快点到请安的时辰。

    快点见到她。

    快点听见她的是声音,看见她柔和的双眼。

    殿里里一向寂静,有什么声音响动。

    东哥听见声音,急急忙忙撩开帘子,点了灯过来:“殿下,您怎么了?”

    “无事。给我拿一身干净衣裳过来。”

    李邵修褪去衣衫,露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洁白月光洒落,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他找了干净襟帕,缓缓擦拭身上渗出的粘腻汗水。

    又取来冷水,入净房,披头淋在身上。

    温热水花四溅,水珠顺着下颚滚落至喉结,最后在蜜色的腹肌处消失不见。

    一些心思被压抑至看不见的角落,暂且隐藏起来。

    他不会提前。

    —

    偏阁,下人们聚在一处剪窗花纸样儿。

    窗花纸样儿贴在窗户上,别填几分雅致。阳光透过来,清晰的勾勒出花样,别出心裁。

    王嬷嬷近些日子发愁的很,叹气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绿瓶剪了个小兔子的纸样儿,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调整了一下耳朵形状。忽的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便说:“嬷嬷,您一天叹气不到一千也有八百。您就别叹气了,我给你说个好玩的,前几天,殿下照顾江姑娘喝药,突然有只蚊子就落到殿下脸上了。好家伙,江姑娘是真厉害,一巴掌就打上去了。信王殿下脸上瞬间出现了个巴掌印儿。好在殿下对姑娘一向很好,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耳光,也没怨姑娘什么。恐怕要是换了旁人,连项上人头都不保了。嬷嬷你说,好不好笑呀。”

    王嬷嬷哪里笑得出来,眼看这一年又过了大半,信王殿下的婚事还是没个头绪。

    她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殿下是对姑娘没的说…”

    且等片刻,蚊子?

    近日天气微凉,本来蚊子就少,殿里又常年点着驱蚊的檀香,哪里还会有蚊子?

    “你是什么时候瞧见的?”王嬷嬷似乎想到什么,放下了手里的络子。

    小双在一旁接话:“就是秋猎结束之后殿下带姑娘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姑娘腹痛难忍,我便让小厨房里熬了汤药,是殿下看着姑娘喝完的。不过也奇怪,不过是一碗药而已,殿下似乎照顾了许久…”

    所以,当时殿里只有信王和江姑娘两个人。而小双他们进去之后,江姑娘却甩了殿下一个耳光?

    恐怕不单只是蚊子这么简单。

    可是柔安姑娘心思柔顺单纯,为何会做出如此莽撞的行径?

    王嬷嬷心思敏捷,放下手中的活计。“殿下现在在府里吧?”

    绿瓶点了点头:“在的。殿下每个晌午都会教姑娘写会儿字,现在估计也正写着呢。”

    姑娘们未经人事心思少,没想那么多。王嬷嬷若有所思的撂下手里的活计,悄默声儿的绕过回廊,走到主殿前。

    话说,近几日,尤其是秋猎回来之后,信王殿下都不怎么去军营中。反而尝尝和柔安姑娘呆在一处。

    王嬷嬷揣测着信王心中想法,不过怎么想也不像啊…江姑娘刚开始住进府里,殿下还想着找个时间选个清白人家把姑娘嫁了呢。

    主殿威严,两个小厮垂头立着守门,寂静无声。

    殿门紧紧闭着,被风吹开了半条细缝儿。

    王嬷嬷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当即愣住。

    书桌前有屏风遮挡,隐隐透出两个人的身影。

    殿下似乎在训人:“都练了这么些日子,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着实该受罚。”

    书桌前摆着如玉宣纸狼毫毛笔。

    高大的身影将姑娘拥入怀中,紧紧贴着姑娘的侧脸,叫她往后仰头迎合。

    姑娘羞怯,力气又不够大,毫无招架办法,双颊泛着红,半往后仰着头,脖颈纤细,楚楚可怜。

    唇舌相接。

    手中的狼毫笔攥不住,掉在桌上。墨水污了桌上摆着的洁白宣纸。

    王嬷嬷瞳孔猛缩,殿下也太不守规矩了。男女未婚,尚未有媒妁之言,怎可如此这般亲密动作?当真是欺负了江姑娘。难不成是因为江姑娘是外来的姑娘才欺负她?

    殿下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人。

    王嬷嬷心叹,若是江姑娘以女眷的身份住进来也好,殿下身旁总是是有个能嘘寒问暖的姑娘了。

    可若是殿下与外头那些混迹于勾栏瓦舍的浪子学坏了,只想占江姑娘的便宜,不想负责呢?

    王嬷嬷目光严厉,她一定会为江姑娘讨个说法。这么好的姑娘,不能被白白占了便宜。殿下也需得给个说法才成。

    想着,信王殿下终于舍得退出来,两人气喘吁吁,唇舌之间分开一缕银丝勾缠。

    王嬷嬷心道阿弥陀佛,没眼再多看,真是太荒谬了,造孽啊。

    又听信王殿下声音沉稳:“再重新写。写的不好,我还罚你。”

    王嬷嬷暗叹,殿下就欺负江姑娘心思单纯善良不懂拒绝罢了,姑娘也真是,怎得也不告诉别人一声?自己觉得受了委屈,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是,一个未成婚的小姑娘,从小又没有母亲,在将军府里被排挤,定是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男女之间的事。

    恐怕她被信王殿下做这些事情,连懂都不懂。

    或许因为不好意思,选择瞒着,谁都不说。

    这两者原因都沾一点,怕是那天晚上躲躲闪闪,怕被人瞧见,被逼到情非得已,才迫不得已打了殿下一巴掌。

    真是可怜。

    王嬷嬷内心的天平向江姑娘这边倾斜。都是女子,王嬷嬷自然知道女子不易。得先测测殿下的想法,倘若殿下真的只想玩玩不想负责,那她必须得站出来为江姑娘讨个公道了。

    这种无媒苟合的行径,实在是太影响姑娘家的声誉,需得暂且瞒着别人。

    王嬷嬷轻轻咳嗽一声,敲了敲门。

    “进。”

    江柔安见有人进来,刚刚又和世叔做了那样的事情,不由得垂着头,不敢抬起来,耳朵尖儿红着。

    反观信王殿下,一副正人君子,高洁傲岸的姿态,仿佛刚才摁着人家小姑娘欺负的人不是他自己。

    若不是亲眼所见,王嬷嬷真是想不到。

    “老奴做了两碗甜羹,先别练字了,来,姑娘用一些。”

    王嬷嬷瞪了信王一眼,她心里有些生气,她照顾信王从小到大,现在却被这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给欺瞒了,哼了声:“殿下最近火气大,嘴角都长燎泡了,还是暂且先别吃了。”

    李邵目光一凝,不自觉添了一下微润唇角。

    他什么时候长燎泡了?自己都不知道。

    于是轻咳了声,语气淡然:“她这几天没有花心思在练字上,需要多加练习。学习不好的学生,就得受罚。”

    王嬷嬷心里摇头,哎呦,信王殿下平时是不沾男女之情,一沾上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说是罚人家小姑娘,其实是自己为所欲为,占尽了便宜。

    王嬷嬷只觉得头痛,把甜羹汤放在案边,只道:“江姑娘喝了吧。”

    柔安道谢,捧着玉碗,小口小口的喝了甜汤。

    王嬷嬷思索片刻,她这老婆子当真是老了,脑袋都不灵光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由着信王瞒天过海。

    李邵修手持狼毫毛笔在洁白宣纸上作字,遮掩的眼神却在柔安身上。只见她伸出一点儿舌尖舔了汤,甜汤的湿濡痕迹留在唇瓣。

    好想亲。

    只是王嬷嬷还在旁边。

    “嬷嬷能不能吩咐小厨房做两道玉芦羹来?”

    李邵修若无其事的开口。

    王嬷嬷心想,你就是想把我支走吧。于是哼哼两声:“小厨房那边绿瓶他们在呢,玉芦羹早就吩咐了。老奴看殿下房里落了灰,怕是许久未收拾过了,还得拾掇一番。”

    王嬷嬷拿起鸡毛掸子捎着屏风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胖胖的身子插/进两个人之间,白了信王殿下一眼:“殿下瞧瞧,这桌子上多脏。好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脏的呢?老奴真是人老了眼睛花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柔安垂着脑袋写字,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桌面。桌面明明这么亮,什么时候脏了呀?今天王嬷嬷好像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说:

    事业男主会搞的。

    但是和事业相比,他现在更想恋爱(捂脸

    男主非常心机,也是个纯纯恋爱脑

    第34章 正妃

    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孤灯照壁背窗纱, 红烛燃烧过半。皇后宫里寂静如沉水。

    荣妃冒犯宫闱,被太后娘娘捉奸在床, 溺水赐死。言帝最近脑子糊涂, 时醒时睡,身边多了两个美人儿,也没有多怀疑荣妃的下场。

    在这宫闱之中, 人命如草芥。谁管你母家是做什么的?平日里有多尊贵?只要触犯宫规, 便只有死路一条。荣家当晚被抄家,男子下瘴狱, 女子流放为奴。上至八十老妪, 下有三岁孩童。

    皇后也看清楚了,这禁城里,最轻贱的怕是人命。

    每日一睁开眼,便是四方的天,监牢似的红墙,隔断宫外的一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同墙角边长着的那株枯藤,了无生气。

    皇后叹了口气, 指不定自己那天也就死了。

    已经黄昏,夕阳朦胧的余晖将殿里映的晦暗。殿门紧闭, 看不清楚帘子里面。

    榻子上,身后的人拥着她,手落在胸.前。

    皇后不禁往后看了一眼, 她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挣扎, 只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一贯吊儿郎当。

    皇后肚子里噎了一口气, 心想他是真厉害, 狼子野心也不过这般, 宫里刚刚出了因私通而被沉塘的人命,他竟然还敢明晃晃的进宫里来。

    算了,他不怕,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脑袋掉了腕大的疤,大不了死一起。

    可一想,皇后觉得委屈起来。她这一辈子没有害过任何人,稀里糊涂的就被抬进了四方的宫里,稀里糊涂成了不受宠的皇后,一辈子都被断送。

    贵为皇后,性子却怯懦,连他都能随意欺负。

    想着想着,泪便涌了出来。

    “怎么了?”

    他竟然还问怎么了。

    皇后心里有了怨气,没有忍着,一边放声哭着,一边抡起拳头打他:“都怪你!都怪你…”

    周时弄不明白,攥住她的手:“怎么了?谁惹你了?”

    谁惹了她?

    “除了你还有谁!还有谁!”皇后打了半天,没力气了,倒在他怀里啜泣,“那会儿说好了要娶我。你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我等了你两天两夜…整整两天两夜啊。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死了,你知道当时我心里的滋味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谁愿意进宫便进宫,谁愿意当这皇后谁便当去,谁稀罕?”皇后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只喃喃自语,“还有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周时看着她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心里发胀,一时之间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响才干涩道:“别哭了。别怕。我娶你。”

    娶她?

    可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待嫁闺阁的小姑娘。

    她已经是后宫嫔妃。进了这深宫,毫无自由。

    皇后只当听了个笑话,又要作势打他:“你疯了,你是个疯子。我在宫里,早就不是小姑娘了,你怎么娶!”

    她的手被攥住。

    周时低头看着她,一如多年前,他们私定终身的那个春夜。

    夜里下着雨,他们两个都年轻,都不怕。顶着雨水,他们各自剪下了一缕头发,交缠在一起。

    少女红着脸看着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少年也跟着重复:“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瓢泼大雨,闪电撕裂夜空,雕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的木盒子被埋到花树下。

    周时吻她的侧脸:“昭儿。不用急。皇帝日子不长了。到那一天,我会把你接出宫外。”

    皇后闭了闭眼,两行泪水划过,心里有了细微的希冀。

    这辈子,她还能出宫么?

    她闭上眼睛,不愿意去再想。

    —

    “真是荒唐!荒唐。”

    信王府,大殿。

    王嬷嬷走来走去,两只胖胖的手掌攥在一起止不住摩挲:“殿下,您真是荒唐啊!你怎么…刚刚我都看到了,全看见了。柔安姑娘挣扎了一下您也不松手…”

    王嬷嬷说不出口了,她担忧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邵修只垂眸写字:“不记得了。”

    “老天爷啊,老天。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

    她喋喋不休:“柔安姑娘胆子小,您这么着,不得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啊。您做的事,也太不符合身份了。”

    就单写字都得搂着人家不放手。

    更何况别的时候呢?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呢?

    难不成有更过分的?

    看来男人都是一样。一旦起了心思,便连掩盖都不会。行径竟然如此直白。

    王嬷嬷推测:“秋猎的时候?那会儿我不在您身边,怕是就有苗头了吧…”

    李邵修想了想:“比那更早些。”

    王嬷嬷手里的花锥子滚落到地上:“比这更早?!难不成江姑娘刚来府上您就有了这些心思了??”

    李邵修摇头:“那倒不是。”

    心思是有一点,但没有放纵行径,还是克己复礼,忍了许久的。

    王嬷嬷闻言稍微有些放心下来。她又担忧问道:“你…做到最后一步了?”

    见信王殿下摇头,王嬷嬷心道还好,若是有什么岔子,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王嬷嬷操心道:“殿下,您这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做的事情还和毛头小子似的?若是今天我没有看见,没有起疑心,你还得欺负人家姑娘多久啊?江姑娘无父无母,一个孤女来府上借住,您若是再这么不清不楚的,恐怕江老将军也不会饶您的。”

    王嬷嬷思索片刻:“江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不是将军家生的姑娘,若是迎进府里,最多只能做个侧妃…”

    李邵修沉声打断:“正妃。”

    王嬷嬷一怔,心里为难了一下,立即劝他:“这…与礼数不符啊。纵使您再喜欢江姑娘,身份摆在这儿呢。”

    “与礼数不符,也是我先犯的礼。是我先冒犯的她。”

    王嬷嬷嘴里的话都被堵住了。成!她了解信王,知道信王若是决定了,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不过得探探柔安姑娘的口风。若是这一切都是信王殿下自相情愿,自作多情,那也没别的法子了。

    最糟糕的就是,柔安姑娘心里头根本没用信王殿下,那这可真真成了强迫人家清白的好姑娘了。

    —

    侧阁,小双取回来新剪的窗花,贴在琉璃面儿窗户上,内室亮堂堂,花瓶里插着几根白洋细枝儿水仙。

    江柔安拿着剪刀,修剪多余的翠绿枝叶。

    小双道:“姑娘,您知道么?荣妃被太后娘娘沉塘了。就在秋猎结束那一天。”

    “真的?”

    荣妃被沉塘?还是被一向心慈的太后娘娘?柔安万分诧异。

    “千真万确。说是荣妃和外男私通,两个人赤身裸体,被太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天哪,这荣妃胆子也太大了。

    江柔安撂下剪子,感慨世间变幻莫测,秋猎那会儿瞧见荣妃,她还是皇帝陛下身旁最得宠的妃子,一夕之间便受了惩罚。

    小双若有所思:“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当真是这个道理。”

    柔安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王嬷嬷笑眯眯的撩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碗金丝蜜水羹。

    “姑娘心灵手巧,这水仙花经过姑娘的修剪,更是亭亭玉立。有道是"仙卉发璚英,娟娟不染尘"。”

    小双“噗嗤”一声笑了:“嬷嬷,瞧不出来,您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嘛。”

    王嬷嬷放下食奁,敲了这调皮小姑娘的脑袋一下,轰她走:“行了行了,小厨房里新烙出来了点酥麻糖饼,绿瓶她们在呢,你也去吃一些罢。”

    小双捂着头一溜烟儿跑了,撩开帘子,临走还埋怨她:“嬷嬷怎得不早告诉我。”

    江柔安看着小双活泼调皮,哑然失笑。

    她微笑着,水仙花倒映在清澈干净的眼睛里,长长的睫毛挡住光,投下淡薄而清晰的影。

    王嬷嬷一怔,几日未留意,柔安姑娘这几天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娇媚。

    日光微漾,王嬷嬷悄默声儿打量榻上跪坐的江柔安,瞧她穿了件浅青色的齐胸襦裙,腰是盈盈一握,胸前头饱满丰盈,衣裳挡住,双腿微曲,细腰下的圆润弧度更是不容小觑。

    王嬷嬷心道,怪不得信王殿下犹如半大小子一般着急毛燥,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也是忍不住的。

    这是女人对男人,天生的诱惑力。

    王嬷嬷掌管一府事务,平时几乎抽不出什么时间来柔安这里。

    江柔安微笑着问:“嬷嬷,怎么了么?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嬷嬷停下打量的视线,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事。近来秋末,日头渐凉,姑娘也记得要按时添衣才是。这殿里睡着不冷吧?”

    “不冷的。前不久刚刚有人送来半床波斯绒的毯,盖在身上更好。”江柔安道,“多谢嬷嬷关心。”

    “你住进来已经许久,我觉得与姑娘投缘,早就把姑娘当成半个孩子了。”看着单纯懵懂的柔安,王嬷嬷心道殿下也真是坏,对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下手。她问:“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嬷嬷会给你做主。”

    江柔安双眸含着感激,又听见王嬷嬷问:“殿下这几天…对姑娘怎么样?”

    柔安微微一怔,正在整理桌上水仙花的手指停了一下。

    殿下待她…自然很好。

    一如往日。

    除了那些奇怪的举动之外…殿下顾念她的生活,吃食上从来不亏待,前几天她随口一说想吃樾莓,第二日那樾莓就被摆在桌上了。

    樾莓产地在秦南,快马加鞭还得至少两日。也不知道世叔怎么找到的。

    还有床榻上的绫罗珍品,一沓沓的换,前不久刚换上的软绸缎还没睡几天,就被放到了小厢房里。

    小厢房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眼看就要盛不满了。

    一丝一毫的错都挑不出来。

    王嬷嬷见她犹豫,直截了当问道:“除了生活上。殿下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事情?”

    江柔安抿了下唇,犹豫片刻,点头:“有的。”

    王嬷嬷只道:“姑娘,您先和我说。嬷嬷我虽说年纪大了,却眼明心亮,帮理不帮亲。即使信王殿下位高权重,但若是姑娘你心里不愿意,那他也不能干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你放心和我说。”

    信王殿下确实对她做了很多事情。

    那天晌午她说药苦不想喝,他就喂她喝,只不过是用嘴喂的。

    半推半就,也就喝了药。

    只不过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似的,本来前几天还单纯点碰一下嘴唇就好,后来愈发过分。

    江柔安的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那盘樾莓上面,羞红着脸,她都不能回想。

    连樾莓也是嘴对着嘴…

    甜腻的汁水在嘴里散开,被舌头推进来。

    一颗接一颗的,殿里空无一人…只有帘子被风撩起。

    弄的她再也不想吃樾莓了。

    见柔安低着头不说话,王嬷嬷心道造孽,这信王殿下的荒谬行径究竟对柔安姑娘做了多少?柔安姑娘连话都说不出口。

    好在最后一步还没有做。

    王嬷嬷问:“江姑娘,不想说便不用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吗?”

    愿意不愿意的…

    很多时候都是懵懵懂懂,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等回过神来也已经晚了,浑身都没有力气再逃。

    只能任凭着为所欲为了。

    王嬷嬷看着柔安害羞神情,心里松了半口气,若是当真不愿意,恐怕早就同她说了,让她主持公道。

    王嬷嬷拉着柔安的手。和最初时候不同,姑娘手掌心柔嫩,指腹的薄茧早就被养好了,一双小手滑溜溜,光嫩嫩。

    “姑娘,我教你。”

    “你是不是根本不懂?也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去问。”

    “可怜见儿的。你听我说,信王殿下做的事…倒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喜欢姑娘,所以就想和姑娘亲近一些。世上的男人都这样。一旦起了心思,就收不住了。我从没见过信王殿下对待哪个女子这样上心。”

    ……

    柔安心里怔怔,目光微凝,看着桌上出尘俏丽的水仙花。

    第35章 见她

    我快等不及了

    那双漂亮清澈的双眸望过来, 看着她。

    王嬷嬷见过无数美人儿,自从前朝至今, 各地献貌美的秀女, 饶是她见过无数,可都比不上面前人儿一丝一毫。被江姑娘满含雾气的双眸远远一望,心底当即泛起无限柔情, 只想着她不论提出多荒唐多难以满足的要求, 都通通想方设法满足,只要是想要, 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摘下来。

    色授魂与。难怪啊。

    王嬷嬷叹息:“信王殿下所做之事, 是欺负了姑娘一些。尚未谈婚论嫁,没有媒妁之言,最后总是姑娘家的受委屈。嬷嬷替你做主,过不久找个良辰吉日就把这件事定下来。殿下说了,要迎姑娘做正妃。”

    柔安微诧:“正妃?”

    她对这些名门之间的姻亲也不懂。但是略有耳闻,亲王位高权重,若是正妃,需得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江柔安不是老将军家生的姑娘, 自然也谈不上几品。

    江柔安不禁温声问道:“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怕是不成吧。”

    都到这个份上了, 还在为别人着想。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听见正妃这两个字,恐怕早就扑上去了, 哪里还顾忌身份?

    看柔安这样懂事乖巧, 王嬷嬷心底愈发可怜起来, 暗唾信王下作行径, 挽着她的手:“没事。这些旁的不相干的东西不用姑娘来考虑。到时候再给姑娘认个干亲什么的, 也好明面上说得过去。再说了,即使没有身份又怎么了,这是殿下欠姑娘的,必须得给个说法。”

    日光明媚,映照在娇美人儿的侧脸,身后柔顺的青丝泛着暖黄金光,柔安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有些为难,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要成王妃了?

    王嬷嬷心中决断,拉着姑娘柔若无骨的手安抚她:“不怕,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和殿下说明,必须得等到成亲之前他才能来见姑娘,那些举动这两天是想都别想了。光让他沾了大头便宜,把咱们姑娘家的颜面放在哪里了?”

    王嬷嬷越想越气,从侧阁出来直奔主殿。看着柔安姑娘懵懵懂懂,恐怕当时她没有发现信王殿下过分行径,他还不知道要欺负柔安姑娘多久。

    “殿下,您若是把我当成您的教养嬷嬷,念我照顾您二十余年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选好良辰吉日之前,千万不能再私底下见姑娘。否则要犯忌讳的呀!还有,您就忍两天,等姑娘嫁到府里来,您不是天天都能瞧见她吗?殿下您也是奇怪,喜欢江姑娘也不早说,早点提了亲事,恐怕现在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李邵修被王嬷嬷念叨的直头疼。

    见他不想说话,王嬷嬷心里有了猜测:“殿下,您现在莫不是还相信那些克妻克子的传言吧?事到如今,就别想了。江姑娘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晌午之后去庙里找几个大喇嘛看一看,算算八字,选个良辰吉日,尽早把姑娘高抬大轿迎到府里来。”

    王嬷嬷掰着手指眉头紧皱,“今儿都阴历快八月了,这事拖不得。况且宫里言帝恐怕…必须得快些。”

    她不放心的又叮嘱几句:“记得老奴的话,成亲之前,可千万别再见面了!想见也得忍着!还有,这件事儿先不要告诉旁人,别叫哪个管不严嘴的给说漏了,平白无故影响姑娘家的声誉。”

    —

    军营,声势浩大。万人操练,尘埃四起。

    帐子里,周时倒了一杯苦酒,灌进嘴里,将酒杯掷在地上:“我要娶她!”

    “娶谁?”

    周时苦涩:“除了徐昭,我还能娶谁?”

    “心存妄念。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别人的妻子又怎么了?我可以抢过来。”

    周时俊美难辨的面庞浮现出悲伤神情,“我每天都很想昭儿,每天都想,无时不刻都想。”

    “前天又混进宫里了?”

    看着对方默认,李邵修道:“真是疯子。”

    “你就清高了?你好到哪里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装模作样。你也是个黑心肝,闷着坏的。前几天有人给你那侄女儿说亲事,我听说某人竟然直截了当的拒了太后,一点儿情面都没有留。”

    周时唾了一声:“说我疯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疯了?觊觎那么小一姑娘,呸,老牛吃嫩草。”

    见对方双眸含着几丝冷薄,周时悻悻不说话了,自顾自又倒了一杯苦酒:“我倒是羡慕你。你能把她娶进来,我便不能。”

    李邵修放下手中玉碟,扔了个折子过去。

    “言帝病重,朝中久无人主事。太后想垂帘听政。”

    周时冷笑:“她怎么敢的?她都已经快七十了吧?还想着那劳子事儿。恐怕前不久荣家被抄家就是太后的主意。真是人心隔肚皮。”

    “近来事务都是五哥在看着。”

    周时皱眉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怀王好仁政,深明大义。这国事交给他,天下百姓不会说什么。”

    “这话是没错。就连谷太宰也对怀王赞许有加…”

    周时沉吟片刻,话风一转:“心仁,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帝王之侧,不养闲子。一如当初秦王登基,雷厉风行毫不手软,才能一统南北两疆,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后来因为暴虐之政,民心不稳,不到短短五十年便破了国。”

    周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倒是心怀大度,拱手让江山,不爱江山爱美人。”

    他起身:“算了,没意思。和你说这些,没劲!老古板!”

    李邵修指尖摩挲玉碟,沉沉思索。

    —

    夏末天气暗沉,窗外汇集层层乌云,前几天好不容易凉爽的天气又变得阴热潮湿。蝉鸣不绝。

    廊前芭蕉微微摇晃,季节过了,桂花落了满朱廊。小双关上了窗户,担心:“眼看着天憋着一场雨,怎么这么热啊。”

    热浪侵袭,尤其是内室,柔安唤她:“小双,先把窗户打开吧,散散热气。”

    她手里绣着帕子,一双秀气的眉因为炎热天气微拢着,鼻尖儿上挂了点儿薄汗。

    江柔安最怕炎热,此时此刻,身上也黏嗒嗒的,尤其是胸口极不舒服。

    小衣裳紧紧勒着形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又得改尺寸。

    她叹气:“那一条干净裙子来,我换了身上这件。”

    小双知道姑娘怕热,忙点点头,拉上内室屏风。

    她看着姑娘,莫名咽了咽口水。

    别人身上热,身上都是臭汗。只有姑娘不一样,出了汗以后,浑身上下反而是香的,像是刚洗出来的粉蜜桃儿。尤其是细腰上头鼓鼓的那对儿…

    江柔安很快换了衣裳,刚换完,取来湿帕子擦脸,见小双愣的不行,便说她:“小双,快些,把这件脏的拿出去。”

    “诶。好。”

    小双才从沉迷于姑娘美貌中醒过来,悄悄溜出去。

    江柔安看着窗外,簇簇金黄桂花落在地上。她满腹心事。

    王嬷嬷的话也和她说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身份上的变化。

    嬷嬷还说,世叔对她那样,只是喜欢她,忍不住和她亲近一些。不仅如此,嬷嬷还教她许多东西。她说男女之间的事儿,成婚前必须要清楚。

    柔安只是懵懂,一知半解。

    她只摇头不去想那些,远看天色沉闷,墨色团云滚滚而来,忙把前几天晒的桂花茶干收进屋里。

    一场雨疾至。

    雨花豆大,溅到青石板上,很快汇集成一滩,泼天盖地。

    柔安伸出手掌去接,雨丝冰凉,扫净了积攒多时的闷热。

    不需多时,院子里积满水花。绿瓶站在廊下:“这雨怎么这样大?看起来会下很长时间呢。”

    因为天气阴暗,黄昏过后,天色已经浓稠似墨,廊前一一点了灯。

    江柔安没心思用膳,只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霎时间,明亮的闪电如鞭,几乎要把天空撕碎。

    闷雷炸裂声音紧接着传来。

    “砰”的一声。

    柔安双手捂住耳朵,缩到榻子里。

    她很害怕雨天。

    很多个夜晚,老将军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她。她一个年幼的女孩儿,被独自留在偏院。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江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把她的双手绑住,锁在了柴房。

    她哭的很惨,上气不接下气,求江慎放她出去。

    江慎却恶劣至极:“你求我,怎么求?不拿出诚意来算什么求法?”

    她没办法。

    柴房那样黑,那样冷。她被关了一整晚。巨大的雷声将人耳朵震的发麻,冷水顺着门缝渗进来,沾湿了鞋袜,像是阴暗的水蛇。

    又是一道响雷,把柔安从回忆中拉出来。她浑身抖着。

    忽的,瞥见屏风映出一道高大挺拔身影。

    江柔安怔怔看着,她知道是谁,喊他:“世叔?”

    “您怎么来了?”

    李邵修脱了淋湿的外裳。怕她害怕打雷,没来得及打伞。

    那姑娘看见他,果然像是刚刚哭鼻子一样,眼巴巴的仰头瞧着他。

    李邵修坐到床侧,端了一碗热汤叫她喝了。

    柔安却鼻头发酸,泪涌出来。

    她扑到男人怀里,寻求依偎一般,哭的伤心,窗外滚雷声音炸起,不由得一个哆嗦。

    李邵修心软成了一滩水,抚摸她柔顺的发尾:“是不是想阿公了?”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窗外又响起一声雷,李邵修捂住怀里小姑娘的耳朵,哄她:“不怕。”

    雷声被隔绝在遥远的天外。

    柔安回过神来,偎在他怀里:“世叔。您不能来的,嬷嬷说我不能见你。”

    李邵修摩挲她的双肩:“我不来见你,你舍得?有没有想我?”

    他一贯会说这样不知羞的话。

    柔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抿唇:“我才没有。”

    “我不信。小骗子。”

    李邵修掖了掖被角,心甘情愿被她骗:“睡吧。”

    纵使什么都不做,这样看着她,也满足。

    柔安担心:“世叔,我没什么事。您快些回去吧。嬷嬷看见您在我这,又得唠叨了。”

    真是过河拆桥。

    李邵修瞧着灯影下娇美人儿的面庞,目光自那水盈盈的双唇间划过。她丝毫不设防备,一对纤细锁骨下,薄纱紧绷着难以忽视的莹润白软。

    雷声响起,内室发出一阵被褥摩擦的声音。继而是重叠交织的水渍声音,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所掩盖。

    “不是说…让您走了么!一会儿嬷嬷就来了,别,…别咬。”

    娇声细语,软弱可欺。李邵修只觉得胸膛中那点羽毛似轻飘飘的瘙痒逐渐扩大到全身,捏着对方的脖颈低了头,要去追寻两片柔软双唇。

    王嬷嬷点着灯笼,在廊前问:“姑娘,睡了吗?”

    江柔安听见王嬷嬷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绷直:“快睡了。嬷嬷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今儿晚上下雨,姑娘记得盖好被子。莫着了水汽。”

    里面声音断断续续:“多谢嬷嬷关心,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嘶…”

    王嬷嬷敏锐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潮湿生了蚊虫?”

    “没事的,我刚刚不小心扯了一下头发。嬷嬷不用担心。”

    王嬷嬷站在殿门口,关心的视线往里面转了一圈,昏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榻子上的情形。嬷嬷便关上了窗户,心中稍有疑惑,忙问身边一个婢子:“信王殿下可在府上?”

    小婢子恭敬道:“殿下晌午去军营了。怕是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便好。”王嬷嬷心头的疑惑消减下去。

    廊外王嬷嬷的身影走向小厢房。

    江柔安松了半口气,推搡他:“您还不走!刚刚嬷嬷差点没有进来。”

    她说话也说不利落,手脚都发软。

    忽的,李邵修停了动作,不发一言,沉沉双眸凝视着她。

    “我快等不及了。”

    明白过来他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之后,江柔安的脸颊猛地一红,别开脑袋。

    第36章 装病

    她心软,给他喂药

    翌日一早, 天光大亮。

    一夜雨水洗礼,墙檐青瓦干净透亮, 湛蓝天空一碧如洗。

    只是可惜了廊前那株金桂, 被风吹的歪倒,花苞所剩无几。

    江柔安颇为心疼的把歪倒的树干虬枝扶起,用绳索绑住固定。

    小双递过来剪刀:“还好咱们之前晒了三大罐子桂花。昨夜里这雨下得真大。”

    王嬷嬷远远走过来, 笑眯眯道:“姑娘, 小厨房里炖了鱼羹。一会儿小厮送过来,您吃一些。”

    “今儿就不用给殿下请安去了。殿下昨夜宿在了军营里头。一只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柔安垂眸, 睫毛遮盖住眼底所思。

    殿下明明回来了。后半夜是翻窗户走的。

    瞒天过海。

    殿下最近愈发无赖了。

    收起神思, 江柔安点头说是。

    —

    宫中,寿安宫。

    宫闱死寂。一轮惨白太阳照射宫墙。红墙被雨水侵袭,久无人修葺,缝隙之间生出几株杂草。

    太后头疾愈发严重。徐太医躬身把脉诊断道:“娘娘这是心思过多,忧虑所至。这方子一定要按时服下。”

    太后闭上眼睛,靠在榻子前,忍受着额头前一阵一阵的疼痛难忍,心中悲凉。忧虑过多, 她怎得不能忧心呢?皇帝病成了那个样子,宫里宫外, 竟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她老了,还能硬撑多久?可怜皇帝,竟然不到四十便体虚至此。

    正巧静妃带着大皇子前来探望。大皇子是言帝的第一个儿子, 还不到十岁。虽然懂一些事, 实在是过于年幼。

    大皇子双手捧着一杯茶:“皇阿嬷。您的头还疼吗?喝了这杯茶就不疼了。”

    太后接过茶杯, 看着面前瘦小的大皇子。他已经八岁, 身材却远不及别的同龄孩子。以前的日子, 荣妃在皇帝吹枕边风已经太久了,怪也怪她,人老年迈,竟然未发现荣妃苛待皇子,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过了许久才发现。

    不过好在还不算太晚。

    太后抚摸着大皇子的脑袋:“皇儿乖。告诉哀家,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回皇祖母。我读了《圣贤训》《煦表》,还有四书五经。”

    太后心中总算有了些许慰藉:“好好好…皇儿真乖。”

    周围一众宫女沉默的忙着手里的活计,静妃立在不远处低头等待。

    太后一向看不上静妃,嫌她目观短浅,胆小如鼠。

    太后俯身,贴在大皇子耳侧,轻声呢喃:“皇儿。告诉皇阿嬷。这天下,你想不想要?”

    大皇子只懵懵懂懂,摇了摇头:“我现在年幼,还不够资格为父皇分忧。”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比你父亲要懂事多了…皇儿乖。这天下,便是皇阿嬷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在这之前,阿嬷要帮你解决路上所有可能出现的绊脚石…”

    —

    马车疾驰在山野间小路上。马蹄声阵阵,尘埃四起。

    车上,谷太宰将宫里传来的密信放在蜡烛上燃烧,道:“殿下,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我心中和夫子所想一至。”

    听见男子这样回答,谷太宰心中稍稍放心下来。

    正要开口,一枚闪着银光的羽箭“噌”的一声,深深插.在两人身后的木窗边。李邵修眯起眼睛,令车夫加快速度。

    谷太宰轻轻撩开帘子一角,观察四周,两面是巍峨高山,马车在狭窄的泥泞路上通行。

    “怕是不好。”

    李邵修唤来侍卫,敏锐吩咐:“速速去怀王府上!”

    不需多时,马车被逼停。

    一行黑衣人手持箭弩,逐渐围上来。

    寿安宫。太后头疾稍感舒缓,指尖执白子落到棋盘上。对面的谋士一脸担忧:“怕是信王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若是被旁人知道了…”

    太后微笑着:“夫子谈笑了。信王在朝中不受礼控,肆意妄为,树敌无数。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死在路上,谁知道是谁做的?反正和哀家这个久居深宫的老妪毫无关系。”

    “夫子不必担心,与哀家先下完这盘棋再说。”

    对面人答是。

    几个时辰后,日头西斜。外面慌忙跑进来一人。

    “娘娘,成了。”

    太后稍有些意想不到。只一次便成了?这么轻而易举?

    那人双手合拢,脸上止不住的喜色:“外界纷纷传言信王殿下无功高深战无不胜。属下看来也不过如此。信王中了毒箭!那箭上的毒无解药,一步步瓦解人的神志心态,三月之后浑身筋骨断裂而死!”

    “好啊,好…”

    太后面容未变,施施然放下另一枚棋子:“哀家得去信王府上看看。作为嫡母,也得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

    太后到信王府后,见下人端着带血的盆子来来往往,谷太宰见到太后,立即行礼,声音悲伤:“娘娘!信王殿下路上遇险,怕是要不好了。”

    太后面容憔悴,关心道:“谁做的?”

    谷太宰焦急:“尚未得知。只不过殿下中了毒箭。对方的招数实在是狠毒…”

    太后用帕子擦拭眼角流下的眼泪:“当真?哀家那可怜的孩子。哀家回宫后自然会多给信王殿下点几株香祈福…”

    谷太宰见太后想进入内室,便拦了一下:“娘娘。内室有血腥味道,别冲撞了您。”

    太后皱眉,远远看了一眼。隔着屏风,榻上躺着的人正是信王。他面色苍白,衣领被血湿透。

    太后心道,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的命。留着以后慢慢受折磨去吧!

    太后离开许久。王嬷嬷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大门紧紧闭上。

    王嬷嬷颇有意思的瞧了谷太宰一眼:“古太宰,想不到您一把年纪,演技还挺好。刚刚若是我不知道,都被您骗了。”

    谷太宰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内室:“若论演技,当属殿下的最佳。您瞧瞧,这么躺在榻子上,真能把人给骗过去。”

    李邵修睁开眼睛,将身上泼了羊血的衣裳扔在地上。

    谷太宰双手合拢:“殿下妙计。”

    “这几日,殿下便在家养病。再过三个月,怕是太后便要亲自来府上吊唁了。”

    王嬷嬷将那衣裳收起来烧了,只点头:“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府上别人对此一概不知。我已经吩咐过了,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王嬷嬷话音一转:“倒是江姑娘。我特意瞒着消息怕她担心,她以为殿下只受了轻伤。说是想来探望殿下呢。”

    李邵修嗯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大事,便不需让她过来照顾。只是一步棋而已。”

    王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也好。

    ———

    黄昏,一个面生的小厮到了侧阁,焦急道:“江姑娘。殿下受了伤,那边的人忙不过来,您能不能去搭把手照顾一下呢。”

    柔安将舀子放下,担忧道:“嬷嬷下午还说了,殿下身上只是小伤而已,身边照顾的人手也足够。现在又严重了吗?”

    小厮忙不迭点头,想起信王殿下的嘱托,夸大其词:“是啊。又严重了,身上疼的都不行。而且王嬷嬷出府办事,府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会这样?

    疾步到内室,江柔安担忧不止。看着榻上虚弱的人,轻声开口:“世叔,您觉得怎么样?”

    一贯意气风发,眉宇轩昂的男子面色发白,双唇干涩。用力睁开眼睛看向她,深邃双眼中一片脆弱:“没事。没什么的…只是小伤而已。”

    不是小伤么?为何会如此严重。

    江柔安急道:“都这样了,哪里还算是小伤?我看看。”

    说着就要解他的衣领看伤口。

    李邵修虚弱的咳嗽了一声:“无事…”

    他掩了掩唇,气喘吁吁:“他们已经请了大夫来看了,没事。咳咳…”

    “您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

    “东哥儿他们呢?殿里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没什么事,便让他们下去了。”

    见他这样虚弱,江柔安起身:“我去找人。”

    身后人手指捏住她的袖口:“别…咳。我想喝些水…来,你扶我起来。”

    柔安迫不得已扶起男人,他虚疲的站起身来,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因为自己没力气,只能斜斜的倚着她。

    他又高又沉,失了力气,柔安走的吃力。

    内室到外阁,短短的一截路,走了半响。

    终于拿到了水,江柔安扶着他又跌跌撞撞回了榻子。她拿勺子取了一勺温水,放在男人干涩的唇瓣前。明明水就近在咫尺,他却不张嘴。

    江柔安急了:“世叔,您到是张开嘴呀。”

    “咳咳…好。”

    嘴巴倒是张开了,可清水怎么也喂不进去。大部分从唇角流下来,顺着凸起的喉结流到了衣领里面。

    柔安干着急:“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不往下咽呢。”

    装出来的虚弱的病号靠在床头,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没有力气…咽不下去。”

    对上面前人儿单纯如水的视线,伪装的病号得寸进尺提出了一个更无理的要求:“要是你像当初我喂你那样喂我,或许可以喝的下去…”

    当初他喂自己?

    江柔安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端着碗犹豫片刻。

    见她纠结模样,李邵修虚弱道:“算了,你不愿意便算了…我不会强迫你。”

    “只是口干舌燥,实在是难忍…”

    柔安狠了狠心。世叔待她那样好,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对世叔不管不顾。

    她自己喝了一口温水,含着。

    以吻渡之。

    口干舌燥的男人终于有了纾解,大掌按住姑娘的后脑勺。

    得逞一般,粗粝干燥的舌尖刮干净最后一滴清水,却还不收回,用力汲取着最后一点软津。

    江柔安唇微痛,红着脸,问他:“够了吗?”

    “咳…不够。还是有些渴。”男人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眼底全然都是不加掩饰的渴求。

    不知道是想喝水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算了,已经喂了一回,也不怕第二回 了。

    柔安刚把温水含进自己嘴里,那人便急不可耐的追了上来,攻城掠地,大口吞咽。

    “够了吗…”

    “还是有些渴…能多喂一些吗?”他开口问。

    算了,他比较正病着,估计正难受的紧。柔安也没有想太多。

    那碗水便是这样喂完的。柔安紧闭着眼,心中察觉到一丝怀疑,真的有人会难受到连水都咽不下去吗?

    她心底的疑惑很快被男人的哼哼声音打消,他装作难受,伏倒在榻上,干燥的双唇被染湿润,眼眸漆黑,温和看着她:“若没有你,我只怕要被渴死了。”

    信王殿下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柔安只觉得他可怜,多问了一句:“还喝吗?”

    李邵修点头,那滋味着实太甜,一天不品尝便难受。心痒难耐,他真的要被渴死了。躲过王嬷嬷的视线,现如今又在称病,有了闲暇,自然想和她多亲近一些。于是想出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他知道她一向心软。

    一碗水又怎么够呢?

    都怪他心太贪。

    第37章 缠隽

    别…

    喝完了水, 李邵修靠在榻前。

    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鬓发微乱,面容带着几丝苍白。

    “我命格不好。自小时候便爹不疼娘不爱。即使是病了, 除了王嬷嬷, 也没什么人愿意照顾我。”

    男子虚弱不已,目光怔怔:“我记得那年七岁。好不容易捱到生辰那天,盼望了一整天, 到头来的只是两个小太监而已。小太监手里捧着做好的糕点, 说父皇忙于国政,抽不开空子。”

    “我怎会不知道?父皇哪里是抽不开空子,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我罢了。”

    江柔安默默听着, 想起不久前王嬷嬷所说的前尘往事,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这种孤单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他们说我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克父克母。我也信了…”

    “您不必太相信那些的。”见他又沉溺在当日之事中,柔安出声打断。

    “那些只不过都是虚言,无凭无据的。人世间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李邵修眼睛细长, 眼尾逶迤着弧度,浓密睫毛下遮掩住一些真正的阴暗心思。

    他看着面前的人儿。

    一如往日的担忧目光。莹白脸上, 水润的双唇微微红肿着,拜他所赐,刚刚被吮/吻成如此模样。

    可是远远不够…

    白皙如雪的脖颈纤细易折, 清纯的俏脸顺着往下, 浅红衣襟下痕迹明显, 小衣裳上面绣着一对惹人怜爱的玉尾鸟, 阖着月白薄纱衣裳, 微微露出了一点颤颤巍巍的粉色。

    某人更是装出伤心模样:“从十六岁,我便入了军营。跟着老将军四处征战。边关的沙砾拂过脸犹如刀割,我从未想过家。后来父皇病重,我回去看他,得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句他不想看见我。”

    “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知道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之后,江柔安心口微疼。

    往日坚强只不过是他用以自卫的盔甲而已。

    江柔安心软不已。

    此情此景未免叫人伤心。她心底的柔软被触动,缓缓揽着他,将他轻轻拥进怀里。

    “你可以哭出来的。世叔。”江柔安的声音小,却坚定,安慰道,“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哭,不必忍着。想哭便哭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终于…

    李邵修心想,她还是心疼我。

    高挺的鼻尖嵌进那对柔软,轻柔的淡香涌进,他不受控制的轻轻舔/了一下。

    对方一怔。

    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肆意碰触,即使不好意思,却忍着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自己忍耐着。

    真是懂事。

    他愈发爱怜起来,胳膊牢牢裹住面前心软人儿的腰肢,一改刚刚脆弱无力的模样。

    江柔安挣了一下。

    双颊逐渐晕红。她闭了闭眼。

    难为情的抿着唇,微微低着头,入目所及是男人的头顶。墨发束以玉冠,平日里一丝不苟,如今因为卧病在床,有几丝乱。一向矜贵疏离的打扮,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却此时此刻以这种姿势拥着她,埋着头。

    有点难受。

    是一点一点缓缓蔓延的痒,从胸前一直到四肢百骸。

    柔安又挣了一下,察觉到湿润感。

    他怎么还蹭了蹭呢…

    窗外帘动,啪嗒一声响。柔安惊了一下 。

    “别…世叔。”

    李邵修察觉她乱动挣脱,于是微微扬头,脸上没什么神情:“连你也不想与我多接触,是么?”

    不想与他接触?自然不是。

    不过这个姿势实在奇怪。

    他微微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走吧。我不会强迫你。”

    江柔安结巴了一声:“自然不是。我不是嫌弃您…”

    幽怨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说,若不是嫌弃,为何会挣扎。

    柔安心道,算了。

    于是伸出胳膊,两条柔荑轻轻拥住男人的脑袋,重新将他拥入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颤颤巍巍的白兔儿近在咫尺。柔安丝毫未发现男子唇角一抹得逞般的笑容,闭了闭眼,细白指尖轻轻.插至他的发尾。

    自己好像,一步一步变得更心软了。

    有时候,世叔会提出许多无理要求。纵使犹豫纠结,最后无奈只能听话照做。

    例如现在这样子。自己若是推开世叔,他便怀疑是不是她也信了那些谣言不想与他接触,以至于被伤了心。

    可若是不推开…

    账帘红纱,被风轻轻拂动。殿里空荡,就连外室忙碌着的几个小厮不知何时齐齐消失了身影。

    一墙之隔,屏风隐约着两人的身影痕迹。

    “别。”

    好端端的,又要扯她的衣裳。

    怎么了…

    她以这个姿势呆了许久。

    世叔身上有好闻的冷香。如山中覆雪松木,强势的成熟气息铺天盖地。

    他刚刚不是没力气吗…怎么现在又有了…

    搂着她不松手。

    江柔安双眼沁出泪痕,“您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男人装模作样咳嗽两声,黑沉如水的目光包围她,边说着:“不碍事。”

    一边又喃喃自语,说想她想的发疯,等不及要娶她进门。

    江柔安闻言,立即推了他一下,认真道:“不可。婚事的话…”

    她小小的噎了一下。

    补充道:“您受伤了。看样子不能操之过急,您要注意身子。”

    李邵修心想,要怎么收敛一些?怎么注意身子?这样温顺的两只眼睛望着他,明明是最纯粹的视线,却总能被撩拨的腹/中一紧。还有肿胀的唇瓣,像沾了瘾的毒药情难自控被诱惑。

    说着便又要低头追着一点嫣红而去。江柔安狠了心,推开他,飞快穿上鞋袜:“不行。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她整理乱了的衣衫,定定看着他:“我去和王嬷嬷说,叫她来照顾殿下。嬷嬷比我力气大。”

    李邵修摩挲了一下指尖,看着明粉色的衣裙角消失在廊前。

    单纯的小傻子。

    他哪里需要人来照顾?连病都是装的。

    既然太后想让他中箭,那他便中箭,意思一下得了。

    这场戏不会演太久。

    —

    小双听说了信王殿下要和自己姑娘成婚的消息,沮丧不已,委屈道:“姑娘,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瞒着我呢?竟然一句都不和我说。”

    “是不是从秋猎那会儿就开始了。”

    江柔安坐在窗前,支支吾吾的回:“差不多吧。”

    “好家伙,我就知道。哼。那会儿殿下有事没事就往姑娘的帐子里跑,送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堆积如山,我记得有一天还专门给姑娘喂晚膳…我被瞒的好苦。姑娘和殿下真是坏透了。”

    小双叹息:“我觉得也好。信王殿下位高权重,俊美无俦,能配得上姑娘。嬷嬷可是说了,殿下现在对外称病,婚事得简单办。”

    江柔安只摇头,她倒不在意那些旁的细枝末节。只随口叫小双熬了一碗汤药,晚间时分送到了主殿。

    刚刚卧床养病虚弱不已的男人正精力充沛批阅玉碟,看见侧阁送来的汤,抿了抿唇,叫下人放到一旁。

    东哥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即添油加醋:“这是江姑娘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药呢。说是体恤殿下生病,放了当归,乌枸杞子,当参,都是补气血的好药。”

    “你亲眼看见了?”

    东哥儿咳嗽半声:“是姑娘身边的小双说的。”

    “江姑娘心里有殿下呢。”

    李邵修目光淡然。不禁揣测想着,她的心里有他吗?

    还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呢。

    不管怎的,还是先娶过来再说。

    男人微低着头提笔写字,脑海中却思绪纷涌,止不住想…若成了婚,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不会再忍半分。

    —

    宫中。太后目光虔诚,双手往烟炉中填了几柱高香。

    “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求您广施甘露,保佑言帝,保佑信王身体康健,福泽共享。”

    香烟缭绕,盘旋着在空中散开。

    兽炉中折射出冷光。

    门外头进来个小厮打扮的。太后并未回头,只问:“怎么样了?”

    “在信王府前守了许久。殿门紧闭,死气沉沉,好几日都没人出门了。”

    “是么?里面可插了人手?”

    小厮低声道:“还未曾。里面查的紧,一时半会儿安排不进去。”

    “不过也不成了。换了无数个大夫,那墙角积累的药渣儿都堆成山了。”

    “娘娘且放心,病急才乱投医。不是吗?”

    太后愉快的眯起眼睛,点头。

    “听说信王执意要娶他府里的那个江姑娘为正妃。好啊,娶便娶吧。可怜那貌美如花的柔安姑娘,才新婚就成了望门寡。”

    “你去传个旨意,就说哀家高兴,想请信王殿下和江姑娘进宫说说话。也不急,等信王殿下身体养好一些了再来。”

    太后远远瞧见,信王着玄衣,金冠束发,眉宇之间不似平常高傲。面容倒些许露出些病怏怏的神情,似乎在强忍着不适。

    也是,中了那样细碎磨人的毒箭,他也只能强装着样子忍一忍了。

    强弩之末而已。

    想到此处,太后勉强压住心思,只道:“我可怜的皇儿。哀家听说了,你的伤可养的好一些了?”

    “好些了。”

    太后目露微笑,看着面前男女二人。倒是生的相配。

    可惜。

    这天下是她的,绝对不允许让他人来染指。太后想起数十年前,这几个皇子之中,信王的天份最高。远远将她的嫡子踩到脚下。

    当时信王的母妃甚受宠爱。长此以往,对她们母子十分不利。

    太后心生一计,与钦天监商议。

    先帝贤政,却最信天意。

    太后摇了摇头,心底可惜起来。可惜啊,要怪也只怪你自己,年龄尚小,根基不稳,不懂得收敛。

    于是七皇子命中带煞之言言论四起。

    父子离心,不仅如此,一直到先帝崩逝,还信着钦天监的话。

    太后眼中露出一丝冷寒。无数个雷霆大雨的夜晚,太后独自一人在宫中,手中摩挲着当初先帝立下的婚书。

    “昔有贵女,柔佳表度。特请天象之吉日,以尔红俦,皆为姻亲。一生一世,缠绵瓜瓞。”

    后来,那人还亲笔在婚书上写,这一辈子,只要与她长相厮守便足够了。

    呵,男人的话,听听得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笑话呀!他贵为天子,难道她就只能笑着恭维他,祝福他,恭喜他新娶来一个又一个美人儿吗?!看着先帝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而她只能当个慈善的,胸怀大度的深宫妇人?!

    回忆拉到现实。太后一阵咳嗽,捂着帕子点头应允:“好啊。哀家没什么意见。婚期定下来了,也好,本宫瞧着是个吉利日子。”

    眼瞧着信王额前流出冷汗,苍白的面色几近掩盖不住,太后微微笑着:“信王身体不适,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要叫哀家再牵挂了。”

    待二人走后,太后只喝了热茶,与身边谋士说道:“真是叫人好生羡慕。新婚燕尔,佳人在侧。”

    “可惜啊,可惜。天资过盛,命不久矣。你瞧瞧刚刚信王强撑着的费力样子,看来时间不长了。他那是当着哀家的面强装,不想露怯罢了。”

    “等什么时候信王殿下迎娶王妃,哀家也好给他们送些赏钱去。”

    寿安宫中,传来一阵阴恻恻妇人笑声,回荡在逼仄的四方庭院里。

    第38章 大婚

    摘取枝头一朵

    信王府, 正厅。

    怀王不久前听了消息,脸上全然都是关切:“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怎么也不早告诉我?我前几日下江南, 认识一位老名医。有点化枯木,起死回生之效。已经派人去请了。”

    李邵修放下茶杯:“五哥牵挂。”

    年幼时因为命格之言论被人羞辱,为他解围的也只有五哥而已。五王怀王自幼心善, 也会在他被嬷嬷教训, 深夜挨骂时,送上一盘白玉膏来。

    思及此处, 李邵修淡笑道:“五哥过几天一定要来喝喜酒。”

    怀王身旁坐着个面目清丽, 秀气打扮的女子。女子闻言关切:“七弟,你的伤…碍事么?要不先养两天…成婚一事,怎得如此着急?”

    女子是怀王在江南的旧相识。

    曾经,一向温驯守礼的怀王第一次抗旨,便是想要迎娶这位江南女子。

    可惜怀王的胞母刘太妃看不上女子平民家世,以死相逼。

    怀王并未放弃,自那以后,立誓终身不娶。

    刘太妃着实束手无策, 没有办法,也便由着去了。

    怀王也是关心, 急道:“是啊。婚事之类可以稍微往后延,可你这身体还是要先养好才是。”

    “无事。”

    闻言,怀王与身边女子相互对视一眼。

    信王府外, 长廊, 马车上。怀王深思:“七弟绝对不是莽撞之人。他急着成婚, 定有自己的思量。”

    女子已经面含泪水:“七弟那样好的人, 怎么就平白无故的遭人暗算了呢?”

    怀王似有警觉。这几日, 怀王府上周围多了些暗兵,现在想来,恐怕是七弟派来保护自己的。

    “恐怕…是太后所为。”

    “太后?”

    女子闻言一怔,目光往西南方向看去。

    日暮西下,巍峨耸立的宫殿死寂。一向平静似水的禁城,只怕藏着无人瞧见风波诡谲的暗涌。

    —

    英国公府。内阁。

    屋外两个给花浇水的小丫鬟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信王殿下要成婚了。”

    “成婚?和谁?”

    “你傻呀,信王府里一直住着的那个姑娘呗。”

    “可我也听说了,信王殿下中了毒箭?命不久矣了?”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听别人说,信王殿下只是轻伤呢。反正这婚事是定了。直接做正妃呢。”

    “好家伙,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诶,小点声,别让小姐听见了。小姐这禁足眼看就要过了…最近脾气愈发大了。”

    和珍郡主早已经听说了。

    看着镜中女子憔悴惨白的面容,和珍郡主一把将妆奁里的金银钗子扫落在地。

    纵使双手被刺出鲜血,和珍郡主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闭了闭眼。

    心中深深的不甘如海藻蔓延。

    凭什么…凭什么。

    和珍郡主睁开双眼,阴恻恻的喊来外面的小丫鬟。

    锋利的金钗直直扎到丫鬟们的手掌心里。鲜血渗出,不顾丫鬟的哭喊求饶,和珍郡主笑道:“连你们这些贱人,也要来看我的笑话是么?”

    “我虽现如今被禁足,那又怎么了?风水轮流转。下一个哭着求我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滚开!滚下去。全给我滚!”

    —

    夏末,金桂凋谢之后,庭院中参差披拂的枫树染了红色。叶子落满秋千架。

    柔和日光倾泻,柔安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着,展开手中的书信。

    “柔安亲启。”

    “这几天过的如何?阿公听说了你成婚的消息,只可惜山迢路远,阿公又年迈早衰,实在没有精力去看柔安成婚了。柔安不要怨阿公。”

    “阿公亏欠你许多…”

    “当年黄昏,阿公捡了的那个小团子,转眼间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要嫁给信王,阿公心里很高兴…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薄待。”

    “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你长大了,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信封背面藏着一枚玉珏。那是你襁褓之中放着的物件儿。上面雕刻着一个柔字,恐怕是你父母亲的期许。阿公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便给你起名唤作柔安。”

    “好柔安。若是你实在想家,可以去那片土地上看一看。那里是池奴国和羌国的交界地…”

    江柔安读完,已经是满脸泪痕。她感念阿公数十年的庇护,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信封,将玉珏取出。

    玉珏小巧玲珑,以红绳贯之。右上角雕刻着小小的一个“柔”字。

    小双也红了眼眶,给柔安披了一件披风。她蹲在柔安身前:“姑娘,外头起风了。先进去吧。”

    江柔安双目微红,仰头看着小双。小双定定道:“姑娘,您若是实在想家,等过几个月,一切都稳定下来,我陪着姑娘去。您过几日便要成婚,哭肿了眼睛便不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咱们回屋里,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信王府门口,两只石狮子凶神恶煞。脖颈间系以红绸。两扇漆黑高门,悬挂数十丈高流光灯笼。

    门外人来人往,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一向行事张扬的信王成婚,自然要热闹许多。

    “听说了信王受伤的消息。未曾想好事将近呀。”

    门前男子笑着看了眼刚刚抢到手里的银点子,快活道:“这点儿够我半个月的饭钱了。”

    几个小孩低着头在红色炮竹皮纸下捡糖和果子。另一个男子接话:“你还是来的晚些了。这沾喜气的银元,早就撒了三天三夜不止了。”

    “哟,是么?”

    “咱们沾了信王殿下的光。听说信王与太后生了罅隙…”

    “那种宫里的事儿,你管做什么?能沾谁的光,就得站谁的队。你喝过信王府里施的粥,喝过宫里施的粥吗?谁大度,谁真的站在百姓这边,岂不是一眼便能瞧出来吗。”

    那人讪讪:“仁兄所言极是。”

    府里,丫鬟鱼贯从殿里出来,各捧着玉盆,香炉,大红布匹,染料。

    殿里红绸高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江柔安已经换上喜服,大红的鸳鸯戏水盖头披在头上试了试,盖着正好。

    心中狂跳。

    王嬷嬷穿了件儿桃红软衫,好像生生年轻了几岁,笑的眼睛弯成了细缝儿。

    拿着两根细金线的手中在姑娘光滑如玉的脸蛋儿上滑动。

    “姑娘,若是疼,且得忍着些。”

    王嬷嬷手麻利,差绿瓶和红掌几个人给江柔安梳洗打扮。

    昔日垂着的双髻辫子高高拢上,赤金的冠子镶着红色宝石。细细的流苏坠着,掩住待嫁闺中的姑娘含羞似玉的一张脸。

    “真是漂亮。”

    王嬷嬷捧来铜镜,止不住的称赞,说是信王殿下好福气,能遇见姑娘。

    烛光微微晃动。

    王嬷嬷又屏退众人,颇为怜惜的牵着柔安的手:“姑娘…我还有些事嘱托您。”

    “如今宫中不稳,言帝病重,几方人盯着龙椅。信王殿下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如今他又在家里称病,这婚事简单,委屈姑娘了。”

    柔安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嬷嬷笑道:“也怪信王殿下,我说这婚事不甚着急,他还不听…非得快些办。”

    “信王殿下呀,是喜欢姑娘喜欢的紧。连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

    王嬷嬷取来一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本书。

    她把书打开,细细道:“宫中的教养嬷嬷来不了。那我便教导姑娘。您瞧瞧,这些…”

    看着小册子上的画面。柔安羞的垂下脸。

    “不用害怕。男女伦常,天经地义。殿下心疼姑娘年纪小,会可怜姑娘一些的…”

    “嫁了信王,姑娘的身份变了。我们得称姑娘一句小夫人。”

    “这一路凶险。老奴先在此谢过姑娘。”

    说着便要行礼。

    江柔安忙伸手拦了一下。

    王嬷嬷又不放心的嘱托了许多话,便传唤来喜婆,扶着柔安出了侧阁。

    她本来就在信王府里住着,婚事倒从简,只拜过天地之后,便被搀扶着到了婚房。

    厚实的红盖头遮盖了眼前的一切。

    视线昏暗,其余感官却异常清晰。

    迈过高台,经过屏风,柔安被喜婆扶着,手持团扇端坐到榻前。

    院落里传来一阵炮竹声音,接着是动人丝竹奏乐。

    一些人的喧闹声音接着传来。

    江柔安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团扇。世叔也真是,明明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难不成此时又在饮酒吗?着实不妥。

    她只坐着,鼻尖儿涌入一股香暖梨香,是她素来最喜欢的。

    不知道怎么,明明踏进主殿许多回了。

    却从来没有像如今一般。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空间里,传来殿门开阖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随着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柔安只觉得浑身绷紧了,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红色盖头被掀起,眼前的世界不再昏暗,光芒明亮,柔安微微闭了闭眼。

    眼前的男子身着红服,面若冠玉,喜服下掩盖着劲瘦的身体,平日里冷清的五官隐藏在昏暗灯下。

    愈发俊美无俦。

    江柔安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

    男人也在打量她。

    娇美的姑娘身穿嫁衣,莹白小脸儿上,胭脂染红的唇,柔顺的低着头。

    脖颈后雪腻的一截颈子便暴露在眼前。

    身后是濛濛的一团红云,与无数个曾经的梦境相互重叠。万千花蕊积云似雪,他便只要眼前一朵便足够。

    盖头被扔在榻上。

    接下来,要做什么?

    柔安咬唇。

    男人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叫她不要再□□那片娇艳欲滴的下唇,一双眼睛黑沉深邃,似积雪下无尽暗流涌动不止。

    “饿么?”

    他问。

    第39章 夜中

    缠绕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饿的。”

    繁琐发髻上的流苏相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伸出手摘下,取了钗子, 一头如瀑青丝便散落在肩头。

    接着, 被挑着下巴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时间静谧无话。

    “哭过了?”

    看着她眼底发红的痕迹,李邵修低声问。

    “今天晌午,看了阿公寄来的信。”

    男人站着, 面色看不出情绪, 只用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若是想他了,找时间去看看。”

    “嗯。”

    白皙肌肤上有红痕。李邵修怜惜的摩挲了一下, 问她:“疼吗。”

    “不疼的。”

    她太乖, 太温驯。叫人心里直发痒。他的眼阴沉了一下,站起身,离她有些距离。

    他并不着急,很有耐心的温声循循善诱:“今夜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是我的妻子,该做什么?”

    柔安头也不抬,被眼前人炙热难耐的视线看的心软。她缓缓伸出手抬起,细白的指尖带着点粉色,放在那枚盘扣上。

    轻轻解开, 第一颗很快就解开了。

    江柔安的心里微悸,不知如何面对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

    手掌心渗出了层薄汗。第二颗仿佛成了死结, 却怎么也解不开了。

    大掌带着她的手动作:“好孩子。我帮你。”

    成熟男子的气息扑面,近似于松木烧灼的清新味道。他垂眸看着,面前人正低着头, 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

    盘扣, 腰带, 玉佩…

    身前人只着干净中衣。

    “该你了。”

    江柔安却怔了下:“我, 我自己来。”

    “无须多礼。你我今日已经成了夫妻。”

    拜堂之后, 他去迎客。身上不自觉的沾染了一些酒气。江柔安闻着这酒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懵起来,好像也跟着醉了。

    “夫君服侍妻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帘子掩盖了痕迹。

    不知何时,窗外开始落雨。细细的雨丝吹开了夜晚的闷气。

    雨势渐大,忽的收不住了一般,瓢泼下来。顺着檐角汇聚流下,廊前积累了几朵水花。

    柔软的花枝承受着风雨侵袭。

    雨水执意落下来,谁都止不住。窗外的下人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随时听着主子的吩咐。

    像平常里吃桃子一样,不紧不慢,慢慢的品味。

    夜中寂静,月华似水缓缓流淌。

    门外几个杏衫丫鬟垂头站着。王嬷嬷吩咐过,殿下若用水,就送进去,需得激灵点。

    殿里没什么声音。只一阵长长的窸窣响动。

    灯影晃动不止。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才传来殿下清冷的声音。

    “送水进来。”

    小丫鬟们忙端着热水进去。

    殿里本就清冷的淡香似乎浓烈了一些。

    本来应该送了水便走的,可其中一个小丫鬟实在按耐不住心里好奇。她听说嫁到府里的江姑娘姿态娇柔美丽,因为来府里时间晚,却从来没有见过真容。

    好奇的隔着半扇远山金玉屏风远望了榻子一眼。

    风光无限。

    小夫人背朝外,被褥披在肩头。

    皮肤被红色布帛衬得极其白,犹如温润的羊脂美玉。

    忽的被一道略带冰凉的视线对上,小丫鬟打了个激灵,糟糕,被信王殿下发现了。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信王的视线好可怕,自己也真是,做事情没轻没重的,怎可窥视主子的事呢?小丫鬟忙低着头,捧着托盘退下。

    下人鱼贯离去,双门被关严。寂静殿里又有些许低声交谈的声音。

    “来,我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来。”

    “真的不用,我自己来…”

    他非得给她亲自擦拭。那个地方,好羞人的,怎么能劳烦他?

    但是无奈拗不过。算了,便由他去了。

    帘子被掩了掩,彻底与外面分成两个世界。男人呼吸微粗沉,在逼仄的空间明显。一声一声的,叫江柔安的心没由来的发慌。

    刚刚,就算是结束了吧?

    香炉中的香烟缭绕着上升。殿里明亮而安静,红绸似水,是耀眼的大红色。

    江柔安怔怔出神。当初他是长辈,在这间殿里以夫子的姿态教导她习字。教导她书写该怎样横平竖直,该怎样用笔,教导她如何待人处世。

    她心中紧张而揣揣,回想起来自她进信王府也只不过半年时间,一开始,从没想过如今情况,也从未对世叔生出妄念。

    没想到,生出妄念的人是他。

    而如今…她竟然和他在拔步床上。做这样的事情。

    擦拭一番,江柔安收敛神思,随意拢了耳畔微微湿润的的发丝,本来以为能睡了。却被他抱起,摆弄成了背对的。

    “怎么了?”她不解问道。

    身后的人双眼幽深,这是他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的…姿势。

    让她胳膊撑着枕头。

    很快,连话都问不出来了。

    外面的小丫鬟又备好了热水。

    已经过了半夜。本来开始还没什么声音的。忽然,一道浓重的水渍声音传出。

    止不住了…

    鸳鸯交脖的喜蜡烛已经燃烧了几寸,蜡烛滴泪到天明。

    日光稀薄。

    江柔安缓缓睁开眼睛。眼皮倦怠,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面向床榻之内,垂着的红纱薄丝绣着绵绵瓜瓞的藤蔓,上面坠着几个葫芦果,缠着金线的被角下还藏着几个圆鼓鼓的花生。意思是多子多福。

    谁换的?以前不是藏青色吗。她嫌白色的不耐脏。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日光微微倾斜,照进帘子里,一片暖色的粉。看样子已然不早。

    江柔安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背对着喊了声:“小双…”

    话音徒然而止。

    脑袋枕着一个人硬梆梆的胳膊。那人的手睡着还不老实,放在她胸前。

    身后紧紧贴过来。他缠了上来:“醒这么早?再睡会儿。”

    昨夜种种荒唐,全都想起来了。

    她耳朵一红,迷茫的看着枕头上她的头发和他的缠绕在一起。似乎难舍难分。

    她已然嫁作人妇。

    柔安闭上了眼睛。

    那人似乎极其怜悯她昨天晚上失了力气,大掌按摩着细腰:“今日进宫请安,不必着急。”

    “太后眼里,只怕我过不了两三天就死了。巴不得我进宫去看热闹。”

    江柔安倒是不知道这茬儿。她问:“世叔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邵修点她的脑袋:“叫我什么?”

    “我们已经成婚。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

    柔安小声开口。

    这软的不能再软的一声,叫的他心神荡漾,某个地方又有趋势。

    食髓知味,当真是食髓知味。

    当初行军时到胡地。胡族女子放荡勾人,有不受管制的士兵,能在路旁草丛里便勾缠交连在一起。他当初只是唾弃,圣贤书言,人需清心寡欲,断七情六欲。若是人只满脑子荒唐行径,与那荒蛮野兽有何异?实在是应该唾弃。

    可现在又不相同。

    他尝过。那滋味着实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日日将她搂在怀里,不再分开片刻。

    柔安回眸看他:“世叔…夫君。您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蔓延的神思被迫收回。

    他压抑了片刻,只搂着她:“太后视我为敌。几日前在外遇险,便是太后派来的。她自以为滴水不漏,而我也中了毒箭,时无多日。”

    江柔安倒是没有想到,太后的行径如此直白。而信王殿下早已经洞若观火。

    “图穷匕见,太后昨夜还送来拜礼。她其实想法,便是来看看我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太后娘娘慈眉善目,见的面虽然也不多,但一直是长辈模样。难道真如世叔所言?

    若是真的…

    江柔安不由得为李邵修捏了把汗。

    连自己的嫡母都要害他?

    心里有了个朦朦胧胧的猜想。难不成那些命格之言论也是太后编出来的?

    江柔安忽的惊出一身汗,那可是太后娘娘。

    她思量片刻,担心不止:“那今日还进宫吗?”

    “进。为何不进?”

    “我倒要演一出好戏,叫一向疼我爱我的嫡母好好看看。”

    李邵修揽着她的腰,捏了捏:“还疼吗?”

    “不疼了。我这都是小事。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该起了?进宫需得准备些东西。”

    “不急,你先好好养着。”

    昨夜自己并没有收敛。李邵修心中有一丝的愧疚很快被某种噬骨的上瘾滋味给掩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怜与喜欢。

    江柔安很快起身。

    这么一动,腰肢儿又软又酸。她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男人沉沉的视线望向榻子里。

    半张帘子还掩着,他的小妻子刚坐起来,青丝散落缠在肩膀前。

    因是大婚,殿里的熏香暖暖,纱帘几寸微随风荡着,几柱玉梅鄂枝斜斜绽放在枝头,几个鱼贯而入的使女捧着水进来。

    王嬷嬷早就送来了礼制吉福。伺候柔安洗了脸,换上了件簇新的新妇服。

    往日里垂着的青丝全然都束起,簪双髻,后缀青色团绒玉簪,如同青涩的花朵在枝头缓缓绽放,玉扇掩面,眉眼间已经有几丝清浅柔情。

    隔着被风吹向叮当作响的缀帘,高大的男子从外间望着她。

    江柔安微微笑着:“夫君。我已经好了。可备好马车了吗?”

    李邵修回过神来,伸出手方便她搭住胳膊。

    两人进宫后,时辰已经过了。

    太后坐于寿安宫主位,审视着殿中立着的两个人。

    殿里两人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已经嫁到信王府的信王王妃,面容明艳端庄,礼数周全至极。

    太后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打量一圈,开口道:“来迟了并不碍事,早晚都是心意。”

    江柔安心里佩服李邵修的精湛演技。明明昨夜里他如狼似虎,劲瘦有力,力气一下大过一下。

    而现在站在太后宫中,又垂头不语,面色发白,竟还忍不住歪倒在她身上,装出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半响才惨白着一张脸:“母后恕罪。本殿今日觉得身体虚乏,浑身无力。孩儿不孝。”

    太后怎会真的开口斥责?只一副心疼模样:“你现在已经成了丈夫,懂节制,方能长久。”

    太后说的这话倒不假。江柔安的脸慢慢烧起来。

    “还有你身上那伤,一定要按时辰喝药。千万别掉以轻心。”

    太后双眸泪盈盈,捏住帕子擦拭眼角:“可怜陛下,就是用药不及时,现在还在吊着药救着。”

    江柔安看着太后的神情颇为诧异。若是暗算信王的人手的确是太后派的,那太后此番,属实是心机颇深,一般人根本难以辨别其根本面目,难怪她之前一直以为太后是心思良善之人。

    江柔安心中正想着,李邵修已经率先开口。

    “咳咳…”男人一副迎风就倒面貌,点头,“是。多谢母后挂怀。我身上那伤,确实是好一些了。”

    李邵修神色收敛,佯装出虚弱模样。无论任谁看了,都会信服信王中了箭,难起疑心。

    几人到了皇帝宫中。

    皇帝似乎已经病入膏肓,面色白无生气。

    太后一脸心疼:“皇帝,勿动。来,靠着枕头。您瞧瞧您啊,糊涂,竟然被害成这副模样。”

    李邵修也掩着唇咳嗽,好像在和言帝比谁咳嗽的更厉害:“皇兄…也真是,应该早些用药。换了太医没有?”

    太后点头又摇头:“你们都是哀家的孩子。换谁病了,哀家都心疼的很。”

    宫使垂头而立,等着传唤吩咐。殿中寂静。盘旋的青色檀烟缓缓缭绕,上升,殿前供着的一尊佛像眉眼慈悲,俯视着众人。

    太后虽抹着眼泪,探究视线却一直落在李邵修身上。

    看着信王殿下即将要咳出血来,太后心道事已经成了,便道:“信王殿下与王妃也请过礼了,趁着天气还暖和,赶紧回府上吧。”

    “那儿臣便退下了。”

    太后看着出门的二人目光发沉。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硬撑。只盼着那一天一定要来的早些!越早越好。一定要走在皇帝前头。

    出门的时候,信王殿下高大的身影还微佝偻着,似乎即将跌倒。身旁江柔安勉强伸出手搀扶。

    太后冷冷收回视线。

    宫墙逼仄,江柔安搀扶着他,动作有些吃力。

    “无数个日夜,我独自穿过这长廊。太后面上心慈,背地里却没有少给我磋磨。母妃几乎弃我于不顾,又有太后的纵容,连书塾的先生都能欺辱于我。因为一篇文章未写出来,我便在这道宫廊里跪了半夜。夜那样冷,那样漫长,没有尽头。”

    “夜里那样冷。我便发誓,我要背进天下所有的文章,我要练出天下最绝佳的书法,我要成为最锋利的那柄剑。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脚边。”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那会儿先帝病危,我快马加鞭赶回来,被太后拦在了门前。”

    “她说先帝不想见到命格浅薄之人。于是将我拒之门外。”

    “那天的雪铺天盖地,外面茫茫一片,雪花打在脸上…后来,殿里传来一片哭声。”

    “太后借此机会,伏在先帝榻前痛哭,边道,是七皇子克的您…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辰回来啊…他好狠的心。”

    男子目光淡然,看着面前长长宫廊。一如那日,漫天鹅毛大雪,孤寂的少年从廊前缓缓穿过。

    不过那时候他只有一个人。

    而现在身旁多了一个默默听着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妻子。

    对上姑娘满含心疼的目光,他胸腔中浮动着凶猛的热意。

    “您别再想那些陈年旧事了。过日子,总要往前看,总是拘泥于昨日旧事怕已经成了拖累。不是吗?”

    “是。”

    男人面上露出笑容,语气温柔,浑身重量好亳无察觉的压在她弱不禁风的肩膀上。

    “别动。身后都是太后的眼线。”

    江柔安闻言浑身僵硬了片刻,呼吸略微沉重。太后娘娘为了争权夺利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宫墙漫长看不见尽头。

    “她是最不想让我好过的人。”

    “等她几日,发觉自己被骗了,到时候,有一场好戏等着看。”

    江柔安听闻了这种宫闱辛密,暗暗心惊感慨。就连母子之间也会为权利争斗。

    不过太后并不是信王殿下的亲母。

    作者有话说:

    祝宝贝们新年快乐哦O3O小小双更来庆祝一下

    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哈~

    大家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第40章 月白

    夜长

    信王殿下的生母元太妃已然于数十年前先帝驾崩时出家了。听王嬷嬷所说, 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

    诺大禁城,又悬着数不清的多少冤魂?

    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信王殿下到现在能平安无事, 当真是值得庆幸。

    看她柔软的双眸发怔。李邵修问:“在想什么?”

    已经出了宫殿,体恤她昨夜里种种,李邵修特意放慢了步伐叫她跟上, 唇角边勾勒浅薄弧度:“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以后每日都要担惊受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柔安看向他。

    微亮的日光照在他的眉眼, 那双平日里显得冷淡薄情的桃花眼此时有了些生气,薄唇边挂着抹笑意, 不似平日里深沉的王爷, 反而像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公子。

    他又平白无故说这无赖话。

    江柔安抿唇,不自觉白了他一眼:“您在说什么呀。我已经嫁了您,又怎么会后悔。”

    这小女儿的娇态全然凝在了那一眼似娇嗔般的眼神之中。李邵修被她一眼瞧得心里酥酥麻麻,不由得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后悔也晚了。柔安已经成了我的妻子。身份尊贵的信王王妃。”

    “所以,您现在在府里称病,都是为了混淆视线么?”

    李邵修没有直接回答她,只点了点头,下巴微向后仰, 示意宫中人多隔墙有耳,勿言。

    江柔安心领神会。

    宫门外停着辆青黛围帐的马车。东哥儿见主子出来, 搀扶着二人进去。

    二人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嬷嬷见状,立刻小跑到寿安宫禀告:“娘娘,与您猜想的一点都没错。信王这下子怕是真的不成了。出了这宫门, 浑身上下竟然像一点力气都没了, 连路都跌跌撞撞。怕引人注目, 奴婢远远跟着, 虽听不见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但眼见为实。后来信王殿下和新王妃回了府,那两扇大门便紧紧闭起来,很快大夫就上门了。”

    “好。哀家知道了。”

    太后洗干净双手,在泥塑菩萨面前上了一柱香。

    殿外天已然黑透。

    —

    日暮时分,廊前点了灯。用晚膳后,柔安沐浴。

    “若不是殿下告诉我,我现在还以为太后娘娘是好人。”

    王嬷嬷接过衣衫,将布料蕴平整。

    “我在宫里服侍了两代人,虽与太后接触不多。但,太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今言帝病重,朝中人人虎视眈眈,尤其是太后忌惮信王殿下掌兵权,更加视殿下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敌视,怕是太后早已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王嬷嬷撒下花瓣,内室充盈着茉莉花微微的浅淡香气。

    江柔安颇为担忧。

    似乎看出来江柔安内心所想,王嬷嬷安慰道:“不过小夫人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信王殿下心思周全,暂且能应对太后那些招数。”

    王嬷嬷测了测水温,又填了几瓢热水。雾气氤氲,柔安浸泡在热水中,雪白皮肤透着些粉红。嬷嬷看看锁骨下方处处痕迹,声音也压低了片刻:“昨夜里,小夫人可还受的住?”

    见柔安害羞不想多言,王嬷嬷便道:“男人嘛,都是这模样。二十多岁的人了,初尝情爱,跟个毛头小子差不多。若是殿下对小夫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也担待点。怕是殿下早已经忍了许久。”

    “小夫人身上可还疼?”

    “不疼的。”

    想到昨晚,李邵修虽有动作,但还是温存着,等她缓过来后才继续的,时不时停下动作,给她擦拭汗水,问她好不好受。

    可有些时候,偏偏总是问她,倒成了逼问一般,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出来。在身后抵着她,一边动一边说,舒不舒服,他厉不厉害。

    这是哪门子问题。江柔安本来不想回答的,倒是不知道哪里让他不高兴了,非得逼着他说出来。

    那些话,脸皮薄的人根本说不出口。

    颇有点抱怨的意思,江柔安便微微红着脸,把这事告诉王嬷嬷了。谁料到王嬷嬷也打趣,说这是闺房情/趣,不碍事,过不了多久她也就迷上这种滋味了。

    还说今夜,若是信王再使坏,忍片刻也便过去。

    这男人初尝情爱,可比女子更是可怕。更何况是多年没尝过其中滋味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心中更是爱怜的紧。

    江柔安从浴桶中起身,擦拭身上的水珠。她闷闷想,早知道成亲是如此这般,她还不如晚些再答应。

    总是心软,耳朵根儿也软,被人说两句,也就同意了婚事。

    好在信王今日勤政,一整日都在主殿里过目公文。

    如今形式不稳,府里严防密布,可还是难免有太后安插的眼线。

    江柔安穿了寝衣,从后面浴房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几滴落到肩头,打湿了布料。

    还以为时辰还早,抬头一瞧,见李邵修竟已经来了,正端坐在窗前,大掌捧着本书看。

    灯火跳动几下,笼罩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

    江柔安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那双手上。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匀称,指甲修剪的也很整齐。被灯影勾勒出骨节,分外好看。

    昨晚,就是这双手,摁着她的腰…

    江柔安耳朵一烧,也没有打扰李邵修读书,只是坐到不远处的几榻,收拾了绣奁里绣了半片的腰缀。

    这是如今宫外时兴的款式。男子的腰带上配以玉缀,瞧着美观,而且也实用。

    江柔安瞧着李邵修身上没有,便想着这几天先绣出来,给他凑合佩戴,等过几天再做一个款式更好的。

    手底下这个缀子,蛟龙的眼睛有些歪。江柔安看了半天,觉得不好看,还是弯着腰找剪子,想把眼睛拆下来重绣。

    不远处榻上的男子隔着垂帘望过来。

    昏黄灯下,美人背对着他。双手撑在桌上,弯着腰,寝衣似乎显得尺寸有些小了,险些包裹不住。

    手中的书不着痕迹放到一旁。

    李邵修今日本想体恤他的小妻子。

    可看着这一幕,手臂不禁隐隐起了青筋。

    “可有新茶?填一壶。”

    门前不远处站着个小丫鬟,听见信王吩咐,连忙走过来要倒茶。不曾想被信王冰冷目光盯了片刻。

    她不解,信王殿下不是刚刚说让倒茶伺候吗?怎得现在好似又不想让人倒茶?

    一旁的红掌立即懂了信王心中所想,忙把行礼的小丫鬟向后拉了一把,吩咐:“你去后院看着烧水。”

    身处后院多年,红掌心中自然了解信王殿下心思,便顺水推舟一把。

    将帘子放下来,红掌开口:“王妃。咱们屋里的茶放在何处了?奴婢刚才找,怎得寻不见?”

    江柔安闻言放下小剪刀,穿了鞋:“你先去忙吧。”

    红掌笑着说好,给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向主子行礼退下,掩好门。

    江柔安倒了茶水,支着下巴看着桌前读书的男人。今日从宫里回来,她愈发对信王殿下多了几分敬佩,敬佩他以计挡计,谋事缜密。

    当初她也应该和信王殿下学一学,也不至于被大奶奶随意欺负。

    “您在看什么书?”

    “杂书而已。”

    李邵修随手把书放下:“上不了台面的。”

    他嘴里的上不了台面,估摸着也不是俗书。

    江柔安把茶推过去:“小心烫。”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捧着茶,掀起茶杯盖子撇去抚摸,目光微凝:“里面怎么有条虫子?”

    “虫子?”

    这茶是柔安自己亲自泡的桂花茶,洗净暴晒,又过筛了三遍多。怎么还会有虫子?

    她心里生疑,坐到李邵修这边,顺着他的视线往茶杯里看。

    “哪里有?”

    “就这边,花瓣后面。”

    “到底是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看着看着,柔安就被男人抱到了腿上,她正认真的在茶杯里找虫子,未曾发现连寝衣也被褪到了肩膀。

    “真的没有啊…里面都是桂花。还是我眼花了?”

    身后人不搭话了,指尖随意的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

    柔安双肩一凉,猛然发现,自己的姿势都变了。她往后看,听见他随意慵懒的声音:“若是没有,只怕是当时我眼花了。”

    江柔安只道:“怕是殿下眼花了。这茶是今春新泡的,不会有蚊虫。”

    说完,便要起身下去,继续绣缀子。

    李邵修不松开胳膊,只附在她耳朵边吹气:“不早了。你是不是想上榻了?”

    “没有。还早吧…”

    现在才不过戌时,窗外还有一丝余晖残影。

    “不想上榻,为何偏要勾我?”

    江柔安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她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扫肩膀,寝衣用的料子是月白纱,面料以轻滑柔软而著称,可能是不小心从肩膀上滑下去的。

    她忙理了理衣衫,白了他一眼:“我没有。而且现在还早,我得去把缀子绣了。”

    雾蒙蒙的双眸倒映着星点烛光,微微上扬的眼尾氤氲着湿气,浓密的睫毛覆盖着浅浅的影。

    那一眼真叫李邵修心猿意马。

    他便又道:“还说没有。是谁夹着我,不叫我走?”

    他…又开始这般耍无赖的强词夺理了。怎么就成了她夹着他了?

    “我看看,你这处不疼吧?”

    说着,那张手就要探进她的裙摆里。

    明白过来“这处”是哪里之后,江柔安忙打掉他的手掌:“没事!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

    “真的,一点点事情都没有的。”

    江柔安准备从榻前溜走。

    “我不信,叫我看看。”

    身/下腾空,她被横抱而起,猝不及防,得搂着他的脖子。

    被放到了平常绣东西的案几上。

    这案几离地面大概几尺,做的有些高,她如果站在地上,才刚刚到腰的位置。比床榻要高一些。

    “不用,真的不用看,我没事!”

    裙摆被撩开,江柔安只穿了寝衣,慌乱的就要转过身把衣裳撩下去。

    全被看到了。

    她欲哭无泪,现在才反应过来,李邵修根本不是关心她的情况,而是想直接在案几这里…

    江柔安推搡他:“能不能去榻子里?”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心在滴血…

    为什么…绿江我恨你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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