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熏黄
不想分离
濛濛清月从云层中羞羞答答露出面颊, 月上柳梢头。廊前点了灯笼,月影如霜洒落庭院。
绿瓶看着到了晚膳的时间, 便询问王嬷嬷要不要把饭传上去。今日小厨房做了荟鱼羹, 奶白的汤汁上浸着几点碧绿香葱,闻起来鲜美的很。是小夫人最喜欢吃的。
王嬷嬷站在廊前,往侧阁望了一眼, 只见大门紧闭, 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信王殿下自从太医走后,便进去, 整一天没出来。那太医开的药方, 王嬷嬷听了直摇头,什么古怪方子?哪里有那么治病的路数?只怕全然是信王殿下的主意。前两天小夫人心血来潮弄那些忌讳,只不过过了不到三天而已,信王殿下竟然像被憋了三个月一般。
说信王殿下宠爱小夫人吧,并不假,那日两人去城楼看灯,后半夜了,灯早就灭了。信王殿下看小夫人兴致不高, 便想了个法子,叫人把满汴京的灯都点了起来。
与当年烽火戏诸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王嬷嬷甚至开始庆幸小夫人不是什么坏女人, 否则把信王殿下迷成这样,只怕是吹吹枕边风,这天下江山都能够夺过来。
王嬷嬷一大把年纪, 活到现在, 真是开了眼。信王殿下自从成婚以来, 一日比一日离谱。连搬太医出来吓唬小夫人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眼见着大门紧闭, 里面灰蒙蒙的, 灯也没全点上,指不定在里面做什么,王嬷嬷摆了摆手:“先放着吧。什么时候门开了在送过去。”
绿瓶说是。
到了前半夜,那门终于开了。王嬷嬷端着菜品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看着内室,榻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团,案几上也是。小夫人正裹着被子闭着眼,看不清有没有睡着。
“殿下,这鱼汤也叫小夫人喝了,能养养气力。”
李邵修靠在案几前,装模作样的拿了本书捧着看,眉眼深沉。
王嬷嬷自从信王七岁时起便贴身照顾,怎得没有看透信王如此腹黑的本质呢?她悄默声提醒:“这天色不早了,殿下记得早点歇了。”
李邵修眼睛看着书,淡淡点了点头。
门关上,李邵修端着汤坐到床侧。
江柔安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一开始她还有点力气,后来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如同菟丝草一般,软软缠绕在他身上。
她打量他一眼。怎么能有人能变脸变的这样快呢?刚刚没人的时候,搂着她,坐在榻子上,两个人像两只滑溜溜的鱼儿贴在一起,止不住的叫她“心肝儿”“宝贝儿”,一边狠狠动着,荤话还一句一句的往外冒。
没过多久,现在又衣冠楚楚,发冠一丝不苟,正人君子的模样来给她喂饭。
可惜她力气小,那么来上个几回,仿佛被榨干精力一般。心中忿忿不平起来,被榨干精力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那东西那么多…在她身体里。
和碗里奶白色的浓汤简直一样。
江柔安有点不想喝汤了。可她腹中饥饿,好不容易坐起来,使唤他:“我不要喝汤。我要吃酥饼。在里面夹两片烤嫩羊肉,夹上嫩香菜叶。”
李邵修悉数照做。
江柔安双手不沾油,让他喂饭,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羊肉。
一个酥饼吃完,她有些饱了,提醒他:“我要喝水。”
一杯清水便递到唇边。
江柔安不由得飘飘然,心想怪不得世人都贪图权利,这被人贴身侍奉的滋味就是好。
她吃饱喝足,摆了摆手,示意李邵修把小桌子撤走。
江柔安便有点想睡觉了。她掩着被子裹住自己,非常不信任的打量他:“我要睡了。”
李邵修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你不走吗?”
“不走。我看着你睡。”
江柔安心想随你。她闭上眼睛,胡闹一整天,真的累了,几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连她都难以发觉,自己的脾气性子越发娇纵。要是在以前,她怎么敢在李邵修面前如此放肆呢。
李邵修也由着她胡闹。
夜深了,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侧,低头,痴痴的吻在睡着的人儿额前。皎洁月光勾勒出男人深邃含情的眉眼。
他再也离不开她了。
—
江柔安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内室里静谧无声。帘子外面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
她打眼一瞧,竟然是布阁中那些布料。橙锦,柔纱,都是些上等的料子。丫鬟们窃窃私语:“王妃不过几日前随口一句话,信王殿下便将布居中的料子全都买回来了。信王殿下待王妃是真好呀。”
江柔安缓了片刻。那些布她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说那些布料很好看,未曾想他都给买回来了。
真是大手大脚。
柔软的被褥拂过脸颊,江柔安虽然心里嗔怪他,心里却不免甜滋滋的。她打算接着绣那条没有绣好的缀子。等什么时候绣好了,再送给李邵修,叫他时时刻刻别在腰上。
日头过的快,一眨眼就晚上了。李邵修撩开帘子,打眼一看,他的小妻子正就着灯光绣缀子。
一室柔光,美人在侧,低垂着的颈子如雪一般,尤其显得温柔。他轻手轻脚坐过去:“绣的什么?”
江柔安一笑:“玉缀子。等我绣好,就送给你,别在腰上。也填几分雅致。”
她打量李邵修,他本来就生的俊美,穿黑色玄衣更显得矜贵,袖口边一条振翅欲飞的蛟龙,与她手里绣得缀子正好成了一对。
若说他穿什么颜色最佳,那肯定是玄黑。或者是深蓝,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脱了外面的大氅,露出里面板板正正的深蓝色官袍,她很丢人的盯着他的脸怔了怔,不过幸好很快便回过神来。
实话实说,之前确实没有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以后也从未有。
李邵修捏了捏她的脸:“在想什么?”
江柔安眨巴着眼,很直接的回答:“在想夫君。”
“在想夫君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
“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李邵修问。
江柔安掰着手指头:“玄黑,深蓝,白色,这些都不俗。正巧衣阁里的新布料到了,我给您做两身新衣裳。”
李邵修挑了挑眉头:“我与你想法不同。”
江柔安好奇,猜测道:“难不成你喜欢紫色,粉色,妃色一类呀?那也没关系,我给你做两身便是了。”
李邵修压低声音:“你不觉得,我什么都不穿,最好看吗?”
江柔安颇有些无语。又来了。他很是会变脸。白天是一副端方如玉的君子样貌,到了晚上,在她面前,就全然变了。变得没脸没皮,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邵修见她脸微微红了,逗她的心思又起来,牵着她的手握在掌心:“你摸摸我这肌肉。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手感如何?”
江柔安抽回手,打他肩膀:“你别给我添乱了。我这缀子绣了好几天还没有绣完,都是因为你,被影响的。今天说什么也要绣好。”
李邵修抱着她亲:“一个缀子而已,不用费心。难不成缀子比你的夫君还重要?”
见她挣扎,李邵修伸手捏她的腰,他早就摸清楚了,她身上哪个位置不能碰,一碰,浑身都软了。
江柔安嗔道:“不行。说真的,我必须得绣出来。”
“那你绣的,我不影响你。”
因是在家中躲病,江柔安只穿着寝衣,软软糯糯,细细的腰,薄衣裳下,肉感十足。发髻用梨花簪子简单勾了一下,她一动,柔顺的发尾扫过他的下巴。
李邵修伸手,用指尖勾缠了一缕发丝,就要亲她的唇:“你用的什么香?好香…”
江柔安躲开,她笑:“我又不出门,哪里香啊。你莫不是闻错了。”
“我闻错了?别动,我尝一尝,到底是哪里香…”
“诶,不是说你不影响我的吗?”江柔安怨他几眼。
两人正耳语时,窗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王嬷嬷的声音,略带几丝焦急:“殿下,…您快去正厅看看吧。”
李邵修问:“何事?”
王嬷嬷一向做事沉稳,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这样焦急的。她急的双手不住的拍打胳膊,急道:“您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江柔安也急了,这是怎么了?于是穿上鞋和李邵修一起去了正厅。
信王府在江柔安来之前,一直没有女眷。信王不近女色,所以常年未有娶妻,他洁身自好,更不要提妾室一类。这府里唯一的女眷,只有一个可能。
正厅要穿过长廊,流水曲廊,两人走了一会儿才到。
江柔安远远看见,正厅里坐着个妇人。那妇人穿着粗布破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打了布丁的包袱,脚上的布鞋粘着灰土。
见有人进来,妇人抬起头,面貌憔悴衰老,眼角几丝皱纹,显得整个人有些苦。她盯着李邵修,先是怔了片刻,而后落下眼泪:“邵儿…你…”
江柔安莫名觉得妇人生的有几分眼熟。见王嬷嬷急忙扶住她,并且称她为元太妃。
元太妃?
江柔安立即想到,元太妃不是在先帝崩殂后便自请出宫清修了吗?
那面前这位老妇人,便是李邵修的生母,她的婆母?
江柔安不由得打量李邵修一眼。而后者似乎情绪没什么波动。元太妃正哭个不停,声音论谁听了都会心软:“邵儿,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事?这几年,你过的如何…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以依靠了。”
元老夫人看了江柔安一眼,她早就听闻信王迎娶正妻,不过并没有邀请她来婚宴,怕是李邵修还思及当日的旧怨。想到此处,元老夫人便心中一阵疼痛,悔不当初。她打量着这位信王王妃,的确是姿态娴雅,貌美灵动,和信王好生相配。
李邵修久久未言语,元老夫人只能走到江柔安面前,道:“你便是邵儿迎娶的妻子吧?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江柔安刚开口想说什么,被李邵修冰冷的声音打断:“元太妃从庙中清修回来,应当先回宫看望太后。”
元老夫人一怔,她怎么可能去看太后那个蛇蝎妇人?再看自己的亲生儿子面目冰凉,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原谅她。
李邵修转身离开。江柔安行了个礼,紧紧跟过去。
只听安老夫人伏案哭泣:“早知道因为当年那事,我们母子二人会生间隙,我又何必在意钦天监的言论…”
王嬷嬷叹气,安慰,一时之间正厅只有女子痛哭声音。
廊前,李邵修走的极快。
江柔安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柔声道:“夫君。你慢一些,我跟不上。”
见他情绪不高,江柔安也没有多问。
夜里,他只搂着她睡觉。二人一夜无话。
江柔安心中百转千回,她以前被养在小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宫中风波,至于李邵修和亲生母亲的关系,也是在王嬷嬷口中得知的。
第二日是个清朗的好天气。丫鬟们拿着被褥床榻晒一晒,江柔安听见,旁边那丫鬟好奇道:“你听说了没?信王殿下的生母元太妃从庙中回来了。”
“是吗,我倒不知道信王殿下还有生母?”
“有呀。不过母子二人之间…”
江柔安站在廊前望过去,咳嗽半声打断。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目光微微严厉。对上小夫人的视线,那两个小丫鬟自知说错了话,不该随便妄言,连忙噤声,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
下午便去问了王嬷嬷。王嬷嬷也表示自己无奈:“元太妃以前在宫里,受过宠爱,有过两个儿子,七皇子信王,八皇子年幼早夭。要是说来,元太妃出身并不高,只是江南小门小户的女子,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被先帝纳到宫里了。”
“我是从信王殿下七岁开始近身照顾的。那会儿,宫中谣言不断,像七皇子天煞孤星之类,元太妃又失了第二个孩子,便有些疯了,被先帝疏离,也连带着憎恶起殿下来。”
“虽说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但是元太妃当时实在是过分了些。她只心疼自己溺水而亡的小儿子,怎么不想,自己的大儿子才七岁,也是个需要母亲疼爱的孩子呢?元太妃的心也狠,自信王殿下七岁去了皇子所,十三岁出宫,十六岁进兵营。元太妃没有多再多问过一句。”
王嬷嬷目光怔然:“此番元太妃忽然回来,怕是青灯古佛,慢慢修得了母子前缘,也自知自己确实做错了。刚才拉住我好一顿哭,说自己当初荒谬,不应该那样对待信王,让我劝劝信王。可如今信王早就长大成人,我又怎么能劝的动呢?能劝他的人,怕只有小夫人你了。”
江柔安微微回过神来,慢慢抿了一口茶。听闻早日过往,她反而更心疼李邵修一些,不过看着元太妃风尘仆仆,憔悴衰老的模样,也是可怜的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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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灯影
黄昏
若说谁错了, 恐怕是背后操控钦天监出此言论的人。便只有一个,太后。
隐藏在深处, 看不清全貌的人。
当真是可怕。
元太妃被安排在次间。屋内古朴简陋, 灯影昏黄。
元太妃未老先衰,早就哭花了眼,最近又时常做梦。一会儿梦见她早些年溺水而亡的小儿子, 青紫的一团, 没了呼吸,缩在她怀里。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的大儿子, 七岁的孩子还不到肩膀高, 被大人数落一顿,那么默不作声的站在夜里,被雨淋着。
自己虽说是个母亲,却实在是不合格。她此番回来,便是想着能不能散尽前嫌,和信王再续母子前缘…
知道自己不配。元太妃跪在佛前撵动佛珠。刚刚看了信王一眼,听闻他在疆城战功赫赫,无人不服, 如今言帝重病,为了避嫌在府里称病藏锋, 他长高了,长大了,容貌俊美, 像极了先帝…
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
她不奢求, 若是信王不原谅她, 也是人之常情。她会离开信王府, 在某个角落, 逐渐衰老,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降临。
元太妃又淌出眼泪。身后一直跟着的姑娘给她擦眼泪:“姨母,别哭了。当心眼睛。”
这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圆脸尖下巴,名唤巧玉,是当初收留的小丫头,元太妃自己孤身一人,也好在路上有个伴。
元太妃点了点头,潸然泪下:“人老了,竟然清醒起来,知道自己做错了,除了对着佛念几句,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巧玉年纪小也机灵,给元太妃出主意:“姨母,我刚刚看,信王王妃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不如您去和她说说?”
元太妃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我一个老婆子过去算什么。”
她环顾这间屋子,比当初在山上清修时已经好太多。也该知足。
—
李邵修这几天兴致一直不高。也不抱着她逗弄了,总是一言不发的搂着她,到了晚上,两个人做完就睡。
江柔安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行。他总是憋在心里,不会憋出病来吗?得想个法子才是。
晚膳时,小厨房端上来一碗鲜笋汤,江柔安端到李邵修面前,笑吟吟的:“这是元太妃做的。先是给我喝了一碗,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夫君你尝尝。”
李邵修只看了一眼,“放下吧。”
江柔安只放下了勺子。眼见男人又一脸沉默,拿了本书就往榻子上一坐,老僧入定一般。
桌上的汤已经凉了,飘着几点油星。元太妃今天上午来向江柔安打听,问李邵修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她记得李邵修年幼时喜欢饮鲜笋汤,多放点虾油,吃起来鲜美,问柔安李邵修现在还愿不愿意吃。
愿不愿意吃的,试试再说。
江柔安看来,李邵修怕不是不喜欢吃鲜笋汤,他只是不喜欢吃元太妃做的饭。
江柔安便脱了鞋袜,面对着李邵修,钻到他怀里。
把书一撂,江柔安仰头,搂着他的脖子:“夫君。别看书了,这本书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四回了,不腻吗。”
李邵修只低头看她。
江柔安道:“你这几天怎么了呀?跟别人欠你十万两金子似的,连个笑影儿都没有。”
她又道:“是不是因为元太妃?”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毕竟是你生母诶。”
江柔安知道有些事没办法替别人大度,她只能最大程度的劝解,让李邵修开心一些。
“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做汤了,亲自去买的鲜虾和鱼,说是别人买的不新鲜。后来又剥虾,熬汤,剔鱼刺,忙活了整一天呢。”
李邵修沉默。半响才说:“我七岁生辰那日,也想吃鲜笋汤。可惜那天,父皇命我默写诗文,写了一整日,直到晚上。好不容易回去,弟弟却已经溺水而亡,那碗鲜笋汤,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吃鱼汤。”
江柔安心疼不已,捧着他的脸:“已经过去了。夫君。”
“你以后想吃什么,我就让小厨房给你做什么。要是你嫌不好吃,我就亲手给你做。别再想那些事了,成不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看着江柔安灵动鲜活的面庞,李邵修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把她鬓角的一缕乱发绕到耳朵后。
他想把她从身上抱下去,继续看书。
江柔安了解他,什么看书,明明就是在逃避,在生闷气。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颇有些娇蛮:“夫君,你别看书了。你看看我,我不好看吗?”
李邵修没说话。她很漂亮。很美。
江柔安见他稍有松动,便迎头亲吻他的唇,压低声音:“夜深了。你总是看书有什么好的?我今天换了一身里面的衣裳,你要不要看。”
他总是很容易的被她勾/引。
面对她时,一切规矩都成了徒劳。一切隐忍也轻易被击碎。
江柔安继续,甚至大胆的伸出小舌头挑/逗他,半响才说:“你抱着我回床上。快点。”
她紧紧搂着他不放,挑吻他的耳侧。
“你明天尝一尝元太妃做的汤,行不行?毕竟是一个老人熬了一整天才做的。不可怜吗。”
身上的衣裳掉落。江柔安拽着他的袖子,恶狠狠道:“你听见没有!你先答应我再脱。”
李邵修呼吸微乱,吻她的颈,沉声:“好。我答应你。”
她眨了眨眼,大胆又放纵,明晃晃的勾着他:“夫君…”
———
第二日,元太妃一早上又开始忙活,她听说,信王殿下要喝她自己做的汤,高兴了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扎进小厨房里。
“这虾是最新鲜的吧?好,是就好…”
“让我来切,切的细一些。”
大概是太过着急,锋利的刀锋划过手指,丫鬟们慌忙拿出药奁,元太妃忙挥了挥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这肉皮子老了,禁得住。”
提心吊胆,一碗汤终于做好了。
丫鬟们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布菜。江柔安看着元太妃,似乎是天太热,元太妃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江柔安便双手接过汤,朝她笑了一下。
元太妃看江柔安是个非常好说话的性子,逐渐放心下来,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看着他拿着勺子,轻轻品味了一口汤。
江柔安问:“怎么样?好喝吗?”
一股淡鲜味道回味再舌尖。仿佛回到数年前,那会儿他还小,还是个孩子,没有天煞孤星的言论,没有溺死的胞弟,只有母亲。母亲温柔的抱着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汤喂给他。
元太妃见李邵修久不言语,担心他觉得不好喝,便急道:“不好喝的话,就别喝了,没关系的。”
半响,李邵修点头了点头,又喝了半勺子。他这才抬起头看元太妃。
和模糊的记忆之中重叠。
李邵修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却看见元太妃苍老的手指处包扎着绷带,上面微微渗出鲜血。
心底柔软处被蓦的触碰了一下。
李邵修淡声:“你也坐下吧。”
元太妃闻言一怔,不安的揪着衣袖口,李邵修是在和她说吗?让她坐下同桌用膳?
元太妃眼中逐渐含泪,摆手道:“不不,你们先吃。”
江柔安便起身让元太妃坐到旁边:“婆母。你坐下。”
元太妃失色道:“好孩子…你叫我什么?”
江柔安便笑了:“您是夫君的生母,不叫您婆母叫您什么呀?”
元太妃低头喝汤,泪水涟涟,滑落至汤里。悔与恨交织,她多想回到十几年前那个雨天,在她大儿子七岁生辰那天,把那些钦天监带来的神婆都赶走,并且把自己的孩子护在怀里。
感谢上天,她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来补偿自己的罪孽。
—
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不用李邵修大度的原谅,只要他肯点头让元太妃留在府里有一席之地,来照顾他,元太妃也能好受一些。
那鲜笋汤只喝了两勺子,元太妃就高兴成那个样子了。
天底下哪有隔夜的母子仇呢?恐怕只要是十月怀胎,胎儿呱呱坠地,母子连心,便没有一个母亲不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孩子吧。
思及此处,江柔安撑着下巴凝神,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不在人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瞧见她。
身后的人亲吻她的发顶:“怎么了?”
江柔安百无聊赖的把手里的毛笔一扔:“不写了,没意思。”
“我瞧瞧你这字。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柔安刚刚沐浴,发尾还湿濡着,湿答答的滴在身上。
她撇嘴:“是啊。我写的难看。远不及殿下手里的字漂亮。”
李邵修捉住她的手,握着笔:“你的心不在字上。在哪里?”
“不论在哪,我也能捉回来。让我摸一摸夫人的心…”
江柔安打掉他的手。呵,男人,昨天晚上还装作一副心思深沉的君子挑灯夜读,今日心结一解开,便全然成了这副样子。
“你别乱动。不是说教我写字吗?教导徒儿的师傅不认真教,那徒儿怎么又可能学的好呢?”江柔安哼了声。
李邵修知道,江柔安想让他解开心结,不为前尘所累。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温柔的抚摸她的发尾,肩膀,脖颈。接着是胳膊,细腰,圆臀…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在夜深时只有一种。
李邵修往柔安嫩/白的耳朵尖儿吹气:“师傅写字技艺也不甚精湛,反而会另一种功夫。师傅教导徒儿,徒儿要不要跟着学?”
江柔安听着他说这话就觉得不对付,推搡几把:“我才不呢。坏人。你快点,这个字该怎么写啊。”
“这两种是可以同时进行的。不是么?就像咱们前几天那样,字也学了,人也高兴了。一举两得。”
他又开始说这无赖话。
江柔安抿唇,觉得身体好像也着了火。他们明明在书桌前,本来应该好好写字的。
李邵修又道:“夜深了。你去吹了灯。”
她红着脸,不依他。还说前几天,他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么?整天都是这事,还搬出那种圣贤言论教导。江柔安哼了声:“我不去。”
“不去吹灯?真的么?”
“你别动我。”
江柔安并拢双膝,不给他碰。气鼓鼓的抿唇瞧他,后被弄得没办法了,才松开手。
裙边绣的梨花花瓣层层绽开。
那东西进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闷着哼了一声。
她被放在桌上,背对着。正情浓时,屋外忽然传来响动。
“柔安,柔安?你在吗?”
元太妃今天分外高兴,李邵修虽然没有说原谅她,但还是喝了两口她做的汤。作为母亲来说,能够亲手照料孩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中最应该感谢的人便是江柔安。
元太妃目光殷切,敲了敲门。看着侧殿灯光大亮,估摸着江柔安还没有歇息。听下人说,信王殿下和王妃总会先看会书,写会字才歇,现在过来,时辰还早,正好。
里面久没有回声
元太妃有些不放心,又唤:“柔安,我做了些点心,还不知道你的口味。拿来给你尝一尝。”
里面终于有了声音。
“多谢…婆母。您先等一下。”
江柔安面目通红,向后打他的胳膊:“出去…元太妃来了。”
李邵修面容不虞。又动了几下:“你说你已经睡了。”
“可我刚刚已经回答了呀!”
“快点,外面夜深露重的,老人呆的时间长了不好。”
“出去啊。”
终于才退出去,江柔安闷着声音,整理了凌乱的发,将书桌上的字画收拾整齐,打开窗户透气,等脸不那么明显了,才打开门。
元太妃又怎么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表达着感激:“好孩子。今天多亏了你。我还要谢谢你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这糖饼是现烙的,豆沙,白糖,樾莓,什么馅儿都有。你拿回去尝一尝,若说喜欢吃,和我说一声,我便日日给你做。”
江柔安感激不已,道谢:“多谢婆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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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山茶
盈盈一握
廊前挂着一排妃色暖灯笼, 柔和的灯光洒落,将她的侧脸衬得更加温柔, 纤瘦的肩膀, 盈盈一握的腰肢,乌黑的发尾沉静,披在身后。
元太妃看着江柔安, 心中止不住的点头, 是个漂亮的好孩子,和信王十分相配。最关键的是, 王妃心地善良, 肯为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说话。
江柔安也同时打量元太妃。她的视线从那一筐子满满当当的糕点落在元太妃脸上。不难看出,元太妃年少时的貌美风姿,但美人如玉,难抵过岁月侵蚀,脸上的皱纹深陷着,发尾枯黄,饱经风霜。
面对老人,江柔安很容易心软。她双手接过糕点, 微微笑着:“您客气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这点心,我向旁人打听了一下, 听说你喜欢吃樾莓,便用冰糖釀了一些樾莓酱,用作馅料, 放在酥饼里。你若是觉得好吃, 不嫌麻烦就告诉我, 我日里来也是闲着, 做些小点心的功夫还是有的。”
元太妃说完, 叹了声气。“好在你愿意帮我说两句。我欠邵儿许多,恐怕余生都还不清,只尽心尽力一些,能还多少还多少。”
江柔安眼眶微红,觉得前尘往事太多,阴差阳错之间有多少悔恨与埋怨?可怜天下父母心肠。她点头,又嘱托元太妃夜里风凉,回去之后小心些才是。
关上门,江柔安往里望了李邵修一眼,看了眼糕点,拿出来酥饼:“夫君。这是婆母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李邵修刚刚被打断,没什么好气,看她一眼:“你这婆母两个字叫的可容易。”
江柔安道:“除了阿公,我身边并没有什么长辈。看见婆母慈祥,便总是想哭。她和我说她以前多了好多错事,非常后悔,想方设法补救…可惜人已经老了,或许没有多少时间。”
她心软,是好处也是坏处。坏处便是容易被拿捏,好处就是耳根子软,听他的话。
李邵修让她把酥饼放下,明日再吃也不迟。说完,把捧着的书撂在一旁,将桌子清出来。
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撩开帘子走进去。她知道有些事情,他还在等,等不到的话,怕是被弄得今天晚上都睡不了。
—
待两人都缓过来,被搂着回了榻子。
江柔安喜欢睡在里面,很有安全感。她依偎在李邵修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音,伸手搂住他的胳膊:“夫君。当初,先帝待你一直很不好吗?”
“不太记得。”
“那会儿年幼,以为自己真的命格不好。现在想来,怕全都是太后的主意。太后此人深不可测,我年幼时,先是几位皇子因母家的罪名受牵连被流放,再后来便是立嫡子为太子。后来我在边疆征战,再回来时,太后已经难以撼动,此次在家中称病,全然是为了混淆太后视线。”
江柔安点了点头:“那之前婆母待你怎么样呢。”
“我年幼时自然是好。七岁生辰那天之后,便一切都变了。”
宫中争斗风波诡谲,孩童也不例外的成了祭品与踏脚石。江柔安愈发觉得李邵修可怜,摸了摸他的脸:“不想那些,是不是就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她眼儿圆嘟嘟的,乌黑的发,嫣红的唇。靠在他怀里,乖乖柔柔,现在反过来哄他,小大人一般可爱。全然不计较刚才在桌上被欺负成那样。
李邵修心中微动,忍不住低下头厮磨她的唇,沉声:“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委屈。”
江柔安听了这句“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的面子好大。”
“柔安,你有没有想过,你教会了我,怎么爱一个人么?”
江柔安一怔。
李邵修继而低声,吻她的手掌心:“你教会我心慈,教我如何化解仇恨,教我怎么笑才开心…”
江柔安倒没有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耐。她只是嫁到他身边,承担妻子的职责而已。
而且,他一开始行径那样恶劣,想方设法的欺负她。当初她不懂事,连亲吻都不知道为何物,智慧呆呆傻傻的迎合,心里还想着他是值得信赖的世叔,不会害她。
哼,最后倒不是害她,而是一步一步的把她吃掉。
江柔安怀疑李邵修早就有野心。
“夫君嘴里说的爱真是吓人。你一开始,就对我那样。吓得我不行。”
李邵修沉声问:“对你怎样?”
“你明知故问。对我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一言不合的就…写字的时候也不好好教我。总是动手动脚的。”
“我那自然是喜欢你,想与你多亲近。难以忍受,况且你那样乖巧听话,哭都不敢,叫人心里喜爱的紧。”李邵修被她勾的起了心思,说着就又低着头要吻她,“张嘴。让我瞧瞧,你的心变了没有。”
江柔安只笑,打他几下就要躲。两人闹着闹着,就缠绕到了一起,帘子垂下,掩盖了风光。
“你轻一点。这床最近都不结实了,都是被你晃的。”
男人早就忍不住,动个不停,一并应承她:“好好好。明儿就换个新的。叫木匠亲自上门,换个最结实的,怎么晃都没声音。”
他又贪得无厌:“别忍着,叫出来。”
夜晚漫长,露水凝在鸢尾花叶上,蜜水直淌,最后都收不住了,顺着径干滑落。夏天的夜晚格外漫长。
第二日晌午,天气阴沉。江柔安裁剪了山茶花树枝,见廊后有一群丫鬟,正瞧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叽叽喳喳的挤作一团。
江柔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一瞧,几个青衣婢子正围着个小丫鬟看热闹。那小丫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圆脸尖下巴,明明左手攥着的是一朵花,再一伸手,手掌心里就变成了红手帕。
江柔安只在外头瞧过这种变戏法的花样。
她不由得隔着人群多看了几眼。巧玉发现王妃正打量她,不由得更卖力了,到了高/潮部分,竟然用手指凭空捻出一团火花来。
婢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止不住拍手称赞,江柔安难得一见这样的招数,便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样面生,是刚不久才到王府么?”
巧玉看着漂亮如同天仙般的王妃,止不住的红了脸,非常机灵的回答:“奴婢名叫巧玉。是前不久随元太妃一起到府里的。”
江柔安点头,询问:“刚刚那火苗,真的是你变得?”
巧玉点头,在江柔安面前,当着她的面,又变出来几朵红玫瑰,双手奉上。
“奴婢不仅只会变火苗。夫人喜欢什么,奴婢都能变出来。”
江柔安觉得有趣的紧,让巧玉到侧殿伺候。巧玉是个手脚麻利讨人喜欢的,解释道:“奴婢年幼时曾经在街边卖艺。学过不少本书。说书弹唱样样精通。夫人喜欢听什么曲子,尽管说便是。”
江柔安难道一见这样有本事的人,不由得端详这个小姑娘,见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蜿蜒着疤痕,像是被打出来的。巧玉也没怎么遮掩,大大咧咧道:“出门在外学手艺,难免受师傅打。只不过都过去了。奴婢有幸遇见元老夫人,后来能看见王妃,已经是莫大福分了。”
江柔安不禁问:“你的家人呢?”
巧玉摸了摸鼻子:“我三岁那年,我娘生了个弟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把我卖了。”
江柔安默然,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瞧着她年龄并不大。不禁动了一点恻隐心肠:“那你先暂且在院子里侍奉吧。”
除了内室的婢女活计,便是院子里,再就是厨房杂物等。院子里的活计只侍弄侍弄花草,也比较轻松。
巧玉闻言,眼睛亮了亮,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多谢王妃。那以后,巧玉便是您的婢子。元老夫人那边伺候的人手正好也足够了。”
巧玉身上的本领真是不少,光是那大显神通的戏法也好玩。内室里,小双,绿瓶,红掌几个人离巧玉那样近,竟然半点都瞧不出破绽。
江柔安也跟着热闹了一把,不出门就能瞧见变戏法的。
等到了晚膳后,江柔安还在想着那戏法,不由得和李邵修说,府里来了个好厉害的小姑娘,能腾空变出一朵花来。
李邵修没觉得有什么。戏法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过看江柔安对这些感兴趣,他询问:“想出去透气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叠好了衣裳:“那个叫巧玉的小丫头,光变戏法,我都能看三天。外面的人没她本事大。叫她在内室伺候,刚好给我们几个解解闷儿。”
李邵修没什么意见。一个丫头而已,能让江柔安高兴,随意调过来便是。
第二日,巧玉早早过来。
晒了的各种衣奁,绣奁等物件,得搬回屋子里。阳光正好,天晴的如同水洗一般。小双是个嘴皮子闲不住的:“等什么时候东哥儿再出门,我便托他拿几本话本子进来,最近那几本都看完了。”
绿瓶笑她痴:“你一个小丫头家,看那些什么公子哥爱上农家女,什么书生幽会俏小姐的,你能看得懂吗。”
小双但笑:“虽看不懂,看个热闹也挺好。你瞧,小夫人不也看的起劲儿吗。”
小丫鬟们笑着往里间打量,看见江柔安正捧着一本话本,看的入迷。
江柔安不喜欢读那些高深的论,策之类,但是民家话本,既通俗又有意思,她时不时便捧来一本读一读。这本《公子哥》眼瞅着就要看完了,江柔安揉了揉脖子,看见正干活的小丫头也不干活了,纷纷隔着帘子着她笑话。
江柔安便笑:“怎么?还不允人看个话本解乐子么?”
她年纪小,不怎么端主母的架势,屋子里的小丫鬟们喜欢说嘴,爱热闹,江柔安便常常与她们开玩笑。绿瓶瞧见了,便说:“小夫人。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巧玉给我们说了一个话本。可好听了,今儿让她也跟你说一说。 ”
巧玉正闷着脑袋干活,听见这话,红着脸摆了摆手:“我那都是民间杜撰的,上不了台面。”
江柔安倒是好奇起来,把手上的书放在桌上,只道:“你但说便是。”
小双,绿瓶搬来了矮几,几个人像听说书的一般听了起来。
巧玉不知道从哪里捞过来一把扇子,敲了敲桌面:“话说南宋时期。有一户人家,老爷膝下有两个公子。这大公子木讷寡言,不擅交际。二公子与他截然不同,是个活泼的性子。不过这兄弟俩都和孝顺不沾边,各自娶了妻子之后,便成了软耳朵,全听自己媳妇的。日日里惦记自家的财产。”
“后来啊,忽然有一天,这俩兄弟非要分家。老爷想,分便分吧…但是亲兄弟分家,谁都嫌不公平。二公子便想,欺负他那木讷的大哥一把,多分一些。”
“老爷哪里不知道呢。但是他年老体衰,只能随二儿子去。”
“直到有一天,老爷溺水而亡,就在家门口的塘子里。”
巧玉展开扇子一扇:“你们说,是谁害了老爷?”
小双接话:“肯定是二儿子。他心太贪,想把老爷的财产都夺回来。”
绿瓶道:“肯定是大儿子。他沉默寡言。书上说了,沉默寡言的人最不能惹。没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二儿子。”
江柔安有些好奇,只问:“巧玉,你接着讲啊,谁害了老爷?”
巧玉戛然而止,扇子一收:“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巧玉,你别那么死板啊。我们又不是真的在听说书的。你只管告诉我们,是谁害了老爷啊。”
巧玉故作神秘笑了笑,继续埋头做她手里的活计去了。
第一次听这种民奇志怪类,江柔安觉得很有意思,一下午都在想这个话本的结局。她比较同意绿瓶的推测。沉默寡言的人不能惹。可能是大儿子起了贪心,想把家产全部夺回来,再诬陷给二儿子。
不过巧玉这小丫头也真有意思,非得坚持第二天才说后续。
直到天擦黑,廊前上了灯。江柔安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山茶花的枝丫太多,花开的密,沉甸甸的,正好剪几只下来放到水瓶里。
枝头有的开的高,江柔安够不着,便踮着脚,身后伸出来一只胳膊,轻而易举的把花摘了,再递给她。
江柔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扬了扬下巴:“还有那一只,给我摘下来。”
“今天时辰还早。谷太宰回去了吗?”江柔安问。
李邵修将她拢在怀里,伸手摘了花,插在了她发髻耳根处,娇美的人儿比花还艳丽几分。他沉声:“已经回去了。今日商议了排兵。”
“您不用和我说。”江柔安整理了篮子里的花,眼见够了,就要走。他总是喜欢和她说平日里发生的事情,可她久在后院,对那些朝堂之事并不了解,也不是很感兴趣。
李邵修今日穿了深蓝,发冠束以白玉做装饰,侧脸笼罩在暮色中,衬得人愈发俊美。江柔安打量他,低头一看,他已经把自己绣的缀子带在了腰上。
“这缀子你已经戴了三天了吧?该换一下了。”
“你什么时候绣了新的,我再换。我只戴你亲手绣的。”
李邵修伸手,摘了她发顶上落的一片花瓣。她的唇总是饱满娇艳,比院子里任何一朵花都要美。引着人去尝一尝。
“亲一下。”
他声音发沉。
江柔安只觉得他古怪。一整天亲来亲去的,不腻吗?
她作势要走:“不行。小厨房里熬着汤呢,我得去看看。”
“就一下。”李邵修已经低了头,探了进去。
江柔安不是很适应。他总是喜欢这样,最后都弄的她缺了氧。可他很有心机,十分耐心,一步步的引着她,热热的舌包着她的,和他这个人一样,霸道的无法无天。
最后弄的她几乎失力,手里的花篮子差点没有掉下去。李邵修揽住她的肩膀,顺手把花篮子接过来。“这种粗活,让下人做就行了。”
摘花哪里算得上粗活?江柔安只心里嫌他没有情/调。
信王殿下和王妃在山茶花树下说着什么。男人双肩挺阔,将娇美玲珑的女人圈在怀里。小双站在远处冒着星星眼:“你瞧瞧,信王殿下俊美无俦,我们姑娘姿态娴雅,这两个站在一起,不是活生生的话本子吗!”
绿瓶收回视线笑:“是啊。没有再比我们主子般配的人了。”
巧玉闻言,接了一句:“我听说信王脾气暴戾。是真的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小夫人入府,信王殿下脾气好了很多。也从来没有和小夫人发过火。”
众人散去。回丫鬟房的路上,有小丫鬟嘀咕:“信王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我倒觉得,王妃的身份…似乎不匹配。”
巧玉白了那人一眼:“我还觉得王爷配不上夫人呢。夫人生的美,脾气性格又好,还给我们底下的人这样大的照顾。这么好的女子,无论配谁都配的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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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月影
花好月圆
第二日一大早, 小双便叫巧玉过来,接着把话本子说完。结果真相大白, 原来这一切都是老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老爷房里新添了一个小妾。全都是小妾出的主意, 让老爷假死,带着房契地契,一并离开, 一分一毫都不给两个不孝孩子留。
这结局谁都没有想到。
江柔安哑然:“原来还能这样啊。”
许是听话本子听糊涂了, 倒茶的丫鬟脚下一滑,茶壶滚开, 热水就朝着榻子上的江柔安撒去。说时迟那时快, 巧玉反应过来,立即用手背遮挡。
众人惊慌,有埋怨那丫头办事不利索的,有帮巧玉找药的。滚烫的茶水泼在肉皮上,肯定疼。有巧玉遮挡,江柔安身上竟然连半点都没有沾到。
“巧玉,你快把手浸在凉水里泡一泡。”
江柔安看着巧玉那双手,手背已经全红了, 甚至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她担忧不止:“疼不疼?”
巧玉忍着疼摇头:“不疼,没事的, 夫人。”
这丫头也真是实心眼。江柔连忙找了药,给巧玉擦上。
“你这几天就别干活了,先回去好好养一养 。”
小双斥责那个上茶的丫鬟:“你毛手毛脚的, 别在内室伺候了, 去院子里吧。”
那丫鬟便战战兢兢退下了。
晌午, 巧玉被烫了的手背全肿了。江柔安去元太妃的院子里看巧玉, 元太妃刚熬了一壶药油, 说是有解烫的功效。
巧玉不好意思让江柔安亲手上药,忙往后退。江柔安叹气:“你这伤是替我受的。怎得,我给你上药都不行吗?”
元太妃只道:“说起来,巧玉还和你有一段渊源呢。”
巧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恐怕您早就忘了。几年前,奴婢还在街头流浪,跟着师傅杂耍。后来犯了错,师傅不让奴婢穿棉袄,打了奴婢一顿,让奴婢在街头跪着。”
“天寒地冻的,夫人您经过,明明自己穿的衣裳不厚实,却还给了奴婢一件氅衫。是那件氅衫,救了奴婢的命。”
“奴婢一听,元太妃会到信王府,便也跟着来了,就是想忠心伺候夫人,还您对奴婢的一份恩情。这点伤不算什么。”
江柔安倒是真想不起来这一茬。不过巧玉边哭边说,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便安慰:“我知道了。莫哭。以后你就在内室里当差便好。”
元太妃点头:“柔安,你心思善,善因便会结善缘。”
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或许也是随意的举动,她早就忘了。江柔安明白了巧玉的心思,给她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为了证明自己忠心,巧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报答。
李邵修明显察觉到,江柔安口中,一个唤作“巧玉”的丫头出现频率逐渐增高。什么“巧玉讲了个新话本,可好听了”“巧玉煮的一手好茶,办事也利索”…诸如此类。
这么一件小事,李邵修并没有往心里走。
他搂着她看书,把人抱在腿上,光闻着发间香味早就不能满足,干燥的掌顺着衣裳进去,揉了揉饱满,低声问她:“这几天,你这里还疼不疼。”
江柔安嗔他:“你别揉。”
“早就不疼了。”
他倒是严谨的按照太医的方子来“治病”,时不时就扯开衣裳,亲一亲,吮一吮的,叫江柔安害羞的不成。推搡他,不让他靠近吧,还不行,他非得坚持是治病,不能耽误。
总是弄的湿答答的,还咬。
瞧他手又不老实,江柔安咬着牙,靠在他怀里,说他几句:“天还没黑呢。”
“这事和天黑不黑有什么关系。”
李邵修着迷一般,吻她的颈,他恨不得日日夜夜和她粘在一起,可惜这几日政务繁重,谷太宰频频上门,他抽不出来空子。
正情浓时,廊前有脚步声音,接着门被敲了敲:“夫人。您要的汤羹好了。能进来吗。”
江柔安一把推开李邵修,咳嗽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进来。”
巧玉埋着头,把汤羹放在桌上。正想退出时,江柔安伸出手捧着她的手看了看,关切问:“你的手好了没有?若是还觉得疼,就把这些活计交给别人去做。”
巧玉只一板一眼答,见夫人捧着自己的手,脸发红道:“已经快好了。夫人不用担心。”
门被关上,江柔安撩帘子走进来,把汤羹推到李邵修面前,道:“就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心思灵敏,手脚勤快,那会儿还替我挡了热水,手都被烫伤了。”
李邵修没管别人,问:“你怎么样?”
“我一点事都没有。”江柔安打开汤羹盖子,盛了两碗出来,“那小丫头也蛮可怜的,早些年被卖到街上卖艺,后来结识了婆母,才跟着进了府。”
李邵修冷哼一声,觉得她实在是泛滥爱意:“你谁也觉得可怜。山里的鹿可怜,丫鬟可怜,你那婆母也可怜,只有我最不可怜。”
江柔安看他一脸沉闷样子就想笑:“夫君,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有身份的王爷,吃得饱穿的暖,住着这么大的屋子,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李邵修不说话了,没喝汤,径直到了浴室。半响才浑身湿着走出来,赌气一般:“我的妻子对我不上心。难道我不够可怜吗?”
江柔安微诧,隔着帘子:“我怎么对你不上心了?”
李邵修冷哼一声,想到周时炫耀他和徐昭以前浓情蜜意,徐昭有空没空的就往他怀里钻。周时还说,这只算正常的。即使是平常人家那妾室,对待主君,也是有事没事的就黏上来了,恨不得把主君迷的七荤八素,夜夜笙歌才好,哪里还像她一般?什么时候她主动往自己怀里钻过?除了那一次求他喝那碗元太妃做的鲜笋汤,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难不成,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吗?
李邵修越想越气,并没有用襟帕,径直走到床上躺下。
江柔安瞪大了眼:“诶,你怎么不擦水啊?”
听她这么说,李邵修才觉得她有些良心,怕是关心他身上潮湿容易生病。
江柔安哪里知道李邵修心中兜兜转转,直言道:“你别把我榻子弄湿了,今天刚换的苏绣呢,可贵了。要是弄湿了,还得换一套新的。”
闻言,李邵修的脸蓦的阴了下来。
难道,在她眼里,他还比不上这套廉价的苏绣吗?他竟然比苏绣还不值钱?
简直要气死。气江柔安不解风情。
李邵修一把扯过江柔安的手腕,把人摁在榻子上,声音恶狠狠的咬她的嘴:“你嫌我身上湿?我倒要让你看看,一会儿谁身上流的水更多。”
“你…怎么又这样了啊。我还没有沐浴…”
“没事。我不在乎。”
“夫人这样才香。让我亲一亲…”
帘子里掩盖着,床榻便慢悠悠摇晃起来。不同于往日轻柔似水,这次颇有些激烈,仿佛是某人存了心,生了闷气,要把对方弄得几天下不来床。
外头天还没擦黑,几个婆子丫鬟从廊前经过,边道:“今日小厨房里采买的菜品是新鲜。”
“是啊。这江鱼都是刚钓上来的,夫人喜欢吃新鲜的,正好。以后就往南街那块儿买。”
是小厨房里的婆子。经过走廊,外面说话的声音竟然如此清晰。这样不隔音吗?那里面的声音,外面是不是全都能听见呢。
江柔安死死咬着唇,脑袋埋在被褥里。发尾早就被颠的散乱了,黏在脊背。
她早就被拿捏了七寸,柔软的珍珠露出来,蚌壳里的软肉缓缓流出液体。
偏偏不允许不发出声音,那人咬她:“叫出来。”
江柔安想,她才不叫呢。那像什么样子?她在夜晚中听见过野猫交/合发春的叫声,吓人的紧,难道她也要这么叫吗?岂不是外面的人都听见了。
江柔安和他抵抗:“不。…还有人。”
“他们都是聋的。”
“要是换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叫么?”
“没人…没人也不叫。”
好讨厌。夏日夜晚很热,他一靠近,就更热了。窗外的蝉鸣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
“唔。”她眼睛含了雾气。看着窗外冷清的月亮,月光渗进来。夏日夜里忽凉忽热,前几天明明很凉,后来又热起来。
热的她浑身发抖。
那人低声逼问:“你说,我可不可怜。”
怎么到这时候了,他还说这话呢。江柔安本来不想回答。
后来又道。
“可怜,可怜…”
“我哪里可怜?”
跌跌撞撞。到了案几。
他倒是还穿着寝衣,半块精壮的胸膛露着。她却可怜兮兮的什么都没穿。
江柔安捂住眼睛,微张着嘴呼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说的?是不是我的妻子对我不够上心?”他逼问。
“是。是。”
“那我能得到妻子的怜悯吗。”
“可以,可以的…”
“你别可怜什么劳子丫鬟,可怜你那半路杀出来的婆母,你记住,你最应该可怜谁?最应该爱谁?说。”
“最应该爱夫君…最可怜夫君。”
“这才对。乖宝贝儿。这是夫君奖励你的。都吃了。”
月亮笼罩在二人身上。
交叠连接成一体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似乎是起了风,把影子吹得也晃动起来。
江柔安失了力气,闭着眼,在心里偷偷骂他。
灯笼猝而灭了。已经到了夜中。李邵修搂着怀里睡着的人儿,给她擦干了身体,丝毫不再掩盖眼底的占有欲,搂着她。
月光清亮,照出他肮脏的心思。
他真想把她锁在屋子里,谁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只能在他怀里哭着,只能乖乖柔柔的唤他夫君,让他轻一些。
哭泣有时候并不能换来怜悯,反而有时候会更不受控制。内心深处.欲.望被激发,丝毫不收敛的全然送给她。
又白又嫩的人儿,浑身软的像豆腐。
只挨着他欺负,浑身发着抖,到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哭的眼儿也红,嘴也红,浑身都是粉红的。
他真是爱她。
爱极了。
非得让她满心满眼全都是自己才心满意足。旁人一概不许占她的心思。
话本子有那么好听吗?竟然把她的神思都勾走。往常在他怀里缩着写字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过头和他亲吻几下,那个叫什么巧玉的一来,不过是讲了几个话本而已,就把她迷成了那样。
明天就把那个什么巧玉调走。竟然还打扰他们两个写字。
忠仆府里有的是,不用光只凸显一个丫鬟出来,仗着自己会写市井手段就来主子前卖弄。
李邵修眸色深沉。
若是那个叫巧玉的是个男子,早就一刀杀了。
江柔安浑身弄得发软,想扯过来被子盖上。她本就生的白,乌黑的发丝黏在颈侧,美的惊心动魄,嫣红的唇微胀着,上面清晰的几个齿印子。
他的心被羽毛挠了一下,轻飘忽悠,痒的很,怎么挠都不解。于是将她的唇含进嘴里。
江柔安微微还迷糊着有些意识,软绵绵的推他:“不要。”
她双颊晕着红,娇柔的止不住喘,弱不禁风的胳膊还妄想推开他。
李邵修不会让她如愿。
他哄她:“冷么?冷就抱紧一些。”
江柔安咬着唇:“我要盖被子。”
才不要叫他搂着。
那东西还在她身体里。她又推搡他:“你出去。”
李邵修生的高,能完完整整把人困在怀里,大掌轻而易举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止的落下吻:“被子被弄湿了。不能盖了。”
江柔安被他粗沉的呼吸弄得脸发燥。
他怎么能这样呀。
可是自己明明好困。
江柔安眼皮子睁不开了,求他:“我想睡了。”
“睡吧。我伺候你。把你伺候的浑身上下舒服了,你也就不会再生病。”
江柔安别过眼,他那哪里是伺候自己?分明是占自己的便宜。
可这拔步床这么小的一寸天地,任她再怎么缩,怎么躲,都逃不了。
坏透了。
她只能揪着帘子,那帘子是深红色,大婚那日换的新的,被洗的崭新。双手无力的撑着枕头,连伸出脚来踹他的力气都没有。
情浓不止,花好月圆。紧闭着的窗透过来几丝月影,照着拔步床的金钩子,折射出半缕光线。夜还漫长。
———
“你说什么?元太妃住到信王府里了?哟,我倒是没成想,元太妃竟然还活着呢。”
太后已然不再掩饰。她盯着月亮:“元太妃倒是痴情的。自从先帝下葬,便自请去寺庙清修。她以前那样对待信王,信王竟然还让她住到府里?”
大宫女接话:“听说是没法子了。元太妃无路可走,求了信王王妃。信王王妃有个心软的好处,在信王与元太妃母子二人之中调和。”
寿安宫前的枯树树叶飘落。言帝病重,现如今只靠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太后愈发着急起来:“随哀家明日去信王府上看看。我倒不信,信王中的毒箭,到如今还没有发作么?”
作者有话说:
太后在忙剧情线,李某在忙感情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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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平定
登基
翌日一早。
江柔安被外头叽喳吵闹的鸟雀唤醒。她迷迷朦胧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结实的胸膛。
江柔安不想看见这作恶多端的坏人,转头就想离他远点。男人早已下了榻, 让底下人伺候着穿了衣裳。板正的玄青官袍套在身上, 衣冠楚楚,又成了白日里的正人君子。
只有江柔安知晓他的本性。扯开被子蒙住头。
又听李邵修淡声:“醒了就起来,用些饭, 别懒着。”
江柔安闷闷的“哦”了一声, 却没动。
“今日太后过来。若是没事,你也随我去正厅迎客。”
江柔安听了, 掀开被子坐起来, 讶然:“太后娘娘来做什么?”
李邵修道:“自然是来看热闹的。既然她老人家来了,这好戏也能开场。”
太后坐在正厅,止不住焦急。忽的见信王身穿官袍缓步而来,身形高大,走路平稳,哪里还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信王身旁站着的江柔安,几日不见,出落的似乎愈发水灵, 身着妃色齐胸裳裙,发髻束双发缠簪, 双眸清亮,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当日进宫那姑娘的小家子气, 恭敬的向太后行礼。
太后急道:“信王, 你的病…怎么样了?”
李邵修笑:“劳烦您牵挂。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太后浑身抖了抖, 不禁提高音量:“那可是毒箭?那么容易便好了吗?”
“是。多亏了宫中太医精心照料。我已然恢复了康健。”
太后还想追问几句, 忽然发觉自己失态, 声音稳了稳:“信王能康健…便是极好的。身上可有什么后遗症么?”
李邵修神色不辨喜怒,只道:“丝毫没有。臣在府里躲病这几日,全倚靠您老人家照顾。如今恢复健康,也能给皇兄分忧了。”
太后恍然,从信王府出来,回到寿安宫,目眦欲裂阴恻恻道:“怕是我们都中了他的计!”
谋士惶恐不已。事情到这一步,恐怕太后要功亏一篑。
看清楚局势,谋士抹了抹额头汗水:“娘娘。卑职家中尚有年迈老母需人照料,想称病一段时间,再回来为娘娘效力。”
太后眼睛微眯:“哦?那你便回去吧。好好照顾家里的老母亲。”
谋士松了口气,转身,未曾想一柄利剑从背后直直插向腹中,唇角溢出鲜血。
谋士转头倒在地上,目光怔怔,看向拿着刀的人——太后。太后面容阴阴恻恻如同恶鬼,放声大笑:“你以为哀家没有赢的机会了么?你做梦。背叛哀家的人,都得去死!”
日暮深沉。太后发觉自己中计,不想再等。趁着夜色,太后盛装打扮,疾步到皇帝居所,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心领神会,立即垂头从殿里各个角落搜索起来。
殿里燃烧着白烛。太后的目光放在言帝身上。言帝已经被丹药掏空内里,外头只不过剩一副空壳。太后端着一碗汤喂给言帝:“来,醒一醒。好孩子,喝了汤。”
言帝虚疲无力的睁开眼,费力坐起来,打量着他的母亲。他喝了半口药,剧烈咳嗽一阵,又把药咳嗽出来,强忍着咽了进去。
太后拿出来诏书。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言帝离世后,立嫡长子为新皇,国号为历。言帝咳着,虚疲无力的惊慌道:“这…嫡子还年幼,恐怕不合规矩吧?”
太后目光一冷:“哀家定的,便是规矩。你不用担心新皇无力佐政,哀家会亲自辅佐。”
难不成,太后想要把这皇权握在自己手里么?
言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把药打翻在地,目光惶然:“母亲!母亲……我还没死…现在立诏书太早了。”
太后只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手里已经失了效力的一枚棋子。
言帝不禁发起抖来。数十年前,母后也是这样看着他。先帝驾崩时,还未决定皇位继承人,母后直接更改了诏书,先帝一死,这皇位才顺理成章变成他的。
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太后叹息:“哀家给过你机会。要怪,只怪你太不中用。哀家会把你的宠妃都下葬,你走的路上也不会孤单。”
“本来想吊着你的命,想着信王走在你前面。没成想竟然被他骗了。既然如此,你也没了用处。”太后拿着帕子擦过言帝嘴角的鲜血。
她流下几滴眼泪:“好孩子,别怪哀家,你死了,哀家心也疼,不过这万里江山,必须要牢牢握在哀家母族手里…来,把国玺印按在诏书上面。下一辈子投生,记得投个平常人家。”
言帝咳出鲜血,眼睛瞪圆,逐渐没了力气,本就掏空的时候身体逐渐悄无声息,手落到榻侧。
太后缓缓站起身,问大宫女:“玉玺可找到了?”
大宫女显得有些慌乱:“未曾。是不是没有放在殿里?”
太后皱眉:“怎么可能?继续找。”
话音未落,殿外一阵马蹄嘶鸣与金戈撞击声音,声势浩大。
太后道:“外面怎么回事?”
外头的宫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伏跪在地上:“不好了娘娘,是信王殿下和周时大人,他们带着精兵到了宫中!”
太后先是一怔,继而冷笑:“怎么,他们还想谋反不成!”
推门出去,烈烈火光照亮太后年老苍白,对权利欲壑难填的脸。
李邵修驾在烈马之上,扬了扬下巴,笑道:“太后娘娘。我听说了皇兄身体不好,特意来宫里看看。”
精兵铁蹄踏入宫闱,黑压压大军压境,局势已经全然不占优势,太后强装镇定,呵了一声:“言帝已死!立下了诏书,传位嫡子!诏书在此!难不成你要谋反?”
李邵修一笑,漫不经心道:“诏书我看见了,娘娘也不用举着。不过娘娘只有诏书,可有玉玺?没有印上传国玉玺的诏书,和废纸有何不同?”
太后脸色瞬间惨白:“玉玺在你那里!”
周时只道:“太后娘娘。您年纪大了,不便再久干政权。若是您现在走,怕是可以留个体面。若是现在不走,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太后手中指尖深陷掌心。忽然看见信王身后跟着个眼熟的老嬷嬷。她一眼认出,是当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使。太后慌乱至极,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所有知道那些前尘往事的宫使,早就被自己全部处死了。
老嬷嬷上前半步:“太后娘娘,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老奴。当初,您收买钦天监,谣传信王殿下命格带煞的传言,溺死八皇子之事,老奴都在场。更不要说以谋逆的罪名陷害世家大族的妃嫔之类苟且之事,难道您都忘了吗?”
太后大笑:“闭嘴!你说的是什么?!哀家听都没有听说过。”
老嬷嬷叹息:“若不是您赶尽杀绝,想要血洗老奴家中满门,老奴也不会出卖您。要怪,就怪您自己太心狠。”
太后大笑,癫狂:“凭他广纳美人,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落得个贤君的称号,谁人还记得哀家!怎么?哀家只能屈居于后宫中,当个深宫怨妇么?凭什么哀家就要贤惠,就要大度?呸!”
先帝,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食言的比谁人都快。好啊,还好你死的早,我偏要养废你的孩子们,叫我的皇儿继位!皇儿如今不中用,那这天下也自然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太后不甘心的大喊:“哀家是太后!”
周时眸光一冷,挥手:“太后疯了。来人。把太后带下去,诏书直接烧了!”
太后凤冠散落,癫狂大笑,扑倒在地上:“哀家手里有诏书,哀家看你们谁敢!”
精兵铁骑已经踏进宫闱。明眼人都知道局势往那边倾斜。很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使将太后拖走。
夜色被火光撕裂。大夏的天,彻底变了。
李邵修站在高处,看着烈烈火焰,吞噬着破损不堪的前朝旧宫。
徐昭紧张的站在窗前,看向西南方向,太后的寿安宫一片火色。
终于,门被踹开。高大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眉眼带着血气。周时进来,什么都没有说,拽过她的手。
徐昭紧张询问:“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周时的眼在黑夜中泛着火光。他看着她:“我们出宫。”
徐昭松了一口气,眼底泛出热意,像是没有听懂,她红了眼,问:“你说什么?”
周时牵着她,一字一句重复:“我说,我们出宫。你不再是皇后,只是个普通女子。”
徐昭只是心口一滞,想跟着周时出去,走出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可她又犹豫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酸涩:“可我早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时过境迁。他们两个,已经不配。她配不上他。她只是个前朝遗落的宫妃,而他正是当朝新贵。
周时只皱眉:“不用有这些心思。我不在意。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
徐昭眼底蓄满的泪流下来,还想说些什么,周时嫌麻烦,低头堵住她的嘴,以吻封缄。
火光冲天,二人趁着夜色策马疾驰出宫,一分一秒都不耽误。
———
江柔安在家中担心不止,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见男子沉稳的步伐,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江柔安回过头,看见李邵修身披铠甲,手中执剑,下颚处溅上了几滴鲜血,剑眉星目,整个人如锋利刀锋,站在明亮灯火下。
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粉碎,江柔安抑制不住的站起身,胸膛中一颗心跳动极快,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只能张了张嘴:“夫君。”
李邵修眉目淡然,看着他漂亮娇俏的小妻子。
他会继位,站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会将皇后之位双手奉上,为她俯首称臣。
前堂。谷太宰将诏书拟下,印上国玺。国号为祺。信王殿下继位,延续昵号“信”字。自此,河清海晏,天下升平。
信帝继位后,手段雷厉风行,先是清贪臣党羽,贪污者下瘴狱,后又解散言帝后宫三千,摒弃旧俗,减除钦天监等几个空头闲职。众臣无一不信服。
谷太宰连声称赞,早就该如此。是时候将污秽不堪的风气修整一番。
不过信帝登基前,还略带犹豫。谷太宰心里干着急,不过还好他有妙招,直接将事情告诉了信王王妃。嘱托信王王妃吹了吹枕边风,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成了。
谷太宰心中暗笑,看来史书着实不假,英雄难过美人关。饶是那杀伐果断的信王,也难逃被美人软了骨头的这关。
江柔安怔怔坐在宽敞豪华的宫殿里。她先是稀里糊涂的嫁给了信王为妃,而后信王登基为帝,难道又要稀里糊涂的成为皇后么?
前不久谷太宰叫她劝诫李邵修不用总是藏拙,看准时机便出手,还叫她劝一劝李邵修。朝堂之事风波诡谲,她一个小女子,怕是说话没什么份量。只是试探性的在晚上时问了问。
未曾想李邵修直接开口问:“想当皇后?”
如此大胆言论,江柔安吓了半跳,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太后会害您。若是再不动手,太后会不会起疑心?”
李邵修看着她:“若是我登位,皇后只有一个,便是你。你想不想当?”
这样直白的问题叫江柔安怎么回答?
李邵修还以为她想当皇后。她难得有想法,作为夫君,自然要全力满足。
众臣朝拜后。
谷太宰自然满意,贪官污吏下瘴狱后,抄家而出的流水银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正好填补了江南水患多日以来的空缺。一时之间天下人更是呼声高涨,众臣心服口服。
早就该如此,何必要等到现在?
怀王听闻信帝登基前的绸缪,也是倾佩不已:“您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太后毒计,按兵不动,以计挡计。”
怀王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信帝既位后,他这个闲散王爷的身份便尴尬起来。自古以来,帝王皆疑心重。他开口道:“陛下,若是南方远地有官职空缺,可安排下臣过去。”
李邵修看他,自然猜测到了怀王心中所想。他淡声:“朕与先朝言帝不同。对怀王更是毫无疑心,你便放心在这朝堂为官,安心做朕的左膀右臂。”
怀王心中登时敬佩,无限感激道:“臣领旨。”
身份上的变化,江柔安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第56章 皇后
双手奉上
宫廊烈烈, 九曲回廊。
言帝曾经奢靡。宫殿由白玉雕,四壁侍以椒墙。殿里暖香融融, 团团的红纱漂浮, 殿内有屏风,樟木桌椅,内室着花木, 桌上几只新鲜含苞欲放白梅花。
李邵修登基后, 因时间较仓促,只简单修葺, 承接旧制。
天刚擦黑, 远山逐渐被黑暗层云吞噬。
殿外传开一阵沉稳脚步声。来人撩开帘子进来,光芒迎面勾勒,玉冠金章,一身明黄色团纹龙衣袍,眉眼凛冽,气场如锋。
小双,绿瓶等人立即放下手中活计,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挥手道:“免礼。”
小双机灵的很:“娘娘在内室里。”
说完, 女使们便齐齐退下。
江柔安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她忽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心里也发紧。她听见了小双他们对李邵修的称谓,陛下。
她的夫君,在宫廷之变中, 谋得了帝位。
已经几日未见, 江柔安忽然觉得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有些陌生。看了那身明黄色的衣裳一眼, 江柔安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伸手捏了捏她的腰:“你我二人之间, 无须多礼。”
江柔安张了张嘴,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殿里只剩下两人,他在低头认真凝视着她的脸。
他现在不只是她的世叔,她的夫君,甚至多了一层身份。他是帝王,是大夏地位最高的男人。
如同正午十分悬挂于日中的一轮骄阳,光芒丝毫不遮掩。只一眼,便会被灼热的锋芒刺伤。
江柔安艰难的半抬起头,怎么都不敢看面前之人。她只是个寻常姑娘,面对的人是当朝天子。
李邵修率先打破沉默:“这几天,我前朝事忙。若是你宫里有什么缺的,就告诉王嬷嬷。”
他坦然自若的坐在榻前,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姑娘,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前。
江柔安身子一缩。指尖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发着颤。
李邵修敏锐的发觉,怀里的人儿在发抖。
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问她:“你抖什么?”
江柔安局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天子这一层身份的加持,她竟然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凭空生出几丝敬畏的心思。
李邵修摩挲她的细腰:“你怕我?”
他自称“我”,而并非“朕”。江柔安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绷直脊背:“不是。”
她这娇怯模样又可怜又可爱。仿佛回到二人成婚前,在信王府里时,他背着所有人乱来,有事没事便把这乖巧的人儿困在怀里,肆意品尝一番,心满意足后才放开。她便也是这样抖的。
李邵修淡淡笑了一下:“看着我。”
“你是我的妻子。你我二人之间亲密,没什么可顾忌的礼节,你也不用同我行礼。”李邵修声音沉稳,“我虽身份不同,但你依旧是我的妻子。与以前丝毫没有变化。明白吗?”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闷葫芦一样,心里惴惴,她竟然是天子的妻子。
见江柔安还是拘束,李邵修颇为无奈的叹声,在她的唇角落下安抚的一个吻。
总是拿她没办法。这孩子,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了?前两天还对他毫不客气的颐气横直来着。
下巴被修长的指尖挑起,一吻逐渐加深。她的舌尖被吮,发麻着,微微的发着疼。他的舌/很宽大,能把她的完全包裹住。
眼神稍许迷惘,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能徒劳瞅着朱窗的一角。
待她气喘吁吁后,才被放开。面前男人的呼吸声音清晰,一下一下的,好像成了落到寂静井里的石子,回声渐大。
“怎么抖的更厉害了?现在好些了吗?”
熟悉的气息逐渐归拢,江柔安点了点头。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柔声细语:“我只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而且有些后怕。”
“怕什么?”
“怕您失败。怕太后用毒计…怕很多东西。”
“傻孩子,不必想太多。”
李邵修撩开她鬓角的发丝,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他还好好的。
面前人儿难得的柔软乖顺,轻轻的依偎在他胸膛前,好像依偎着全世界一般。两弯蝶翼似的眼睫低垂着,影子清晰而淡薄,面容如雪,红唇娇艳,微微肿胀着,留着独属于他的痕迹。
李邵修很轻易的被勾起来某种滋味,低头蜻蜓点水般吻她的双唇,又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自从上次宫变,朝堂事务繁忙。江南水患,贪官污吏,前朝旧账清算起来费时费力,一连好几天时间都被耽搁,连见她的空子都没有,自己已经是思念颇深。
李邵修暗暗想,若是怀里这小没良心的东西敢说没有想,那他会立即扒干净她的衣裳,就在这窗前榻子上,略施惩戒。
若是说想了,他可能会高抬贵手,轻柔爱抚一番。
江柔安被他问的脸红,声音闷闷的:“想了。”
她很想他。
很想他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说一些话,细细的探寻一番,有李邵修在的地方,她从来不用自己操心什么。一切一切,都会被他安排妥当。她被细心照顾的很好,只需要呆在他身边便安心。
她也很害怕。朝堂争斗如同逆水行暗涌,稍不留神便会被卷入渊底。他这样宠爱她,包容她,她不想让他受伤。
可李邵修也不只把她看做一只简简单单的小宠物。有些时候,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会很容易的把她的心变软,比如说现在。
男人沙哑几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多想?”
江柔安羞死了,懊恼的掩着下唇,不说话。
李邵修将人横抱而起,进了内室,又问:“既然是想,那证明给我看。”
“心肝儿,今天你自己多动一动,成不成?”
…
柔软女声响起:“我,我才不要呢。”
“那便是不想我。小骗子,竟然敢骗我。”
帘子簌簌落下,某人开始惩罚说了谎的小骗子。
许是真的几日未见,天雷地火一般,难舍难分的缠了起来。
已经要了两回水了,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绿瓶十分称职的守在殿外,等着里面主子传水进去。
夜里的时间独属于二人,没有旁人来打搅。
帘子簌簌,殿里斜插着的几株粉梅花落下来几颗。
汉白玉阶前有玉池。天气不好,乌云笼罩层月,鱼儿在透明的池子里慢慢游荡,不知何时开始落雨。开始落得不大,而后忽然急促起来。
雨一滴滴洒落。
无须多时又变大了。
池塘波澜起伏,几只花纹漂亮的红鲤缓缓游荡出水面。
窗前细雨飘荡,诺大宫闱被雨水浸湿,远处的红墙黛瓦落满雨滴,缓缓流淌汇聚。
许久过去。绿瓶听见里面唤水,指挥着两个宫使把水抬进去。而后收敛神思,轻手轻脚关上门。
许久之后。
殿里陷入寂静。
李邵修取来帕子,细细擦了一番。
“我虽是天子,也得伺候妻子。和以前毫无不同,不是吗?”
帕子被浸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展开,李邵修捏干了水,随意搭在架子中。
江柔安闭眼。
李邵修若无其事,安抚道:“不用担心旁的。前朝无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绣你的帕子便好。”
江柔安才回过神来,抿唇望着他,半响,点了点头。
“渴不渴?来,喝点水。”
李邵修取了一勺子清水,喂进乖巧人儿的口中。
江柔安小口啜饮。
“够了,喝不了了。”
李邵修闻言,起身将碗放置到一旁。
他们刚刚那样缠在了一起,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后来又随意披了件衣裳。
江柔安垂下眼帘。
每到晚上,李邵修从来没个正形,与白日正经样子迥然不同,犹如两个人。那些肆意的姿势怪足够叫人害羞的。
他当了皇帝,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又是这样。
江柔安默默的想,她还以为李邵修当了皇帝会变一变呢。
那是皇帝,一朝天子,最尊贵最不能惹的人。她甚至在想,若是李邵修说的话她没有照做,岂不是有抗旨的嫌疑?
李邵修将发呆的人儿搂在怀中,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
江柔安背对着他。
感受到某物,她咬唇推了推,小声道:“不要了。”
李邵修沉沉“嗯”了一声,知道她累了,便收紧了被褥,紧紧环着怀里人儿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生的白,若是点了灯细瞧,那腰上定是有痕迹。细细的腰,一只手就能掐住。虽然瘦,这几天被娇养的珠圆玉润起来,握在手里有可爱的肉感。
什么都不做,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么多天不见,他真的很想她。
李邵修默然不语。
江柔安挣扎了一些,这样,要怎么睡得着?
李邵修得寸进尺:“你只管睡便好。”
江柔安紧紧闭上眼。
他,他现在变成了皇帝,自己是不是更不能说他了?可是,这样被任由着欺负。
后来倒是什么都没有做。李邵修察觉江柔安没有安全感,他安抚着她的情绪,让她感到心安。并且对她承诺。
第二日,雨声朦胧。江柔安睁开眼睛时,榻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宫使鱼贯而入,捧出衣衫礼冠,礼数周全,件件分明,各自忙碌动作,鸦雀无声,捧出礼裳伺候江柔安穿上。
今日,有皇后册封之礼。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在心头。她竟然成了大夏朝的皇后?
耳畔缓缓回响男人沉稳的声音。情到深处,他声音坚定:“你是皇后,不用怀疑自己。我说你配得上,你便就是皇后。天下人,都要臣服在你脚下,你说,成不成?”
王嬷嬷已经进来。行礼过后,她笑眯眯道:“娘娘快将吉服穿上。今时不同往日,这册封之礼时辰可不能耽误。”
江柔安轻轻点头。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两弯淡眉青青黛色,一点朱唇皓齿明眸。华贵的凤冠垂下金丝缀珠,遮住了双颊泛着粉红的雪白面庞。脖颈纤细修长,饰以粉珠含翠。
美丽而娇贵。江柔安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不由得眨了眨眼,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
身上的皇后吉服由柔软的丝薄而制成。里衣为嫩红,双肩对披着双襟妃红绸带,衬得人即身形纤细亭亭玉立,又隐隐露出端庄风姿。
身后男人站在自己侧后方,抬起手系上衣襟处流苏对襟。
被几位宫使迎到主殿。
一路漫长,江柔安走了几步,看着奢侈宫廊景色,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起来,她当真能坐到这样高的位置去么?
众臣立于殿中。
底下黑压压一片,大殿寂静无声。江柔安努力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步步走到高处。
李邵修身着玄衣,冠带冕旒,剑眉星目,身后好似有正午微光,周身气场沉稳。他向她伸出手。
江柔安缓缓伸出胳膊,将手搭在他的手中,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找到了依托,逐渐平息下来。
风拂过大殿。殿前竖着的琉璃樽发出碰撞在一起的悦耳响动。炙热的光芒笼罩在殿内,众臣看向玉阶前的天子,纷纷朝拜:“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太监宣读着册封之礼:“昔有贵女江氏,柔嘉表范、性秉温庄,贞静持躬,度娴礼法、静一诚庄,特以黄天为证,众臣为见,册封为后。特钦一字为钰。与皇帝永结修好,史书为证。”
众臣一一拜伏。
江柔安看向李邵修。极高玉阶中,他们二人并肩而立。
她的心逐渐由惊慌变得沉稳,似乎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向李邵修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
册封之礼已经过了数月余。
秋过的极快,因汴河的阻挡,寒凛的风席卷过胡蛮之地,阴沉几日的天空在黄昏时分落下细细白雪。
不许多时,雪猝而变大,鹅毛大雪纷纷而落,远处的廊角已经成了一片洁白。
江柔安披着雪白的绒毛大氅,外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她仰头打量片刻,惊喜的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呀,下雪了。”
小双打了个喷嚏,点点头:“今年的冬天来的真快。转眼之间,咱们进宫也有数月了。”
玉琼阁,雪花簌簌而落,空旷殿内开了两扇窗,白雪纷扬,李邵修与谷太宰对弈。
“太后党派羽孽终于被清除。顽固已久的势力连根拔起,实属不易之事。”
谷太宰落下黑子,沉吟道:“前朝余孽积攒已久。”
李邵修淡笑:“多亏了您。”
谷太宰忙挥手道:“陛下谬赞了。这几天,陛下劳累。”
他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信帝勤政,自登基以来琐事颇多,每日批阅奏折直至夜深,空余时间丝毫不多。也多亏新帝勤政,这一连串见不得光的羽孽才能被顺利铲除。可前朝沉疴已久,若是想连根拔起并非易事。
谷太宰连声称赞,众臣对新帝无一不臣服。旧事已空,宫中需修葺整理,太后神志不甚清醒,被圈于冷宫中,前朝众妃遣散。
只是还有一件事。谷太宰纠结片刻开口:“只是有一件…礼部上折子,询问陛下选秀之事。毕竟帝王之后宫需得人数充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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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闷醋
不说
谷太宰抚摸花白胡须, 心中纠结,他自然知晓陛下与皇后情感恩爱。但是礼部那边的大臣又一直在催促。
李邵修面容平淡:“后宫一事, 可废除。只皇后一人即可。”
谷太宰双目微凝, 见陛下心中决心,也不再多言。“胡蛮之地月余前传来消息,要将胡地的公主送到大夏和亲。”
李邵修不虞,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他的后院塞人?
“此事延后再商议。”
谷太宰微担忧。李邵修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下:“太宰,时辰不早了。”
谷太宰摇头微笑:“陛下棋艺精湛, 老夫自愧不如。”
落下的雪花纷纷扬扬, 满地间一片晶润莹白,廊前已经积了几寸厚雪。
江柔安身上披着的白绒大氅被紧了紧,身后有好闻清凛的龙诞香气靠近。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手心中接的雪花给他看。
“冷不冷?”
江柔安摇了摇头,双手被握住。握着她的手的手掌宽大而温热。李邵修的声音有些不虞:“都冷了。回内室里。”
江柔安转头看着他。细雪纷纷,几颗雪粒子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平常时候她倒没有打量过他的睫毛,如今一看,细长而浓黑, 雪很快被融融的热气燃湿,沾湿的眼睫在眼底布上一层细密的影子。还挺漂亮的, 比女子的眼睫都要浓密些。
接着,李邵修解开自己的大氅,将面前人儿牢牢拢在怀里。
江柔安微凉的脸往他炙热的胸膛中钻了钻。她耳朵尖儿被冻的微微透着粉红, 白皙如同软乳糕点。他咬了一下以示惩罚:“天寒地冻, 不该留在外面。”
江柔安耳朵一疼, 皱眉仰脸看他, 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娇:“我不要回去。好久没有看过下雪, 我要在外头看。”
她埋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但李邵修心中知晓她可不是什么小动物,如此乖顺的模样恐怕都是装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露出小尖牙来咬他一口。
李邵修目光微动,吻在她略微冰凉的唇上。他心甘情愿挨咬。
江柔安起了坏心,伸手抓了一捧雪,攥成团扔在他脸上,被他很灵敏的躲开了。
碎雪纷纷,落在两人的发侧,额头。
她咯咯笑着,满天雪花下,红扑扑的脸,白狐大氅毛绒绒的,只露出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李邵修看着就心中爱怜,怎么舍得拿雪扔她,只是被她央求着玩一会儿雪,高高举起来的雪球轻轻落下。
江柔安嫌李邵修不好好玩,跺了跺脚:“什么呀!你倒是扔过来啊。”
“砸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江柔安拽着李邵修玄衣的袖子晃了晃,“咱们比一比看谁厉害。”
李邵修点头答应,无奈将雪团扔过去,江柔安笑着躲开,扬了扬下巴:“你瞧,我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或许是得意的过了头,江柔安不小心踩在覆盖了雪的石头上,身形一个不稳,往后倒去。
就在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之时,身前的男人拽住她的袖子,她连人带衣裳倒在他怀里,而他沦为了人垫子。
江柔安哼了两声,鼻子磕在他坚硬的胸膛前,眼眶瞬间红了。
她仰起头,立即道:“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她红着眼圈,鼻头冻的红彤彤的,担忧的看着他。
李邵修一点事都没有。但他有些不想起来。
“嘶…勿动,我胸口后面有些疼,可能是硌到石子了。”
江柔安一听就慌了,也不敢乱动,局促的问:“是胸口后面吗?别动,我去喊太医。”
“勿动。你一动我就疼。嘶…”
李邵修装出一副受伤样子。
江柔安慌了,都怪她,刚刚玩的时候让宫人都走了,现在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她快哭了:“那怎么办?我必须得起来去找太医啊。”
李邵修伸手,十指穿过她耳后的鬓发,牢牢捧着她的脸。
雪花落在他的眼窝,很快融化成水。
他笑了下:“我有法子。是能治这种病病的偏方。”
江柔安不解问道:“什么呀?”
见他犹犹豫豫,江柔安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卖关子了,得快些去叫太医。”
李邵修低声:“你亲我一下。”
江柔安一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后来听清楚了,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怀疑道:“这是什么偏方?”
她这眼睛圆圆的样子着实可爱的紧,他情不自禁抬起头,吻在面前人的唇角上。
江柔安立刻明白过来,原来他在戏弄她!
“诶呀,别,快起来,地上都是雪,凉。”
宫人很快过来,迎着二人进了殿里。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殿里内室却温暖馨香如春日。浴房中,宫人们填了满桶的热水,江柔安一开始说等一等,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和他一起洗澡。
洗着洗着,就又闹开了。
洗完后,水桶里的水都没了三分之二,全都溅出来了。内室湿漉漉的几片。
江柔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那时候如狼似虎,心满意足贪食过后,又变得心细如发,给她擦干净水,穿了干净衣裳,照顾的面面俱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两天好不容易有闲暇的时间,江柔安也有些心软,没再多说什么。洗完澡之后,又再榻前弄了一回,这种事情她大多数都是半推半就。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真正有功夫说几句话。虽然对于朝堂之事江柔安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是李邵修却还是坚持和她说。
“前不久,太后一党余孽被彻底铲除,旧账总算结清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对着明亮的烛火绣花。现在绣的这副正好能缝在他的寝衣上。
殿里寂静,榻前桌子摆着几本书,偶尔听着外头,还有簌簌落雪的声音。
趁着今日还有空,江柔安想着赶紧把这副双龙戏珠的给绣完,以后就不用老是想着这事。该绣新的帕子出来。
她垂着眼帘,认真的穿针引线,分出来十分之一的心思听他说话,竟然连看着他都不。
李邵修扔了手中的《道德经》,走过去,夺了她手里的帕子,大大赖赖的躺在她腿上:“别绣了,总是绣,不怕花眼么?你的夫君就在眼前,好不容易有时间看看我,老是绣花做什么。”
江柔安颇为无奈,又从桌上拿了绣花针:“你好无赖呀。这明明是给你绣的。”
“那也不行。你正眼看看我。一天时间只能一起相处这么些时辰,刚刚做那事时,你不看我就罢了,怎么现在还羞羞答答的?多看我几眼又怎么了。”
他还说。怎么能那么直接说出口呢。那种时候,光承受着就已经够不好意思,浴房里都是水,湿答答的,桶又小,他动作毫不收敛,牵着她的手锁在背后,竟然还要叫她正面看着他。
自己明明说过,换一个大点的浴池又怎么了,偏偏他还不允,非用那么小的浴桶。怎么洗都不方便,他还总是喜欢粘着她。
江柔安抿唇,看着像耍无赖一般仰躺在她膝前的男人。
李邵修低低沉声:“总是忙,谁都忙,折子排成山。我觉得好委屈,连见你的时间都得抽空子。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还不在意我。”
江柔安哄他:“好好好,我好好看看你。我没有不在意你。”
李邵修扭过头,闭上眼。
江柔安打量他。很多时候,她不会正视他,看两眼,对上那双深邃含情的双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羞什么。
这时候,他闭着眼躺在自己腿上,柔和的朦胧灯影勾勒出侧脸深沉轮廓。江柔安心里泛着柔情,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弧度流畅的下颌,鼻梁,双唇。
李邵修的唇生的很薄。透着健康的血色。不知道以前府里哪个嬷嬷说过,薄唇的男人也薄情。
江柔安觉得自己似乎是幸运的。很多时候,李邵修总会温柔的搂着她,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她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听了也不免发甜,他从来没有薄情待过自己。
所以,她得更懂事。像那种缠着他,不让他去办公看折子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不过这几天,李邵修似乎真是忙,忙的他眼底有了一层淡淡青影。
江柔安心中柔情似水,抚摸他的发。
李邵修虽闭着眼,却很享受这种温存时刻。
江柔安将李邵修的发冠取下,十指按摩着头皮,她低着头问:“这几天批的折子很多吗?我瞧你眼底下都泛青了。”
李邵修淡淡嗯了一声:“得快点把那些烦人折子看完,才能抽出空来看你。”
江柔安回应了一声,脸上微红,他这么一说,好像她影响了他看折子似的。她便小声道:“我在这边好得很,不用总是牵挂着来瞧我。”
李邵修睁开眼睛看着她:“好得很?是么?你不想我?你瞧瞧刚才,馋的你流那么多水…”
江柔安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李邵修眼睛盯着她,却恶劣的伸出舌头。江柔安抽回手,推了推他:“你别总是说这种话,让人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多些天过去,你还不好意思?那你这脸也太薄了。”
李邵修躺在她膝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揉捏着柔若无骨的手指,那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瞧着她,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羞人:“那我得好好□□一下。学生不学出师来,师傅怎么好交差?这么多些天,你也该有些自己的本事了。你说是不是?”
什么老师学生的,江柔安撇过视线,直觉告诉她总没有好事。她给他按了半会儿,又要去绣那双龙戏珠的图样儿。
李邵修把那纸样儿扔在地上,脸上有些不高兴,他没怎么掩饰,大赖赖的把她扛起来,扔到床上去。
帘子一拉,他就开始说胡话。
什么身为学生就要好好学,不能分心。哪个动作怎么摆,那种姿势最舒服,腿也不要绷的太直。
江柔安完全不想听。
窗外细雪纷纷,宫墙被白雪覆盖,已经足有几尺厚。几个宫使垂头行走,留下几行脚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掩盖。
灯影摇晃,融化在细细的飞雪之中。
后来被弄的泪眼潺潺。她含泪控诉他,说再也不要搭理。
看见这模样,他忙哄着她,说自己刚才有些过分,动作什么都没有收敛,还说那也不怪他,要怪就怪她自己,明明自己的夫君就在面前,还非得绣那副讨人厌的绣花图样儿。难不成花样儿比自己的夫君还重要么?
江柔安浑身被磨的早就没力气了,连手指头都缩着,她眼角的泪珠被吮走,听着李邵修义正言辞这些话,总觉得他在强词夺理。
有时候说又说不过他。
拔步床宽敞的很,李邵修非得挤着她睡。
有时候她质问,不要总是这样过分。李邵修就会把什么圣贤名家的言论抬出来,说过于隐忍压抑并不好,人生就要及时行乐。
江柔安闭了闭眼。
乌发雪肌,眼角含水,双颊粉红,她这模样可怜可爱。李邵修喜欢的放不开,俯身亲在她唇上,继而更是恬不知耻,叫她好好的张着嘴,还说什么伸舌头之类的胡话。
两个人缠了好一会儿,胡闹的水渍声音才逐渐没了。李邵修哄她是最后一回,弄的也有些过分,唤水的时候时辰早就不早。
月亮清冷的光透过窗户,层层叠叠。
她被照顾的很好,擦干净水,穿上柔软的白纱寝衣,被搂在怀里,又困,只闭着眼。
李邵修蹭了蹭她的脸:“别睡。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江柔安的尾音疲倦,懒怠道:“什么事?”
“你不是前几天刚从母亲宫里回来吗?母亲和你说了没?”
自李邵修登基为帝后,元太妃搬入宫中。不过她不奢求当太后,只以普通太妃的身份住在宫里。有江柔安在二人中间调和,母子二人渐渐关系缓和起来。
江柔安闻言好不容易睁开眼,不解问:“没有呀。婆母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李邵修叹声:“那算了。等她再告诉你。”
江柔安挣了一下:“到底怎么了啊?是什么要紧事吗?”
李邵修眨了眨眼:“也不是。就是…秀女之事。”
秀女?
匍一听这个词,江柔安还有些许陌生。呆了一阵子,她反应过来,新帝登基,按照祖制走,是都要在登基第一年选秀女充实后宫的。
李邵修是在和她商议这件事吗?
如果按照祖制来说,秀女是必须要选的。虽然说作为妻子江柔安稍微有些私心,但也不能违背祖制。他对她面面俱到,她也得大度一些。
李邵修支着头看着她。他很期待她的反应。一定会吃醋的吧?若是她吃醋,那也正常,自古以来若是两人恩爱,哪个女子希望和别的女人共享夫婿呢?
江柔安坐了起来,掩了掩领子,温声道:“若是选秀女,那是不是得算个良辰吉日?得看你的意思了。登基第一年,得好好选一次吧?先从世家大臣里选?”
闻言,李邵修的面容由期盼逐渐变得冷淡。
就这?
她竟然同意他选秀女?
她竟然允许与别的女子一起共享她的夫君?
李邵修坐起来,默不作声的盯着她。
那眼神好像很不甘心似的,盯得江柔安心里发紧。她不解问:“怎么了?按祖制来说,不是这样的么?”
她就这样同意他选秀女的事情么?
李邵修莫名有些气。
见他逐渐沉着脸不言语,江柔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什么意思?
保险起见,江柔安开口询问他:“那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大办还是小办?”
“你觉得呢?大办一番,选众地的女子进宫,与你一同做姐妹么?”他声音发沉。
这…
听着这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样子。江柔安将耳边发丝拂到耳后,揣测着李邵修的意思,他把这个问题抛给她,到底是想大选一番还是先简单从世家小姐中选几个合适的呢?
李邵修目光沉沉,冷哼道:“你没有意见?”
什么意见?对李邵修选秀女这件事有意见么?江柔安刚才还想,他对她这样好,她也得懂事些。于是点了点头:“全按你的意思吧,我都可以。”
呵。她倒是大度。
李邵修彻底不想再搭理她,破天荒的扯开被子躺倒:“睡觉。”
江柔安默了片刻,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办还是小办呢。
作者有话说:
柔安(懂事乖巧):夫君要选秀,我支持,不添乱
李某(无能狂怒):我选秀你都不拦,都不吃醋,你心里没有我!感谢在2023-02-05 09:03:04~2023-02-06 08: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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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教导
全都听你的
看面前男人的模样, 一改往日粘着她的模样,也不坚持两个人非得盖一床被子了, 眉头也紧紧皱着, 似乎是有些生气的自顾自裹着被子。
江柔安不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
无奈的叹了声,江柔安掩了掩衣襟, 下床把室内的烛火灭了几颗, 又透过窗子看了眼屋外,落雪衬得屋内不似往日黑沉。看样子会下一整夜。
看了榻子上阖着双眸的男人一眼, 江柔安动作轻缓拢了拢垂帘, 她还不怎么困倦,随手拿着刚刚快绣好了的一副双龙戏珠图样儿绣了起来。
李邵修半响听不见她过来睡觉,睁眼望过去,见江柔安竟然还心平气和的拿着那副讨人厌的帕子绣。
知道自己的夫君要纳别的女人,她竟然还能无波无澜的绣花。
好啊,好得很。
她是一点醋都不吃吗?
李邵修一把撩开帘子,力气有些大,纱帛带着床头的银帐钩子动了动。
江柔安听见动静, 回眸望过去。只见帘子之内,男人俊朗的眉眼生生染上几分戾气, 继而开口道:“过来睡觉!”
江柔安掐着时辰赶忙绣好了最后一针。她上了榻,取来一床新的被子。
李邵修冷哼一声,裹住她一截细细的腰, 把人拖到自己的怀里。
“你…”
江柔安想问一句, 刚刚是那句话说错了惹他生气。
纠结片刻, 还是罢了, 没有说出口。
过了半响,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纠结着开口:“明天那件新寝衣就做好了。你记得穿。”
李邵修不说话,帐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听她这样说,李邵修这才觉得气消了一些。她现在不吃醋,可能是尚且没有看见别的女子进宫,没有看见她的夫君与别的女子同处一片屋檐下。若是亲眼瞧见,恐怕就没这么平静了。
自己身上的寝衣,腰带,佩玉,條垂,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
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李邵修颇为不确定的想着。
夜深人静,落雪声音簌簌沙沙。江柔安快睡着了,迷糊的听见李邵修低沉的声音,“你觉得我应该选秀女么?”
江柔安闻言,从困倦中挣脱出来,强打起精神揣测他的意思。按照祖制来讲,新帝登基前一年是必须要选秀的。
江柔安试探道:“选?”
李邵修很久没回应。
江柔安又道:“不选?”
她遣词造句,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这要看您的意思了,您说了才算数。”
“我要是选,你也不阻拦?”
江柔安沉默。这话说的,他要是执意选秀,若是她跳出来阻止,不是平白无故的给人添堵么?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两个人一晚上都没说什么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王嬷嬷挑着新做好的几个天青烟嘴的暖手汤婆子来,打眼往窗户外头瞧了一眼殿里。陛下昨日宿在了皇后的宫中,现在时辰还早,她本来不打算进去,先在外头候一会儿。
往常时候,陛下若是宿在皇后宫里,也不早起了,起床时也不用别人伺候,用早膳的时候更是得寸进尺的要和皇后缠在一起,王嬷嬷有时候都觉得好笑,皇帝这么大的人了,如今又登上帝位,在皇后面前还是小孩子似的,还眼巴巴的亲手给皇后穿衣裳。
恐怕她现在进去,又得被陛下说一顿,王嬷嬷看了眼细雪纷飞的天色,刚想悄默声儿把汤婆子放下就走,转头看见李邵修坐在床前,深沉的目光落在榻子上沉睡的皇后。
心中不免奇怪,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闻声有人进来,李邵修微收敛神色,起身撩开帘子。
王嬷嬷行礼道:“陛下现在就走么?不等着皇后醒了再走?”
李邵修淡声:“不必叫她早起。”
王嬷嬷:“是。”
李邵修独身一人走在雪中,身后的宫使跟在几米开外。
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他总是患得患失,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是他太贪心了吗?
不满足于唇齿之间的纠缠,不满足于深夜时数次极致的靥足,他想要她的一颗真心,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匀到别人身上去。
譬如昨夜。他试探性的说要选秀。她应该第一时间反驳,扑到他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说能不能不选,她不想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暧昧。
可是她没有。听见他要选秀的消息,她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十分平静的绣着帕子,甚至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商议选秀要怎么办理。
愿意和别人共享夫君,是不爱的表现么?
李邵修伸开手,接过从天而落的细雪。
细雪很快融化于掌心。他徒劳的握紧了手,体温很快将最后一点湿痕烘干。
不由得联想到最开始。在王府中他胡作非为,一切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不是他做错了?开始时不能那么急的,甚至没有给她好好反应的时间。
东哥儿伸了伞过来,看着面前深沉的男人,他试探性问:“陛下,这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冻的,咱们快些回去罢。”
回去?回哪去?勤政殿?成山的折子等着人批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殿里冰冰凉凉,了无生气,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雪下得似乎大了,主子不说离开,一行人战战兢兢,垂头不语。
———
江柔安醒过来时,时辰已经不早。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早就空了,她莫名有些诧异,以往每每,他睡醒了就会把她也吵起来,非让她伺候他,给他穿衣裳,胡闹好久才心满意足放开她。
今天,他怎么走的这样早?
小双捧着干净衣裙进来,王嬷嬷整理了被褥,开口道:“陛下一早就走了,许是有政事。”
“昨夜的雪下了一夜,现在都还未停。娘娘得穿厚些,出门时手里捧着这汤婆子。”
身上披着绒毛大氅,一点都不冷。这料子是李邵修亲选的,快马加鞭从胡山送来,一匹价值不菲,都在她殿里堆着。江柔安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的绒毛,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承受这份称得上是隆宠的爱意,她心想,自己何德何能?
收敛神思。今日和硕会进宫,与她说会儿话。太后一倒,英国公府大不如从前,和珍和硕分别嫁与两位文臣。闲暇时候,和硕也能进宫看看,两位旧时好友也能说会话。
和硕眼瞅着面前的女子。月余未见,柔安已经贵为皇后,身着妃色双襟齐胸对裙,肩披着狐裘白氅,脖颈柔白,唇瓣嫣红,美目秋波,整个人如同被娇养的钗翠珠圆玉润引人夺目。和硕心底暗暗为柔安高兴,当初她说过,像柔安这样漂亮善良的女子,要嫁与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没成想还叫她给说准了。柔安最后竟然成了皇后。
和硕真心真意的笑道:“这么多些天不见,娘娘倒是更漂亮了。”
和硕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两个人之间很快找回从前的感觉,江柔安摇了摇头:“怎么连你都打趣我。”
和硕笑眯眯的:“阖宫上下不都知道,信帝陛下对娘娘你疼爱的紧么?叫我们都好生羡慕。”
江柔安笑着问她:“你怎么样?”
和硕将手里的暖炉放下,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天色,她摇头:“还能怎么样?我这出嫁不到三月余,府里就已经抬了两个小妾进门了。”
见江柔安面色微担忧,和硕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哪个高门大户的主君不是妻妾成群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只有挂到墙上才老实呢。”
江柔安闻声微敛,目光微动,似乎是这般道理。
送走和硕后,元太妃传人送了几道热汤羹来。
元太妃的日子和以前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知道,李邵修能不计前嫌原谅她,有一大部分都是托江柔安的功劳。她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平日闲暇时也喜欢和她多说会话。
元太妃将肩头薄雪打落,打量江柔安神色,见她不似平日里活泼,便叹声:“皇帝和你说了选秀的事?”
江柔安点了点头。
元太妃道:“这事礼部那些大臣一直在催。他也是没办法。得委屈你一些了。”
巧玉进来添了热茶,立在一旁伺候。
江柔安闻言摇头:“怎会委屈?祖制便是如此的。选秀是常事。”
元太妃心叹江柔安懂事。难为她年纪小,却想的很清楚。不过也只是面上罢了,天底下哪个女子能大度到让别的女子共享夫君的?她体恤道:“近日里天冷了,你也注意些,别吹了风。小厨房里新上的汤羹,加了些红枣,桂圆,山栀,都是补气血的。”
江柔安露出了个笑容:“谢谢您。”
“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把年纪,能有这样安稳的日子,应该谢你才是。我是十分放心你的,你懂事,是个好孩子。”
江柔安闻言垂首,细细的睫毛掩盖。是的,她必须要懂事一些,不能叫别人为了她为难,尤其是李邵修。他如今身份不同,自己也不能在信王府时那般任性了。
本来以为到了晚上,殿里不会有人过来,没想到天刚擦黑,李邵修就进来了。
他身后没有跟着宫使,是淋着雪来的,宽阔的肩头被落雪打湿,眼睫比平日里更漆黑,远远一站,身姿如玉,冷淡似锋。
江柔安看到他,忙下了榻,拿着干净襟帕为他擦拭:“怎么也不打伞来呀?”
李邵修接过襟帕,自顾自擦了。江柔安的手指在空中微顿,继而打量他的面容。
薄唇微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情绪。
江柔安接了李邵修褪下来的大氅,递给小双,两个人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她把桌上摆着的几本杂书收起来,问他:“今日政事结束的这样早吗?”
李邵修目光深沉。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开口直接问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话?什么话?
是关于选秀的么?
江柔安将几本杂书整理好,摆在一旁。她温声道:“是关于选秀之事么?”
李邵修沉沉不语。已经过了一整天,她怕已经想清楚了。只要她脱口说出半个不愿意,他便立即下旨,永不选秀,今生只有她一人即可。
可他也好怕。怕她说可以选秀,很随意的接受了这件事。那说明她心里根本没有那么爱他。
江柔安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李邵修伸出手圈住她的细腰,将人抱在膝头。
他沉声循循善诱:“你要想好了再开口。”
江柔安默了默。他是怎么回事啊?非得叫她说出来个一二三。可她笨嘴拙舌的,要怎么说?明明已经说过了,选或不选都听他的意思,他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国之主。反而总是揪着她的意见不放开,她的想法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江柔安觉得她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就不说了。
她刚刚沐浴,身上是清淡勾人的茉莉浅香,浑身是娇娇软软,李邵修不动声色揉了揉那处,手中触感令他失神。他低声:“你可以说不想让我选秀的。你说了,我便不选。”
不选秀?
可以吗?
一来是有违礼制,而来,他们现在身份都不一样了。若是她以皇后的身份说不选秀,岂不是众臣都要参拜一二了。
还是沉默为妙。
江柔安还是不想说。
“什么话都不说?”
他们离得很近,气息相交。江柔安忽的想起来许久前,她外出玩时不慎被蛇咬伤,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嫌弃,亲口将她的毒血吸出来,也是这样搂着她,安慰她的。
他对她真的很好。自己也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不能有半分疑心。
江柔安缓缓开口:“选不选的,全凭你的心思。我都可以的。”
还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李邵修非常不满意,她就不能任性一点吗?就不能得寸进尺一些?不能勾着他的脖子和他撒娇,说不想让他选别的女子进来。
还是他不够努力。
李邵修伸出手指,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摩挲着面前人儿娇艳欲滴的唇。
江柔安闭了眼,承受着他的动作。
窗外飘扬着满天鹅毛大雪,窗内高大男人动情的深深/吻着。殿里点着清淡好闻的檀香,寂静落针能闻。
李邵修生的高大,自己踮着脚尖,也只能到他的肩膀高。他身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大的,就连舌头也是宽大,能够牢牢的把自己的裹住。
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比以往在王府里更粘人了些。
还在往里探。把她卷的气息不稳。
李邵修心中就有些气。动作也不加收敛,这么多些天了,她口口声声说爱他,竟然一点醋都不吃。吃点醋又怎么了?周时出宫后和徐昭过两个人的小日子,还和自己炫耀,徐昭是怎么在家里横行霸道的不允许他出门喝酒的,更不要说让别的女子进门了。
而江柔安呢?没心没肺的,倒是真心大度。选秀,那可是天大的事,进宫的不止一个两个女子。等那些妖精一样的女人进了宫,把他勾走,三两天没有空来见她一面,恐怕她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心中的气全化成了不止的唇舌。
江柔安微睁着眼,只觉得这次时间好长,自己的舌都酥麻了。唇也是,他还用牙啃咬,她的心止不住的跳动,被搂着腿上,承受着男人的怜爱。
江柔安想到了什么,推搡着要退出来,李邵修不让,吮的力气也逐渐大。双手搭在怀里娇养人儿的肩头,动作成了无形的牢笼,深深将她困在怀中。
他的技术一向是很好的。唇也酸了,江柔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他肩膀几下。
李邵修这才舍得退出来,他面上无波无澜,却害的她气喘吁吁的,双眸含泪,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
他皱眉训斥:“这么多回,不是教了你怎么换气么?怎么还学不会?”
江柔安脸红的没法子,闷不做声,看着面前高大男人的唇角,上面粘着一些湿濡。自己肯定也是,她很快低下头。
他总是这样,连接吻时怎么换气都要耐心细心教导。可她不像李邵修那般天资异禀,学了很久都学不会。
“真是该好好教教你。过来,张开嘴。”
灯影熏熏,江柔安觉得浑身都热起来,看了眼内室,心想怎么这样热,似乎是小火炉燃烧的太旺盛了。
所以,李邵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不说正事,反而在这里这样…亲来亲去的。选秀的事情没有头绪,江柔安的心里像落了块石头,一边闭着眼被教导接吻时应该如何换气,心中一边埋怨他,本来是这么简单一件事非来逼问她。他若是愿意选,自己不阻止,他若是不愿意选,那就再往后推两年。都可以的。
仿佛看见了江柔安内心想法,李邵修惩罚一般咬她,她微发疼,嗔怪了他一眼。
“你还怪我?总是这样,学的时候不专心。”
李邵修捏她的下颌,狠狠到里面,再退出来。他的眉眼不再冷冽,含情的低声着哄她:“说真的,你若是开口不让我选秀,我便不选了。只需要你一句话便好。我全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哈哈哈
第59章 坏人
她心太软
难道要求他, 说不选秀吗?那是不是显的自己很不懂事。
那句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来。
江柔安要怎么开口呀?若是求他不去选秀,自己也太得寸进尺了。他已经做的足够好, 她也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事。说实话, 若是选一大堆女子进宫来与她共侍一夫,其实心里挺别扭的,但是大局面前, 她不得理解他吗?
始终没有听见自己想要的话, 李邵修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逼问她, 就在榻前, 让她趴着腰,也没放帘子。
“你说啊。”
江柔安就是不回答。
她的舌头也被吞了,手指紧紧抓着垂帘条子,细细的流苏坠几乎撑不住,要断不断。
他总喜欢做这事时问她一些问题。本来就难以回答的问题此时此刻更加说不出来,根本不能正常的思考。江柔安只能紧紧闭了闭眼又睁开,她呜.咽了两声:“不,不知道。”
“你非得让我做到你知道为止?”
膝跪在柔软被褥上, 虽然不疼,但江柔安还是不情愿, 通红了脸,不想回过头看他。
半天才溢出来半句:“不是的。”
“你说出来。我教你怎么说。你就说,不想让我选秀。因为你吃醋。”李邵修压低了说声音一字一句。
江柔安咬着半片锦帕。
锦帕被打湿, 连膝下的被褥也是。窗外胡旋的夜风打的灯笼啪啪几声撞到门框上, 雪粒子被吹得席卷上天空, 连带着床也有声音。他怎么能…她迫不得已闭紧牙关。
侧耳倾听, 连窗外狂卷的雪声都小了。
江柔安都快哭了, 她抽噎了一下,实在忍不住了,断续道:“你…停下来。”
“我停下来,你舍得?”
“我说…我说。”
李邵修得逞,伏在她耳朵边教导她:“说。”
“我不想你选秀,因为我吃醋。不要…你选秀。”
李邵修哼了几声,“是真心的么?”
他存了心逼问她。十分恶劣的全凭自己主导,恶声恶气的等着她开口回答。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好。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我的心肝儿,好孩子,你看看你,嘴上说不行,可是这么诚实。你早说你吃醋,我也不至于罚你。”
他真是。无论什么事,都说要罚她,自己说支持选秀他不高兴,说不支持选秀,可别人都看着呢。她怎么说都不好做,恨不得恢复力气之后狠狠踹他几脚。
李邵修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是自己教导着强着她说的,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含住她的唇:“乖,你再重复几遍。”
“我说。我不想让你选秀。”
江柔安推他,细细的胳膊又没有力气,很快被他抓到怀里。
他哄她:“你不要怪我。怪就怪我太喜欢你,喜欢到不知好歹了。”说完又霸道的补充几句:“你也得像我喜欢你这样爱我,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云收雨歇。李邵修的胳膊粗壮有力,穿过她的腰一把拢住,把榻子上铺着的潮湿被褥收了,拉了拉裙摆。他亲了亲她的右边脸颊,低低的问:“你说,你刚刚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他真的,有些烦人。江柔安身上的衣裳穿了和没穿一样,他又搂着她不动。她只能忙不迭点着头,说出来他想听见的答案:“是,是真心话。我不想你选秀,我心里不高兴。”
这番话叫李邵修心里听了美滋滋的。她早说多好啊。
又止不住吻掉她脸上温热的细汗,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份了,李邵修将人搂到怀里啄着她白皙如雪的颈子,吮了她眼角欲滴不滴的泪珠。
“刚刚累了吧?歇一歇。”
“你说不选秀,我就不选。这辈子只有你一个,成不成?”
李邵修毫不掩饰自己的怜爱:“你说的话我都听,别那么懂事,也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他逼问她,就是想从她嘴里听见这番话。
这人愈发无赖,也愈发小肚鸡肠,得寸进尺。
虽然用了些手段,但还是听见了自己想说的话。李邵修高兴了,把她的脸掰正:“亲一下。”
江柔安别过脑袋。不给他亲。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李邵修早就追过来,捏着她的纤细易折颈,细细描摹包裹她如桃花般的唇形。炙热从细细闭合的缝里进去,侵占攻夺,品尝许久。
他怜惜她失了力气,被自己摁着来,脑袋恐怕都不清醒了,现在小腿儿还在抖着。李邵修端了杯热参汤,一勺一勺的喂到她嘴里。
缓了片刻,江柔安不想喝。打了他肩膀几下,实在是心中有怨气,埋怨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了些颤:“选秀这事,我说都听你的,你还不乐意。那你要我怎么办?直接和你说不想选秀么?那些大臣得怎么看我?恐怕上参的折子肯定如同雪花似的飘过来吧?我怎么好意思?”
“你倒什么事都没有。你是天子,谁敢参你的不是?若是说不想选秀,那些大臣只会来参我,说我虽为皇后,却心思狭隘…你怎么不多为我想一想呢!”
未曾想到她有这层心思。李邵修一时之间默了默,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
江柔安虽被弄得气喘吁吁,她强打起精神:“选秀是祖制上定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怎好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你是天子,我知晓你不好做,两边为难,你却还这样任性。我都说了听你的,你非得逼问我,有什么意思?你想听见我怎么回答?”
说着说着江柔安就觉得委屈,就在刚才,还装作正人君子,装作教导先生,说教她怎么接吻。全都是在占她的便宜!还明晃晃的在榻子前就…非得逼着她说自己吃醋了。是吃醋重要,还是祖制重要?男女情爱和家国祖制孰轻孰重他难道不知道么?
江柔安打的手背都痛了。他明明要比她大许多岁,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反而像个缠着大人的小孩子似的呢?她的难处,他难道不知道?
李邵修攥住她的手:“别打疼了你。”
他便讪讪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要选秀,她都不吃醋。这不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的。
“没想这么多。你若是心里有怨气,怎得不向那些大臣们发?偏偏要捉着我一个人撒气。我是欠的你么?!总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从来没有替我想过。”
江柔安眼眶微红。愈发生气,整个人都抖起来。她抽抽搭搭了几句:“我是替你想的。不知道怎么做你才满意。说听你的也不是,选秀也不是,不选也不是。”
发觉自己是太在意,李邵修便有些愧,他的确思虑不如她周全,想的过于简单了。他忙给她擦了擦泪,手掌捧着她的小脸,擦掉柔软颊边的水痕:“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思虑不周。”
“你没错,你错什么了?错的是我,连话…都不会说。”江柔安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胡乱的用力推他几下,“都怪我笨嘴拙舌,由着你这样欺负。”
“你不笨,谁说你笨嘴拙舌了?你没有错。”李邵修安抚她,指腹上的薄茧擦过柔软的脸颊,他叹息,“以后我断然不会如此。”
听她说自己笨嘴拙舌,李邵修目光喑了片刻,瞧着她那张翕动张合的嫣红小嘴,心想她可不是笨嘴拙舌,便压低了声音,粗粝手指头探进去:“我瞧着你不是拙舌,你这可是灵巧的很。”
江柔安一开始还听不懂他说什么,后来看他直白的盯着自己的唇看,便明白了他心里所想。她有些闷气:“我在说正事!还有这种,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种荤话啊?你看看,这件寝衣都被你撕坏了。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吧?”
李邵修忙不迭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脱下来,我给你缝了。”
说着就要解开衣裳前头紧紧绷着圆鼓鼓半遮半掩的蝴蝶扣。江柔安说不,推开他的手:“我不用你缝。”
“那我不缝。这件事是我错了。”
她缩在他怀抱里,乖乖巧巧的一张脸,很容易让他升起占有感。就像是那会儿亲手一笔一画的教导她写字,教着教着,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想别的去了。除了那点小巧细细的香舌他想吮着吃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还想吃别的很多东西。
原来她也不是不吃醋,只是耽搁于身份,不能说的那么明显。她这样为他着想,这样看来,他做的是有些过分了。
真是懂事。他怎么喜欢都爱不够。
李邵修轻轻垂下眼睫,眼底涌动着汹涌的暗流,漂亮的睫毛投下一层细密的影,也很好的掩盖了心底的恶劣心思。见他半天不说话,江柔安小声道,把忍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说真的,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那种话啊?也别动不动的就…”
李邵修明知故问:“动不动就怎么了?”
也别动不动就亲上来,他每次都亲的很凶猛,急不可耐,要把她整个人拆之入腹似的,可江柔安实在说不出来这话,纠结了片刻叹息:“算了。我不说了。”
李邵修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动不动就怎么了呀?你说啊。”
江柔安扭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不说算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李邵修正色道,取来药奁,打开盒子就要给她上药,非说她嘴角被咬破了一块,膝盖被磨的有痕迹了,得上了药,要不然第二天会严重。
江柔安不想让他碰。总觉得他没有安好心。果不其然,上了药,他哄着她,恬不知耻的要叫她把舌头伸出来,就着灯光看看咬伤了没有,要是咬伤了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江柔安这次学聪明了,怎么都不张嘴。她胡乱给自己抹了点药,一把扯开厚厚的被褥钻进去,牢牢的躺在里面。
她扯开被子蒙过头,哼了一声:“不用劳烦你了。快些睡吧。”
李邵修不会睡的。他慢条斯理的将被角撩开了一截,看着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儿,最后给了她选择的机会:“真不叫我亲?”
江柔安思考半会儿,伸出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总是亲来亲去的,像什么样子。
李邵修“哦”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慢慢道:“你可是不止有这张小嘴。罢了,那我就亲亲另一张。”
江柔安蓦的回过神来,可惜为时已晚,她的脚踝被牢牢攥住。
帘子撩开,红纱漂浮,殿里燃着上好的檀龙红烛,夜晚漫长。久下的鹅毛纷雪终于悄无声息停了,宫使站在回廊前等沉默立着,王嬷嬷从偏阁里出来,瞅了一眼天色,心道可算是不容易,这鹅毛大雪终于是止住了。
这几日信帝总宿在皇后宫里。王嬷嬷体恤皇后,捧着的食奁里摆着两碗羹汤。她知道信帝在里面,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可不算小。
罢了,许是刚刚开始。不过再怎么说,眼下是人定,再怎么胡闹,也闹不到夜半去吧?
王嬷嬷无奈的捧着食奁又走了,想着夜半时分再来一趟。未曾想过了许久,内室里竟然还有窸窣响动声音传出来。水渍搅动的声音在寂静夜晚更为明显,一声一声的,殿里也是昏昏沉沉,只点了一盏灯。
心叹还是算了,这汤羹今天是送不走了,还是明日再进去吧。
听着皇后的声音似乎有点哭腔了。得找时间和皇帝谁说这事,总是再疼爱,也得悠着一些,节俭有度啊。哪里还能像刚成婚时那毛头小子似的。
夜半后终于声音渐止。王嬷嬷随着抬水的宫使进去,打眼一瞧内室里帘子掩着,看不见什么,只是皇后身上的粉色衣裙随意的被扔在外头,散落一地,两片帘子中间有道虚虚的缝儿,被褥也掉下来半片,红烛燃烧着点点灯影。
王嬷嬷眼睛有些花了,看不清楚,只听见平日里冰凉正经的皇帝声音一股脑儿的无赖:“来,我给你擦擦。”
半响皇后才会话,声音软绵绵的,也显得委屈:“不要了。”
“不擦晚上睡得不舒服。”
王嬷嬷很是无奈,将汤羹摆在桌上,两人累了饿了也可以吃一些。
这是被揉搓成什么样儿了才能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皇帝还在那一本正经的耍无赖,低声的哄:“我服侍你,你不用动。”
王嬷嬷摇了摇头,唉,年轻人之间的事她也不懂。退出去的时候牢牢掩上门。
朱门紧闭。
王嬷嬷忽然回想到,她第一次发现皇帝明晃晃的直白心思,那会儿皇帝还是信王,嘴上说教导江姑娘写字,可是写着写着啊,就开始咬人家的嘴巴了。那会儿信王可是好手段,瞒着全府上下所有人乱来。表面上清冷自持高高在上,其实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要不是她那天多长了个心眼儿,发现了,恐怕不知道皇帝还要欺负人家多久。
王嬷嬷那会儿还担心,皇帝是跟着外头那些浪荡公子学坏了,只想玩玩,不想对江姑娘福负责。可她这担忧倒是多余了,她看着皇帝动情,把江姑娘娶做正妃,继位后又力排众议将江姑娘立为皇后。
那可是一国的皇后啊。江姑娘的身份摆在这里,若不是真心动情喜爱,怎么会将后位双手奉上?
不过若是说坏处,皇帝身上也不是没有。例如这事上,简直是枯木着火收不住,没日没夜的跟闹猫儿似的。王嬷嬷心中还觉得奇怪,这别的人家总是女人缠着男人居多,生怕自己失了主君的宠爱,但是在这儿就变了,有时候皇帝哄皇后的话,自己听了也得老脸一红。那么没有收敛的话,皇帝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王嬷嬷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不过也好,当初皇帝还是信王时,冷冰冰的像块木头,还好是遇见了位这么痴痴迷恋的美人儿,要不然不得打一辈子光棍么?
也就皇后脾气好,心也软,总是心疼皇帝。也纵容着他缠着大半夜不松手。
作者有话说:
老男人的爱情——
(今天提前发一会儿,谢谢支持嘻嘻)
第60章 心疼
不想让你不好受
江柔安很快睡着了。她有些累, 刚刚被捏圆了揉扁了,刚开始还有点力气打他踹他, 后来真是浑身上下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她做了梦。梦见当初秋猎时, 被摁在马背上欺负。高大的男人面容阴沉,撬开她的嘴巴,凶狠咬她的唇, 宽厚/滚/烫的舌探进来, 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生疼, 无论她怎么乞求都不松开。最后衣裳落了满地, 那男人不知怎的幻化成了一只狼,眼睛泛着绿光,尖锐的獠牙轻而易举戳破她的喉咙。
他要剥她的皮,吸她的血。
江柔安闭着眼,轻薄的眼皮下轻轻颤着,娇艳欲滴的唇一张一合,在喃喃低语一些话。李邵修刚刚洗干净帕子,随手擦了她耳朵下的汗水, 问:“说什么?”
江柔安许是在说梦话,竟然就和他对上了。她皱着眉:“不要。不要欺负我。”
李邵修只满口答应, 时辰已经不早,不似他身体强健,他娇滴滴的小妻子可是柔弱的很, 怎能不叫人生出爱怜的心思。他开口:“好好好。不弄你了, 你好好睡觉。”
他爱惨了她承受不住, 到最后的时候, 眼泪也被逼出来, 惊慌失措的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就是不低头看他一眼。他的小妻子,怎么能这样可爱呢?叫人日日夜夜,魂牵梦萦,莹白面,嫣红唇,乌发雪肌,眼底的粉泪欲说还休,他动一下,肉嘟嘟的。
李邵修黯然。他想着,他真的好爱她。一看见她就控制不住的心软,哪怕是一直这样做下去,她缩在他怀里发颤,多好啊。本来还想过些时候等朝堂稳定下来之后带她去疆城那里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她亲生父母的,可是李邵修自私的想,他好舍不得。
算了,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万一这小没良心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不回来认他这个夫君怎么办。那他就要疯了。
梦里的饿狼逐渐幻化成一个眉目俊朗的高大男人。江柔安再熟悉不过,就是他,曾经把她摁在书桌前欺负,曾经把她喂醉了,灌了好多东西,他真的好坏的。江柔安小声嘟囔了几个字:“不要。”
“你说什么?现在不想去找你母亲,是么?”
江柔安闭着眼,哪里知道李邵修在下圈套。她没再说话,觉得又有人在轻轻咬她的嘴巴。
怎么回事啊?自己的唇都有些肿了,那个人怎么还咬呢?真的是不知羞耻!
她的唇形生的也漂亮,唇珠肉嘟嘟的,似同粉色珍珠,他最喜欢含着品尝。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吃起来有股甜蜜滋味,像是幼年的蜂蜜奶糖,有时候连糖的滋味都比不上。小舌头也是细软,可怜的很,只叫人想好好疼一番。
那会儿在王府,他就暗地里生出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全都是被这张小嘴巴勾的。说他见色起意也不假,瞒着所有人,私自违背礼节,那么明晃晃的疼爱她。这傻丫头心思少,纯的跟白纸似的,跟在他身后“世叔、世叔”的叫,被摁在案几上虽不好意思但也什么都不说,光怕给别人添麻烦。是个小可怜儿。想着,李邵修稍微收敛了些,怜惜她那样懂事,可嘴里却没停。
江柔安在梦里愤愤不平,恨不得抬起指甲来挠花对方的脸。可是她好累,浑身没有力气,不想动弹。
宫里燃烧着青烟,袅袅化成雾气,顺着缝隙飘荡。朱窗之外,明月孤寂,地上一片皑皑积雪。
新帝新后两个人浓情蜜意,阖宫上下的宫使没一个人不知道的,新登位的这位新皇和先帝丝毫不同,先皇是后宫三千,新皇宫中却只有一人。
前朝旧账算清楚,太后旧党一倒,宫里的政事逐渐明了。宫里的女眷无数,皇后心地善良,都各自给了出路,并未像从前旧旨一般全都随先皇陪葬。
宫里还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公主教养在母亲身旁,最可怜的要属大皇子,母妃静妃平常是个寡言少语不受宠爱的主儿,可旧帝匍一病逝,竟然跟着上吊去了。可怜大皇子八岁,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连下了三日的积雪终于清明。宫殿无人,玉屏风后几盏玄墨,江柔安正提笔写字。她这几日字练得好看了些,得勤加练习,争取再写好一些。
选秀一事始终没个结尾,李邵修拒绝的直截了当,那些礼部的大臣也就没说什么。江柔安愈发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原来前几天生气,全都是因为她不吃醋。江柔安不禁觉得好笑,世人都喜欢三妻四妾,喜欢自己的妻子大度容人,怕也只有他盼着妻子吃醋善妒,怪死了。
写着字,江柔安稍微分神,蘸满的墨水向后蜿蜒,歪了一笔。她觉得有些可惜,正要换一张纸,抬眼瞧见门框边立着个小男孩儿,沉默的看着她。
看那男孩儿八岁左右,身上穿着简单,身形消瘦,江柔安微不解,后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先帝的大皇子。
大皇子李闵书眨巴着眼睛,看着书桌前漂亮如同天上仙的女子。他知道,她是皇叔的妻子,自己的皇婶。
江柔安第一次见大皇子。她仔细打量,见大皇子穿着青色衣裳,右袖口还打着补丁。整个人都是瘦巴的,含胸驼背,像根没有长开的豆芽苗。
见江柔安看他,李闵书的脸红了半红,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话的时候肩膀都在发颤:“皇婶金安。”
看起来倒不像个皇家嫡子,反而更像一个深府里不受宠爱的庶子。
可大皇子明明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啊。
江柔安温声道:“起来吧。”
李闵书起身,局促的站在旁边。江柔安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小孩似乎不愿意开口,可是眼底逐渐蓄满了泪。最后憋不住了,眼泪才滚滚落下来。李闵书抬了抬袖子,露出来手腕,上面有一道青紫痕迹,袖子往上抬,伤痕逐渐变多。
江柔安诧异:“谁打的?”
李闵书的声音声若蚊蝇:“教养嬷嬷。”
奴才敢打主子?真是好大的胆。
江柔安还没有见过这般不可理喻的事。她先安慰李令书一番:“一会儿会有太医来给你上药。别害怕,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又立刻唤来绿瓶贴身耳语几句,派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使随江柔安一起到静妃原来的宫所。
江柔安看了大皇子一眼。李闵书点头,缓缓进去。他们一行人站在宫廊外,听见两个嬷嬷在墙另一边对话。
“这先帝一去,太后被关押,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都没我们几个什么事了。想当初,太后多么重用我们啊。现在,就连月例银子都生生少了二两。”
“是啊。哟,你瞧,大皇子回来了。”
“还叫他大皇子做什么?虽说他姓李,之前先帝在时就不得宠爱,现在就更别提了。寡言少语,脑子也不机灵,新帝新后能看得上他?”
宫中一向拜高踩低,江柔安只是略有耳闻,未曾想到今日能够亲眼看见。
这奴婢真是好大的但,连主子是非都敢议论。
朱门缓缓打开。两个嬷嬷惊讶的看着进来的女子。见来人一席鹅黄双襟对裙,衬得眉眼明艳如画,身形丰腴纤细,气质端庄秀丽,左边那嬷嬷眼尖,一眼认出这位是新后,便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皇后娘娘金安,您怎得来了…”
嬷嬷话未说完。江柔安打断:“怎么都不去殿里伺候?见主子回来也没个人上去么?”
嬷嬷想说着解释几句,连忙把手里的瓜子藏起来,江柔安扬了扬下巴示意绿瓶开口,绿瓶心领神会,便道:“大皇子虽说年幼,可也是主子。你们这是想做什么?在宫里当差不好?非得到刑司去?”
嬷嬷相互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绿瓶接着道:“宫里月例银子都是按活计发放。你做的事情多,银子便多。你若是懒得偷闲,有二两就不错了。嬷嬷你说呢?”
嬷嬷脸色不好,磕着头:“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如此,让您费心了。”
江柔安朝殿里站着的大皇子挥了挥手,把他唤到身前,双手搭在他肩膀,向嬷嬷道:“这是你的主子。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嬷嬷一听,身子抖了三抖,立刻行礼,她今儿怎么这么倒霉?还叫皇后娘娘逮住了。
宫中一向拜高踩低。本来以为前朝的皇子早就过了风头劲儿,可谁成想皇后娘娘竟然亲自为大皇子说话。那几个奴大欺主的嬷嬷被送到刑司做苦活。风势这般明显,李闵书的日子逐渐变得好过。他时常读圣贤书,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于第二日傍晚去皇后凤梧殿宫中请安。
江柔安温和的看着他。宫中的孩子不似旁的孩童无拘无束,连请安时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她缓声道:“那几个嬷嬷都去了刑司,你在宫里也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李闵书心中感激,抹去眼角的泪,又行了一个大礼。
两人正说话时李邵修下朝归来。高大的影子撩开帘,带来了外头一股席卷的冷寒之气。他今日着玄衣,发冠佩以金條,双眸微显得冷淡。李闵书一看见皇叔,就像看见老鹰的小鸡,浑身上下发着抖。
江柔安觉得好笑,后来转念一想,李邵修板着脸的时候是挺吓人的,她就被吓到过许多回。李邵修转眼瞧见他唯一的皇侄儿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沉声问:“前几日让你读的书读完了?”
李闵书慌忙回答:“回禀皇叔,已经读完了。”
“好。今日回去,写策论一封,写完后就送到勤政殿去。”
李闵书连忙点了点头:“是。”
说完后低着头退下。
李邵修坐在江柔安身旁,拿起她刚写的一副字来透着光看。江柔安望着他:“你看看,你一进来,吓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你也别总是板着脸。”
“我不吓他,怕他以后胆子更小了。男孩子,胆小如鼠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昨天来找你何事?”
“就是宫里那些人拜高踩低,奴才竟然踩到了主子头上。我简单打发了几句,把那些人都送到刑司去了。”
李邵修没什么意见,慢慢把纸铺在桌上,拿笔蘸了墨,执着她的手:“先帝只纵情声色,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顾,后宫之中不正之风也已许久。”
江柔安点头,轻声道:“你不觉得,他很像当初的你么?”
李邵修的手缓了缓。
的确,生在后宫,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命还不如缝隙中生出来的杂草。李邵修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声音温和:“他比我好一些。他有一位心地善良美若天仙的皇婶,我当初可没有。”
江柔安想笑,边写字边道:“说什么呀。”
他也跟着脸上有了微微笑意,夸赞她几句:“这字倒是有长进。”
江柔安哼了声:“我每日苦练,自然是长进许多。”
夜里两人用完膳后,同读一本书。李邵修说着前朝的事,江柔安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李邵修将她的发尾擦干,道:“周时徐昭要成婚了。”
江柔安:“真的啊?那要恭喜他们了。”
“周时此人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徐昭那会儿当皇后的时候,他就敢大着胆子进宫爬窗户。”
江柔安忽然回想到半年前秋猎,她在后山看见周时与徐昭,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先皇后名为徐昭,也不知道他们赤身裸体绕在一起,那是在做什么。
现在倒全然知道了,不由得轻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人,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李邵修明知故问:“哪种事?”
江柔安不说话了,盯着眼前的书看。
“哪种事啊?你倒是说呀。”李邵修含笑看她。
江柔安说不出口,红了耳尖,扯过那本书:“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再说这个话题,转头问:“那徐昭姑娘的身份…别人会议论么?”
“不会。他们都不知道。周时从汴京离开,去了桐州,两个人隐姓埋名。”
“桐州?是《新策集》中提到的桐州?”
见江柔安有兴趣,李邵修问:“怎么,你感兴趣?”
“嗯。我在书里见过的,桐州地大物博,地域广袤,是个好地方。”
李邵修咬她的耳朵:“想去玩吗?”
“现在去?”
江柔安怔了片刻。想去是想去,可现在他登基几月,也不知道前朝形式如何,能不能抽出空子。思及此处便摇头:“算了。你前朝事多,那么忙。”
见她神情有丝松动,怕是在后宫这几个月被憋坏了,李邵修心中怜惜,抬起手用指腹揉捏她的柔软耳垂。
“那明天便动身。咱们向东出发,走快些,能在周时成婚前赶到。顺便带你去桐州散心一番,好不好?”
这么快?
江柔安颇为担忧,问:“不会耽误你的事么?”
“有什么好耽误的。若是有事,便让怀王代理。在我这,再没有东西比你还重要了。你要是憋坏了,那我要心疼死。”
“我还好吧,不是很憋闷。”
虽说成了皇后,可宫里又没有其他女眷。江柔安幻想过她当皇后会不会像话本小说里那种宫妃相互争抢,争风吃醋,暗相谋害,可到头来是她想多了,这宫里一个妃子都没有,更不会有人来谋害她,风平浪静的过久了,确实有些无聊。
不过说到桐州,江柔安十分感兴趣。若是能出门游玩一番也好。
李邵修见她动心,便沉声:“想不想去。”
江柔安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那你得给点好处吧。这样,今晚上,你多动动腰,成不成?”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三言两语躲他:“还看书呢。好好看书。”
李邵修看着面前风光,慢条斯理道:“你瞧瞧你这衣裳都小了,紧绷绷的,穿着是不是不舒服?以后你就别穿里面这件了。”
江柔安挡他的手:“没有小。就是这样的。”
薄纱半遮半掩,里面那件金丝镶绒的小衣裳有些薄,绣着几只顽皮漂亮的小鸳鸯,里面很难挡住什么。
他看着看着又说:“不脱也好。这样看着好漂亮。”
江柔安连忙想起身:“真的明天就动身么?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衣裳还没有收拾呢。”
李邵修摁着她的腰,把牢牢人箍到怀里:“不急。让下人去。你不用做那些粗活。”
江柔安想拨开他的手。难为情哼道:“叠个衣裳罢了,哪里算的上粗活。你不要总这样,什么都不让我干,我以后被你养的什么都不会了。”
“也没有什么都不让你干吧?你不是天天晚上都干一件事吗?”
江柔安觉得他嘴里没好话,捂着耳朵不想听。
作者有话说:
成婚后从来不专心看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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