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出
腻歪
江柔安闭了闭眼。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身体也是如狼般,挺着那东西横冲直撞的, 每日在榻上摁着她总不撒手。江柔安有时实在是烦了, 怎么就是喂不饱似的呢?无论什么事总得有个尽头吧。
白日里和晚上两个人似的,说他白天勤政累了,要早些歇息, 可心口不一, 一上来就做这种事。她本来体恤他日日劳累,大部分时间也都依着他, 没成想每每到了最后, 被弄的累到不行的人成了她自己。他嘴上说累,可没一夜是安生过的。
她也不是没和王嬷嬷提到过。王嬷嬷只说这世间男子都是一样,嘴里说的和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叫她大度些,疼人一些。她已经足够大度疼人了吧?可他总是贪靥无度,害的她到最后胀到不成,恨不得抬脚将他踹下床去。
踹下床恐怕也没有用。他到了晚上实在是没皮没脸,搂着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一日比一日过分。
出宫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在外面, 他应该会收敛一些吧。
他伸手探进她的嘴里,呵斥她:“专心。想什么呢。”
江柔安别开眼, 迫不得已抓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
吞吞吐吐,一夜昏沉。
第二日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马车上。王嬷嬷, 小双等人跟在后面的车厢中。此行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做寻常人家的打扮。
江柔安看了眼帘子外, 似乎已经出城。马车的脚力很快, 两岸是连绵青山。到桐州还有一段水路。
“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累着了, 抱你过来就是。”
江柔安掩了掩衣襟,这衣裳许是他给她穿的,他喜欢她穿这种妃红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布料柔软,尺寸合适,严丝合缝。
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却心细。江柔安身上哪处是什么尺寸,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底下衣居送的衣裳,从没有量过尺寸。那些尺寸都是他亲手量出来的,没有比那更准的了。
江柔安“哦”了一声。窗外的山盖着皑皑白雪,她撂下帘子,李邵修便坐过来,将她拢到怀里细细的亲吻:“还累么?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江柔安摇了摇头,时辰已经不早,她也没什么睡意。
马车里点着烟炉,并不寒冷。她反而有些热,脸上红扑扑,缩在他怀里闭着眼。又听见他道:“昨日给你上了点药。是闹得太久,累到你了。若是累,就再睡一会儿。”
江柔安懒得不想搭理他。岂止是昨天,连着好几天都是…她想了想,羞死人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马车在汴河渡口缓缓停下,几位黑衣小厮有条不紊的将几个黑木箱子抬到船上。江柔安下了马车,迎面而来湿润寒冷的江风,她小小的瑟缩了一下,李邵修解开大氅披风盖在她肩头,拢着她上了船。
江柔安从没有出过远门。更不要提坐船。站在船头,两岸连绵青山与宽阔江面尽收眼底,天朗气清,视野开阔,这船极大,走在上头如履平地。
怕江柔安被冻着,李邵修给她的披风系上扣子,再把毛绒绒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江柔安长的本来不算矮,可在他面前一站,竟然连他肩膀都够不到。帽子一戴,几乎连眼睛都被遮住了,大氅被他体温烘的暖和,有干净清冷的松寒香气。
江柔安忙着赏景色,想着把帽子摘下来。李邵修不许她动,沉声:“不能摘,冷。”
“我不冷。你这帽子太大了,把我的眼睛都挡住,我还怎么看景?再说,我一点都不冷。”江柔安忍不住驳他几句。
李邵修挑了挑眉,看着胆子大到和他顶嘴的小妻子,目光颇深,指腹擦过她的下颌:“真的不冷?”
江柔安摇了摇头,就要把帽子摘下来。
李邵修摁住她的手,低着头在她唇上吮了一下,很快抬起头垂眸看她:“小骗子。嘴唇这么凉,还说自己不冷。”
江柔安眼神躲躲闪闪,看了周围一眼,王嬷嬷小双他们在船尾忙活着整理物什。虽说没有人看他们两个,可还是有人在。
她便推了他一把,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外人在,不要这样亲密。
李邵修眯了眯双眸,看着推开他的一对柔荑。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现在又不是在王府上那会儿名不正言不顺躲着别人偷偷来,现在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还这样害羞。李邵修便有些不满意,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前:“你想去房里么?”
江柔安摇了摇头。虽说青天白日的,可他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不如在船头站着赏景。
船缓缓的行驶,带起一团团浪花。江水清澈,波浪起伏。
李邵修磨了磨后槽牙,给了她两个选项:“要不就回房里。要不就在这接吻。在这里的话我保证只嘴上动,要是回了房里,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江柔安闻言眼睛瞪圆:“你怎么…”
李邵修哼了声:“你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行不行啊。
江柔安垂下眼帘:“还有别人在…”
李邵修撩开大氅,黑狐大氅一件可值千金,毛绒绒的又厚实,将两个人牢牢拢在其中。
“谁都看不见了。”
李邵修掩耳盗铃,钻进大氅里面扣上帽子含着她吮/吻。宽大的舌深入,他像是十分有耐心的猎人,挑着每一条每一丝神经末尾,他吮了很久,心里头想着坏主意,得好好的教导她,让她不那么容易害羞才是。
他的技术似乎很好,江柔安本来想拒绝,开始推了他几下后,后来不自控的肩膀酥软了下来,推他都没力气,蜷缩着手指尖搭在他肩头。
他总喜欢使坏,别人都说他是正人君子,清风霁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这般没脸没皮。江柔安恍惚中想起来,那会儿阿公护不住她,要把她送到信王府。阿公是这样说的,信王品行高洁,正人君子,是个有善心的好人,住在信王府里绝对没有错处。
可住了不到三个月,信王就开始把她摁在榻子上咬她的嘴唇。她不明白,明明前几天他还是一副高冷不可接近的模样,怎么会变得这样快。那会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好羞人。也不知道阿公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现在回想一下,那会儿好傻。整天战战兢兢的,有次他们在内室里偷偷亲嘴,小双绿瓶他们进来,害怕被人看见,她心跳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到无复以加,还伸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江柔安偷偷想笑。还好那会儿他没有生气。
李邵修垂眸看她,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睁开了眼,眼帘半垂,睫毛颤颤巍巍的扇动着,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清澈透明,是至纯的白,眼尾微微迤逦着上扬的弧形,又几丝无形的勾人柔媚,水光潋滟。
好啊,他吻的投入,她竟然在走神?
这小没良心脑子里不知道一整天都想些什么,总是走神。
李邵修更不高兴了,看来是他技术太不好,她竟然不专心。略施惩戒,用尖锐的牙咬她的柔软下唇。
江柔安吃痛,“嘶”了一声,抬眸埋怨他:“你干嘛。”
李邵修慢慢抚摸她水润的唇,低声问:“你不专心。”
“我…”
我不专心也是因为你。
江柔安结巴了半句,抽了下鼻子,就想推他远些。李邵修不叫她如愿,裹牢了大氅,从头到脚把两个人密密的包裹住。
船头二人相互依偎,如胶似漆。王嬷嬷掩面偷偷笑,示意小双绿瓶先进去,船板宽阔,只留下两个人。
李邵修一只手牢牢箍住江柔安的细软腰肢,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深深安抚一番,才抬头问她:“刚刚在想什么?”
江柔安躲躲闪闪:“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想之前王府时他干的那些无赖事吧。
李邵修非要她说出来个一二三,含着她的唇肆意厮磨不松开。她被弄得急了,搡动他几下,故意骗他:“我说我在想别的男人,你信吗。”
李邵修动作顿了下,捧起她耳后的发丝拢到身前:“我不信。你能想谁?”
“想的人可多了去了…”
江柔安眼睛局促的从他沾满水光的薄唇上移开,娇哼了声:“好啦。我谁都没有想。只是想外面风好大,咱们走多久才会到桐州?”
的确在外面站了许久。这可怎么办,李邵修知道自己索求无度,可他也没办法,她在面前一站,他总是忍不住,想亲一亲贴一贴,搂着她亲吻,沉溺其中。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与她见面的时间就多了。他更不想掩饰。
见江柔安仰着脸看着他,娇艳欲滴的唇被他含的微微透着水光,他眸色深沉,顾忌这是在外头,怕她吹了风,便搂着人进了内室。
“水路走上三天两夜,也快到桐州了。”
桌上已摆满菜肴。角落放着两枚青玉雕酒瓶,江柔安的视线收回,前车之鉴,她断然不会轻易的喝酒。尤其是两个人独处一室,李邵修肯定巴不得她喝醉。
果不其然,李邵修倒了半杯酒出来:“这酒是樾莓酒,你喝半杯暖暖身子。”
江柔安义正言辞拒绝:“我不喝酒。喝酒伤身。”
“真不喝?”
“真的。千真万确。”
江柔安把酒杯远远放到桌角,她永远忘不了,他们两个出门看花灯,他狼子野心,不仅哄她喝醉,还趁人之危,好一番揉搓浇灌,此等行径真是叫人唾骂,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喝酒也只不过是贪图一时欢乐,且不说醉酒伤身,喝醉了怕是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用毫不掩饰的视线看着自己,江柔安才不会喝酒。
见她坚持,李邵修也不再劝,只拉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领口,用体温煨暖她。
他确实热乎乎的,比汤婆子摸着舒服,胸口上肌肉还不小,江柔安短暂的沉迷了片刻,很快清醒过来:“不用了。我用汤婆子就好。”
“太冷了,在我怀里暖和一下。”
说着,看着自己坐的笔直的妻子,愈发觉得她可爱,李邵修嗓音温和:“喝点热汤就好了。”
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江柔安浑身暖和下来,脱了肩上披着的大氅,露出里面的鹅黄色襦裙,脸儿小,眼儿媚,整个人乖乖巧巧。
两个人用了一些东西,水路算是平缓,又看了会儿书。听着船桨击打在水面上发出的“哗啦”声音,内室里温暖安静,江柔安很快撑着脑袋开始打盹儿。
李邵修看她困了,胳膊伸到她膝下,轻轻放到床上。
江柔安已经迷糊,像只偷懒的猫儿,侧脸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她却不忘记一些事情,嘟着嘴巴吩咐:“这床太小了,您去另一间屋子吧。”
“看着你睡了我再走。”
李邵修给她掩上了被子。
江柔安半睡过去,就察觉到嘴巴前湿漉漉的。他没有上床,只是坐在床侧俯身,大掌掐着她的下颌,细细的吻着她。
江柔安怪他:“你说好了让我睡觉的。”
李邵修嗓音模糊:“你只顾睡你的。”
可他如此这般,她要怎么睡?江柔安不耐烦,他一整天的亲来亲去,也不知道亲吻到底有什么好的。本来还想说他几句,睡意袭来,江柔安就没说话,半睁着眼皮,眼皮细嫩白皙透着柔粉,眼中含媚的瞅着他。
落在李邵修眼里,那眼神似嗔似怪,似调/情,又似明晃晃的引诱。他忍住心思,抬起头:“你睡吧。我看着。”
李邵修这样说,江柔安也不再客气,扭头朝榻子里睡了起来。
他低着头看她。一截细弱而白皙的后颈暴露在外。叹息半声,继而把被褥往高处掩盖了一些。
江柔安已经熟睡。李邵修捧起折子看了几眼,随手批下公文。有她在身边,他总是心安而自在,和她牢牢粘到一起就好了,什么别的事情都不用想。他很不想离开她,片刻都不。
这种感情,就连他自己都压抑不住了。既然产生,就不用压抑。只管放手便好。纵容自己一番又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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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伺候
……
江柔安睡得很好。再睁开眼, 舷窗外的天全都黑了,烛火一点微微晃荡。她难得心满意足的睡了一个好觉, 抬手伸了下懒腰, 正巧王嬷嬷捧着食奁进来,笑道:“夫人醒的好巧,这船上虽说没有别的吃食, 江鱼却很多。正好油炸着吃了, 滋味肯定鲜美。”
江柔安脑袋靠着床榻,鼻尖已经嗅到了香味。坐到桌前, 桌上摆满佳肴。油炸嫩江鱼酥脆, 洁白的鱼汤飘荡着几点翠葱,闻起来便诱人。
李邵修进了船舱内室,随手脱下外披,坐到她旁边,带来一股清凛湿润气息。江柔安看向他:“去外面了呀?”
王嬷嬷边将玉碗捧着放出来,边微笑着:“夫人睡觉前说想吃鱼,殿下便记在心里了,这鱼都是殿下亲自钓上来的。”
江柔安耳尖一红, 看向他的视线收回。天寒地冻的,外面又冷, 他其实不用亲自去钓的,交给别人去便罢了。不知道是不是李邵修亲自捕鱼的原因,鱼汤在嘴里好喝的紧, 入口香味与鲜味交织, 口感醇厚顺滑。
李邵修自然而然的接过碗, 要喂她喝汤。江柔安眼睛转了转, 他几乎对她到了宠溺无边的程度, 连鱼汤都要亲自喂。看着王嬷嬷脸上些许打趣意味的笑意,江柔安忙把勺子接了过来:“不用喂我。你赶紧用一些汤吧,外面那样冷。”
李邵修看着她抽走了勺子,也不再执意,自顾自喝了一碗。喝完后,继续亲手剔开鱼肉上的尖刺,再把鱼肉放在江柔安碗碟中。
“也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江柔安本来想意思意思客气一下,没成想听见他说:“这江鱼刺多难剥,你不会。只管吃便好。”
江柔安“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起来。一顿饭吃到七分饱,她撂下筷子,揉着腹中,这几天着实有些懒怠,她摸着自己都已经有些长胖了。
“吃饱了?”
“嗯。很好吃,多谢夫君。”
江柔安笑地眉眼弯弯,捧着下巴向他道谢。李邵修皱了眉又松开:“谢什么。”
“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好。”
江柔安起身后,披上外氅。她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这几天我好像胖了不少,是该多动一动了。”
她有他宠着,也没什么烦心事,日日便是饱睡,睡醒了一睁眼,他命人准备的美食珍馐便早就摆在桌上。江柔安看了一眼李邵修的身体,他身着玄衣,身材修长劲瘦,浑身上下都是肌肉,是顶好的那种。反观她,这几天也不怎么动,懒洋洋的,看书都没什么精神,不能再这般懒怠下去。
江柔安苦涩道:“你看着我这几天是不是胖些了?”
李邵修的视线从她身上打量。和她初入王府比是胖了一点,不过现在正好,玉润珠圆,浑身上下的软肉摸着舒服,尤其是细腰上,日日被他亲手爱抚的那饱满一对儿,他喜欢的不得了。他便牵了她的手:“不胖。胖些才好呢。”
两个人去了舱外。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落雪,周围漆黑,遥遥可见三两点渔火,江枫沉寂,入耳的只有船桨拍打浪花的声音。
漫天细雪迎面而来,带着凛冽的江风湿气。江柔安走了两圈,紧了紧外氅,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凭空让人觉得心安。
江柔安想起未入王府时,受王香云的磋磨,被众人苛待,现在来看当初恍若隔世,阿公当日说的很对,他的确有理有节,事事包容,待她极好。以至于宠着宠着,就把她宠成了妻子,也教会了她前所未知的许多东西。
想到这里,心头便一阵发暖。江柔安的小手指偷偷勾着李邵修的手掌心。
走了半会儿,李邵修问:“是不是冷了?进去吧。”
江柔安点了点头。
时辰还早,李邵修拿出来几本书,一一叫她选。江柔安选了那本《新策集》,这本书年久传下来,作者是何人已经不详,她以前只是简单看过几眼,书中所写作者亲身经历,从疆城出发,穿过玉门,桐州,漯河一带,一路向北前行,路上风光新奇。
“你倒是会选。今天我们便看桐州这一页,如何?”李邵修询问她的意见。
江柔安点头,她看哪一页都好。
看见书中提及姜国,池奴几国,江柔安颇有些印象:“您是不是曾经出兵,去的池奴?”
“是。当时池奴屡屡侵犯边境。”
李邵修缓声解释:“前朝先帝不主战,反而主和。池奴国虽小,但与毗邻几国积怨已久。相比之下,邻国姜国还好一些。”
“前朝余孽,后朝人也不便多说什么。自古以来,便是以和为贵,但是也有底线。人若犯我,必诛之。人不犯我,也能和平共度。”
李邵修谈起政事来,指尖在桌面一点一点扣击出声音,视线认真,几点烛火映衬出剑眉星目,薄唇高鼻,漆黑眼中衬着几点跳跃的烛光。江柔安以前看过他许多次,却从没有像看他谈论公务这般心中怦然一动,她知道的,作为一国之主,他做的很好。作为自己的夫君,他也做的很好。
听着听着,江柔安开始走神,根本没有听李邵修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她鬼迷心窍一般,抬脸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李邵修的话语明显顿住。他无奈看向他的小妻子,自己在说正事,她却做出这般行径。看见看过来,江柔安脸一红,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忙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说。”
她很快脸就通红到了耳朵尖儿,捂住了脸柔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邵修搂着她,手臂在她脊背摩挲。
“你是故意的又怎么了?妻子亲吻丈夫,不是天经地义么?”
江柔安不说话了,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胸前:“您继续说吧,我想听。”
她如此这般黏过来,李邵修说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顺着她刚才的动作深入一番,手掌包裹她的下颌,让她把嘴张开一些,好方便自己的动作。
他可不像她。想亲便亲吧,有什么的,不仅只在唇上贴一贴碰一碰,他每次总是低着头吻很久,吻的也很细,自家的妻子与丈夫,有什么好害羞的。粗粝拂过深处,各个角落都攻略一番,把她弄得膝软。
江柔安被放开后,靠在他胸膛前。忍住了紊乱呼吸,她不好意思埋怨,因为这次是她先没忍住的。自己总不能只顾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缠闹一番,李邵修若无其事,继续捧着书页:“此去桐州,周时已经派人来接应。大概还有三天就能到。到时候,你放开心,好好玩一番。”
江柔安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一同坐在窗前,看几页书,便吻几番,书倒是断断续续的看不完了,江柔安的心思也不在书里,羞羞答答的就由着李邵修去了。
厢房中窸窸窣窣响动,女子浓情蜜意,声音也愈发娇蛮。李邵修双眸愈发深沉,没有做什么过分举动,只是伸手后,干净骨节分明,中指指尖莹润欲滴的水光让江柔安羞愤欲死,说他好坏。明明捧着书,现在连书都不好好看。
到了该上榻时辰,洗了半番,他们就到了床上。那么小的床,缠着两个人。江柔安半闭着眼,可到最后,李邵修什么都没有做。
外裳掉落到窗边。李邵修吻她的眼睛:“睡吧。”
江柔安微诧,这还是他吗?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倒什么都不做。不由得红着脸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
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李邵修似乎看不懂她的视线,问:“怎么了?不睡么?”
江柔安闭上眼:“睡。”
都怪他,戏做那么足,她本来就不困,被他弄得有了一些感觉,他却什么都不做了,江柔安把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难堪的蹭了蹭腿。
李邵修察觉到江柔安的小动作,眼底暗笑,一夜过去,他只搂着她睡觉,什么都没有做。
水路前方结冰,走的有些慢。水路上已经走了三天三夜。
江柔安有苦难言。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点问题,尤其是这几天,到愈发想起来。一到晚上,独自睡着,便开始脸偷偷涨红,喝多少水都解不了渴似的。反观李邵修,在船上这几天好像清心寡欲起来,每次把她弄到气喘吁吁时,自己却什么都不往下做,有一次还独自把她抛到厢房,独自去睡另一间房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过。
江柔安怀疑自己。看来书中道理是不错,那种事是会上瘾的,简直是可怕。她便下定心思,不要总是想着,应该会好一些。
可李邵修简直怪的很。每晚上都来,要不就和她一起看看书,要不就和她写写字,看书写字时动作也不停,甚至用手指伸到那处…江柔安想说他不知羞,可自己被玩弄,好舒服。原来不知羞的那个人是她。
月事来的前几天愈发明显,江柔安觉得自己的胸口都在微微发胀。
这天晚上,天黑的很早。李邵修竟又来了。江柔安看见他,怕自己旧事重犯,便义正言辞拒绝道:“夫君,我准备要睡了。”
“天色尚早。”
江柔安狠了狠心,她才不要被他以读书的名义圈在怀中玩弄,读着读着,他粗粝的手指就不在书上了,想到此处她就脸红:“不早了,我已经备好了洗澡水,洗完后就要休息了。明天下午就到桐州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江柔安走了几步,到他身前,想要关上门。
手被握住。
李邵修装了把可怜:“外头挺冷的。先让我进去暖暖。”
江柔安看了眼门外,天气闷沉,雪花漂浮,水波漾动。
她还没有决定,李邵修已经钻进来,脱了外衫,挂在一旁,随意的进了屋子里。
江柔安默了默,关上门。
李邵修看她的背影。瞧见那细细的腰,走路时颤颤巍巍着的前头,不过他不着急,慢条斯理捧着个白桃儿握在手里。
这个时节的白桃可值千金,个大,圆鼓鼓的饱满,顶尖儿还是红色,吃到嘴里汁水四溢,十分美味。这批桃子,是胡地里特意快马加鞭进奉来的,得趁着新鲜吃了,要不然会放坏。
江柔安远远看着他,看见李邵修正在吃桃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压在桃子上,他不紧不慢,将桃子慢慢舔几下,才吃…
江柔安看着看着就脸红了。她真的变奇怪了,看见他单纯的吃一颗桃子也能脸红心跳。稳了稳心神,江柔安压抑自己的心跳,疾步走到内室,她要去沐浴,之后再睡觉。不和他呆在一起同处一室,总可以了吧?
内室水波浮动。匆匆洗了洗,本来以为李邵修肯定回他自己房里了,后出去,竟然看见他还坐在桌前,沾满桃子汁水的手指被擦拭干净,他眉眼淡淡,正捧着本书读。
看见江柔安乌黑发丝还滴着水,李邵修拿起干净襟帕,朝她挥了挥手。
“头发得擦干,才不会生病。过来。”
擦个头发罢了,有什么的。江柔安给自己开解,能有什么事?他给她擦着头发,江柔安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佛在她的脖颈后侧,一寸一寸的…
头发被温柔擦拭到半干的程度,江柔安背对着李邵修,站起身的时候脚有些不稳,又坐了回去。
“唔…”
李邵修沉声安抚她:“怎么了?”
江柔安低头:“没事。”
她洗完后,穿的薄,饱满透着衣裳勾勒形状,晃晃悠悠的。李邵修若无其事的按摩:“听说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是吗?我给你按一按。”
“没有…”江柔安想说不是,她簇起细细的眉,脸上已经有了表情,“我没有不舒服。”
她的小腿很细,骨节匀称,脚腕更是一只手能牢牢圈住,皮肤莹润白皙,一按便能留下粉色印子。她像是个娇贵的瓷娃娃一般,得细心对待才可以。
黑漆一片的窗外,簇簇落雪还在下着。
“还说没有。这儿都流水了。”
江柔安说不出来话,脸也红透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中计。猛然反应过来:“你不要脸。你竟然用手段勾我。”
李邵修淡淡笑了,不置可否:“家里的猫儿饿几顿才能听话呢。更何况是人?每顿都喂饱了,自然就不想多吃。饿几顿才能吃的更香,夫人说呢。呐,瞧你馋的这样儿。今夜,你慢慢吃。我慢慢喂给你,好不好?”
“你若是觉得舒服,什么都不用想,只享受便好。”
李邵修轻轻勾唇,吻在她脸上,看着那点梨花形状的粉色胎记逐渐被染成动情的艳红色。这胎记是她天生就有的,图案生在她脊背右侧侧处,无数次细细描摹,图案早已经熟稔于心。
作者有话说:
心机男
第63章 桐州
甜蜜【1300营养液加更】
他们做的很过分。小小的船舱, 似乎连两个人都盛不下,挤的不能再挤。李邵修哄她:“他们都被我调到别处了。今晚夜深, 没人听得见。你叫大点声, 好不好?”
他着迷一般抚摸她柔顺乌黑的发尾,将五指与发丝慢慢缠绕在一起再缓缓松开。李邵修承认,自己很有心机, 尤其是对她。
逼仄的船舱, 再也掩盖不住的动作。李邵修丝毫不收敛直白的占有心思,搂着她不住的喊心肝儿。
床窄连两个人都盛不下。江柔安怕自己掉下去, 搂着他的脖子。
听李邵修说周围没人, 她也慢慢的叹了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沉浸在声响之中,耳畔除了声音,还有木制船桨一下一下打在浪花上的水声。她起细细的眉,脸上粉红情动也止不住,侧耳分辨窗户外头是什么声音,怎么都听不出来。
细雪纷飞。船舱内室门户紧闭, 鸳鸯交错的锦翠对烛缓缓燃烧,室内亮如白昼。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下午, 船已经到了桐州境内。
桐州在西南角,自古以来物产丰富,人民富饶。大船缓缓靠岸, 岸边上站着个白衣公子。周时远远瞧见李邵修的船, 笑得见牙不见眼, 将胳膊搭在好兄弟的肩头:“皇上, 您可算是来了。咱们之间, 礼可以免了么?”
李邵修仄他一眼:“你想免就免。”
周时侧眸看见柔安。他温声笑道:“江姑娘出落的愈发水润,亭亭玉立,遥遥一见如遇仙人。”
江柔安被周时说的脸红,站在李邵修身旁,往左右两边看了半眼。她问:“怎么没见徐昭姑娘?”
周时但笑:“她脸皮薄,说是要在家里准备菜品。你们来了,自然要大办一场,接待一番。”
周时家底丰厚,在桐州置办粮产,渔物,门面铺子,宅子极大,三进三出,过的日子十分滋润。
天朗气清,画堂钟鼓,青砖白墙。积雪被扫开几条路,空气湿润寒凛。小厮们鱼贯而入,捧着几箱贺礼抬进内室。
徐昭听见人交谈声音,忙出来,刚要行礼,李邵修淡淡挥手:“无须多礼。”
周时搂着自己的妻子打趣:“你和他行什么礼?出门在外,此处没有天子,也没有下臣。”
他乐呵呵道:“内人嘴拙,榆木脑袋,太守规矩。”
徐昭偷偷拧了他一把。她抬眼看向江柔安,招着她到了女眷阁里。
江柔安早日进宫时远远见过徐昭面容,但她素日形神枯槁,似同风中凋败之花,哪有如今这般生机盎然。不仅也为这对有情人高兴起来,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徐昭笑回:“后天。这次要办简单一些,和亲近朋友庆祝一番便好,无需大办。”
“真好。”江柔安看着她笑,她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我也是沾了你们的光,能跟着来桐州游玩一番。”
徐昭倒了杯清茶:“在宫里的日子是有些憋闷。此次在桐州多住些天,也好好散散心。”
徐昭看着面前女子,心叹江柔安生的精致漂亮,唇红齿白,可爱又娇媚,笑起来时耀眼,生生让人挪不开眼,怪不得当今皇帝会给她独一份的宠爱。她微微叹息道:“我本来以为,我的后半辈子,只能在宫里。没成想还有转机。”
江柔安安慰徐昭:“都过去了。你这两天安安心心的养着,准备当新娘吧。”
徐昭闻言,嘴角上溢出甜蜜的笑意,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一见如故,说了会儿话。江柔安从徐昭阁里出来,转弯到了正厅。透过窗户看见李邵修身旁站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粉嘟嘟的石榴裙,两只眼睛像葡萄,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邵修。
江柔安一怔,缓缓走进去。
听见那小姑娘说:“修哥哥,婉儿好久没有见过你了,婉儿很想你。”
李邵修含笑看着她。
江柔安默然看着他。她知道,李邵修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大部分时候,他不让女子近身,也不会用这样温柔的视线凝视。
看见江柔安进来,叫婉儿的小姑娘盯着她的脸不转眼,脆生生的开口叫了一声嫂子。
周时道:“这是胞妹周婉。”
周婉歪了歪头打量江柔安,觉得她生的漂亮,便噔噔跑过来,要拉她的手。
周婉?他们几个,是不是很久前便认识?
周时丝毫未察觉,笑道:“一看见你夫君,这孩子就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了。恨不得黏到他身上去。”
他转头和李邵修说:“你还记不记得?婉儿小时候最黏你呢。”
小时候黏,长大了也黏。
难不成,周婉喜欢他?
江柔安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她蓦的回想到,当初和硕进宫里找她说话那番言论,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难不成李邵修这次来桐州,也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周婉笑眯眯的,拉着江柔安的袖子,神情单纯,懵懵懂懂。
江柔安没怎么再说过话。
到了晚上,两人安置在客房中。李邵修低头看那几本书。他随口问:“那本《新策集》放到何处了?”
江柔安看着窗外,没听见他说话。
李邵修便又问了一遍。
江柔安回神,提醒他放在了箱子里。
李邵修察觉到江柔安不对劲,走到窗前,从背后搂着她,沉声:“站在这里冷不冷?”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江柔安摇头说不冷。
窗外积雪未消,几丝融化的雪水从廊角落下,发出嘀嗒响声。
嫁给他之前,江柔安不是没有幻想过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那会儿心思简单,不想嫁到世家大族去。若是世家大族,人多,也麻烦。可后来,水到渠成,竟然嫁给了李邵修。
他站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也给了她十成十的信任与包容。
见江柔安凝神不语,李邵修察觉到她有心事,便搂着她的肩膀,将正脸转到自己面前,低头碰了碰她的唇角:“怎么了?不高兴吗?”
也不是不高兴。
江柔安本来不想多问的。她侧了一下脸,不着痕迹躲避了他的吻,找了个由头要走:“我去给你找书。”
“别走。”
李邵修看着她。她垂头不语,轻轻抿着的唇暴露了一些心思,一点小小的虎牙正抵着下唇,李邵修知道,她不是很高兴。
江柔安沉默片刻。
推了推他,重复一遍:“我去给你找书。”
李邵修捧着她的脸不松开:“到底怎么了?”
江柔安没忍住。问:“周婉是周时的妹妹?”
听见江柔安提及周婉的名字。李邵修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点头:“是。婉儿是周时的妹妹。”
婉儿两个字连在一起,温柔而缠绵。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在晚上他叫她时那种甜蜜。他会叫她心肝宝贝儿,叫她我的乖。
原来他也会这样叫别人。
李邵修哑然失笑,朝她解释:“婉儿以前出过意外。周家流放时,她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脑袋被磕碰,神志只留在六岁,至今也是。”
六岁?
江柔安的脸很快羞愧而红,她刚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竟然嫉妒一个出过意外的妹妹,她的心思未免也太狭隘了。
于是抬眸看他:“抱歉,我不知道。”
李邵修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窗外的积雪簇簇融化。
李邵修很有耐心的询问:“亲一下。这次不要躲,好吗?”
他温柔的吻在她的唇角。继而碰了碰两片唇。
“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他眼中带着笑意:“以后多吃点醋,我喜欢你吃醋。”
说起这件事觉得李邵修怪。世界上那有人盼着妻子吃醋的。江柔安红着脸又推了推他:“你也不早告诉我。在路上和我说,也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李邵修不自觉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发顶:“在路上我光想别的来着,忘了这回事。怪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江柔安不解仰头看向他:“在路上能有什么事?”
李邵修声音低沉悦耳:“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主动一点。”
江柔安耳尖通红。哼了一声,他一向是个坏人。
“天黑了。洗一洗,咱们睡觉,好吗?”
江柔安半推半就的,不给他亲。她嗔怪他:“这是在别人家里,你收敛一点。”
李邵修满口答应,在窗口前,低头深/吻,与她的香舌嬉戏追逐。把她弄得气喘吁吁,他才搂着她的细腰回了内室:“我好喜欢你吃醋。尝起来好酸,好好吃。”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喜欢你,也想让你多在意我一些。我很喜欢你吃醋。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你心里不满意的,不用想着懂事或者不懂事,只管说出来,好不好?”
江柔安红着脸不再瞧他。
李邵修心口不一,明明说好了在别人家里做客要收敛一些的,可或许是换了个地方,他格外兴奋,竟然用小衣裳带子把她的手腕绑在窗台,用布条蒙住她的双眼,肆意妄为。
夜深漫长。
—————
桐州三百里外,是姜国。
姜国虽小,历史却悠久。姜国人性情傲意恣睢,养殖业居多,广袤无垠的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
姜国与池奴,大夏三国积怨已久。多年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十七年前被打破。
姜国王宫的小公主,人人宠爱的掌上明珠。偷偷溜出王宫,与池奴的王储私会。
公主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池奴国人。他们很快相爱,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可一朝东窗事发。公主腹中有了野男人的孩子。
姜国国王震怒,将公主圈禁在后宫之中,后来才得知孩子父亲的身份,更加怒火中烧,剑指池奴。
池奴王本意求和,借此机会两国结亲。可姜国国王不允,一意孤行,公主生下孩子后,连面都微见一眼,连夜送到了池奴国。
本以为孩子在池奴国中抚养,此事便能结束。可信使路上出了意外,被麻匪所绑,孩子也不知所踪,或许早就葬身狼腹。
公主几乎疯了。卧病在床,终日不起。
一晃十八年过去。王宫富丽堂皇。几名女使退下。殿外站着个深蓝衣袍,眉目俊朗的高大男子,担忧问道:“姑母怎么样了?”
其中一女子回答:“回殿下。公主这几日好一些了。”
姜绥点了点头,进去。
房间里铺着色彩艳丽的波斯棉地毯,帐子层层叠叠,深处,窗边坐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
听见身后有动静,姜钰回过头,看清来人之后,目光转瞬而空。
她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梳子,忽的站起身来。
“绥儿,你能不能帮姑母个忙?你出门一趟。姑母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你妹妹,你妹妹在桐州,在桐州…”
“她已经十八岁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很是漂亮。你去桐州找一找,把她带回来,姑母好想看她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自她出生后,我还没有看见过她。那么小的一团子,连哭都不哭一声…”
姜绥安慰她:“姑母,你放心。我来也是父亲的意思。我会去疆城。一路向东出发,桐州,洛阳,我都会好好找一番。”
姜钰看着窗外伏案啜泣。她满含希冀,又一寸一寸的希望落空。这些年不是没有找过,如今这次,怕是最后一回。
若是这次没有找到,她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她会去陪自己的孩子。
是她这个母亲当的丝毫不称职。
姜绥连夜出发,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他从幼时,便听姑母说过,他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三岁。
他去问父亲。可妹妹的存在,似乎成了这诺大王宫中不可提及的禁忌。一直到老国王去世,才有人说这件事。
姑母非常可怜。终日对着窗户以泪洗面。她喃喃自语,妹妹叫姜柔,脾气温顺,不爱哭,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腰侧有一点梨花一般的胎记。她身上有块玉佩,也是梨花形状。
姜绥觉得姑母很可怜。为什么相爱之人不能相守?为什么连亲生孩子也被带离。朝堂恩怨情仇,又与姑母一生的幸福有何关系?
夜晚浓稠似墨,马踏飞雪,几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往疆城方向出发。
此次出发寻人也是父亲的嘱托。已经十八年,前尘往事如风散尽,若是能找到妹妹就好了,姑母的心病也能解开。他们之前在疆城一带找过,毫无结果,有知情的老妪算过,十八年前正值大夏与池奴交战,妹妹很可能被带到了夏朝的疆域。
姜绥纵马疾驰,踏入凛冽的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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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好甜
怜爱
婚礼前夕, 男女不可相见。江柔安闲来无事,为徐昭收拾要准备的物件。
周府置办一番,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柔和的红光映衬着雪色, 青瓦与红绸相衬,灯影缭绕。
江柔安选好了团扇样子。以嫣红为底,尺青为濮, 上面缀有桃丝木, 佛手,石榴, 金丝缭绕, 翠石相碰。寓意是多子多福。
“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补的东西吗?团扇,嫁衣,盖头,绣鞋…”
江柔安扫视一番,心里大概估计着婚姻之礼需要的东西,她转头问李邵修还缺什么,后来转念一想, 他一个大男人,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 李邵修便慢慢走过来,点了点头:“都很齐了。”
他搂着她,突然说了几句:“那会儿咱们的婚礼办的太仓促。有时间得给你补一场。”
江柔安将嫁衣叠好, 差女使送走。她想笑, 轻轻摇了摇头:“我又不在意这些。”
李邵修道:“你不在意我在意。必须得补一次。”
江柔安心想, 那会儿仓促, 一个原因是他当初是信王时躲病…另一个原因要怪也得怪他自己, 那么急,把她弄得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拜天地都没有好好拜。
李邵修长手长脚,站在身后,十分影响自己整理收拾。江柔安推了推他:“你去窗前看书吧,别在这挡着。”
“有什么可忙的?你都忙了一天了。”
“周时请我们来,他们尽了地主之谊,咱们也得上点心呀。这嫁妆还是得细细查看才妥帖。”
李邵修便钻到她面前装模作样:“这个帕子怎么叠?你教我。”
江柔安无奈,站直身子:“你别碰。你那手指头上都是茧子,再把丝巾勾坏了,姑娘家的东西,你就别看了。”
李邵修不说话,半响才溢出来几句:“我想和你一起。”
“我这不是在这呢吗?我整理这些东西,你去窗前看书,好不好?”
江柔安觉得自己好操心,跟哄孩子似的。
几个女使隔着帘子听见里面的夫人说这句话,偷偷相视一笑。这家的主君也太黏夫人了些。
女使们见识少,虽然不知道面前夫妻是何身份,但见其夫岳峙渊渟,龙章凤姿,高大俊朗。其妻面若渥丹,唇红齿白,身姿纤细,秾纤得中,夫妻二人站在一处好生相配。
不过估摸着这家男人是个极疼妻子的,几乎到了半步都不离的地步。
听见被嫌弃,李邵修才慢慢的挪开,坐到窗前,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落在她身上。出来这几天,他愈发想和她时时刻刻粘在一起,看着他的妻子在灯下,眉眼柔和,红唇一点,低着的脖颈纤细白腻如同上好瓷釉,她穿着熏红色的衫裙,腰不盈一握,襦裙合身的勾勒出曲线,正对着灯在检查那幅帕子上面有没有瑕疵。
好想抱到怀里亲。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香软迷人的很。
自从成婚以来,李邵修心态上有了变化。他像一个可耻的小偷,偷到了一件众人觊觎的举世珍宝,这种巨大的幸福感令他惊慌失措,头脑发懵。在信王府上那会儿他只是喜欢,可现在,爱意肆意疯长,他不敢去想,失去她是什么滋味。每次魇食无度,她哭着缩在他怀里的时候,李邵修便会恍惚一阵,心中庆幸,还好娶她的人是他。而不是什么随便的张三李四王五。
患得患失,这种细碎的心思将他好一顿折磨。
像是幽幽暗暗的单相思。李邵修会时不时测验他的妻子,她是不是像他那样爱她呢?他怀疑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
他的妻子动作轻柔,纤细的身影晃动几分,叠好了大红的衣裳,叫人进了内室,女使捧着衣裳出去。江柔安寻了个新的绣面,她答应徐昭,要给她绣一副鸳鸯戏水的帕子作为新婚贺礼。
李邵修默默看着她。她忙完了手里的事,是不是有了空闲过来了?
可她没有。她随手在绣奁中取了针线,缠好木绷,柔嫩白皙的指尖捏着枚银针。
他的妻子看起来便漂亮,双眸永远含着弥弥水雾,眼尾迤逦着微微上挑的弧形,叫人看了心头发紧。李邵修竟然开始嫉妒她手中捏着的针线。他也想被她这样握着揉捏。
拿着书慢慢踱步到案几后面,贴着她坐下。
李邵修一过来,江柔安就察觉到地方变狭小。他那么大的一块,浑身上下硬梆梆的,坐在案几这里做什么?这是女人绣东西才坐的地方。
江柔安本来没想开口,后来穿针引线的动作都不顺畅。她温声道:“夫君,你怎么不去窗前读书?”
“那边冷。”
李邵修捧着书想把她搂在怀里。
江柔安躲了一下。她很好脾气:“你把窗户关上就不冷了。或者叫女使进来,填上小火炉。”
“填上火炉太热。”
江柔安无奈看了他一眼,起身往桌边坐了坐,可她还没有坐稳,李邵修便紧跟着贴过来。
她不由得开口:“你去那里吧,这儿太窄了,坐不下两个人。”
李邵修盯着她:“那你坐我腿上。”
“你怎么…去窗边看书又怎么了?实在不行你在这里看书,我去窗边?”
江柔安捧着绣奁起身要走,一把被他攥住手腕。
李邵修抿唇,板着脸:“不行。”
他用了些力气,江柔安脚下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腿上。
行,都听他的。
江柔安得赶在徐昭大婚之前把帕子绣出来。她把烛火挑亮了一些,也没有说什么,落下第一针鸳鸯的雏形。
李邵修向她保证:“我什么都不做。我发誓。”
身后一开始还有寥寥几声翻动书页的声音,后来,李邵修便不看书了,随手把书撂在一旁,两只胳膊牢牢圈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
唇瓣若有似无擦过她的后颈。几缕发丝轻轻擦过侧脸,好香。香的他近乎神魂颠倒。
“好香。你用的什么香?”
江柔安一边绣着帕子一边应付着回答:“没用什么。”
他怕是这几天赶路有些脑袋不清醒了,出了幻觉。路上带的东西不多,香料等多余物件一件没带。她有好几日不用香,身上也不会有香味。
发尾有些微微发痒,江柔安低低的挽着头发,她察觉到白玉簪子被抽开,头发散落在肩头。
“你做什么?不要解开。”
李邵修贴在她后肩细细探寻。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低缓发沉,富有磁性。
“总是挽着发不好。我给你梳一梳。”
他以五指为梳子,自上而下的自头皮往下梳理,江柔安最受不了别人碰她头发,浑身上下都跟着酥麻,她小声嘤.咛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转头怪他:“你能不能别捣乱呀?这帕子我必须明天前绣好。”
“我什么都没做。”
李邵修见她转头,好不容易逮住空子,轻柔的啄了啄她的唇角。江柔安这才瞧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沉迷痴意,怕是在内室不出门,他头发也不好好扎,凌乱的几丝碎发遮住了深邃眉眼,衣裳更是发乱,一向妥帖的白色中衣领口大敞,丝毫不避讳的露出锁骨与胸膛。
怪不得他说冷。穿这么薄,不冷才怪。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后仰了仰头躲了一下,却被他攥住后颈。江柔安才开口:“你刚刚怎么说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窗户那边了。”
李邵修依依不舍的抬起头,“好,我不动了。”
他伏在她颈后,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慢慢的看着她穿针引线,一只小鸳鸯很快栩栩如生。
一看到鸳鸯他就想起那件鸳鸯戏水的肚兜,穿在她身上紧绷绷的,漂亮极了。她那里都好,就是做那事时太容易害羞了,总是羞羞答答的不叫他动手,他颇有心机的差人做了几套特殊材料的衣裳,是薄薄的一层红纱,穿在身上半遮半掩,指不定有多好看。但是她不穿,说穿上太不像话。李邵修尊重她的意见,也没强迫她穿过。
自己的确有些过分。
但他好喜欢这样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闻一闻身上好闻的茉莉香味也足够叫人心满意足。
“周时后天成婚。婚后有几天闲暇时间,你想去哪里玩?”
江柔安边绣着帕子,边答他:“听说桐州的凭栏唱曲儿是不是不错?”
“是。桐州唱曲百年已久,无事勾栏听曲,你倒是会享受。”
江柔安默了片刻:“我也是道听途说。”
“想去便去,听一听不碍事的。”
她难得提出要求。为了邀宠,李邵修自然会全力满足。
婚礼前夕,江柔安将帕子送过去。徐昭看着精致的绣针,心中很是欢喜。止不住的夸她心思细腻,手巧。
江柔安浅笑:“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贺礼。”
徐昭忙摆了摆手:“已经足够好了。”
她们二人性格相投,能说到一起去。
内室垂着帘子轻缓随风晃动,釉玉屏风折射出几丝波澜,天光透过云层,照耀着皑皑白雪。一派晴朗天气,悄然已经透着初春气息。
大婚这日,办的简单。只邀请三两亲朋好友,小酌一番。
李邵修打趣他:“可别喝醉,一会儿认不得路。”
“怎么会认不路?”
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徐昭房里。
周时掩盖不住激动心思,狂灌了一口酒:“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么。十年!”
“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自从周氏一族流放,妹妹周婉出了意外,胞母逝在路上,周时心中充满仇恨。他要报复,报复这个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朝廷。周时脑海中想过无数次,他要一步步登上权利顶峰,可那会儿身在边疆,心恨徒然,黄沙连绵无际没有尽头,箭弩擦过侧脸留下疤痕,周时差点死在外面。
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微弱的希冀的。他的昭儿还在等着他。
父亲临终前声音低微,担心自己的儿子只记仇恨而不懂宽容,便劝:“前尘往事,不必再追究。”
父亲撒手人寰,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瘦弱的少年倔强握着手中的剑,他要怎样放下仇恨?怎样心怀宽容?
直至遇见信王,李邵修。
他会全力支持信王登基,剿灭这混沌天,覆灭这昏暗地。
周时回京时,心里微弱的期望被击碎。徐昭早就入宫嫁为人妇,她违背了两个人的誓言,竟然还冷漠的说早就忘记自己是谁。
仇恨蒙蔽双眼,周时下决心,不会让她好过。
凭什么?她说忘了就忘了?她把当初两个人的誓言当成了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全然不顾礼数,不顾规矩,破了禁忌,后来竟如同上瘾一般,他再也不能放开手,除非他死。
最过分的时候,抵死缠绵,几日不止。她被弄得下不来床,只能哭着求他。
后来偶尔,皇帝宿在外间,他胆大妄为,搂着皇后宿在内间,动作毫不收敛。周时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然疯魔,一帘之隔,窗前案几,肆意玩/弄着王储的妻子。他丝毫不害怕被发现。若是皇帝发现了,大不了一刀捅过去,杀了那昏庸老儿,背上个乱臣贼子奸臣佞贼的骂名又有什么?他心里恨疯了。
而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他能名正言顺娶徐昭过门。
周时回味一番。好在徐昭心软,她嘴上说恨他,其实还是耽误于旧情。有她优柔寡断,他才敢胡作非为,在她的纵容下一日更甚一日。
他会补偿她。一辈子,只对她好。
新娘所在的内室红线缠绕,天青锦被,玉石宝批。徐昭盖着盖头,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晕。
终于等到这一天,她不由得心中狂跳。
年前的今日,她还是被困于后宫的嫔妃。日日憔悴,耽于旧情,以泪洗面。后来,周时答应她,会接她出宫。徐昭一开始本来不相信,她已经进了宫,怕是再无出宫机会了。
重逢后,周时变了。他不再似往日一般对她彬彬有礼,温润君子的面庞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思,反而学会了很多磋磨人的招数。他叫她脱了裙,丝毫不避讳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会不会暴露。
有些东西,周时强着她吞下,不过不是用嘴。
有一次更过分。皇帝来了寝宫,宿在外间。而周时刀尖舔血,摁着她在屏风之内里间的榻子前大开大合,手指在她口中搅动,逼她出声音…
这个疯子。
徐昭羞愤欲死,恨不得拿刀杀了他。可她又恨自己心软。
榻前摆着两对交颈的鸳鸯佩。这些玉石做的小物件冰冰凉凉,周时以前没少用这些东西磋磨她。
想到这里,徐昭心中生怨。也是怨自己心不够狠,由着他玩/弄,她怨他道:“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我不喜欢。”
“好好好,全听你的。”
徐昭想起来以前周时做的那些事,忽然就生了闷气,白了他一眼,独自走进内室。她道:“今夜我累了,你就睡在外间。”
周时一怔。难不成洞房花烛夜他要独守空房么?
第65章 勾栏
客房内室
客房内室, 夕阳金光透过窗纱,照在影壁后墙上, 勾勒出两个人的影子。
江柔安身上的襦裙被弄得皱了, 浑身上下酥软,勾着李邵修的脖子,被他细细的吮着唇。
李邵修一向有耐心。他不疾不徐, 冰凉的唇在她脸颊处若即若离, 而后又分开。看她殷红小嘴微微一张一合着,缓过来一些的时候, 再深深缠绕一番, 细细探寻细缝之中的每一处。
江柔安仰着脸与他迎合。她被弄得脸红心喘,白嫩指尖揪这他袖口衣角,半阖着眼皮打量他一眼,与他幽深的视线不小心对上后,再忽的的看向别处。
她被他抱着,膝下是他的腿。
椅子对面,一张铜镜映出两个人勾缠的身影。他身上穿着玄衣,金线勾勒而成的蛟龙振翅欲飞, 简直要把她胸前绣着的可怜鸳鸯吞掉了。她仰着头,半推半就, 和他细细的接吻。
李邵修体恤她,摩挲着一寸寸细白如瓷的后颈,看着自己指腹上被剑刃所磨出的茧子将她的皮肤激起寸寸战栗, 莹白的皮肤变成可爱的粉色。最后不轻不重咬了她一下, 停了动作。
江柔安羞怯不已, 握着他的袖口不松开, 埋头在他胸膛前不愿意起来。她也不看镜子, 知道镜子里自己肯定一副眼儿潺潺,唇瓣肿胀的勾人样子。
李邵修喜欢她这模样,但是想到一会儿,捏了捏她的细腰,他一手便能握住。
“好些了没?好些了就起来,去换衣裳。”他也情动,沉稳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些沙哑。
江柔安不解抬头,缓缓眨巴了眼:“去哪儿?”
李邵修压抑住想再吻她的欲/望。他怕收不住,拍了拍她的臀:“你不是想去听曲儿吗?”
江柔安脸上微有些惊喜:“现在便去么?”
“嗯。”
江柔安很快从他身上爬下来,被扯住手腕。李邵修颇有心思,牵着她的手到了室内。见拔步床上,摆着一身天青色的男装。
江柔安倒是没想到:“这是给我穿的?”
李邵修淡声解释:“勾栏处人多眼杂。你不便穿女装。此行做男子打扮。”
江柔安觉得有趣,很快换好了衣裳。
门帘一撩开,出来个白生俊俏的小书生。江柔安拿着扇子,作了一揖:“大哥,受小弟一拜。”
像极了个受宠爱漂亮娇养的世家公子哥。
李邵修眼中含笑,伸手将她头戴玉冠摆正。她生的精致漂亮,不便穿女装去那种鱼龙混杂之地,这样便很好。
和周时一行人打过招呼后,二人踏上马车。
果然是桐州。有四通八达,聚宝汇财之赞誉。临河路上店铺鳞次栉比,天未擦黑,街上已是行人遍地,流水淙淙,远山黛色,人们衣着打扮不俗,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
既然是勾栏听曲,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巷口。前来接人的李妈妈扭动着粗腰,嗓门大的七八里路外都能听见:“爷,您可算是来了。”
李邵修将银子抛过去。胖妈妈笑眯眯的掂了掂,自知来者为贵客,立即引路。
江柔安跟在李邵修身后。她第一次出入这般场所,觉得哪里都是新奇的。
眼见两位英俊潇洒的贵客进来,不少姑娘都涌上来,拿着手绢儿迎客:“这位爷,您找哪位姑娘?”
更有甚者见江柔安生的一副好样貌,巴不得凑过来贴到她身上。姑娘们是极其热情,也把江柔安吓坏了,不过很快,李邵修扯过她的胳膊,声音稍显冷淡:“无需找人。只开雅间,能听曲即可。”
胖妈妈忙不迭点了点头,这年头,管客人来做什么,能给银子便好,更何况一给便是那么多。自然要以贵客之礼相待。
走过大厅,人影缭绕。江柔安打量四周,见有姑娘袒胸露乳,身着粉裙,视线调笑,与已经年过四十不止的客人同饮一杯酒。更有甚者,早就缠绕搂在一起。
江柔安立刻扭过头,咳嗽一声,实在是罪过。
越往里走越安静。阁楼处点着熏红灯笼,一片暖色。三楼雅间,逐渐隐去了姑娘们谈笑的声音,门被关上。里面凭栏桌椅,红纱绿织。对面高台,摆着小椅几张,一派四个姑娘,脸蒙面纱,正开口细细唱曲。
两人落座,小厮噔噔跑上来端过美酒。
姑娘们已经细细开始唱起来。
“篆缕消金鼎,醉沉沉、庭阴转午,画堂人静。芳草王孙知何处?惟有杨花糁径。渐玉枕、腾腾春醒,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云鬓乱,未忺整。
江南旧事休重省,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又只恐瓶沉金井,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谁伴我,对鸾镜。”
姑娘们吴侬软语,嗓音细软。配有琵琶等丝竹之声,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江柔安学着男人样子,大赖赖翘着二郎腿,喝一口香茶,吃一片糯米糕点,心叹真是滋润,怪不得那么多人勾栏听曲不惜倾家荡产。
她喝着清淡的茶水,再尝了半口清酒。是很辣很烈的酒,蛰的她一个不留神,舌尖痛着,嘴也痛,眼泪都涌出来。
李邵修沉声:“怎么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没事。”
看她被酒蛰的眼儿通红,李邵修心中微动,伸手:“过来,我给你吹一吹。”
他给她吹?
她现在还穿着男装,是个男人。他给她吹,也太奇怪了。万一有人看见了,岂不是要背后议论。
江柔安想着画面,义正言辞摇头拒绝:“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吃了两片糕点,缓了片刻。
又沉浸在姑娘们细细软软的唱词之中。
听完了曲儿,江柔安心满意足:“不愧是桐州的词曲。听起来当真享受。”
胖妈妈来送客。细细眼睛一转,颇为惋惜的打量这两位贵客:“二位爷,真的不叫姑娘来么?咱们醉春柳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娇俏。”
江柔安摆了摆手。她其实是想叫个姑娘来解闷儿的,毕竟自己也不会对姑娘做什么,可是李邵修不允许。既然他不允许,那就算了。
走廊逼仄,迎面过来三三两两喝醉了的男人。李邵修不着痕迹胳膊揽住江柔安的腰,将人带至怀里护着。
胖妈妈一看此情景,略懂了一些。也不再多说什么,将人引到下一处玩乐之地。
一楼后厅,赌坊,人影重重。摇骰子,下注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江柔安跟着李邵修,睁大眼睛打量周围,这种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只是在话本上见过。
看着别人玩的尽兴,自己也不由得感兴趣起来。可自己目前还没有本钱。出来玩的时候一向是李邵修管钱的。
江柔安笑眯眯的摊开双手:“大哥,能不能给小弟一点资金呢?”
李邵修无奈的垂下眼帘瞅着她,递给一袋金子:“你随便用。”
江柔安掂了掂:“这未免也太多了。”
李邵修已经到了桌前:“出来玩,不要顾忌花多少。你玩的尽兴即可。”
有李邵修这句话,江柔安微微放下心来,扣扣搜搜的取出来一小锭银子。
庄家已经开始下注:“各位看官。抓准时间,买大买小。买大放这,买小放这。”
江柔安身旁站着个三十多岁的胖大哥。胖大哥眼角乌青,仔细思考一番,第一个把自己的本钱压在了“大”里面。并且一板一眼的分析:“上三盘,已经有两盘是小。也该轮到大了。”
胖大哥说的不错。周围有许多人跟着买了大。江柔安犹豫片刻,也跟着买了大。
“大!大!大!”
庄家只道:“各位看官,买定离手!”
倒扣的碗一开。六颗骰子,一颗三点,三颗一点,两颗四点。
小。
胖大哥惋惜的拍了拍桌子:“呔!应该买小!”
声音愈大。下一盘很快开始。胖大哥声音颤抖:“这次绝对是大!一定是大!前面连着三盘都是小了!”
庄家一抬手开碗。
几个脑袋凑过去看。竟然和上一盘一模一样。六颗骰子,一颗三点,三颗一点,两颗四点。
胖大哥恨不得想吞金自杀。江柔安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大哥咋回事?看起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怎么屡战屡败?害的自己也连输两盘。
庄家收碗:“倒数第二局!买定离手!押大押小!”
胖大哥神情激动:“前面四局都是小。这局,绝对是大!错不了!”
“小。”
“没关系,再来!已经连着五次小了,这次难道还是小?买小,我买小!”
庄家抬手:“两颗六点,四颗四点。大!”
胖大哥失声痛哭:“最后一点银子啊。”
江柔安心中无语,看来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随便跟着别人下注。她后悔不已,牢牢揣着钱袋子,里面还有一点银子。
旁边站着个瘦子诧异打量江柔安:“你竟然跟着胡胖子买。你没看见他脸上那道青吗?就是屡屡输钱赖着不走被人打的。”
江柔安更后悔。
许是她运气不好,玩哪个输哪个。
江柔安输红了眼,颤颤巍巍的向李邵修求助:“你怎么不帮我啊。我都快输光了。”
李邵修一@泡@沫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会这些。”
江柔安叹气,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回事!明明还想在赌场大杀四方来着。那些话本小说都是那么写的。
捂着空荡荡的钱袋子,江柔安悟出来一点想法。看来赌真的不能沾。她垂头丧气,双眼沁出泪痕,自己真的很败家,这么一大袋钱这么快就输光了。
出了门,人少的地方,江柔安扑在李邵修怀里,两只胳膊捶他,呜呜的哭:“都输完了。我们是不是连坐马车回去的钱都没有了?”
李邵修察觉她哭,心道她傻,忙哄了她几句:“有什么值得哭的?”
江柔安缓缓抬起眼,细白的眼尾一片通红,眼底泪痕濡湿,嘴唇也水嘟嘟的。李邵修看她哭,就想亲她,低着头贴上去。江柔安察觉到他的想法,往后躲,抬手捂住他的嘴:“不给你亲。我都输钱了,你还亲我。不行!”
“全都怪你!刚才不帮我。”
听见这话,男人低沉声音颇为无奈:“那一会儿我帮你,赢了的话可不可以亲你?”
江柔安心里偷偷想,赢了也不给你亲。她现在是男装打扮,两个大男人,亲什么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假意同意点头:“好。听你的。你帮我把钱赢回来。”
两个人带着空荡荡的钱袋子进了赌坊。里面只有三枚铜板。
李邵修环视一周,选择从刚刚江柔安输钱的地方开始。
第一局就赢了。三个铜板的本钱换来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变成八两,十六两,三十二两。
好啊,他还说自己不会玩。江柔安心中闷气,又很诧异他为什么能赢,便问:“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李邵修把赢来的银子塞到她怀里,低声:“你仔细听。碗里骰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大和小都是不一样的。”
这样神奇吗?
江柔安侧耳细细聆听起来。她听见了有人打喷嚏,说骂人的话,喧嚷,押大押小的声音,一点点李邵修所说之声都听不见。
算了,还是自己没天赋。江柔安巴巴的搂着失而复得的银子,看着李邵修大杀四方。
最后两袋银子变成了八袋。
江柔安暂定为自己也赢得盆满钵满。
她心满意足了,也不哭了,搂着银子想走。
出门时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
“赢了就走?懂不懂道上的规矩?”
李邵修把江柔安拉到身后,抬起眼帘打量大汉,漫不经心道:“道上有什么规矩?”
彪形大汉一见此人气度不凡,被震慑,怔了片刻。李邵修眼底溢出冰凉笑意:“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对上此人视线,彪形大汉忽的脊背发冷,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门框边进来两个黑衣打扮的金发人。他们进门环视一圈,后面那个的视线不小心从江柔安面前扫过。
只见这位公子爷似乎娇生惯养,脸颊细腻白嫩,双眸眼波流转,穿着嫩蓝色衣裳,是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黑衣人很快转头,从赌场中巡视。
不过心头细细思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眼花了,这公子哥倒是和姜钰公主很像…
不过应该是他看错了。姜国丢失的孩子是位公主,不是少爷。
异族人巡视一圈,很快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唱词出处《贺新郎·篆缕消金鼎》李玉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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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马车
好乖
彪形大汉稳了稳心神, 抬手就要把江柔安怀里的银子抢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不过须臾片刻, 从赌坊各个角落涌出暗卫, 刀光剑影,那大汉已被按在地上。
周围人窃窃私语:“哟,那位爷是何身份?敢惹这胡海家的赌坊。”
李邵修无需动手。他看向江柔安, 询问:“有事么?”
江柔安摇了摇头, 她把银子搂的很紧。
不仅担忧起来。出门在外,强龙难压地头蛇, 会不会有危险?
门前挤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胡人, 打量四周,心道不妙,看李邵修身着玄龙暗纹,气度不凡,便暗道,难道这位是京里来的爷?
忙赔了笑脸:“哟。这位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邵修淡声:“你是老板?”
矮小男人忙把二位爷迎到里间。战战兢兢道:“正是。”
里间有二三人,正说着话, 隔着窗户,桐州都督林式节往外头看了一眼, 看清楚外面套间年轻男人的脸后,浑身一个哆嗦,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由得再认真看。
怎么回事?桐州都督只在登基大典中遥遥一见新帝容貌。
窗外那高大男人分明…
竟然是当今是圣上!
林式节连忙撩开帘子出来, 扑通跪在地上:“小人眼拙!陛下恕罪, 小人眼拙, 竟也消息闭塞, 不知道陛下莅临桐州,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矮小男人一阵后怕。竟然是当今圣上?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脑袋,还好他有眼识珠,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一屋子人愣住了,齐刷刷跪下去。
当今圣上竟然来了桐州!
李邵修慢条斯理捧着天青玉茶杯,将翻滚的茶沫儿撇出,开口问:“刚刚,门口那人为何要拦着朕?”
矮子男人心中一紧,哆哆嗦嗦,他怎么敢把事实说出口?背后有桐州都督林式节撑腰,赌坊规定,赢得钱不能超过五袋,多出来的都要上缴。虽然不符合规矩,但是也没人说什么。没想到如今拦到圣上面前了。
矮小男人不敢说话,冷汗直冒。林式节开口道:“陛下,此为赌坊规矩。卑臣自知无理,明日便整改。”
林式节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等待着天子的回答。可半响,屋里一片寂静,落针能闻。越寂静,林式节心里就越害怕。他怎么不知晓?面前乃是当朝天子,做信王时,手段雷霆,心思深沉,无人敢惹。半语一言便能杀人无形,更不用说,短短半月便登位,君临天下。若是天子不满,今天可能是他能活着呼吸的最后一天。
许久之后,男子低沉声音响起。
“你该怎么做?”
林式节磕了个响头,立刻表示忠心:“立即改!立即改!”
“很好。三日以后,朕要看见成效。”
“是是是。一定让您满意。”
一个小小的赌坊就有此番见不得人的勾当,更何况别的地方?
李邵修沉吟片刻,叫乘鹤过来,耳语几句。乘鹤点头退下。
林式节面含希冀:“不知道陛下住在何处?若是不嫌弃,都督府还有几间空宅…”
李邵修直截了当:“不必。此番来桐州,不用兴师动众。你只管备上马车。”
林式节如释重负,心道还好,还好陛下未动罚心。否则,他还能好端端的呆着么?
从赌坊出来,天空飘着细细雪粒子,寒冷空气扑面而来。江柔安沉默无声的揣着钱袋子,心中若有似无一阵割裂感。许是和他日日缠着,她竟忘了,她的夫君贵为天子。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回想这些天与李邵修相处,她好像有点失规矩了。
默默想着,不慎脚下一扭。江柔安察觉到右脚腕一阵微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
李邵修手疾眼快扶住她的腰。
江柔安咬着下唇,委屈巴巴抬起头:“脚好痛。”
李邵修将人横抱而起,上了马车。车厢宽敞,点着几盏灯,车内明亮又安静。
江柔安簇着眉,两只胳膊搂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子。李邵修伸手摩挲片刻:“不是很严重。你忍一忍。”
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用力捏着她的脚腕。
一阵疼后,便好了一些。
江柔安娇气的不行,两眼渗出濛濛泪痕,脸儿柔白可怜:“今天我好倒霉。输了那么多钱,还扭了脚。”
她抬头看向李邵修,忽然很想在他怀里蹭一蹭,也没怎么掩盖,慢吞吞坐到他腿上去。回想到刚刚在赌坊那黑心老板吓得哆嗦的一幕,江柔安恍恍惚惚,揉了揉鼻子,鼻尖冻的有点红。她想,要不还是从他身上爬下去吧。
察觉到江柔安要离开,李邵修摁着她的腰,轻轻擦过她的耳侧:“好一些了没?还疼吗?”
低沉沙哑的男声如同窗外细雪,矜贵安静。拂过耳朵,带着战栗,让人心神晃荡。
窗外落雪纷纷,她被他搂在怀里细细安慰。
江柔安忽的觉得自己心变得柔软。她仰起头,看着他。目光扫过深邃双眼,高挺鼻梁,停在线条利落的下颌处。她忽然想亲一下他。
仰了仰头,柔软唇印在李邵修紧绷的下颌处。
江柔安声音很小:“夫君。谢谢你。”
“谢什么?”李邵修低声问。
“谢谢你带我出来玩啊。”
江柔安缩在他怀里,思绪放空。不止要谢这些,她感谢他贵为一国君主,却纵容她允自己唤夫君。也感谢他因为自己随意一句话,便遥遥千里来桐州散心。
她好喜欢他。
想着,心中悸动止不住,江柔安又缓缓抬头,靠在李邵修怀里往前蹭了蹭,蜻蜓点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很快分开。
男人深邃漆黑的双眸带着热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害羞的不敢看,浓密的眼睫遮住眸中潺潺的湿意,一排小小的扇子在下眼睑处颤颤巍巍。李邵修爱怜的吻在她眼底,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不要亲。”
江柔安侧了侧脸,害羞不止:“我现在穿着男装,是男人。”
“哦?”
李邵修在她耳边轻声笑了:“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难不成我不知道?”
“反正不给亲。”
江柔安撩拨一番,就想跑。李邵修陪着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最终也失了和她耍闹的耐心,掐住下颌,叫她紧紧闭着的小嘴巴被迫张开。
舔吮唇瓣几番,急不可耐的深入。宽厚大舌,攻城掠地,狠狠探寻强势掠夺。
江柔安微微闭上了眼,不再瞧他,只觉得离得好近,心也跳的好快。她怕再睁着眼,一不小心陷到他的弥天大网当中去。
也觉得他动作好凶,卷着她的舌不放,酥酥麻麻的,跟喝茶被烫了一下似的,自己都快被弄哭了。他还往里面去。
那会儿在王府,他教导她写字,自己只要犯错误写错一个字,他就罚她。拿着笔,铺着纸,打开书,却没人看。好一阵细细的舔/吻,他愈发不满足,得寸进尺,碰一碰嘴巴难以控制。那会儿她胆怯害怕,只弱弱承受,不敢多问,可怜兮兮的被罚。
今时不同往日。江柔安有了些许底气,小舌头灵巧的钻出来,气喘吁吁,柔软的双臂抵在他坚实的胸口。
她白他一眼,小声嘀咕:“你变态,我穿成男人这样你还能下得去嘴。”
李邵修目含爱怜,压抑眸中迅猛的暗流,擦过她含着水光的唇角。按在肉嘟嘟的下唇上,用力揉/捏,看着她眼底渐渐泛出泪痕。“你穿成哪样,不都是你吗?姓江,唤作柔安,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小傻子。”
“还有,你若是男人的话…”
不知道何时衣衫半解,李邵修隔着衣裳捏了捏,声音一如既往的淡薄:“这里怎么这么软,这么大?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丰满两团儿,在他指尖攥着。
江柔安推开他的手指:“流氓。”
她说话也不好好说,尾音迤逦出令人心痒的尾调,眨巴着湿濡水润的杏仁眼望着他,完完全全是乖巧惹人疼爱的样貌。
“我不傻。你也不要叫我心肝儿宝贝儿什么的。”
怪肉麻的。
这些话晚上的时候在床上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好意思直接叫出来。
李邵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前。
她那么乖,那样漂亮。也很听他的话。
江柔安含羞带怯,眼睛不受控制漫出水雾,双手无力娇柔的推搡着他。
被他弄得迷迷糊糊的。
“不要在马车里。呜呜。”
“谁叫你勾引我。”
谁勾起的火,谁就得负责灭了。
“你可别出声音。叫车夫听见了,还以为我有什么龙阳之好呢。”
“唔…”
“别咬。”
李邵修抬头看她。一向清冷的薄唇上泛着水光。江柔安小腿空荡荡的,无助的蹭了蹭,对上李邵修的双眼。
李邵修低头搂着她,吻在她额头。
“好乖。不要动。”
江柔安立即转头看向别处,看着他低头的动作,捂住嘴巴,呜呜的掉眼泪。
马车缓缓行驶在雪路上,已经是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浓云遮住弯月,白茫茫一片大雪,衬得车厢明亮如昼。
漂亮的花朵缓缓绽放,酿出甜蜜滋味的液体。
马蹄与青石板路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巷口。车夫是个南方人,听闻车里这两位都是贵客,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到了约好的地方,马车停进一户空荡荡的豪华院落中。
察觉到马车停了,江柔安踢了踢李邵修硬梆梆的腿:“到了。快下车。”
此处是二人在桐州置办的府宅。
李邵修抬眸看江柔安,她安静缩在怀里,任人摆弄的模样着实可爱,不由得情不自禁的吻她:“不急。”
车夫恭恭敬敬等待。后来,车帘子撩开一角,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被雪光衬得线条漂亮,贵客并未露脸,只是伸手将钱袋子递给他。
男子的声音凛冽干净:“下去吧。车停在此处即可。”
车夫连忙道:“是。”
窗外没了声音。江柔安怀疑打量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不下去?”
李邵修的心思毫不遮掩,细长的骨节撵着她的衣角,低声:“脱了衣裳,好不好?宝贝儿。”
江柔安眼睛圆圆。这可是在马车上。警惕道:“你干嘛。”
李邵修压住笑意,看着她圆滚滚明亮的大眼睛,恶意的让她感受一下,他的爱意充盈:“你说呢。你想一想。我想干嘛?”
总是这么单纯,怎么也教不会。
江柔安瞬间明白过来,脸通红的看向别处。熟悉至极清冷的松寒香味混着龙诞香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江柔安瑟着身体,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想在车里。”
万一有人怎么办?
江柔安可怜兮兮的,攥着他的袖口哼唧:“夫君,不要。”
“真的不行?”李邵修压低声音。
江柔安抗拒摇头。她不想在马车里。
李邵修无奈的亲吻她洁白额头,把几缕碎发拂到耳朵后,叹息片刻:“好好,都听你的。”
虽嘴上这般说,但李邵修动作不停,扣子一颗颗解开了。江柔安攥住他的手背,李邵修又得寸进尺的哄:“你看看,裹得太紧了,给你松开,让你喘口气儿。”
是单纯想让她松口气吗?
落雪纷扬,簌簌无声。
许久。
江柔安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放到床上,脸上潮红未退,斜着眼睛看窗户一角,看着梁上花纹,就是不舍得正眼看他。
“看着我。”李邵修哄她。
江柔安别过眼,从他身前移开,娇滴滴的:“不要。”
大氅解开,里面什么都没穿。嫩白膝盖上已经透着红粉,那是被硌出来的。
江柔安吸了吸鼻子,拿锦被过来想要掩住双腿,哼了声:“我腿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她双腿轻颤,起伏不稳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李邵修压住心思,给她按了按:“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只是害羞。
江柔安闭着眼摇了摇头,伸手想遮住他的双眼,怎么好意思叫他那么直白的看到。
也不想想,自己膝盖成了这副样子,是怨谁。都怪他,明明嘴上答应了,还让她跪着…他在后面,好羞人的。
她的腿纤细,骨肉匀称,白皙的皮肤透着莹粉,可怜的一对膝盖,有了痕迹。李邵修爱怜的轻轻吻了一下,拿着药膏给她上药。
上完了药,李邵修将她搂着,安慰她,爱抚她,凑到她耳边:“别动。我亲一下。”
心满意足后,如同恩师教导自己学业有成的得意门生,以长者的姿态,说话声音全是沉溺意味:“好乖。”
第67章 亲缠
不想松开
“宝贝。”
李邵修觉得她甜, 皮肤是甜的,嘴巴是甜的, 手指头也是甜的。他控制不住动作。
最后叫她:“宝贝…”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 羞的颈子都红了。
李邵修说话声音很好听。干净凛冽,如白雪纷扬,玉石皑皑。江柔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沉迷于做这事, 也不懂得他怎么老是喊她这样让人不好意思的称呼。
可偏偏就是这几句称呼, 让她抑制不住的动了心。
遇见李邵修之前,她从来没有被别人当做过宝贝。也从来没有人好好待过她。
阿公连年在外征战, 不经常回来。她只是一个被捡回家的孤女, 也不配受到优待。
十五岁之后,将军府里那些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变了。大奶奶王香云有时候会骂她是狐狸精,专门做勾引人的狐媚子勾当。有了王香云允许,府里的那些年老婆子也会这样叫她。阿公太忙,她不想给阿公添乱,况且阿公年纪一日比一日大,还能帮她多久呢。
从来没有人选择当她的靠山。
江柔安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俊朗高大的男人。他紧绷着面颊, 双眸深邃漆黑,看不清楚情绪, 可眼底全然都是她的倒影。一滴滚烫的汗水自他的额前缓缓滑落至鼻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野蛮与性感。
初见时,他是长辈。面容淡薄, 视线清冷。虽然对她彬彬有礼, 但江柔安还是心存敬畏。
按照长辈之礼待之。
他很好。作为世叔, 亲自教导自己为人处世, 教导自己骑马射箭, 读书写字。
他甚至还说,以后受了委屈,就去找他。
江柔安心中暗暗想,可以吗?受了委屈,可以找他吗?会不会太麻烦他?她也有人护着了吗?
很快,他有些变化。江柔安虽然迟钝,却也能察觉到,他们破了禁忌,在没有其他人的安静地方,他会温柔细致的吻她,叫她宝贝儿。
江柔安虽然不懂人事,但她心里朦朦胧胧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本来一开始是惧怕的,手足无措。可他的声音那样好听,那样让人感到心安,一句一句的“宝贝儿”,沉缓低磁,就像一个个弥天陷阱。她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江柔安心想,有人把她当做宝贝儿吗?
他的视线由清冷变得炙热,密密匝匝的缠绕住她,常常搂着她,吻她,那两个字,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尾音温柔。
察觉到身/下娇美的人儿目光稍微放空,李邵修停了动作,沉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柔安不说话,咬着娇艳欲滴的下唇。李邵修取来襟帕,擦拭她面颊处淋漓的香汗,又问:“哪里不舒服?”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没有不舒服。和他呆在一起时,自己会被照顾的很好。
李邵修盯她片刻,将她身后缠乱的发丝聚拢到一处,将被子掩好,把人搂到怀里。
江柔安钻进李邵修怀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她侧耳听着,听见他沉稳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人感到心安平静。
窗外大雪纷飞。
李邵修整理好,双手捧着她的脸问:“不高兴吗?”
江柔安摇了摇头:“没有。”
可她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刚才在马车上,自己有些过分了?的确有些索求无度,李邵修不确定的想。
于是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江柔安抬头:“做什么呀?”
李邵修语气一噎:“不会在马车里。”
闻言江柔安想笑,原来他在担心那件事。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没有不喜欢。”
心底的密密羞于启齿难以说出口。成婚这几月以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弄得,她也逐渐感到了这事的美妙滋味,除了他那处大的骇人这一点之外,别的都还好,她也渐渐能适应,甚至有的时候还想主动回应。
见江柔安摇头,李邵修微放心下来。她没有因为那事不高兴便好。
李邵修又开口道:“是不是想阿公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他们出发到桐州,在路上已经探望过阿公。
李邵修心底有了细微的猜测,她可能在想家。不过派到疆城一带,给她寻找亲人的眼线暂时还未有消息回复。他没有提前说出来邀功,只是理顺她的一头柔滑青丝:“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早些睡。”
江柔安又轻轻摇头。按照他一往摁着她恶狠狠一弄便是半夜的旧例,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不是很累。
李邵修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情绪忽然有些低落的小妻子。
江柔安忽然用胳膊支着身子,正脸翻过来看向他,下巴搁在他胸膛前。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了半响,江柔安忽的小声开口:“夫君。”
李邵修挑眉问:“怎么了?”
江柔安不回答,一个劲儿的叫他:“夫君。”
舌尖在牙齿前打了个转儿,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声音软的发细:“世叔。”
刚一听见这两个字,李邵修恍然如隔世。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那会儿她孤孤单单的到了王府,懂事听话的小姑娘。开始还怕他,后来倒是胆子大了写,教导她写字的时候明目张胆的打盹儿,也不知道身旁有个男人得提防着一些。何他相处时乖乖巧巧的模样,露着怯意,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他。
他以往厌恶女子。却除她外。她生的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说话时声音细细软软的,惹人怜爱。那会儿碍于身份,他本来想保持一些距离。
可她脾气日益娇纵起来,一边怕他敬畏他,一边像张牙舞爪的小兽偷偷露出自己的小尖牙试探。夏季天气热,穿的衣裳单薄,她就穿一层月白纱,连柔软饱满那处挡都挡不住。却还是十分信任,扑在他怀里喊世叔,轻轻蹭着,说自己手腕好酸,不想写字。
少女初生,洁白柔软,轻淡若隐若现的甜腻滋味叫他偶尔失神,后来又夜深人静的反思自己行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入了梦。
梦里她哭的很凶,说不要。
梦里越亲昵,到了现实,便愈发失落。
后来有世家公子上门提亲。
什么东西,配得上她么?
既然总会有人娶她,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也是他坏。看见她胆怯瑟缩的漂亮模样,就忍不住要欺负她,后来把那些繁琐礼数全然都抛之脑后了,把她抱在怀里细细亲吻,骑马的时候偷着亲几下,写字的时候搂着亲几下,后来半夜里偷偷到她的厢房,压抑着自己隐忍的心思,灭了灯笼,掩耳盗铃,在她的惊慌无措视线下,攥着她的下颌迎合。
真是恶劣。
可她一开口,声音娇柔的唤他世叔。一如朦胧的昨日。李邵修心中一紧,却没有多问。
难为她,以前自己那样坏,她还心疼他。
想到这里,李邵修心中暗涌着肿胀难言,问她:“要不要喝点热水?”
江柔安点了点头。
李邵修起身端来热水,拿着勺子抵到唇边吹了吹,再喂给她:“小心烫。”
江柔安有点不好意思。她身上只有一件松松垮垮的小衣裳,被他扯坏了,几乎什么也挡不住。她稍微拿胳膊遮了遮,顺从的喝了点热水,温热的水流涌过喉咙,好舒服。
不由得闭上双眼喟叹一声,像只依偎着主人寻求宠爱的撒娇猫儿。
一滴水从唇角边溢出,流到她的下巴。李邵修舔了一下,目光凝在她的双唇。本就娇艳欲滴的唇沾了湿热的液体,跟上了唇彩一样,是上好的红花釉。
李邵修压抑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开口询问:“能不能亲一下?”
江柔安看他一眼。今天有些不一样。以前,喝着喝着水,连问都不问,他就凑上来了,今天倒是给了她主动权。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呢?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他这个问题问的好直白,可自己怎么能直接回答,难道要把“能亲”两个字说出口吗?她才不好意思呢。
于是江柔安小幅度摇了摇头:“不能。”
李邵修闻言,也没有多问,收了勺子,随手放在一旁小桌上。重新搂着她躺下。
江柔安想看看李邵修能忍多久。她起了坏心,故意仰起头伸出一点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边舔还便含羞带怯的看向他:“水好烫。舌头好痛。酥酥麻麻的。”
一般这个时候,他早就忍不住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么听话,跟柳下惠似的,她说不准亲就不亲了。
好像还挺乖巧的,像个家里养着的大狼狗。
江柔安莫名想奖励他。于是她很少见的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李邵修视线隐藏在阴暗处,定定的看着她。
这几日没有收敛。她还小,承受不住。得让她养一养了。
刚刚不是说不许亲吗?小狐狸。
李邵修忍住心思。
江柔安心满意足,靠在他胸前拢了拢被子:“好了,睡觉。夫君,晚安。”
李邵修睁着眼看着黑暗的木梁。他很想亲她…不过她那会儿说不准,还是算了。他不能总是得寸进尺的逼着她哭。
他虽然想满足自己,但是还得留意她的心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上眼睛,闻着鼻尖馨香的气息,软软的弧度靠着他坚硬的胳膊。
李邵修失眠了。
颇有些烦躁。明明甘美之物就在眼前,他却看得见摸不着。
真的很不想轻易睡了。
可是不行。早知道就不在马车上了。用那一次抵了三四次机会…李邵修有些后悔,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已经睡熟了,朦胧的灯影勾勒出柔美的侧脸,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拂出的气息都带着香甜软腻。
李邵修很是满足。调整了姿势,搂着她闭上眼睛。
窗外雪势更大,他却不觉得寒冷,浑身上下一片温热流淌。
李邵修以前是及其厌恶下雪天的。雪和雨相同,落在脸上潮湿令人生厌,就是在十几年前的大雪天里,他被人指着鼻子辱骂,说他天煞孤星,说他克妻克父。
他原本已经习惯了。
可刚住进府里的小姑娘,听见这话,却心疼的掉了眼泪,笨拙的安抚着他,希望他不要把那些伤人的话放在心上,说自己不信那些言论。
姑娘的双眼如同荧荧灯火。叫他寒冷的心底生出几丝暖意。
以后下雪的时候,她会陪着他。
自己永远不再是独自一个人。
想到这里,李邵修闭上双眼。
他一夜无梦。
第二日雪势更大,天未蒙蒙亮江柔安就被弄醒。看看清楚李邵修的动作后,她还未从迷离的睡意中清醒过来,就被迫着抓住垂帘。
大早上的…
外面还下着大雪,透过窗户纸往外看,雪势已经看不清楚,纷纷扬扬洒落。
他亲吻她:“好乖。”
雪势浩大。府邸金贵,因是短住,只留了几个仆人。以前伺候的旧人被留在了周府。
新来的丫鬟觉得这家主子好。不仅花了很多银两把她的身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而且一个月就有四两俸禄,比以前高出五倍。
他们这批人手被管家买进来后便一直收拾空宅。前几日终于看见了这家的主人。
主君是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男人。后宅主子也只有一位美丽端庄的夫人。看起来二人情浓甚密。
丫鬟端着热水,站在廊前低着头等着主子传唤。
许是内室不隔声音。
丫鬟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哑:“要叫水进来吗?。”
好像是有人在屋子里洗衣裳,水声搅动着,剧烈。丫鬟微微奇怪,主君会在里面洗衣裳吗?这声音像极了她在河边拿着棒子一下一下敲湿了的衣裳。
声音一声大过一声,比她敲衣裳的频率快多了。
丫鬟正奇怪,侧耳又听见女子压抑的声音,又好像实在是受不了了带着哭腔似的。
这是什么声音?还是屋子外头猫儿叫唤呢?又好像很痛苦,都快哭出来了。
丫鬟不懂。管家出来转了一圈,看主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忙挥了挥手,隔着雪把这呆傻不解风情的丫鬟们弄走,可别饶了这家主君和夫人的好兴致。
若是小丫鬟胆子大一点,往窗户那边一望,就能隔着朦胧琉璃窗户纸看见,两道站着在一起的人影。不过丫鬟没那个胆子,只匆匆捧着托盘走了。主子迟迟不出来,这热水凉了就得再换新的。
江柔安紧紧咬唇。
不论是谁,总是喂不饱似的,太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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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宴席
宠爱
“好不好吃?宝贝儿。”
江柔安不想去看他, 双手紧紧撑在小木桌上,迷离的视线看着窗外, 雪又簇簇的大了, 纷纷扬扬,朱廊前桃木枝上覆着几点白雪,掩盖了人间一切。
她微翘着/臀。心想还好此处没有镜子, 她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何模样。打心里觉得羞人。
她想起来看着李邵修吃樱桃, 慢慢的品吮,慢慢的咬, 直到皮破了, 甜美的樱桃流了汁液,才肯大发慈悲吞入腹中。他一向会这种招数。
雪势到了午前渐渐变大。大风席卷着窗前灯笼终于停了,啪嗒啪嗒撞击在门框的声音也小下去。
江柔安慢慢披上衣裳,把窗户打开个细缝儿透气,空气中浓稠不堪的强烈香味。
这味道更让她羞的不行,推开他伸过来抱自己的手掌:“都什么时辰了。”
被他弄得肚子好饿。
李邵修看着她,将她身后的发丝用簪子梳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低声道:“刚刚还没有喂饱你吗?”
什么呀。江柔安瞪他:“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邵修轻轻笑了,把她圈在怀里安抚:“我知道。咱们去用膳。”
铺天盖地的雪粒子打在脸上, 江柔安本来不想穿大氅,戴帽子,他非要给自己戴上。从厢房出来也不过只几步路而已。
他好像总是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 照顾的周全。下着雪, 走的也慢, 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 江柔安低头, 看着他们两个相交握的手掌上。
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遥遥见正厅里立着三两个官员打扮的人,见到李邵修立即行礼。
“陛下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看到这些邀功的官员,李邵修的视线变得淡漠。他垂眸,声音透着矜贵:“不必说这些称呼。有何事?”
林式节抖了抖胖胖的身体,脸上小人谄媚:“回陛下…不,回大人。赌坊此事已经修整完善,以后下臣也绝对不会犯此类错误。”
“还有…恕下臣心思粗鄙,招待不周。特备佳肴美酒,还请大人赏脸,晚间到府里一聚。”
李邵修并未答应:“不必。”
林式节大着胆子打量天子神情,也不敢多说,又领着底下的官职说了几句话,邀了功,才下去。
回府后,林夫人一脸希冀问道:“怎么样?陛下说要来么?”
目前林式节只是桐州都督。若是借此机会得了天子青眼,那他岂不是要平步青云!可惜平日天子久居高堂,他看不见摸不着,如今情形倒是不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该怎么向殿下邀功呢?
林式节走来走去,看向窗外大雪纷飞。他的小女儿林若儿正在院子里玩雪。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有了俏丽的面容。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若是他林式节的女儿进了宫,做了宠妃…
正好若儿也该议亲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会喜欢?
听说新帝登基后,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难道天子还有真情么?
林若儿脾气娇纵,被父亲拖着出了门。她本来不想出来——地上泥泞的积雪只会弄脏了她昂贵的鞋袜。
父亲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位贵客。
林若儿不情不愿,本来正和父亲闹脾气,可是车帘子一撩开,她一眼望过去,看见玉阶前一张脸。
一席黑氅,内着白衣,气宇轩昂,风骨凛然。那人低眸,干净的手掌摊开,接了一从天而落的一片雪花。黑色宽大的衣袖被风拂起。
如玉列松,浑然天成,好似仙君。
身后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也成了为他装饰的琼瑶玉殿,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执掌生杀。
林若儿一眼怔住。
林式节激动不已:“女儿,看见他了吗?当朝新帝!微服私访,到了桐州。你觉得新帝如何?”
林若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呆呆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男人。
林式节老成的摸了摸胡子:“今晚灯节,你便乔装打扮一番等在府里,我会派人打探新帝的行踪。你只需要被新帝看上!若是入宫为妃,荣华富贵尽享,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岂不是触手可得?你说呢?咱们林家未来如何,可都得靠着你了!”
林若儿回过神来。那样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国之君主吗?她的心里微微悸动,低着头红了脸。
————
阁楼下,几个布衣小贩正吆喝。“瞧瞧,今夜是桐州的灯节,这花灯可便宜卖了!”
街头巷尾一阵欢闹声音,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跑过去争糖吃。
江柔安对镜梳妆。描黛眉,施粉妆,点唇脂。相对于她兴致勃勃,李邵修微显得冷淡,坐在窗前捧着书看。
大雪映衬出男人坚毅干净的侧脸线条,翻动书页的手指干净,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
抬眸看了一眼江柔安。他的妻子不用打扮便已经出尘夺目,如今梳妆正衣,更显小脸熠熠生辉,粉黛色的襦裙对襟掐着腰,只有一掌细。
李邵修颇有些不高兴。相比于去外面看花灯,他更想和她呆在内室。看会儿书,写会儿字,累了再一同歇息,多好。
江柔安察觉到他的心思,懂事道:“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叫王嬷嬷他们陪同,想必也没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他已经随手撂了书站起来,她自己去?怎么能行?他记得前不久有个叫陆擎的男人,就是在灯节上遇见的吧?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那样亲昵。万一再遇见一个怎么办?
李邵修起身:“我与你一同。”
江柔安颇有些不解。他既然不想凑热闹,也便罢了,叫他独自留在家里也不乐意。其实她内心还是想自己出门透透气的,来桐州这几天,他黏人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江柔安没说什么,缓缓站起身。她身后的披肩带着毛绒绒的绒毛,尖尖的下巴陷在里头,很是暖和。
镜子里,男人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后,正低头视线认真的绑着身后的襦裙带子。
绑完了,他还不松手。
江柔安透过镜子看着李邵修。他的食指穿过赤粉色的带子揉捏,忽的抬起头,深邃的视线落在镜子中她的脸上。
江柔安眼睁睁的看他微抵了下巴凑过来。
立刻开口拒绝:“不行。我这是刚弄好的唇脂。”
怎么…马上就要出门了,江柔安不想再重新弄。这些天来他愈发放肆不满足,简单的一个亲吻,搂着她不撒手,非把她弄到喘不上气才罢手,他若是现在吻她,肯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察觉江柔安拒绝。李邵修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不行”,也总是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明明那样爱她。
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点涩然,李邵修忽的有些委屈,她为什么总是拒绝?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她满意?他的要求明明不高的。
男人的面容慢慢沉下来,视线被掩盖,看不清楚心思。
垂头不语,站在一侧,什么话都不说。
江柔安实在是无奈,看李邵修这副神情,便知道他心里在偷偷委屈,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不懂得李邵修的想法,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只怕这样出门,他一整天都高兴不了。
江柔安后退一步,正面搂着他:“夫君,现在出发吗?”
李邵修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她,执拗的看着身后的窗户。
算了。
江柔安闭了闭眼,轻轻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侧,停了停。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眨了眨眼,柔声:“夫君,可以走了吗?”
只是蜻蜓点水…怎么够呢。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主子约好的时辰早就到了,还未有人出来。车夫缩在墙角,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取暖,这家主子心地善良,给下人们一人发了个汤婆子,寒冬腊月不怎么冷。
府邸矜贵安静。院落中,内室掩门。江柔安被迫张着嘴,被攫住腰,软塌塌的伏在他身前。
靥食已久,李邵修高兴了,一只手牢牢圈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现在出发。”
江柔安浑身使不上来力气,缩在他怀里,她看了一眼镜子,自己唇上水润肿胀,唇脂被弄得一塌糊涂,衣冠不整,礼数不周,现在怎么出发?
恨他无赖到极点,非毁了自己的唇脂。江柔安蹙了蹙眉,推搡他:“给我把唇脂拿过来。”
“可是都有点肿了。还能上唇脂吗?”
李邵修颇为爱怜的伸出手,粗大指腹一点点描摹她微润的下唇。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一做,便有些色/情。
他的手指甚至想挤进去。
江柔安推开他:“算了。我自己拿。”
点了一层清浅的唇脂,镜子里的人双眸含泪,脸颊通红,嘴上微微肿胀的难堪,若是不掩盖,叫过来人一瞧,就是指不定做了什么事。
李邵修走过来,从身后搂着她瘦弱的肩膀:“很甜。”
“马车就在外面,不要让他等着。现在走。”
李邵修心满意足。也舍得放她出门。
————
灯节热闹,数十丈高的花灯被精心雕磨成槐花,山茶,百合等花朵样子,夜深雪中如琼台仙境。
江柔安恋恋不舍撂下帘子,桐州的灯节盛大,比当初汴京还要漂亮些。
终于,马车缓缓停下。
李邵修下车,向她伸出手,两人颇有些闲情逸致,未撑着伞,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头顶,好似一起白了头。
下雪时不冷。街上热闹,几个孩童穿着厚袍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李邵修抬眸看了四周一眼,停在一处摊子前。
看江柔安喜欢,他选了一款兔子模样的面具。给她戴上,露出来两只眼睛,和略有些粉红的鼻头。
江柔安歪着脑袋笑了笑:“漂亮吗?”
李邵修点头,细致的将她耳后绳子扶正。
二人走的慢,脚下是细雪,静谧夜空不时的绽放出几点烟花,深黑色染上几点异彩。
忽的,不知道怎么听说消息的林式节出现在二人面前,恭敬的作揖一礼。
李邵修本想离开,林式节忙道:“天寒地冻,下臣在府中略备上了薄酒佳肴,还请大人一定赏脸。”
林式节颇有心机,知晓帝王心硬如铁,转头来求江柔安:“夫人。您发发善心可好?家中内人听闻您二位贵客前来桐州,内心期许已久,素日以来精心准备,只盼您能略赏薄面,府上一聚呢。”
说完,毕恭毕敬的在江柔安身前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磕完头并不起身,大有她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江柔安被吓了一跳,往李邵修身后躲了躲。见那官员实在是心诚,她不由得取下来面具,无奈的看了李邵修一眼。
看出李邵修拒绝心思,江柔安柔声劝他:“罢了,跟着他去也没什么的。”
林式节一看,立即差人引来马车,恭敬的将夫妻二人迎进府邸之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宴会上还有几位桐州的要务官职。行礼过后,李邵修与江柔安坐于主位,觥筹交错间,一妙龄女子蒙面纱,缓缓踱步至中央起舞。
众人称赞:“林大人爱女舞姿风华动人之貌,实在是难得。”
江柔安看着舞池中女子,心中蓦地明白了一些。听闻宫外官员会极力引荐自己的家中女眷入宫为妃,林式节岂不是唱的这一出?
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估计年纪还不大,生的细瘦,起舞时身形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很机灵,边动作着,视线止不住的瞥向殿前身份最高的男人。
江柔安放下手中的酒杯,正恍神,手中酒滴落在鞋尖儿,自己也未察觉。
她很想看看李邵修是什么反应。
他会很认真的看着面前姑娘跳舞吗?也不是没可能。
江柔安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李邵修,只听见身旁男人略带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过来。”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天子口中之人是谁?莫不是这小姑娘吧?若是被天子看中,被引入宫中,那林式节这桐州都督的位置可是坐稳了。
众人窃窃私语,打量着天子神情,忽然瞧见,天子并非在唤这小姑娘,而是唤林式节。
林式节面含希望。
可天子将他传至耳廊,什么都没有说,过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用干净帕子擦干净指尖酒渍,疏离的,高高在上的视线巡视他,从头到脚。
林式节脸上的笑容僵住,很快心中腾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
李邵修淡声:“你是想死吗?”
林式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他万万未曾想到天子会如此直言,竟然一丁点面子都不留。怎么回事?难道若儿的舞跳的还不够好?
接着,林式节又听见天子之言。
“朕与朕的妻子,随你一同过来赴宴,不是来看什么档子舞姬跳舞的。”
林式节愣在原地,冷汗涔涔。廊前趴着偷听的林若儿当即面色苍白。
一股浓浓羞耻涌上心头。
“以后,别拿着这些花样儿,来朕面前卖弄。”
天子冷沉的语音让林式节听出来一点杀气。他屈尊降贵,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又补充道:“朕最讨厌什么样的人,用和你说么?”
林式节咽了咽口水,连忙摇头。
他知道,新帝最厌恶投机取巧之人。枉他心存幻想,还以为新帝与前朝皇帝相同,耽于美色,未曾想新帝竟如此薄情就拒绝了他。
不,不能说新帝薄情。林式节早听闻,新帝对新后颇为宠爱。
高大的男人转身离开,面前笼罩着低沉阴影忽然一片光明,林式节如释重负,狠狠喘了一口气。
林若儿怎么又没有听见天子对她的评价?自己努力了许多天,也只不过换来了“舞姬”二字而已。
她哆哆嗦嗦着不敢哭出声音,偷偷跟在天子的身后。她不相信,天子当真有那么疼爱皇后吗?可爹爹不是说,全天下男人都是一样喜新厌旧的吗?
江柔安等来李邵修,她思来想去没有多问,见他牵了自己的手要走,也跟着离开宴席。
走到廊前,李邵修忽然停下,他皱着眉,取出帕子,蹲下给她擦拭鞋尖的酒渍。
鞋子是苏绣而织,布料干净妥帖,深色酒渍分外显眼。江柔安看清楚他的动作,忙说不用,这还在他人府上,若是让那些官员们看见,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天子正细致的给她擦拭足间污秽,得怎么想?恐怕要参她一本祸国妖后。
李邵修牢牢攥着她的脚腕。她的脚腕又细,极软,他颇有些不想松开,也毫不忌讳旁人会看见他如何看待。
他就要这样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也叫那些烦人精看见,别总是妄想往他的后宫塞人。
林若儿躲在柱子后面呆呆看着,看着天子在新后面前缓缓蹲下,细致的给皇后擦拭足尖尘土。
冰凉的天子眉眼之间缓缓流露出别样柔情。
林若儿又想,皇后虽然生的美若天仙,但只有这一点吗?她听说过有些得宠的后妃,她们胆大的身着艳服,战战兢兢的放低姿态邀宠,皇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可见皇后穿的衣裳毛绒绒的,披着干净洁白的大氅,甚至看向天子的视线还有一点埋怨的意思,丝毫没有放低姿态。她穿的那样厚重,是因为心爱她的人担心她,会不会受冷,而全然不是带在身边有没有面子。
擦完了尘土,天子缓缓起身,擦拭了自己的手掌,又低头,轻轻的吻在皇后唇上。
林若儿恍然明白了一些,她立刻垂头离开。就算她有幸今夜被天子瞧上进了宫,看此情形,只怕是无论做什么,都撼动不了皇后在天子心中的位置。何必又自取其辱。
第69章 酒楼
日暮
与此同时, 酒楼。
桐州地处三国交界处。酒楼内熙熙攘攘,五湖四海之宾皆有, 更不乏异族模样打扮的宾客。
一抹高大身影临窗而立。他眉目俊美, 五官深邃,眼底有些碧蓝浅色,身着镶金黑袍, 正凝目看向窗外。
来桐州已经足足十日。
姜绥每一天都在寻找。
今日探子来报, 最后一点剩余之地也已经找了,没有遇见一个长相相似之人。
姜绥面色沉沉, 最后两天若是再寻不到, 只能继续一路往东行走。
想起姑母的嘱托,姜绥不由得继续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都说母女连心。姑母日日夜夜梦中,妹妹就在桐州。只是苦苦寻找,为何寻不见呢?
今夜,是最后一次出门探寻。
几队人马纷纷而行,身影涌入夜色之中。
———
从林式节府里出来,江柔安很快忘记不愉快的事,她也没有问李邵修出去说了些什么, 只是安静呆在他身旁。
二人一路走,一路停。看着月色与白雪, 点点银灯映衬着高楼。西风卷帘,雕车香树,路上也是热闹的人来人往。
猜了灯谜后, 李邵修得了个小狐狸玉石缀子, 只可惜他身上已经有缀子了, 是当初二人一起逛花灯节时买的一对儿玉兔。
低头看了看她腰侧, 见她老老实实的戴着和自己一样的小兔子, 李邵修很满意,亲了亲江柔安的侧脸。
江柔安躲了躲不给他亲,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呢,叫小孩子看见了也不好,学坏了怎么办?
她推了李邵修几下,转头指了指角落一家小铺子:“我们去那里瞧一瞧。”
李邵修只能依着她走。街上忽然人多了起来,他用了一些力气,结结实实的把她护在怀里。
即使如此,江柔安还是撞到了一个人。
面具啪嗒一声掉落。
灯火深影中,那张脸黛眉微簇,眼底纯净,唇瓣好似玉琢晶雕,美玉无瑕,如不染一尘琼瑶仙子。
姜绥看见那张脸,恍然了一会儿,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
后来确定这是真实的,姜绥立刻怔住,呐呐自语:“姑母…?”
江柔安抬眼看他。
这人怎么回事?明明生的俊朗模样,薄唇深鼻,有些异族样貌,却呆愣的直直看着她的脸,还叫她姑母。
真是怪。
江柔安将兔子面具慢慢捡起来,就要绕过面前男子离开。却听他道:“你是不是叫姜柔?”
江柔安脚步一顿。
只见面前男子从怀中掏出来一枚玉佩。玉佩垂在碧绿的丝线上,背后的梨花印记与她的那块完全重叠。
江柔安立在原地。
忽然一阵凛冽的风雪,浩浩荡荡穿过胡地,姜国,玉门,吹拂到桐州小巷,扫过她的脸,她轻轻颤抖着指尖,手指接过玉佩,仔细描摹上面的梨花形状,她曾经日日夜夜都在描绘,图案早已熟稔于心。
见江柔安面色怔怔,眼眶似乎含泪。姜绥缓缓叹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终于找到她了。还好今天出来,若是明日出桐州后,怕是二人再无相见可能。
还好找到她,姑母的病或许能康复。
李邵修将江柔安护在身后,直视姜绥上下打量。面前男子身着的衣裳袖口处缀有狐毛,看起来是异族装扮,似乎是姜国一带。
姜绥缓声解释:“你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块玉佩?玉佩后的梨花形状,和我手里这枚是母子佩。”
江柔安怔然。
姜绥继而开口:“你的亲生娘亲是我姑母。她找了你十七年。”
江柔安摇摇欲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无数个日日夜夜梦魇中的那张温柔面庞,女子声音温柔,一声一声的叫她柔儿。
身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她。江柔安似乎身缀云雾摇晃不稳,忽然有了依托,怀疑的转头,眼底已经含泪:“…夫君。”
姜绥听见江柔安唤身旁男子夫君。算起来,他的妹妹也已经十七岁,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只不过嫁的人是夏朝人,姜绥不由得有些担忧。姜国与夏朝关系自前朝以来便不大好。
不过如今把妹妹带回姜国才是正事。
姜绥抬眼看江柔安,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一眼看见你便认定你是姑母的孩子,只因为你和姑母生的样貌实在是太相像。”
姜绥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叠好的纸,递给面前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既然你是她夫君,我便把这张纸给你。这是姑母亲自所绘,图案是妹妹出生时身后带着的胎记。”
李邵修接过纸。
姜绥施了一礼:“我住在前面巷子的酒楼。若是想好,可以来找我。”
出来游玩的心思荡然无存,江柔安双眸怔怔,由李邵修牵着回了府邸。这事,他们没有和任何人说。
李邵修安抚她:“还好吗?”
江柔安鼻头一酸,她手里攥着自己的那半块梨花玉佩,那是当初成婚前阿公寄来的,说说是捡到她时,在襁褓中带着的。
她一噎,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眼泪如珍珠般簇簇而落,未语泪先流。
李邵修擦拭她的眼泪,将她圈进怀里,看看她哭,他也心疼,不过他知道,江柔安是想家,想找到自己亲生母亲的。无数个夜晚,她乖乖巧巧的缩在自己怀里,有时候回偷偷哭,偷偷小声喊母亲。
江柔安扑进他怀里,任由眼泪流淌。她又伤心又高兴:“夫君,今天遇见的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他姑母真的是我娘亲吗?”
李邵修默然,虽然他舍不得她离开,但是刚刚看了那男子抵来的图案,和她背后腰侧那一点嫣红梨花重合,一模一样。那种私密之地,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看见。
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未曾想到她是姜国人。
宽厚干燥的大掌摸着她的脑袋,江柔安心里好受一点了,才抬起头,顶着一双哭肿的泪眼,小声嘀咕:“夫君,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带我来桐州,我不会有机会回家认亲的。”
可听闻姜国与夏朝局势不稳。夏朝人,从不踏足姜国。
江柔安有些担心,她去了,李邵修怕是去不了。他是一国之君,尚未清楚那边情形,在异国中或许会有危险。
江柔安内心想回去看看。她询问:“夫君,你说…”
李邵修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声音坚定,温和的看着她:“放心回去吧。在母亲身旁住几天,不用多想。”
江柔安感受到李邵修的注视,眼中慢慢泛酸,弥漫了层清浅泪花。她很舍不得他,却更想回家陪在母亲身边。
她倚靠着他令人心安的胸膛,轻声道:“我会很快回来。”
———
姜国王宫。
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公主!公主,找到小郡主了…大皇子殿下找到小郡主了!这是来信。”
姜钰公主盯着镜子,视线怅然。这把戏,很多人都对她用过。他们都说她有病,脑袋有病,是个疯子。为了安慰她,不让她发病,他们便会说,找到女儿了,可每一次到头来,都是在骗她。
骗她,都在骗她。
那人也骗她,骗她自己不是池奴人。他们爱的那样深,临议婚时,却转头迎娶了别人。他竟然是池奴国的王子。都骗她。
那孩子有什么错?生出来营养不良,瘦瘦的一团,皮肤白,跟猫儿似的,她还没有看够,一觉醒来,父亲却说,那孩子是野种,不能留,连夜扔出去了。
她伤心欲绝,日夜流泪,怎么都流不尽。她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真该死啊。
可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她,她的孩子没有死。姜钰无数次跪在阿姆神像前乞求,若是她的孩子还活着,让她平安健康,就足够了。她不奢求能找到她。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小宫女颤抖着扑在地上,看公主不为所动,她哭着展开信封:“您看一眼,求您看一眼,这是大皇子的笔迹,他们三日之内就能回来!和您梦里一样,小郡主在桐州。”
姜钰却摇了摇头。她不信。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又在骗她。她的心,早就死了,在那个人背叛她的那一天开始,在孩子丢了的那一天开始。
——
酒楼贵客房。
姜绥打量着面前身影。凭借第一感,姜绥敏感的察觉,面前此人身份应该不凡,不是凡俗之流。
李邵修轻轻将手执茶杯放下。
“你说,她是两个多月时,被丢到了疆城一带?”
姜绥解释:“正是如此。”
“姑母年幼时不懂事,与外族私奔,后怀孕回来。本来按照族法,应该施以刑罚,可祖父体恤姑母,叫她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也就是姜柔,连夜被带到了池奴国。本来想送给男方抚养,可后来,一行人路上遇见劫匪,妹妹从此也不知所踪。”
李邵修淡声道:“你说的若是不假,内人便是贵族丢失的孩子。”
姜绥抿了口酒。夏朝人人文臣风雅,好品酒。但这酒落在口中着实无滋无味。他直视面前男子:“你是她的夫君?何时成的婚?”
“前不久。”
姜绥并没有多问。环视此人一眼,见此人随身侍从乔装成普通小厮模样,细细打量却并非凡俗。更加印证了姜绥的猜测。他不再拐弯抹角:“你有什么要求?”
李邵修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一字一句道:“保证她的安全。”
姜绥:“这是自然。”
妹妹是姑母的亲生孩子,她回到姜国,自然要被当做掌上明珠来呵护。
门外廊前传来“笃笃”脚步声,进来的使者看了李邵修一眼,俯身在姜绥耳边说了一些话。
李邵修见状,起身道:“三天后,我会把她送到此处。”
姜绥走到窗边,看向楼下一席白氅的矜贵男子。他猜测他并非俗辈,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夏朝的新帝!
夏朝三月以前改朝换代,听闻前朝皇帝日日浸淫美色,至使国库空虚,民间怨声载道,更有边境甚者去姜国乞食。
可新帝上位不足月余,情况早就不同,新帝颁布新政,改官僚选拔制度,一时间百姓呼声水涨船高,就连边境都流传着赞颂新帝的歌谣。
姜绥心中暗暗敬佩,但是不由得担忧起来,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只怕是不好说。
日暮时分,周府正厅,周时和徐昭对视一眼:“这事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吗?”
李邵修淡声:“没有别人。”
周时起身:“她竟然是姜国人。”
姜国和夏朝的渊源,始于大夏二十四年。当初,为了平定边疆战乱,祖帝将宫中年纪最小的朝璟公主送去姜国和亲。
祖帝并不知晓,朝璟公主不情不愿,在姜国水土不服,又不得当时国王宠爱,只嫁过去三年,便抑郁而亡。
梁子便结下了。祖帝以为朝璟公主讨说法的缘由逼问当时姜国国王,两国都不想后退半步,边境频频战乱。
目前虽说已经历经几朝几代,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和平安定。谁也不知道对方心思。
周时道:“她什么时候回姜国探望母亲?”
“明日。”
“你先别陪她一起。你身份摆在这里,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周时实在是没想到,怎么到桐州一趟,还节外生枝了如此多的事端。
看向窗前站着沉默无声的男人,周时不太确定:“她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会回来的。
李邵修默默想着。
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指尖摩挲了一下扳指,李邵修没有再开口。
怎么偏偏,她是姜国人?
第70章 姜国
母亲
府里内阁, 红烛缓缓燃烧。江柔安陷在温暖干净的被褥中。她做了梦,又梦见了晦暗沉闷的旧事。
年幼时, 因为身份的原因, 她总是很容易被当做众矢之的,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他们会张牙舞爪的围着她,撕了她的书本, 扔到湖底, 拿小石子扔在她身上。
虽然不疼,但心底隐约有些羞耻难堪之情。江柔安每每在想, 她为什么没有娘亲?为什么没有父亲?
除了年迈的阿公, 没人去牵着她的手。
她想,自己是有娘亲,有父亲的,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出现而已。
也无数次幻想过,她要怎么去找,才能找到他们呢。
再后来,她遇见了李邵修。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擦去她眼角滴落的泪水。江柔安缓缓睁开眼, 看见面前高大沉默的身影。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开始:“夫君。”
“嗯。”
李邵修答应她, “哭什么?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马车就等在外面,明天一早你就去。”
江柔安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侧脸轻轻倚在他胸口处。
李邵修拢开她脸颊的碎发, 凝视着她哭的有些微红的双眸, 和他成婚后, 除了那事的时候, 她很少哭。
“还是你不想回去, 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我的乖,我也舍不得你。我恨不得那根绳子把你圈在这府里。可若是那样,你不得恨我?还是你真的不想离开我呢?”
李邵修轻轻在她脸侧落下一吻,安慰着她。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是想回家看看的。
只不过是近乡情更怯而已。为什么父亲母亲要把她丢掉?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来,如果幼年时便被父亲母亲带在身边,那她也不会后来那么样委屈,那样隐忍。
江柔安半响才弱声道:“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否则为什么要把我扔了?”
“不是扔。”
察觉她情绪不高,李邵修开口解释:“你幼年时出了意外,被马匪劫走,并非他们故意为之。”
再说了,她这样漂亮,这么听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江柔安抬头问:“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了前街酒楼。见了姜绥。他是你的表哥,知道一些前朝旧事。”
瞧她哭的惨兮兮的模样,李邵修捧着她的脸:“该哭的人分明是我。成婚不到半年,妻子便要离我而去。我若是这么梨花带雨一番,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江柔安想笑,打他几下:“你是大男人,怎么能哭?”
“而且,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听她承诺,李邵修才心情缓和一些,桐州离姜国不过一百里,快马加鞭,不到一天就能到,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局面前,他是得考虑她的心情。
看她情绪好一些了,李邵修才收手,低声问她:“丑话说在前头。你得给我个保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柔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成吧。那你得给我写信,知道吗?每隔三天一封。若是等不到,我就去姜国找你。”
听他这样说,江柔安颇有些担心。她听徐昭说过,姜国与夏朝局势不稳,更不用说他是一国君主,定不能贸然前行。她忙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只不过是回家看望一趟父母。您不用太担心。您也不要独自一人往姜国去,太危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你要是久不回来,我就去姜国把你捉回来。就是怕姜国戒备森严,我还没有走到宫殿,就已经中箭死掉了。”
江柔安眼睛瞪的圆圆的:“说什么呢。不会的。”
李邵修心中愈发舍不得她,叫她张嘴,吻了她几下,恋恋不舍道:“若是当初,我定不会放你走。”
可回家巡视父母,这是她心中一直期许,他也明白。
第二天,有王嬷嬷与小双陪同,江柔安缓步迈上马车。李邵修站在一侧,目光凝视着她的身影。
江柔安从马车窗口探出脑袋,仰脸轻轻在窗外男人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夫君,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等你。”
王嬷嬷放下勾帘。她经历的多,自知此事颇不容易。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皇后娘娘的身世如何,如今身世大白,竟然是姜国的公主。这着实是令人诧异。
姜国与夏朝,关系并非势同水火。但是曾经结怨已久,也不安稳。为保险起见,她护送娘娘回姜国。
王嬷嬷转头打量江柔安。见她坐在窗前,垂头凝目,素白的小脸儿陷进毛绒绒衣领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嬷嬷便低声劝道:“小夫人,不必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探视家中母亲后,再回来,不碍事的。”
江柔安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透过帘子,遥遥一层远云遮住日光,旷野大地碧绿宽敞,深绿色与雪色层层掩盖,已经渐渐出了夏朝边界。
离故乡越近,江柔安越觉得心中不安。
天擦黑,马车车队缓缓停下,以作休息。
已经到了年关。江柔安眺望远方,漆黑暮色中几点灯影跳动。她已经离开家乡快十八年了。
王嬷嬷捧来一碗热乎的姜茶,在篝火前摆了矮凳,扶着她坐下,又去忙手里的事。
姜绥下马,看见篝火前坐着的姑娘。她手中捧着玉碗,小小的脸陷进毛绒绒的衣氅中,摇晃的火光勾勒出温暖的侧影。
这么一看,自己这个表妹不仅生的像是姑母,而且更甚一筹。
姜绥缓缓坐到江柔安身旁:“你现在的名字,叫做柔安,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温声道:“是。是收养我的阿公起的名字,他希望我一生平安顺遂。”
姜绥笑了笑:“是个好名字。一生平安顺遂,也是姑母心中所想。”
“只不过,姑母她生了病。”
江柔安问:“什么病?”
“别人说是疯病。自从你丢了后,她便疯了。当我瞧这不太像。或许你回去之后,她便能康复。”
看着面前的男子,江柔安忽的小声开口:“表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姜绥点了点头。
“你说,母亲会盼着我会去吗?”江柔安不确定的问。
姜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转头移开视线,看向蓬松燃烧的篝火,声音很淡:“姑母的毕生心愿,便是能找到你。你说,她会不会盼着你回去?”
江柔安的鼻头一酸,泪缓缓蔓延出来。
没有一个孩子,会不思念自己的母亲。同理,怕是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盼望自己的孩子。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晌午前。我已经同姑母写了信。”
江柔安思及,垂眸看手中的热汤,她的心底跳动极快,她真的要回到母亲身边了么?
江柔安捧着手中的热汤,温热感一阵阵传到手掌心,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后来又奇怪起来:“表哥,你看见我的那天晚上,我还带着面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姜绥一笑:“天生直觉吧。”
“姑母自我年幼时便总是在我耳边叮嘱。说我有个妹妹,很可爱,脸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很圆,和黑葡萄似的。希望等我长大后,能出门寻找,再把妹妹带回家。姑母日日说,夜夜说,我便也记住了。那天本来是在桐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我觉得找不到了,独自一人上路,本来想闲暇逛一逛。后来,看到了你。”
“其实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君。”
姜绥直言:“他生的俊雅,气度不凡,站在人来人往处鹤立鸡群,眉眼分明。我作为男人都多看了一眼。见他正在温柔的给你擦拭脸颊落得细雪,面具一摘,我才看清楚了。你和姑母生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柔安不仅遐想起来:“很像吗?”
“非常像。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姜绥声音很温柔,他笑起来,眼睛有月牙弧度:“不用多想。姑母和父亲是很好的人,他们都盼望着你能回去。”
江柔安点头,对姜绥报以感激的微笑。
休息片刻,马车启程上路。昼夜交叠,转眼已经到姜国王宫。
姜国王宫与夏朝不同。夏朝建筑红墙黛瓦,主威严庄重,而姜国王宫富丽堂皇,满眼金色。国王站于高位打量江柔安,半响才红着眼:“很像。和你母亲年幼时一模一样。”
姜绥行礼:“父亲,我带着妹妹去姑母寝殿中。”
高位上男人点头:“好。她已经等了十八年了。”
江柔安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跳,脚底踩着柔软至极的波斯地毯,缓缓推开紧闭着的寝殿门。
一缕光芒自门口缝隙深入。
窗前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一下又一下。
宫女看清楚江柔安的脸庞,惊呆片刻,缓过心神,立即伏倒在地上:“郡主!您…您是郡主…”
宫女跌跌撞撞跑到殿中:“公主!您瞧,那是郡主…”
姜钰公主并未回过头,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颊边点点斑白头发,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听见小宫女哭着喊郡主,谁是郡主…
她的女儿,已经有十八年未回来了。
姜钰的视线从斑白的头发转移向金黄一片的光晕中。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殿门紧闭,忽的,她看见了一张脸。
姜钰怔然,站起身,手中的木梳子落在地上,她转头。
她的女儿!
——那是她的女儿,正俏生生,完整的站在门前?
莫不是她的幻觉?难道她真的疯了么?
姜钰公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缓缓走向江柔安身前,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脸,饱经风霜的手指抚摸着江柔安柔软白皙的面颊。
“你是…柔儿?”
面前的慈祥妇人,是她的亲生娘亲。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梦见的女人。
江柔安早已经鼻头泛酸。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好似有异物开不了口,半响才声音颤抖道:“……娘。”
姜钰公主僵硬难以置信的面庞松动,逐渐露出慈祥柔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牵着江柔安的手,语无伦次:“好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的好,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全是我的错!好孩子,让我看一看…你怎么这样瘦?”
江柔安泪珠簌簌滑落,她眨了眨眼,摇头:“娘。”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宫女们见此情形也纷纷红了眼。
十八年了。有老宫女记得,郡主是怎样被先皇送走的。那会儿姜钰公主年幼,产后精神恍惚,瞧见自己的孩子丢了,又哭又笑,每天早上睁着眼,流泪到晚上,生生熬了十八年。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八年?
先皇在世时一意孤行,硬生生拆散了公主与爱人。留下的孩子,在先皇口中,也成了孽种。
不过还好,如今能把郡主找回来,公主的心病也能解开。
姜钰公主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摸了摸江柔安的侧脸,她眼角留下半混浊的泪花:“是我的柔儿,我的柔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都是娘的不好。”
江柔安呆呆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看着她的双眼。
真的很像。一眼看过去就很亲切。
姜钰公主似乎想到什么,跌跌撞撞的牵着她的手,走到内室。
内室宽敞,摆着几个木制柜子。上面从低到高,摆着无数件精巧的玩意儿。
“这是你五岁生辰,娘给你做的虎头鞋。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真是脑子不清楚了,柔儿今年都十八了,哪里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姜钰公主怔然,视线落在虎头鞋上,又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柔安的神情,忙摆了摆手:“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娘。”
江柔安缓声道:“我很喜欢。”
她坚定的握着姜钰公主的双手,抚摸上面的纹路,那是岁月侵袭的痕迹。
“娘,您都和我说一说吧。这些都是什么?”
“好好…好孩子。”
姜钰公主忙抹了抹眼泪,一一颤抖道:“你八岁了,长大了,着鞋子是布锦做的,踩在上面脚不疼。”
江柔安默默的打量架上摆着的鞋子。她八岁那年,疆城战乱,阿公一去便是三个多月。府再没有人护着她,鞋子窄的挤脚,走路时磨出血泡也没有人管。但是她知晓不能怨天尤人,自己偷偷的绣帕子,卖出去攒钱,只是没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想,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世,会不会给她亲手做一双鞋子呢?
姜钰公主接着道:“这件襦裙,是你十四岁时做的。要不就是十五岁,我记不太清楚了。那会儿,你应该刚刚来了葵水,是个大姑娘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穿着就小了。”
江柔安眼底泛酸,她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她还记得来葵水那一年。好多的血,好痛,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只自己默默的缩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偷偷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后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嬷嬷发现的。老嬷嬷给了她几件新衣裳,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现象,并且熬了一碗热汤给她喝。
江柔安伸手抚摸那件襦裙的布料。触手可及的温和柔软,凝结了一个母亲的深沉爱意。
姜钰公主神色怆然:“你说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做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当初我不在你身边。是我失职。”
“娘,您不用想那些的。别哭了。这些我都很喜欢,您接着说吧。”
姜钰公主看她懂事,牵着江柔安的手不放开:“这些被褥,是给你做的嫁妆。十七岁的大姑娘,该挑个好人家了。若是娘在你身边,可以帮你选一选。”
姜钰公主思及此处,问道:“听你表哥说你已经成婚了,对方是夏朝人,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
夏朝,怎么偏偏是夏朝人?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女,嫁到别国,又要天涯两隔,这叫她怎么舍得?
“那他,对你好吗?”
江柔安握着姜钰公主的手,两人坐到榻前,使女填了两杯热茶。
“夫君待我很好的。”
姜钰公主视线落在江柔安脸上,一寸寸的打量她,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肤白貌美,乌发雪肌,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的确是娇养的模样。姜钰公主这才松了气儿,缓声道:“对你好就行。”
她闭了闭眼:“今日说了好多话,我有些累了。柔儿,留在娘身边,陪着娘,好吗?”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钰公主闭上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很快陷入昏睡。
江柔安打量宫殿。她取来纸笔,铺在桌前,开始写信。
夫君亲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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