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剑修被温见雪冷着脸怼了一下,瞠目结舌,终于不再说了。
温见雪神清气爽,他进入含镇,在含镇停留片刻,沿着含镇大道,来到温家所在的城镇。
此时还不到深夜,温见雪故意经过温府。
温府大门上还贴着封条。
温见雪瞧了眼温府,在隔壁街道上找了个酒楼坐下,他随意点上两道菜,叫来店小二,装来投奔温大小姐的温家远方亲戚,询问温韵现在何处。
“温大小姐?”店小儿哎呀了声,“她死了,被人毒死了。”
面前的客人难掩惊讶,清清冷冷的声音微微提高。
“谁毒死她的?”
店小二耸肩道:“就她家奴仆,刘什么来着。”
“刘桦?”
“啊,对,就是刘桦。温大小姐被刘桦毒死在客栈两日后,客栈老板才发现,尸体都发臭了。姓刘那小子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我说,这姓刘的小子真是心狠手辣,若不是温大小姐当初把他收为奴仆,他能活到今日!”
店小二说着,目光看向这位投奔无望的客人。这位客人戴着黑色帷帽,身穿乌青衣袍,虽看不到容貌,仅凭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以及周身淡雅的气质,便能判断出对方是一个有些家底的修士。
倒是符合前来投奔温大小姐的远方亲戚。
在店小二看来,即便是温家的远房亲戚,也应当是一个有些家底的修士。
“欸,客官,你来晚了,来得太晚了,还期待温大小姐做什么,人都死了好久了。”店小二忍不住说到。
温见雪压根没想到温韵已经死了很久,还是被刘桦毒死的。
在他记忆里,刘桦是个怯弱、记性不好、将希望寄于他人的人。
温见雪本还想杀了温韵后,让刘桦走得远远的,谁料……
温见雪不再多想,不管如何,温韵确实死了,威胁被铲除了。早知温韵死了,他便不跑这趟了,浪费钱。
温见雪目光扫过桌上两道菜,让店小二把菜打包了,他想带回去给谢琅尝尝这酒楼的菜。自称温家远方亲戚,询问温韵去哪里时,温见雪拿起筷子,尝了点的两道菜,味道还不错,比他做得好吃。
说来他已经好久没做过饭了。
温见雪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会做饭了。
店小二很快将菜打包好,递给温见雪。温见雪将菜装入乾坤袋,想了想,又要了两份白米饭和一份果酒。
温见雪还记着黑色森林时,自己对谢琅说,回宗后,给他抓只兔子做烤兔肉,于是出了酒楼,径直去抓兔子。
温见雪如今会控制草木植物,因此,很快就抓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将灰兔子打晕,温见雪用灵力把灰兔子腿绑起来,抱着灰兔子,绕回含镇,打算回宗。
刚来到含镇,温见雪便瞧见之前载他的剑修在拉客,想到剑修絮絮叨叨的性格,温见雪装作不认识他,从旁走过,想找个其他剑修载他回宗。
含镇这地方虽小,却也有剑修为了赚钱,在此接送人。
那剑修眼睛很尖,余光瞧见温见雪,立刻凑了上来。
“道友,你办完事了,回去?”
温见雪不想理他,加快脚步,衣袖却被扯住了。
“我也要回去,送你回去,打七折怎么样?”
温见雪顿住,他扭过头:“现在就走?”
“对,现在就走。”那剑修说着,祭出自己的本命剑。
温见雪受不住七折诱惑,再次上了这剑修的剑。
途中,这剑修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叭叭,从东讲到西,又问及灰兔子,讲到如何炒兔子,温见雪后悔上这剑修的剑了,他就不该贪图七折。
温见雪冷声冷气威胁了两次,这剑修才不情不愿闭上嘴。一回到市场,温见雪当即跃下剑,朝剑宗走去。
那剑修道:“你看你坐了我两次剑,好有缘分,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联络符纹,日后你想去哪里,叫我一声,我送你去。打九五折哦!对了,我姓……”
温见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剑修如此评价温见雪,他叹了口气,坐了个地方坐下,从怀中精美的乾坤袋内翻出干巴巴的大饼,准备啃大饼。
“小少爷。”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剑修抬头,拳头大小的五彩鸟从房檐上飞了下来,口吐人语,“你要在外面折腾多久才肯回去?你看你,落魄得只能啃大饼。”
剑修看到五彩鸟,面色不虞,他道:“关你屁事。”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我回去吧,若是不回去,主人就来抓你了。”
“少拿我姐吓我。”
剑修狠狠咬了口大饼:“你敢说出我的位置,等我回去了,我就把你毛拔了,让你成为一只秃鸟。”
五彩鸟落到剑修肩膀上,道:“下界很危险,下界的人也很卑鄙,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主人很担心你……”
“她担心我怎么不与我说……”
“说什么?”五彩鸟好奇道。
“关你屁事!破鸟,天天就知道打小报告。”
剑修抬剑,一剑敲晕五彩鸟,他拿出一道传送符,把五彩鸟传送回家,啃着大饼,朝客栈走去。走了两步,他不啃大饼了,死死攥住大饼。
还有六个月,若是这六个月找不到九转金丹,姐姐就会永远离开他。
虽然姐姐瞒着他,但他知道,姐姐中了阴蛊虫。
阴蛊虫是阴寒毒物中最歹毒的毒物,它会在脑袋内繁殖,一旦企图剿灭它们,它们就会顺着血管爬到心脏,危及性命。
可若是不剿灭它们,它们就会在脑袋内筑巢,吃空脑袋。
姐姐找了医术高明的医修压制阴蛊虫的繁殖,可这抑制只是暂时的,六个后,阴蛊虫将大量繁殖。
若想除掉阴蛊虫,除非找到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是兰姓炼丹师专门研究出来,针对阴寒毒物的高级丹药,服用后,药效在人体化开后,不会灼烧任何部位,只瞬间,便能吞噬阴寒毒物,修复损伤。
只是,多年前,兰姓炼丹师与妻子皆亡,而女儿不知所踪,九转金丹丹方便失传了。
其实丹方就算不失传,也很难有人能够炼制出来,究其原因,是因为九转金丹品质不够高,无法一瞬间杀死阴寒之物。
若无法一瞬间杀死阴寒之物,这样的九转金丹有什么用?岂不是废丹一枚。
不,不能说是废丹一枚,只是对于阴蛊虫来说,这样的九转金丹毫无作用,是废丹。
他前些日子找天机阁的朴老算了一卦。
朴老让他来下界,说在下界东南这一块地区,能遇到能够瞬间杀死阴蛊虫的九转金丹。
可他来下界东南这片地区已数月之久,一直没遇到九转金丹,把一切可能存在九转金丹的地方跑了个遍也没见着。
姐姐还不知道他知道了阴蛊虫的事,以为他是跑到下界玩,叫他赶紧回去,怕他如段青云一般,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家虽与段家离得较远,但段青云死后,段家挂白挂得跟地府一样,哭哭啼啼,叫人不想知道段青云死了都难。
当时,大家都觉得段家会一直哭哭啼啼下去,谁知没过多久,段家主和段夫人过继了个儿子,取名段复,一切又恢复平静。
剑修微微松了松手中大饼,他抬头看向夜空。
这九转金丹到底在哪里啊?
他烦躁得咬了口被捏得稀烂的大饼,他已辟谷,无需食物果腹,吃大饼完全是发泄焦急情绪。他一旦焦急,就要吃些东西,不吃,难过。
御剑送人去这里去哪里,一来是想结识更多人,扩大在下界的人际圈,方便打听九转金丹的消息;二来是为了赚钱,吃住要花钱,打听消息也得花钱,不赚钱,得喝西北风。
——他着急来下界,出门没带多少钱,这里用点那里用点,不知不觉就没钱了。
若是伸手向家里要钱,姐姐又会觉得他吃苦了,哭哭啼啼质问他来下界的原因。
他才不愿说,说了家庭气氛压抑不说,姐姐和姐夫还会觉得他脑壳进水了。
居然信天机阁那群家伙不着边的话。
他们会立刻让他回去。
可他不是永远只会上当受骗,需要好好保护的小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无需长辈来干涉。
剑修想到温见雪。
这个炼丹师真是不好相处,无论如何套近乎,都不带搭理,冷冷淡淡,可这种冷淡倒是很吸引他,让他特别有交谈欲望。
剑修啃完了大饼,焦急情绪总算舒缓很多,他打算休息一会,再接着找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啊,九转金丹啊,这东西到底在哪里?
……
剑宗。
温见雪贴上张隐身符,收敛气息,抱着又肥又大的兔子,从剑宗偏门回到剑宗,避开巡夜弟子,穿过几道弯弯曲曲的小路,回到住所。
住所没有亮灯。
谢琅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见雪举起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看来这灰兔兔只能等谢琅回来再杀了,现在杀了,烤时不新鲜。
温见雪剥掉巫尖尖的冷漠,推开院门,取了身上的遮掩,点燃院内灯,打算找个东西把灰兔子装起来。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关兔子的东西,于是拿出自己不喜欢的紫发带,捆住灰兔子,把灰兔子栓在柳树下。
灰兔子依然处于昏迷状态,肥硕的身躯趴在地上。
温见雪站起身,正打算去客厅整理下午买的药材,回头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温见雪还未看清那人是谁,便被揽住腰,压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琅?”温见雪本来想用丹火砸人,察觉到是谁,便歇了心思,他疑惑道,“你在住所?你在住所,为什么不点灯?还有,你抱着我干嘛?”
温见雪抛出一系列问题后,却感觉到谢琅身体在发抖,嗅到点血腥味。他旋即想推开谢琅,查看谢琅是不是受伤了。
谢琅却抱得更紧,片刻,谢琅身体终于不颤抖了,他脸颊贴着温见雪左耳,说话时带着沉重的鼻音:“你去哪里了?”
温见雪不太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例如千里迢迢跑去杀温韵,展现在亲友面前,他想了想,道:
“我只是出去买了个药材,你怎么了?”
谢琅贴着温见雪,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师父知道我出去了,你应该问问师父,或者直接问我,你不是用我的联络符纹吗?”温见雪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抱住谢琅,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被藤妖掳走,并不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突然消失,不是说好一起去上界吗?”
谢琅低低嗯了声,许久,才放开温见雪。
温见雪视线落到谢琅双臂,他这才发现谢琅双臂上都是伤。
这伤应当是利剑割出来的,伤口很深,还在流血。
谢琅注意到温见雪的视线,抬起双臂,道:“出宗做了个任务,不小心被人用剑气割伤了。”
温见雪狐疑地看向谢琅漆黑眼睛。
谢琅噗嗤笑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自己割伤的?我又不是傻瓜。”目光落到柳树下的灰兔子身上,谢琅嘴角笑容淡了几分,他拖长嗓音,像是在夸奖兔子般,“这兔子长得真可爱。”
“我也觉得可爱。”
温见雪兴高采烈地解开绳子,举起肥硕的灰兔子,凑到谢琅面前。
“这么可爱的兔子,一定很好吃。”
谢琅:?
“你要吃了?”
温见雪摸了摸兔子耳朵,双眼明亮,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烤兔子吗?我逮了一只,吃吗?”
谢琅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身走进房间,道:“吃,等会,我先去包扎伤口,包扎好了,我来做。”
“好。”温见雪放下兔子,去客厅整理自己的药材。
谢琅很快包扎好伤口,他清理掉房间内的血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提起灰兔子耳朵。肥硕的灰兔子还没清醒就一命呜呼。
谢琅放掉血,熟练地剥下兔子皮,去掉内脏,他本想用半月剑当烤兔肉的签子,目光瞥见整理药材的温见雪,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半月剑毕竟杀过人,用来当签子,恐怕有些人特别膈应。
谢琅四处找签子,未找到合适的签子,干脆省去签子,用灵力把兔肉架在火上。
热火烧灼下,兔肉冒出滋滋黄油,强烈的肉香铺满整个院子。谢琅布了层灵罩,防止香气飘出去,他接着烤兔肉,时不时翻动放调料。
温见雪嗅到香气,飞快整理好药材,端着碗,站到谢琅对面,目不转睛盯着兔肉。
兔肉烤得金黄,表面洒有细细的香辣调料,火焰每撩过一下兔肉,就有黄灿灿的油顺着香嫩的兔肉滴落到果木柴火上,击出细密、微小的爆炸声。
“可以了吗?”温见雪好久没吃兔肉了,看着色泽漂亮的兔肉,很想咬一口兔肉,看看是什么味。
谢琅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用灵力削了一小片兔肉。
温见雪捧碗去接。
谢琅将兔肉温度用灵力凉到适中的温度,送到温见雪嘴巴。
温见雪看了看自己捧着的碗,一口咬下兔肉。兔肉非常细嫩,不是很辣,但非常香,在唇齿咀嚼时,能尝到淡淡的果木香。
“好吃吗?”谢琅问。
“好吃!”温见雪点头,“厨艺真好,你在哪里学的?”
“不过跟我母亲学过一点。”谢琅道。
谢琅提及他母亲,温见雪不知如何回答,他深知回答不好说不定就会触及对方伤心处,于是干脆不说话了,将碗递了过去。
谢琅拿过碗,放在一片,直接片了喂给温见雪。温见雪本是不好意思让他喂,但吃着吃着,习惯了,就好意思了,偶尔还要挑三拣四,嫌腹部的肉没有腿部好吃。
温见雪饭量不大,吃了一只兔腿就差不多饱了,主要是腻了。谢琅把剩下的兔肉切成了块,拿了个大碗装,装好后,他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又出来了,递给温见雪一杯烧好的茶。“我买了米酒和点心,本想晚上把米酒煮成红枣枸杞酒喝,但如今吃了兔肉,怕是有点腻,喝点茶吧。”
温见雪觉得谢琅好贴心,他接过茶,坐在走廊台阶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喝茶。谢琅则坐在一旁吃兔肉,比起熟的兔肉,他还是更喜欢生兔肉,不过与温见雪坐在一起,熟的好像远远胜过生的。
“对了,我回来时,买了些饭菜和果酒,本来是想一起吃,但我吃着兔肉,忘了。”温见雪立刻把饭菜和果酒拿了出来,“我尝了菜,挺好吃,当然果酒没有尝,你要点果酒吗?”
谢琅盯着温见雪,只把温见雪盯得有点不自在时,才收回视线,他搬了张桌子出来,把东西都放桌子,坐在桌前吃饭。谢琅长得高大,饭量也大,除了果酒,基本都吃完了,温见雪同他收拾好残局,搬了两张扶椅,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一切都很安宁。
温见雪很喜欢安宁,他闭目感受着有些燥热的风拂过脸颊。
谢琅左腿叠在右腿上,靠着椅背,仰望着夜空,余光却看着温见雪,从温见雪凌乱的发丝看到长长的睫毛,又看到挺翘的鼻尖……
“谢琅。”温见雪忽然睁开眼,朝他看来。
谢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道:“怎么了?”
“你知道哪里风水好吗?我想给母亲立个衣冠冢。”温见雪回宗后,便看了个吉日,吉日正是三天后,他打算在明日给母亲立个衣冠冢,不过他没想好在哪里立衣冠冢,此时想起此事,便问问谢琅知不知道哪里风水好。
谢琅道:“迁坟前,我看中了个地方,本来是想用作安葬之地,如今立衣冠冢想来也不错。”
温见雪和谢琅约好三日后去那个地方立衣冠冢,起身打算去炼丹。走了两步,温见雪又回来了,走到谢琅面前,弯下腰,身上淡淡的香气瞬间扑向谢琅,他缓声道:“你若是最近在宗内听到什么闲话,不要放在心上。”
谢琅挑起眉,道:“什么闲话?你听到了?”
温见雪确实听见了,他本身对这个事也不在意,只是怕谢琅哪一日听到后,心里不舒服,所以提前告知谢琅,免得因此出现隔阂。
他沉思几息,传音道:“宗主不是宣称我灵根受损了吗?你可能太维护我,然后我回来后,他们说你脾气变好了。”
“所以呢?”
“他们觉得你喜欢我。”
谢琅骤然绷紧全身肌肉,僵住了,锥形银耳坠静静悬在半空。
他缓缓垂下眼帘,神色有几分不自在,随意搭在扶手两边,修长苍劲的手微微拱起,显出几分力度。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温见雪奇怪谢琅为什么会问一个与他所说话题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他视线落到谢琅垂着的长睫上。
谢琅长睫如蝴蝶翅膀,轻轻扇动。
温见雪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他飞快收回手,没有多想谢琅为什么会问一个与他所说话题完全不相干的问题,认真道:
“你很好,吃苦耐劳,能抗能打,做事负责,多才多艺,长得也很好看,完美。”
温见雪弯着腰,几乎与谢琅平视,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似乎也夹着点身上的淡香,羽毛一样扫过谢琅鼻尖。
谢琅缓缓握紧扶手,他看向温见雪,凸起的饱满喉结攒动,道:“那你喜欢我吗?”
“你问的是哪个喜欢?”温见雪错愕不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是单纯喜欢,朋友的那种喜欢,无关爱情。”
滚烫、期待、涩然瞬间打入冰窟,心脏不再剧烈跳动,谢琅直直看着温见雪。
“虽然我们是道侣,但这是名义上而已,假设你如果以后有喜欢的人,我们可以和离。我不喜欢男人,而且不能接受好友做恋人,谢琅,你不必担心,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好友,你要是有危险,我绝对飞奔着来帮你。对了,我待会炼出中级丹药,送你一些,不收钱。”
温见雪站直身体,声音轻快,带着不加掩饰的高兴。
“药材钱都不收,感动吧?”
谢琅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想说的话全部咽回,他扯起嘴角,微笑道:
“我好感动,我给你哭一个。”
温见雪:“这就不必了吧?”
谢琅啪唧一下,把脸埋到温见雪腹部。
腹部传来痒意,温见雪本能想避开,却被谢琅抱住了腰。
温见雪痒得不行,他眼尾溢出眼泪,用力扳开谢琅的手,啼笑皆非道:
“哭倒没必要,有空了,我再捉只兔子,你给我烤兔子。好了,不跟你说了,走了,我要去试炼中级丹药。”温见雪扭头走向客厅,他整理好药材后,惦记着兔肉,没有收回乾坤袋。
谢琅注视着温见雪纤细背影,垂下眼帘,犬牙尖利了几分,他踹了一脚泥土。
“谁要做你好友。”
……
药材不多,只是买来试炼中级丹药。
温见雪将药材收入乾坤袋,来到自己房间,开始尝试炼制中级丹药。房间内有张折叠的山水屏风,将屏风拉展开,就能将房间完全隔成两半,一半用来做卧室,一半用来办公。
温见雪把早已敲定好的十张中级丹药丹方一一排好序,从最简单的中级丹药丹方入手。
最简单的那张中级丹药丹方是母亲卫雪托藤妖转交于他的,能炼制出名叫镇魔丹的中级丹药。
镇魔丹是由高级丹药破魔丹简化而来,作用是压制心魔,减缓修士走火入魔的速度。
温见雪试了试手头这团新丹火,确定自己能操控后,祭出炼丹炉,按照镇魔丹丹方炼制镇魔丹。
镇魔丹虽是中级丹药里最好炼制的丹药,炼制过程中,却要格外小心。
因为镇魔丹的主药材被炼化成液体后,不耐高温,若不能在限定时间内分离出杂质,丹火便会将液体烧去一部分。
炼丹到这个步骤,已无法往里面添加药材来弥补烧去的液体,即便能添加,因无法精确把握添加多少药材能弥补烧去的液体,最后炼出来的也是一枚达不到标准的废丹。
温见雪小心翼翼分离着液体中的杂质。
“刺啦——”一声,乌黑杂质浸满了液体。
温见雪太紧张了,剥离杂质时,没彻底剥离出杂质,便减轻了力,导致凝聚在一起,即将脱离液体的黑色杂质如打碎的玻璃,瞬间充盈液体。
此时的液体已无法剥离杂质,况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温见雪只得将液体取出,丢进竹筒,调整好心态,重头开始。这次倒是没有紧张,但速度慢了点,分离出来后,液体被烧去一部分。
温见雪深吸一口气,将液体取出,丢进另外一个竹筒。已经剥离掉杂质的液体名叫精华,精华可以根据药液配方,与其他东西,按一定比例制成药液使用。
温见雪给自己打气,再次重头开始,这次总算在限定时间内,将杂质剥离出去。温见雪接着炼制镇魔丹。
皇天不负有心人,温见雪终于炼出一枚镇魔丹。
温见雪拿起镇魔丹看了看,虽然形状不太圆,但可喜可贺的是没有丹纹,是一枚质量顶尖的中极丹药。
有了镇魔丹打底,其他炼制起来较为复杂的中级丹药也简单了一点。
温见雪耐着性子炼制剩余的中级丹药,炼制到最后一种中级丹药“明目丹”时,温见雪看了看丹方,决定把它炼成质量一般的中级丹药。
他如今要藏拙,若是用巫尖尖的身份出售无丹纹的中级丹药,估计很快要被人盯上,一旦盯上,他就很有可能暴露真实身份。
这并非温见雪想看到的。
温见雪只是想赚些钱,并不想搭上暴露真实身份的风险。
既然要炼制质量一般的中级丹药,温见雪就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他不上心地炼化药材,不上心地控制火候,不上心地剥离杂质……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坐在炼丹炉前,等待着各种药材精华混合的明目丹丹液在封闭的炼丹炉中形成有硬度的明目丹。
明目丹是一种专门用来缓解眼睛浑浊不清的丹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打开炼丹炉的时间,温见雪收了火焰,期待地打开丹炉炉盖。
“轰——”炼丹炉炸了。
“咣啷——”炼丹炉冲出滚滚黑烟,黑烟滚烫,带着可怕的冲击力,把房顶冲烂了。
破碎的木板和青瓦稀里哗啦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房间地板上。
温见雪:“……”
温见雪仰头看向破了个大洞的房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怎么就能把房顶给炸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呛鼻的黑烟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温见雪被呛得直咳嗽,眼角被眼泪浸湿,他挥开面前的黑烟,快步走到炼丹炉前,查看炼丹炉是否被炸烂了。
若是炼丹炉也被炸烂了,他可真是惨他妈给惨开门,惨到家了。
温见雪祈求千万不要炸烂,然而事与愿违,炼丹炉底部被炸穿了。
温见雪:“……”
累了,毁灭吧,不想混了。
温见雪正欲走出房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响起,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谢琅和几个内门弟子闯了进来。
谢琅掐诀收拢房中黑烟,担忧道:“你没伤着吧?”
“没伤,只是炼丹炉炸了。”温见雪尴尬道,他看向几个内门弟子。
这几个内门弟子正是昨晚出宗时遇到的那几个内门弟子,他们是特意来看望温见雪,却不料刚好撞上温见雪炸炉。
他们神情有几分微妙,吞吞吐吐片刻,道:“温师弟别难过,稳住,下次一定不会炸炉。”
温见雪:?
温见雪随即意识到,他们是误会自己因灵根损伤,心态大崩,无法专心炼丹,导致的炸炉。
温见雪敛了敛眉,勉强一笑,道:“多谢几位师兄关心。”
几个内门弟子瞧着温见雪强撑坚强、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再说什么,他们挠了挠头,道:“温师弟以后有事,尽管找我们,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多谢几位师兄好意。”
几个内门弟子点点头,怕待在这里,戳到温见雪受伤的心灵,推搡着离开了。
温见雪见几个内门弟子,收敛低落的态度,看向谢琅。
谢琅正仰头看着房顶破洞:“你怎么把炉炸了?”
经昨晚温见雪的安慰,谢琅已没有多担心温见雪会突然消失,他本打算出宗猎杀妖物,谁知刚出门,便碰到几个内门弟子,紧接着便听到温见雪房间内传出一声巨响。
温见雪爽快解释原因,解释后,他奇怪道:“我为什么会炸炉?难道质量一般,比质量顶好更难炼出来?”
“我并非炼丹师,不清楚。”
谢琅抬手比了比破洞大小,斜着眼看他,道:“你房顶要修吗?我可以帮你修,不过我最近有事要忙,过段时间才能腾出空帮你修,这期间你可以先住我房间。”
每个弟子房间都有软榻,但软榻有些短,上放了茶几,不能躺着休息,若是住同一个房间,岂不是要睡一张床?
温见雪回想了之前与谢琅睡一张床的经历,除了客栈那次,谢琅故意用满是汗水的身体挨着他,其他时候,还蛮和谐,当即同意。
他拿出乾坤袋,道:“多少钱?”
“修好了你再付钱,如今都不知修复这个洞,材料需要多少。”谢琅收回视线,笑意盈盈道。
“好。”温见雪放弃现在付款的念头,把自己炼制地中级丹药拿出来,让谢琅选自己想要的。
谢琅选了四枚,把自己房间钥匙递给温见雪,道了句出宗猎杀妖物,转身出门。
“你晚上回来吗?”温见雪问。
“看情况。”谢琅脚步轻松道,他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回头看了温见雪一眼。
温见雪拿着房间钥匙,打开谢琅的房间。谢琅的房间与之前所见并无不同,简洁得很,温见雪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把枕头和薄被抱了过来,放谢琅床上。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拿出穿越符,询问慕容复,最近哪里有炼丹比试。
各派炼丹师隔三岔五会举办炼丹比试,温见雪从来不参加,但听师父说起过。他决定去比试现场观摩其他炼丹师是如何炼丹,或许能从中学习到如何炼制质量一般的丹药。
慕容复作为慕容家少主,对各地的消息有所了解,闻言,当即道:“有好些地方有炼丹比试,不过都是些小比试。半个月后,涉水镇有场大比试,各派都会派出自家丹道弟子参与,你是要去参加比试?”
“不是,我是想去看看比试。”
慕容复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谢谢慕容师兄。”温见雪谢过慕容复,挂断联络,开始修炼。
……
夜色渐深,河面波光粼粼。
谢琅将血淋淋的妖物丢到河水中,妖物形如蛇,鳞片极其坚硬,在月光下散发着幽蓝的色泽。
谢琅用剑柄敲了敲鳞片,拿出一柄小刀,挽起袖子,盘坐在河边,麻利地撬鳞片。
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谢琅垂下眼帘,继续撬着鳞片。
身后一个黑衣人举着一柄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长刀,缓缓靠近谢琅,距离谢琅一步之遥时,猛然朝谢琅劈去。
小刀从谢琅手中脱离,击中长刀,长刀劈歪,谢琅撑地跃起,落到河面,激起千层浪。
“你是谁?”谢琅祭出半月剑,冷声道。
那黑衣人并不答话,身法诡谲,忽至谢琅面前。谢琅率先刺向黑衣人,黑衣人修为不知几何,刺中时,身影如云烟般消散。
谢琅收住剑势,警惕四周,忽然,左边传来轻微的水声。
谢琅听觉敏锐,并拢双指,半月剑化成四道,从四个方向刺向左边。
黑衣人的身影浮现在左侧,扬刀破开刺来的剑,黑衣人挥出一刀。刀气犹如猛虎,直逼谢琅面门。
谢琅闪身避开,他召回半月剑,破开剑气,与黑衣人缠斗起来。两人在水面打斗速度太快,攻势太凌厉,河流宛如盛在锅中的热水,噼里啪啦响。
谢琅很快逮中黑衣人刀法中的破绽,他一剑挑飞黑衣人长刀,同时一脚踹到黑衣人脆弱的地方,趁黑衣人发出痛苦闷哼,弯身捂痛处时,运转春秋剑法,霸道厚重的剑气自半月剑而出,砍向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眼神微凌,他立刻朝谢琅吐来一团乌黑光团。
乌黑光团带着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以谢琅如今对外展示的结丹初期修为,避无可避。
谢琅看着极速朝他袭来的乌黑光团,无比冷静。他并无什么仇人,除了尤掌门和当初毁他经脉的鬼面书生,今日的黑衣人,绝非他仇人。
竟不是仇人,那就是谋财害命的奸人。
可他未得到什么珍奇异宝,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对方总不能是奔着他刚捕杀的妖物来的吧?
那妖物就算全身上下都能卖钱,也不过三四千中品灵石,值得杀人?
答案肯定是不值得。
以上皆不可能,想来这黑衣人是上界几个宗来试探他修为是否为结丹初期的探子。
他两年前,便突破了结丹期,可如今却还是结丹初期,加之温见雪失踪回来后,对外宣称灵根受损,修为几乎无法晋升,势必让上界那几个宗疑心剑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叫他和温见雪示弱。
他们不太相信,在宗派庇护下,两个好苗子,三年不到,一个忽然折了,再无可能上升可能,而另一个慢慢变得平庸,似乎不会有很高的成就,只是普通天才罢了。
谢琅看着疾驰到眼前的乌黑光团,磨了磨后槽牙。
他不能暴露真实修为,躲避这玩意,得硬抗下来,无论这东西是什么。
谢琅相信,这附近还有探子,如果他暴露真实修为,躲开了,势必会被立刻击杀,即便他用妖形来抗,也抗不了多久。
或许不躲,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谢琅在赌,对方并不是想杀他,只是来试探他是否结丹初期修为。
乌黑光团忽一下撞入谢琅眉心,一股强大的电流贯穿全身,谢琅眉心撕裂般疼痛,咳出口鲜血,踉跄几步,跪倒入河水,身体摇晃两下,面朝上,倒入河水中。
河水到人大腿,谢琅倒入河水中几息,似乎意识回到身体,挣扎着想爬起。
黑衣人已近面前,拧住他衣领,一把甩到岸上。
谢琅后脑勺磕到河岸上坚硬的石块,暗红血液瞬间流了出来,他呼吸急促,撑着地面欲要爬起,似是无力,又倒回地面,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块上。
黑衣人从河里走了过来,他走到谢琅身旁,狠狠踹向谢琅□□。谢琅额头青筋暴起,他手指蜷起,疼痛闷哼一声,眼神涣散,缓缓失去意识。
黑衣人见状,狠狠踩向谢琅膝盖,低低骂道:
“娘的,你小子居然敢踹老子命根子,找死。”
谢琅已然失去意识,并不能听到他在骂什么。
“够了,上头说了,若是他修为仍是结丹初期,不必杀他,不值得杀。”
空气浮动,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河岸,对这黑衣人道。
那黑衣人闻言,这才收回脚,他唾骂道:“便宜这小子了。”
“行了,走吧,回去给上头报告。”另外两个黑衣人不耐烦道。
那黑衣人跟随另外两个黑衣人离开。
河岸恢复平静,妖物尸体浸在河边,鲜红的肉溢出丝丝缕缕的血液。
谢琅忽然睁开眼睛,他早料到会被踹小谢琅,所以护了层灵力,那一脚没有伤到他,只是膝盖生疼。
忍住疼痛,顾不得许多,谢琅撑地爬起。
他这边被试探了,温见雪那边会不会也被试探了?
谢琅紧紧皱起眉头,他收回半月剑,甩出几道瞬移符。他来猎杀妖物时,担心出现什么意外,用灵力定了位,用几张瞬移符即可回到宗门。
很快回到宗门,谢琅快速朝住所赶去。
几个巡夜弟子见他急匆匆往住所去,正欲问他是不是出事了,是否需要帮忙,谢琅的身影如风一般,已经消失在眼前。
谢琅回到住所,他推开院门,院中无人,推开房间门,房内无人,就连小书房和厨房都没人。
人去哪里了?!
谢琅呼吸沉重,他死死抓住剑柄,眼睛泛出暗红的色泽。
房后浴池传来轻微的响动。
在浴池?
谢琅冲向浴池,浴池在一间很大的房间内。谢琅踹开房门,提着剑,满身戾气地走进房间。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温见雪与人缠斗,或者被人压着检查灵根是否损伤的场景。
温见雪刚从浴池中站起,乌黑头发披散在肩头,雪白皮肤被温热池水蒸得微微泛红,水珠顺着肌肉流畅且铅薄的胸膛往下滑,滑过细腰,顺着修长白嫩的腿,缓缓滚过精致细腻的脚踝,落到地面。
他手里拿着一层薄薄的沐巾,准备擦拭身体。
“你干什么?”温见雪愣住,他目光落到谢琅提着的半月剑上。
他愣了会,意识到自己身无一物,站在谢琅面前,顿觉羞耻,脸部发烫,立刻抓过挂在一旁的干净衣物,披到身上,遮住身体。
热气慢慢腾上大脑,谢琅被一片白里透红的皮肤晃了眼,他立刻转过身,握紧手中半月剑。
“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抱歉。”
温见雪修炼完,觉得疲惫,便想洗个热水澡,哪里会料到刚洗完,身上水还没擦,谢琅便闯入浴间。
一手捏住披着的衣服,一手摸去挂在眼睫毛上的水珠,温见雪走到谢琅身旁。
他遮住了重要部分,不觉得羞耻了。
温见雪走进谢琅,才嗅到谢琅身上有血腥味,他打量谢琅,注意到血腥味来自谢琅后脑勺。
谢琅后脑勺磕破了。
“你受伤了?出什么事了?”温见雪察觉到不对劲。
“被人袭击了。”谢琅心绪起伏很大,他不敢看温见雪,道。
“谁袭击的?”温见雪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并不清楚是谁,猜测是上界那几个宗派得人袭击我,他们并没有要我命,确定是结丹初期后,便放过我。我担心他们会来试探你,着急忙慌赶回来,不料你在沐浴,并非有心闯入。”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谢琅垂着眼帘,吐字清晰,快速解释道,他抬起手,捻了捻有些发烫的耳垂。
温见雪没在意谢琅的小动作,他蹙起眉,快速道:“我没有被人试探,或许是我早上炸炉了,他们确定了我确实灵根受损。”
谈及正事,一切旖旎都被压下。
谢琅放下手,目光直视前方,道:“有这可能,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你伤势怎么样?”
温见雪盯着谢琅后脑勺的伤,因为担忧,语气带上几分责备。
“为什么不先治疗?服用过止血丹药吗?我怎么瞧着伤口还在溢血。”
谢琅不以为然道:“小伤而已,不算什么。”
“万一伤口感染了,或者撞得脑溢血……”
温见雪话未说完,谢琅大步流星,径直朝门外走去。“温郎君,你好啰嗦啊,都说了是小伤。”
“除了脑后,其他地方可有受伤?你等等,我穿好衣服,给你上药包扎……”
谢琅走到门框,脚步微顿,拨了拨锥形银耳坠,道:“闭嘴,在我看来,你的安危更重要。你不要不识好歹,再叨叨,惹恼我,有你好看。”
温见雪:“……”
温见雪微微蹙起的眉松开,心底泛出层层涟漪,他噗嗤笑出声。
谢琅为什么能把在乎、看重,说得像要灭你全家一样。这就是大反派的气势吗?
谢琅已经走出浴房,顺手带上了门。温见雪烘干贴在身上的外衣,走到衣杆前,脱下随意披着的外衣,拿起中衣,有条不紊地穿衣。
经过长时间相处,温见雪摸清了谢琅脾气。
外冷内热,一旦认定你值得信任,就会对你格外好。
温见雪真真切切体会到谢琅的好,深知谢琅特别在乎他。
温见雪从未体验过被人心心念念地在乎,亲戚朋友都有很在乎的人或者事物,他知道他不是他们最在乎的,可是他很容易满足,并不期待成为他们心中最在乎的存在。
谢琅把他放到第一位,让他彷徨,感动,喜悦,有什么比放在第一位重要,让人更高兴的事?
温见雪自觉没有。
温见雪心底淡淡的孤独散去了。
自从穿到修仙界,他心底就有些孤独,虽然后面有了师父、宗主长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可偶尔修炼时,依然会出现淡淡的孤独,想念现代的一切。
现代对于他来说,才是家,这里不是。
温见雪清醒地知道这里不是,可是,他想不出办法回去,只能接受现实,压抑着情绪,为了生存,努力适应修仙界。
可能就是忙着生存,所以他只是偶尔修炼时,想念现代的一切,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因为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
谢琅走出浴房,来到庭院内,他运转灵力,迫使耳朵温度恢复正常后,拿出传音符,将遭到袭击的事告知师父与宗主。
话罢,问及乌黑光团。
黑衣人吐出的乌黑光团,融入谢琅眉心后,便消失不见了,谢琅如今怎么也感受不到融入他眉心的乌黑光团。
虽感受不到,但谢琅知晓,乌黑光团绝非好物。
“乌黑光团?”宗主听到乌黑光团,声音沉了下去,“难道是引魔珠?这就麻烦了。”
……
上界,华丽阴暗的石室内。
之前袭击谢琅的黑衣人半跪在地,不敢抬头看上座几人,恭声道:“谢琅确实是结丹初期,属下朝他吐出一枚引魔珠,他也未曾避开。”
引魔珠说白了就是戾气凝结而成的珠子,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算得上提高修为的绝好之物,但前提是,在身体彻底吸收引魔珠前,不被修炼时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引得走火入魔。
上座一个男人闻言,拂下桌面青玉茶杯。青玉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却并无破损。
“放肆,我们让你用引魔珠了?”男人冷声道。
黑衣人全身肌肉绷紧,道:“属下只是想谢琅放弃修炼。他若继续修炼,或许会对主上构成威胁。”
“威胁?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上座有人开口,说话这人披着黑袍,左胸别着一枝金色莲花,他声音低沉浑厚,很明显是个老头。
无人反驳。
这老头看向黑衣人,道:“罢了,不说这事,姓温那小子呢?确定灵根受损了?”
“剑宗内的人皆是这样说的,今日早上,温见雪还炸了炉,据我们打听,是接受不了灵根受损,心态崩了,炸炉了。”
“姓温的未免也太脆弱。”上座有人评价道,评价这人从头至尾笼着层白雾,她声音温柔轻慢,显然是个女子。
“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是个连你我零头的黄毛小子,能有多好的心性,只是可惜了,我本想将其招收到门下。”老头道。
“当年打压剑宗,可是你出的主意。收温见雪为徒,也不怕他背后给你一刀。”女子道。
老头淡淡地笑道:“虽是我出的主意,但获利的可是大家。我其实也不愿打压剑宗,只是资源就那么多,总得有人退出。说不准以后,退出的就是你我。”
“你说起话来,真是冠冕堂皇。”女子笑道。
“退下吧。”中间端坐的中年人朝黑衣人道。
黑衣人和站在一旁的两个同伴退出暗室,可方退出暗室,三个黑衣人发出一道痛苦的声音,身体忽然爆开,变成血雾。
暗室内的人停止说话,看向中年人,中年人从容不迫道:“留着终究是祸患,杀了清静,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这可是替我们办事的人。”摔杯子那位立刻道。
“妇人之仁。”中年人淡淡道。
“真是不可理喻。”摔杯子的男人甩袖离开。
“当初派人攻击剑宗,没见到他说什么,下手比谁都狠,如今得到了好处,就开始满口仁义道德,仿佛与我们在一起,侮辱了他。”坐在左侧,身材矮小,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老妇人这时开口道。
老头似笑非笑道:“棋局上的兵,看你们愿不愿意吃了。”
“你好大的胃口,吃了剑宗主宗,现在连盟军都打上主意了。”女子道。
老头耸肩道:“随口说说而已,毕竟大家都看他不爽。”
暗室灯火明亮,其余三人没有说话,在思考什么。
……
温见雪很快穿好衣服、鞋袜,他一边束发一边往庭院走。
谢琅坐在房间内,摆弄着他的金漆弓箭。他还未包扎伤口,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拉紧弓弦,又松开,弓弦发出铮的响声,弓弩剧烈颤抖。
温见雪从乾坤袋里拿出药箱,正欲叫谢琅吃一枚止痛药。
谢琅道:“就这样上药吧,不痛。”
温见雪弯腰看谢琅,谢琅表情冷淡,不太高兴。温见雪戳了戳谢琅肩膀,道:“别生气了,我不是不接受你好意,我很高兴你在乎我,我只是生气,你不先给自己包扎伤口,凡事还是要以自己为重。”
“另外,你嫌我哆嗦,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话多。别生气了?”
温见雪边说边观察着谢琅的表情。
谢琅抬起眼帘,看向温见雪:“谁说我生气了?我没生气。”
温见雪道:“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谢琅挑起眉,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一直保持着笑容很累,我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冷淡的样子,因为这样十分省力,甚至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事情。”
温见雪无言以对,他打开药箱,给谢琅后脑勺上药。
谢琅后脑勺只是撞伤,并无大碍。
温见雪上好药,又给他喂了颗加速伤口愈合的低级丹药,这才停手。
“其他地方没事吧?”温见雪问。
“其他地方没什么事。”
谢琅转动脑袋,觉得脑袋缠上纱布后,有点重,他适应了好一会才习惯纱布的存在。将头发用发带松松缠起,谢琅拿起金漆弓箭,走到门前,搭上羽箭,绷紧弓弦,瞄准庭院内的柳树。
“刺啦——”羽箭脱弦而出,势如破竹,扎入柳树树干。
谢琅快步走到柳树旁,羽箭扎得很深,他盯着羽箭看了许久,拔下羽箭,并着金漆弓箭,一并收回箭筒。
引魔珠?引魔珠又如何?
他该修炼就修炼,怕幻觉,怕走火入魔,笑话。
他又不是没经历幻觉,无非是一些让他痛苦的事,保持冷静,全杀了,幻觉不就破了。
引魔珠算个屁。
“谢琅,你真的没生气?”温见雪打量谢琅,他对谢琅的一系列举动,颇为不适,不适之余,直觉谢琅非常不对劲。
温见雪不清楚是自己之前惹恼了谢琅,还是在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他特别担心谢琅。
谢琅转身走了回来,他关上房门,打了个洁尘术,脱了外衣及鞋袜,躺到床上,道:“没生气,睡觉。”
温见雪道:“黑衣人偷袭你的事,你与师父、宗主说了吗?”
“说了,他们说他们来解决这事,让我们藏好锋芒即可。”谢琅闭上眼睛。
温见雪点点头,他坐在桌前,拿出藤妖转交给他的那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
十日后才是炼丹大比,这期间,温见雪打算专心修炼,同时看看能不能修复这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
藤妖转交给他的丹道心诀,他白日里,配合着修炼,运转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配合着修炼后,植物对他更亲近了。
至于藤妖转交给他的十来张中级丹方基本是比较罕见的中级丹方,拿出去买,势必会买出个好价格,也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当然,温见雪并不想把这些中级丹方买了,这些中级丹方是母亲留给他的。
温见雪现下特别好奇这张残缺的、不知等级的丹方会炼制出什么丹药。
丹方没有被命名,纸张破旧,左下角似乎被火烧过,缺了一块,纸张上面潦草地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
温见雪拿着丹方,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到小书房。
小书房内一片漆黑,温见雪点燃房内灯,铺开白纸,往砚台里倒入水,研好墨,坐在书桌,誊抄下纸上药材名。
温见雪很快誊抄完毕。
他用灵力吹干墨迹,发现大部分药材都生长在上界,且十分名贵。
——温见雪背了各种药材书籍,所以识得这些药材。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丹药的丹方?竟然需要这么多名贵的药材。
温见雪将白纸放到桌上,用黑梓木镇尺压好,重新拿起破旧丹方,看向左下角。
左下角缺的那一块并不大,温见雪估计缺的那块纸上,只有三个药材名。
温见雪现在连这是什么丹方都不知道,根本无法补全这三个药材名。
不过根据这丹方所需的药材大多在上界,且十分名贵,可以推断出,这是张高级丹方。
高级丹方基本为个人私藏物,有市无价,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温见雪深知高级丹方价值,更想补全丹方,可他实在没有头绪,一时之间,焦灼无比,忍不住咬笔头。
烦死了,到底是哪三种药材。
咬着咬着,温见雪发觉窗外有道视线盯着他,警惕看去。
房间内的灯光倾斜至窗外,谢琅穿着中衣,倚在窗边,注视着他。
温见雪尴尬地吐出笔头,正欲问你睡醒了。
谢琅把窗户关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几步走到温见雪面前,拿过温见雪咬的毛笔,丢到笔洗里。又将陈旧丹方和誊抄着药材名的纸张叠在一起,抽了张白纸,一并包起来。
“打开。”
“打开?打开什么?你干什么?”温见雪被他进入小书房后的举动震惊了。
谢琅弯腰,探过书桌,勾下温见雪系在腰间的乾坤袋,在温见雪眼前晃了晃。
“打开乾坤袋。”
温见雪看了看自己乾坤袋,又看了看被谢琅包起来的丹方和纸,最后再看了看谢琅,终于明白谢琅要做什么。
他抬手想将丹方、纸、乾坤袋拿过来。“我还没想出药材名,还给我。”
谢琅避开他伸来的手,将这些东西一并丢进自己乾坤袋。
“你想半天想出来了吗?把自己弄得如此焦虑。”
温见雪哽住。
谢琅拽着书桌一脚,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将书桌和温见雪分割开,温见雪坐在椅子上,伸长手臂都够不到书桌。
温见雪:“……”
温见雪很不高兴,他猛地站起身,道:“谢琅,你搞什么,我正忙着,你睡你的觉,不要来捣乱行不行……!”
温见雪双脚悬空,被谢琅单手扛了起来。
温见雪错愕无比,反应过来,抓住谢琅衣服,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下去,屁股却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不重,却让温见雪羞愤无比,他瞪圆眼睛,停止挣扎,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谢琅!”
谢琅抱紧他腿,掐灭小书房内的灯,扛着温见雪,朝自己房间走去。
“想也想不出来,睡觉,休息。”
“我不睡。”
谢琅抬手拍他屁股:“睡不睡?”
温见雪气死了:“不睡。”你居然敢打我屁股,狗屁在乎、看重,从现在起,他跟谢琅恩断义绝,再也不是好友了。
谢琅冷冷道:“你不睡,那我就只能打到你睡了。”
“谢狗!你!”温见雪气得不知说什么,他运转灵力,想拍谢琅一掌,即将拍到时,想到谢琅刚受了伤,又收起攻击,掐谢琅手臂一下。
“睡。”
谢琅回到自己房间,把温见雪放到床上,随即坐了下来。温见雪气得脸都红了。
斜看一眼,谢琅移开视线,捻了捻手指。
“早说不就好了,偏要我来硬的。”
温见雪:)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温见雪脱掉外衣、鞋袜,解开发带,掐了个洁尘术,抱过自己的枕头,拉着自己的薄被,滚到最里面,侧着身,背对着谢琅,一副不想搭理你的表现。
谢琅平躺在床外侧,他偏头看向温见雪。
纤细身形被薄被勾勒出,腰臂线条流畅,乌黑头发散在枕上,漂亮得不可方物。
拂灭房内灯,房内一片漆黑。
谢琅双臂交叠,枕在后脑勺下,支着一条腿,看着乌青床顶。
“你面对着墙,是要面壁思过?”谢琅问。
温见雪还在生气,说话呛人。
“要你管。”
谢琅闭上眼睛,道:“脾气还挺大的。”
温见雪不理谢琅。
……
因记挂着丹方,温见雪心中烦躁,久久睡不着,他闭着眼睛,打算养会神,便起床去修炼,可怀揣着这个念头,竟慢慢有了睡意。
温见雪又梦到丝丝缕缕的绿光。
绿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温见雪被绿光扰得心烦意乱,正奇怪这些绿光是什么,眼前绿光消失,梦境发生变化,变成了一个狭窄的房间。
温见雪站在房间内,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咯嘣——
咯嘣——
咀嚼脆骨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见雪头皮发麻,他不喜欢这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阿姨给他讲得熊嘎婆故事。
住在大山深处的姐姐和妹妹要去外婆家,碰到熊嘎婆,被熊嘎婆骗到家里。晚上睡觉时,姐姐听到熊嘎婆在吃什么东西,吃得咯嘣咯嘣的响,便问:
“外婆,你在吃什么?”
熊嘎婆说:“我在吃干胡豆,香得很。”
姐姐也想吃,拿了一点,结果发现是妹妹的脚趾头!
自此,成了温见雪的童年阴影,如今想起来,也心中发毛。
深吸一口气,温见雪安慰自己这是在梦里,他召出丹火,警惕转身。
一只比常人高大许多的银白狼妖蹲在地面,低着头,嘴里嚼着一枚血淋淋的修士内丹,内丹已经四分五裂,在咀嚼中,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随着声音,磅礴的力量从内丹涌入狼妖体内,肉眼可见,狼妖银白色的毛变成银灰。
温见雪注意到地上有具修士尸体。
尸体的皮肤因失去精气、元神,变得十分苍老,如一张覆盖在肌肉上的破纸,轻轻一拉,就能将整张皮剥下来。
尸体腹部有个不规则血洞,这显然是狼妖为了挖出内丹,用尖利爪子刨出的血洞。
血洞周围的黑红血液还未凝固。
狼妖慢条斯理嚼完嘴中修士内丹,它浑身银灰色的毛变回银色,舔了舔嘴边血液,似乎察觉到投至他身上的惊恐的目光,猛然抬头,朝温见雪看来。
那是一双泛着一点魔气的暗红眼睛,犀利凶狠。
“谢琅?”温见雪错愕,他往后退了两步。
狼妖朝他龇牙,突然扑了过来!
……
温见雪脸色煞白,醒了。
天色大亮,谢琅平躺在床外侧,苍白阴郁的脸在明亮天光下,绮丽浓稠。
温见雪背后衣衫汗湿,他额角冒出冷汗,撑坐起,心有余悸地看向谢琅。
“做噩梦了?”谢琅缓缓睁开眼,他坐了起来。
谢琅观察力太强,似乎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变化。
温见雪下意识矢口否认,他总不能对谢琅说,梦见他吃人,像个熊嘎婆。
谢琅没有追问,修长手指探向温见雪汗湿的额角。
温见雪抬头看向谢琅,正好对上谢琅眼睛。
谢琅眼睛格外漆黑,对上他眼睛时,仿佛落入无边黑夜。
温见雪心跳快了一点,不自在地躲开谢琅的手,道:“乾坤袋和丹方呢?给我。”
谢琅打量片刻,把乾坤袋和丹方还给他。
温见雪立刻起床,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汗湿的衣服洗了出来,晾在院内。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拿出丹方,继续思考到底差哪三种药材,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想去询问师父,却得知师父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温见雪只得作罢,他收好丹方,开始修炼。修炼时,温见雪没用藤妖转交给他的丹道心诀,他怀疑自己屡次梦到丝丝缕缕的绿光,跟丹道心诀有关。
可不用丹道心诀修炼,夜晚睡觉时,睡梦里,依然会出现丝丝缕缕的绿光。
温见雪深觉不对劲,他想来想去,想到在温府时,温韵派刘桦送来的,母亲生前的东西,即遗物。
温见雪拿出母亲的遗物,发现那个据说根本孵化不出的七级妖兽蛋上面出现丝线般的绿光。
这枚七级妖兽蛋本来就长得丑,出现丝线般绿光,愈发丑了。
直觉告诉温见雪,梦中绿光与这蛋有关,温见雪拿起蛋,打算把蛋锁进抽屉里,这蛋却自己动了动。
温见雪:?
温见雪犹豫几息,道:“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
蛋动了动。
温见雪有点惊讶,这蛋真能听懂人话,他接着道:“你不想进抽屉?”
蛋又动了动。
温见雪问:“我做梦梦到的绿光与你有关?”
蛋再度动了动。
温见雪问:“没害?”
蛋耐心十足地动了动。
“绿光消失后,狼妖吃人的噩梦与你有关?”
蛋不动了。
看来是没有关系,仅仅是个噩梦。
温见雪弄明白缘由,找了个大一点的盒子,打算把蛋装起来,看看能孵出什么七级妖兽,蛋却猛然钻进乾坤袋。
温见雪连忙打开乾坤袋,把蛋掏了出来。
蛋居然大了一圈?
温见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乾坤袋,发现自己拿来装丹药的白瓷瓶被撞碎了,里面的丹药全没了!一颗不剩!
温见雪:???
“吐出来!”温见雪摇晃蛋。
蛋似乎很委屈,蛋身的绿光不断闪烁。
温见雪打算把蛋丢进抽屉里,这蛋吃丹药,谁养得起,简直是吞金兽。蛋却老老实实缩进盒子,一动不动。
温见雪哭笑不得,他思虑片刻,还是把蛋关进盒子里,揣回乾坤袋。罢了,还是留着吧,他想看看这是什么七级妖兽。
七级妖兽等级并不算高,种类繁多,书中记载不全,温见雪光凭蛋的模样,根本不知这是什么七级妖兽,只得待其破壳。
希望不是一头只知道吞丹药的七级妖兽。
谢琅一大早便去灵洞修炼了,温见雪收好七级妖兽蛋,见谢琅没有回来,猜想谢琅这次要修炼许久,自己一个人去谢琅所说的风水宝地,给母亲立了衣冠冢。
温见雪是用母亲遗物中的金钗立得衣冠冢。
立完衣冠冢,温见雪回到住所,购买了新的炼丹炉和药材,炼了一些自己使用的丹药。
蛋察觉有丹药,在盒子内摇晃,撞得盒子噼里啪啦响。
温见雪拿了两枚丹药放蛋身旁,蛋飞快吸收了,这才安静下来,但安静没一会,又开始闹腾。
温见雪把蛋按回盒子里,冷笑道:“我现在还缺钱,等有钱了,再炼多些丹药,给你吃。但你现在如果不识趣,闹腾,我就找个锅,把你煮了,配上茶,吃个早点。”
蛋:“……”
一动不动,不动如山。
为防止蛋从盒子里跑出来吃掉丹药,温见雪还找了把锁,把蛋锁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温见雪边修炼边静待涉水镇的炼丹比试。
……
雪后的旬日岭,到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矮小的灌木积着雪,一头银白小狼从灌木里钻出,叼着只麻雀,在雪上疾跑。
它长得很圆润,耳朵尖尖,眼睛暗红,鼻子漆黑湿润,四爪胖乎乎,有着乌黑肉垫,因还是个幼崽,浑身都是银白软毛,跑起来,像个糯米团子。
谢琅坐在树上,拿着半月剑,面无表情看着疾跑的小狼。
小狼没跑几步就跌倒在雪里,它从雪里爬起,抖去身上的雪,叼起麻雀,继续往前跑,跑到一处斜坡,小狼趴在雪地上,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山坡下有座小木屋,小狼来到木屋前,发现木屋门关着的,于是径直绕到木屋左侧。
它老是喜欢跑外面玩,但门太重,它太小了,顶不开,父亲思虑几天,在木屋左侧,也就是厨房外间,放桌子的地方,砸了个小洞,方便它进出。
秋天的时候,栽种的稻谷收割了,木屋左侧往外搭了个棚子,稻草顺着墙,放在棚子内,刚好掩去了小洞。
小狼是小洞的常客,知道小洞的位置,用爪子刨开雪,拱开堆积在墙边的稻草,小狼很顺利地找到小洞。
他叼着麻雀,顺着小洞钻进厨房外间。
家里静悄悄,小狼穿过桌子,放下被它咬死的麻雀,正欲喊母亲父亲,嗅到浓郁的血液味。
小狼顺着血腥味来到厨房内间。
母亲竟变回了原型,它倒在地上,脖子被割出一条血口,银白的毛上全是鲜红的血。
它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眼神绝望、惊恐、彷徨、愤怒。
小狼呆住,它呆了会,急切而慌张地跑向母亲。
银白大狼一尾巴把它扫进灶台下的燃烧洞内,秸秆烧过后的灰全扑到小狼身上。
小狼陷进灰里,它正要咳嗽,却被母亲恶狠狠瞪了一眼,前爪捂住嘴,咽下咳嗽声,它猛地把自己埋进灰里,耳朵怂成飞机耳,不敢动一下。
厨房门口传来父亲和其他人的对话。
“狼崽子还没回来?”
父亲说:“算着时间应该回来了。”
“怕是知道家里出事,躲起来了。”
“这破地方又冷又大,妖物成群,可一点都不好找那狼崽子。”
“找棵高树,把这狼挂起来,不信那狼崽子不出来。”
父亲道:“挂着吧。”
小狼愣愣地看着前方,以为听错了,它想探出脑袋,看看说话之人是不是父亲。
谢青羽露出森然獠牙,龇它。
小狼怂成一团,趴回燃烧洞内。
父亲和三个青年从客厅来到厨房,其中一个青年拽起谢青羽,把谢青羽拖了出去。谢青羽被拖出后,其余两个青年和父亲朝屋里丢了把火,也随之走了出去。
大火蔓延,时间仿佛凝滞,小狼大脑一片空白,它吓懵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火烧到自己毛,小狼才反应过来,它滚灭身上的火,钻出燃烧洞,顺着小木屋左侧小洞,从燃起熊熊大火的小木屋里逃出,顺着地上滴落的血液,去追母亲。
遥遥看见母亲脖子被铁钩刺穿,挂在一颗高高的松树上,四肢无力地向下垂着,暗红血液顺着银白的毛往下流。
小狼停下脚步,眼泪从眼眶滚出,它加快朝母亲跑去的脚步。
母亲看到它身影,朝它龇牙咧嘴。
“狼崽子在那里?!”
父亲几人注意到母亲的举动,当即意识到小狼的位置。
母亲表情更加狰狞。
小狼看了看挂在松树上的母亲,往后退了几步,摔了个四脚朝天。它立马爬起来,咬着牙,忍着眼泪,扭头就跑。
它还太小了,跑起来跌跌撞撞,根本跑不赢追来的人,生死关头,小狼改变方向,往雪妖的洞内跑去。它以前路过这里,发现里面有只雪妖。
雪妖酷似白熊,正趴在洞内休息,小狼冲进洞内,逮到雪妖短短的尾巴,狠狠咬了一口。
雪妖吃痛,它睁开眼睛,站起身,暴怒如雷,一脚踩向小狼。
小狼差点被踩扁,连滚带爬地扑向追他的父亲,带着哭腔,软乎乎喊:“父亲、伯伯们,我把它引出来了,你们不是要它皮吗,快攻击它。”
雪妖闻言,表情阴森,它抬头看向父亲和几个青年。
雪妖已能化成人形,绝非普通妖物,父亲和三个青年忌惮无比,当即停下脚步,呵斥小狼。
“胡说八道!”
小狼变成四五岁模样的小孩,身穿雪色衣服,与他口中的父亲眉眼特别像,脸颊带着婴儿肥,他抱着父亲的大腿,抽抽噎噎,十分惶恐道:
“父亲,你快杀它,它要扑过来了。”
雪妖听到这里,双脚往雪地一击,地面顿时升起无数冰柱,刺向父亲和三个青年,它冷笑道:“尔等蝼蚁想找死!”
左脸被尖锐的冰柱刺伤,小狼顾不得哭,连忙变回原型,跌跌撞撞想跑。
三个青年中最高瘦的青年见状,一手扯住它尾巴,一手拿起剑,想刺死它。
小狼扭过头,瞄准青年的手腕,露出尖尖的犬牙,咬去青年一块肉。
青年五官扭曲,发出闷哼,将它甩了出去。
雪很厚,小狼砸在地上,并未受伤,它恶狠狠地吐出嘴里的人肉,爬了起来,顶着漫天冰柱往外跑。
那青年见此,立刻运剑想刺它。
小狼立刻掉头跑到雪妖身旁,青年冷笑一声,他收回剑,身影快如闪电,来到小狼面前,一剑劈向小狼,小狼竟从地上蹦起,踩着他剑,往雪妖身上一蹬,致使剑风,割掉雪妖一撮毛。
雪妖见小狼跑,本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被当枪使了,见毛被剑风割了,勃然大怒,疯狂攻击父亲和三个青年。
小狼借着这个机会,滚到一旁。
它脚掌因蹬剑,被剑刃割破了,忍痛爬起,小狼抬头看向被雪妖疯狂攻击的父亲。
父亲被雪妖攻击的连连后退,小狼有些担心父亲,但这担心很快熄灭。
它想到父亲和其他人把母亲重伤,挂树上,忍不住咒骂他去死。
咒骂了两句,小狼憋着眼泪,跌跌撞撞往挂着母亲的松树跑去。
母亲已奄奄一息,见它跑了回来,却连凶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狼围着树转圈,又是用头撞树,又是用自己那微薄的灵力和妖力拽铁钩子,可就是无法救下母亲。
它急得憋不住眼泪,嗷嗷大哭。
“母亲。”
“母亲!”
“谢青羽!”
父亲摆脱雪妖,追了上来。
谢青羽疲倦得看着在树下嗷嗷哭的小狼,张了张口,可被割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只得用眼神示意小狼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狼知道谢青羽的意思,强忍住眼泪,它看了看追来的父亲,无法,只得朝旬日岭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它忽然听到一声爆炸声,它不敢回头,只能继续往旬日岭深处跑去,很快精疲力尽,一脚踩空,从斜坡滚了下去。
雪很厚,小狼卷着雪,从斜坡滚到荆棘丛里,晕了过去。
等它醒来,天已经黑了。
柔软绒毛不再漂亮,被雪水打湿后,灰扑扑的粘连在一起,小刺扎入受伤的脚掌。
小狼挣扎着从荆棘丛里爬出来,变回人形,清理掉小刺,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饿了就咬草咬雀,渴了就啃雪,躲了两天,它精神有点恍惚。
它躲不下去了,又累又饿又冷,身上还有伤,它怀揣着这一切都是噩梦,只要回到小木屋,舒适快乐的日子就回来了的妄想,一瘸一拐,小心翼翼跑回小木屋。
小木屋化为一片灰烬。
它来到松树前。
母亲死了,尸体悬在高高的松树上,未曾放下。
小狼没能力把母亲尸体弄下来,它怕被父亲几人看见,刨了个雪洞,把自己缩成一团,趴在洞里,小声地哭。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向和善的父亲连同其他人,忽然要杀它和母亲。
它只知道,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而它太弱小了,太无能了,没有办法帮母亲,就连母亲尸体都弄不下来。
谢琅坐在树上,平静地看着趴在雪洞里,小声哭泣的小狼,看了许久,他抬头看向母亲的尸体。
天空灰蒙蒙,尸体已经硬了,直直吊在松树上,与葱郁松树形成鲜明对比。
鲜红血液凝成冰,贴在银白毛发上,像浆果炸开时的汁水。
谢琅知道,到了春天,天气暖和时,母亲的尸体引来无数食尸鸟,就会从树上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力气给母亲安葬。
大雪封山,食物短缺,寒风肆虐,再加上各种妖物,即便父亲几人没回头找他,恶劣的环境也快把他逼死了。
谢琅不再接着看之后的事,从树上跃下,缓缓走到趴在雪洞里哭的小狼面前。
刺骨的风从前方刮来,吹得谢琅随意绑起的乌发乱舞,谢琅抽出半月剑,明亮的剑光与雪地交相辉映,谢琅垂眸看向小狼。
剑身骤然穿过厚雪,刺穿小狼身体。
鲜红血液浸透白雪,幻觉骤然破碎。
“噗——”谢琅睁开眼睛,从幻觉中挣出,他吐出口鲜血。
鲜血喷洒在冰冷灵洞石壁,浓郁的灵力于身侧翻涌。
谢琅抬指擦去嘴角血液,他服了枚之前从温见雪那里拿的丹药,修复好因强破幻觉而导致的内伤,并拢双指,割了自己手臂一刀,强行平复心情,再度修炼。
按照宗主所说,引魔珠是戾气凝结而成的珠子,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算得上提高修为的绝好之物,但前提是,在身体彻底吸收引魔珠前,不被修炼时,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引得走火入魔。
谢琅很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可他不能放弃修炼。
谁也不知引魔珠何时会被身体彻底吸收。
宗主说,按照他如今的修为,最少得三百年。
三百年,他如今寿元不过三百五十年,减去现下年龄,剩下不过三十年,如果三十年内不能突破元婴,那便是死路一条。
而且,重点是最少三百年,谁知道最后会是多少年。
谢琅不想坐以待毙,他不信了,引魔珠真的会导致他无法修炼。
显然是谢琅低估了引魔珠的威力。
修炼不久,受引魔珠诱引,谢琅再次出现幻觉。
大雪纷飞,茫茫山林间,小狼叼着麻雀正向木屋跑去……
谢琅烦躁地皱起眉,他祭出半月剑,来到木屋,踢开木屋大门。
木屋客厅内坐着父亲几人。
毕竟是他的幻觉,一切皆没有他强大。谢琅操控着半月剑,刺向父亲。
谢青羽死后,他曾出现数次幻觉,在幻觉中数次质问父亲闻声为什么要杀他和母亲,毕竟是他自己的幻觉,幻觉中的人没有自我意识,自然无法得到答案,除非他自己找个合理且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谢琅找不到合理且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闻声没有半点中邪,入魔,或被夺舍的痕迹。
在谢琅记忆里,他就是忽然变了,没有理由的要杀他和母亲。
谢琅拜入苍兰派后,打听过闻声,没有找到闻声,不知去了哪里。而与闻声一起的三个青年被雪妖吃了。
谢琅当年曾返回雪妖领地,在地上发现了三个青年的残肢。
温热的鲜血从闻声胸膛涌出,洒了谢琅一脸,谢琅抽回半月剑,杀了另外三个青年后,走向厨房内间。
谢青羽趴在地上,剧烈喘息。
谢琅一剑刺穿谢青羽头颅,他抖着手,拔出剑,来到木屋外,杀死刚冲到木屋的小狼。
杀光了。
谢琅却并未从幻觉中出来,眼前景物一晃,变成了谢青羽被挂在高高的松树上的场景。
谢青羽从上至下俯视着谢琅,眼神怨恨,似乎在责备他太过弱小。
谢琅想躲开这眼神,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什么这么弱小?”
“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弱者,该死。”
“你若是再强大一些,谢青羽是不是不会死?你一味怪罪闻声,却未注意到,这些都是你的错,你若是强大些,谢青羽怎么会死?”
谢琅捂住耳朵,声音却依然往耳朵里钻,他环顾四周,冷冷道:“什么东西,滚出来。”
那些声音反而说起了温见雪。
“温见雪日后定会成为顶尖炼丹师,而你因引魔珠,不能再修炼,一辈子都将停留在结丹后期。一辈子停留在结丹后期,如何配得上温见雪?”
“你根本配不上温见雪。”
“温见雪说不定现在正在心里嫌弃你。”
“闭嘴!”谢琅攥紧半月剑,声如寒冰,“一派胡言,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指指点点!”
“你如此生气,是不是预料到会被温见雪嫌弃、抛弃?”
“闭嘴!”谢琅怒斥,他心底忽然涌上无尽害怕,正如这声音所说,他害怕不能修炼,害怕被温见雪嫌弃,害怕一辈子都弱小。
不能修炼,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强烈痛疼自心口蔓延开来,谢琅喘不过气,他跪倒在地,挣扎着爬起,身体无力,又跪了下去。
谢青羽的尸体在寒风中晃荡,晃荡了几下,忽然跌了下来,跌在他面前。
谢琅直直对上谢青羽流着血液的眼睛。
他抬手想蒙住谢青羽的眼睛,那嘈杂的贬低声又出来了,不间断地在他耳边徘徊。
谢琅担心自己会因此走火入魔,他低低数着数,从一到十,从十倒回一。
可那嘈杂的贬低声太大了,谢琅难以控制自己低落的情绪,他变成狼妖,崩溃地嘶哑自己手臂,剧烈疼痛下,谢琅获得了一点安慰,他加大力度咬自己手臂,咬断自己手臂。
幻觉毕竟与现实不同,谢琅咬断自己手臂也只痛了一会,便感觉不到痛意。他抓狂地拿起半月剑,一剑刺入自己心口。
幻觉中,右阴坠不会阻碍他任何自残行为。
利刃刺穿心口,心脏绞痛,冷汗直冒,谢琅依然无法释放压抑情绪,他彷徨无助,微微低头,发现手心弥漫出丝丝缕缕魔气。
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一本书籍。
书籍无风自翻,里面庞大的文字信息从谢琅眼前快速越过,停留在书籍最后一页。
谢琅认出这本书籍是妖族血脉传承,幻觉令他这这一刻觉醒了妖族血脉传承,妖族血脉传承最后一页是教妖如何食人精气、神魂、内丹。
众所周知,食人精气、神魂、内丹,可帮妖不必苦苦修炼,通过掠夺他人修炼成果,快速达到理想的修为等级。
往前翻一片,谢琅看到前一页写着:北荒狼妖一族,经脉尽断后,可食人修复经脉。
谢琅忽然想到,他之前还是废物时,温见雪问他假设有个伤天害理的办法能帮他修复经脉,他会不会做。这个伤天害理的办法莫非就是食人?
谢琅垂下眼帘,他抓住书籍。
他为什么不做?若是那时知道这个办法,他肯定会做。
现在……
“嗡——”
幻觉突然破开,谢琅抬起眼帘,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灵洞石壁。
他因着幻觉,胸腔内血气翻滚,头疼欲裂。剧烈咳嗽几声,稳住疲倦心神,谢琅沉下心神,在识海找到妖族传承。
食人精气、神魂、内丹,不必苦苦修炼,也能达到理想的修为等级。
做吗?
可以做吗?
谢琅瞳孔划过一丝魔气,这是快走火入魔的前兆,他闭上眼睛,死死扣住自己手臂。
为什么不做?他追求的就是强大的力量,靠什么方法得来有区别吗?
可是如果真的吃了人,那他就没有回头了。
温见雪讨厌他,师父和宗主也会对他失望。可他若是不做,修为被引魔珠限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没有办法解决幻觉。
谢琅指间变得尖利,刺穿衣服和皮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打湿地面。
谢琅睁开眼,盯着血液,漆黑瞳孔变成暗红。
他小心一点做,不被发现不就好了?
哪日,引魔珠被身体彻底吸收了,他就收手,再不妄造杀孽。
……
涉水镇炼丹大比已经开始。
温见雪戴上帷帽,早早去了涉水镇炼丹大比。
炼丹大比上,温见雪一个人也不认识,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各宗总派的炼丹师,在台上比试炼丹术。
看了一轮,温见雪便发现自己炸炉的原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原来各个步骤不能随意乱搞,丹药质量稍差,只是提纯不够,或者火候控制不到位。
除此之外,若是炼丹时,问题出得太多,无法形成丹药,可以添加增大成丹率的灵液。
温见雪默默记下原因,他站在角落里,继续看其他人炼丹。看了一天,温见雪找到炼丹师联盟,用巫尖尖的身份,加入炼丹师联盟。
温见雪加入炼丹师联盟主要是为了获取各类珍贵药材采摘攻略。
温见雪发现各类珍贵药材在市场上售价极高,远远超出药材本身价值,不如自己拿了攻略,亲自去采摘来得划算。
而且自己亲自去采摘,也能提高自己实战能力。
温见雪琢磨着自己总不能一直窝在宗内炼丹,万一哪天被人盯上,说掳走就掳走了。
炼丹师是个高危职业,经常有歪门邪道来捞炼丹师为自己炼制丹药,不听从对方命令,就把你嘎了。
温见雪稍加整理自己当下需要炼制的中级丹药。
需要易容丹,光依靠一个帷帽,温见雪不太有安全感。
需要回元丹,打架时,才能补充体能。
需要止血丹、清毒丹、积雪丹,这三种丹药是基础的疗伤丹药。之前修为未达结丹期时,倒也炼制过这三种丹药的低级版,虽质量顶尖,但终归药效有限,达不到如今的药效。
据传,如今的药效即便是重伤,也能顷刻间治愈。
温见雪没试过,他之前买药材试炼中级丹药时,倒是练了这三种丹药,不过都送于谢琅了。
需要燃元丹,燃元丹燃烧修士五十年寿元,可使修士实力翻倍,维持效果半个时辰。温见雪打算把燃元丹当底牌,就算不当底牌,也能拿出去买。
燃元丹由于难以炼制,市场上一直是供不应求。
温见雪还想要炼制毒丹。
温见雪出发前,在师父的私人藏书阁翻阅到两张能干倒化神初期的中级毒丹丹方,特别想炼制,只是目前资金不充足,毒丹丹方所需药材也未找到,只能和其他想炼制的丹药一并暂时放下。
温见雪确定目前要炼制的中级丹药,花了十枚中品灵石,从炼丹师联盟内部获取到这几种丹药所需的珍贵药材的采摘攻略,打算组队去采摘。
根据采摘攻略,温见雪发现这些珍贵药材采集地点都比较危险,不过好在这些珍贵药材有好几味在同一个地方“七星荒城”,能一并取到,省了中间来回折腾。
温见雪展开七星荒城的地图,确定了药材生长地,找到同去七星荒城的炼丹师组队前往七星荒城。
谢琅在灵洞修炼,温见雪不愿意打扰他修炼,所以出发时,并未邀请他同去,只是拿出传音符,给青衣小童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去了七星荒城。
若是谢琅修炼结束了,务必向谢琅转告自己的行踪。
经过之前谢琅害怕他消失的事情后,温见雪便长了个心眼,出远门,势必给谢琅留个消息,告知对方去了哪里,以免对方担心。
师父闭关去了,青衣小童闲着没事,坐着白鹤在宗内闲逛,闻言,一口应下,拍着胸脯保证。
“温郎君放心,谢郎君修炼结束了,我一定告诉他,你去了哪里。”他说到这里,戏谑一笑,“温郎君跟谢郎君感情真好,没见几对道侣如你们这般,去哪里还要给对方报告。”
温见雪身体骤然紧绷,他有些不自在,弓起手指,咬住手指指节。
“我与他并不是……”温见雪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描述他与谢琅的关系。
他与谢琅确实是道侣关系,可他们对彼此都没有那种感情。
若是谢琅是女孩子,且不属于好友范畴,说不定他会很心动。
温见雪眼前一闪而过谢琅的模样,他惊得连忙遏制住这个可怕的想法。
他在想什么东西,简直疯了。
虽然谢琅对他很好;虽然谢琅是一只帅气逼人的毛绒绒;虽然谢琅人形长在他审美点上,还能干可靠,但这不是他乱想的理由!
温见雪压下凌乱的心绪,回避青衣小童的戏谑,声音温和,感谢他替自己转话。
“这没什么。”青衣小童道,“只是不知温郎君去七星荒城做什么?”
温见雪早已打好了腹稿,闻言,刻意带上期待,语调轻松,道:“听闻七星荒城有可以修复灵根的东西,我打算去瞧瞧。”
“这……”青衣小童很想否认此事,他可从未听说七星荒城有什么可以修复灵根的东西,可面对温见雪满含期待的声音,又不忍心否认,怕打击到这个灵根受损,一下子从高处跌落的天才。
他蠕动嘴唇,片刻,扬起嘴角,笑着道,“温郎君注意安全哦。”
温见雪应下,他掐断联系,回头看向剑宗。
天空晴朗,山岳潜形,剑宗被翠绿植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温见雪盯着剑宗所在方位看了一会。
心底冒出些许不安,这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温见雪收回视线,他压低帷帽,走上云船。
这云船是一个姓杨,名舒缓的炼丹师的东西,她还有个弟弟,温见雪同这姐弟俩组队去七星荒城。
由于七星荒城危险,大家aa制,出钱请了一个符修、两个剑修同去七星荒城。
很不凑巧,这两个剑修是剑宗内门弟子,按进宗时间算,算温见雪的师姐、师兄。
温见雪担心被认出,从头至尾没有多说话,好在他给巫尖尖捏的人设就是冷漠寡言,因此并未引起疑心。
“含月草生长在七星荒城城外临池,我们先去采摘了含月草,再入七星荒城如何?”
杨舒缓是个老手了,未到七星荒城,便开始策划先采什么。
温见雪作为一个新手,对她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杨舒缓的弟弟看起来与杨舒缓关系不太好,不过他没什么意见,和另外一个炼丹师同意了杨舒缓的安排。
来此采摘药材的炼丹师全都同意杨舒缓的安排,聘请的剑修和符修便在云船抵达七星荒城时,率先下船排查危险。
七星荒城城外并不危险,不过三两只小妖小鬼,斩杀了即可。
温见雪和杨舒缓三人紧随其后,很快来到含月草生长地点。
含月草名字好听,模样却不好看,歪七扭八,如幽蓝骷髅头,长在七星荒城城外的乱葬岗中。
一进乱葬岗,迎面便是一股阴寒煞气。
温见雪全身发冷,头上戴着的帷帽差点被掀翻。
维持着镇定,他按住帷帽,径直走到乱葬岗中,半蹲在地,拨开地面腐烂的枯枝败叶,小心翼翼剥出地里成熟的含月草。
含月草根系脆弱且发达,即便沾着大量泥土,温见雪也不敢随意去泥土,怕伤到含月草根部,致使含月草灵力溃散,快速枯萎。
温见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保鲜木盒,将含月草装入木盒,扣好盖子,收入乾坤袋。
乱葬岗的含月草已被人采摘过,并未剩多少,好在也够大家分——品质好的归炼丹师,品质差的属于聘请的符修、剑修,他们可取了自行安排。
若是品质都差,那就要炼丹师先挑,挑剩下的,他们才能拿。
成熟的含月草很快被采摘干净,只留下一些小苗苗。
温见雪准备和杨舒缓等人离开,进入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听名字便知是一座荒城,原本它并非一座荒城,从属于恶名昭彰的“断肠鬼”,整座城都栽种着药材。
“断肠鬼”不知是修士还是鬼物,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只知他十分擅长毒道,无论是毒丹还是毒物,他都能玩转。他并非什么好玩意,穷凶极恶,奢靡无度,酷爱美人,因长年累月糟践身体,他很快就吃不消了,为了延续寿命,疯狂抓炼丹师炼制一切能延长寿命或者提高修为的丹药。
七星荒城内,以前栽种药材的修士便是被他下了毒,不得已帮他种植药材。
城中还有大批人、妖、鬼服侍他。
大家对他怨恨至极,在“断肠鬼”身体虚弱时,杀死了他。虽然杀死了他,但他们身上的毒也无法解了,在“断肠鬼”死后不久,暴毙了。
此地因此阴煞之气极重,但凡路过,都有被阴煞之气浸体的危险。
经过一千多年,阴煞之气散了许多。
七星荒城内,前人栽种的药材经过岁月洗礼,变得十分名贵,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因阴煞之气笼罩七星荒城太长,七星荒城内出现了一些阴邪之物,甚至有的修士死后的尸体化作了僵尸。
大家来此栽种药材,必得结伴而行,防止阴邪之物背后偷袭。
温见雪和杨舒缓几人进入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内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行走在其中,时不时能在街道泥砖里看见一些细瘦的药材。
这些药材显然是成熟后的药材的种子落在泥砖内,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苗。
大家避开这些小苗,朝着下一个采摘点走去。没走几步,残缺的屋顶前划过几道若隐若现的黑影,显然是阴邪之物。
“大家小心些,千万别被咬到了,若是咬到了,阴寒入体,会出现肢体僵化的情况。”杨舒缓嘱咐道。
温见雪以丹火为刃,悄无声息捏紧丹火,他环顾四周,忽然察觉到左侧地面有几滴新鲜的血。
在他们之前,有哪个修士来到七星荒城,遇难了?
……
灰压压的房间内,一名年纪不大的剑修手脚被捆,嘴巴被封住,他肋骨折断了两根,脸颊有一道爪痕,爪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这剑修颇有实战经验,即便内心惊恐不已,仍然保持着冷静。汗湿的掌心背在背后,手指搓动,快速掐诀,想要解开捆住他手脚的绳索。
然而,这绳索太牢固,无论如何,这剑修也解不开。
若是温见雪在此,必能一眼认出这剑修。
这剑修正是之前送他去紧挨着温家的城镇的话痨。
他呼吸急促,看向一旁的自己的乾坤袋。
乾坤袋浸泡在一堆血糊糊的妖兽肉里,看起来十分不祥。
剑修勾动全身灵力,小心翼翼打开乾坤袋,想从中取出自己的金符。这金符里封印了一道炼虚后期的佛印,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佛印一出,必死无疑。
可还不等他拽出金符,乾坤袋被一只结实健壮的银白狼爪按住。
剑修喉结滚动,抬眼看向银白狼妖。
这银白狼妖异常高大,肌肉发达,腹部和胸部呈块状,瞳孔暗红,隐隐约约有一丝魔气,它嚼着一只八级妖兽的妖丹,尖利犬牙和嘴边毛发挂着鲜红血液,直勾勾看着他,神情凶狠。
剑修呼吸一滞,背后被冷汗打湿,他正欲避开银白狼妖视线。
银白狼妖烦躁地站起身体,踹开地面的妖兽尸体,走到剑修面前。
剑修努力维持的冷静崩塌,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神警告这狼妖自己不是普通人,家族显赫,乃是世家子弟。
你若敢吃他,他家里人绝不会轻饶!必将追杀到天涯海角!
可恨这狼妖根本瞧不见他含着满腔怒火与警告的眼神。
甫一走来,便掐住他脖间提了起来,沾着腥味的鲜血的湿漉漉的狼鼻子抵在他脑门,明显在嗅猎物的气息,思考是否可以吃。
狼妖似乎很纠结要不要吃,它满脸烦躁,粗壮的狼尾快速摇晃,扫过灰扑扑的地面。
修士见到狼妖的犹豫,心中燃起点点希望,虽然他不知道狼妖为什么犹豫,不过这对他是好事。
修士再度尝试拽出乾坤袋内的金符。
下一息,狼妖忽然加重了掐他脖颈的力度,嘴角微微上扬,似人非人的形象在灰暗房间,过分恐怖。
这里是七星荒城,除了一些胆子大,来此采摘药材的修士,不会有其他人来。
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吃了对方。
修士被掐得脸红脖子粗,狼妖尖利的乌黑爪子甚至陷入他脖间,令他感到剧烈的痛疼。意识昏昏,体内的精气和神魂如水流一般往外溢,即将溢出身体,被狼妖吸食时,摇摇欲坠的破门被人踹倒,瘫在地上,激起无数灰尘。
狼妖不知看到什么,它咬紧尖利的牙,鼻腔内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骤然甩开他,放弃了吸食,躲入破败的卧室。
剑修被甩到地面,忍着剧痛爬起,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两名剑修。
两个剑修后面又缀着几人,其中一人戴着灰扑扑的帷帽。
帷帽遮住此人上半身,可凭借此人无意中透露出的气质,仍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松姿玉骨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剑修觉得这美人有些眼熟,视线透过带血眼帘,因狼妖而过度疲劳的大脑内浮选几个场景。
剑修认出了这美人是他之前的一位炼丹师顾客,性格冷漠,沉默寡言。
他没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之前对方不肯给联络符纹,他遗憾了许久,以为无缘再见。
胸膛内气血翻滚,喉间瘙痒,铁锈般的腥味直往口中涌,他想咳嗽,却因嘴巴被封住,无法咳嗽,只得发出剧烈的闷哼。
温见雪也认出了此人,他有点诧异,收敛住诧异,快步走入破败不堪的房间,用丹火烧断绑着此人手脚的绳索。
绳索解开,剑修自己就解了封住嘴的封印,他扯着嘴角,艰难一笑,朝温见雪打招呼。
“道友,是你啊,好巧啊。”
他满身是血,特别是脖颈那块,几个血洞极其骇人。
温见雪见他神魂与精气不稳,心中咯噔一下,出发时的不详之感再度涌上心头。视线扫过屋内零零星星的妖兽残肉,落到剑修脖间几个血洞上,温见雪蹙起眉,声音沉了几分。
“什么妖伤得你?”
温见雪说着,不动声色翻乾坤袋。
虽知道如何炼制有丹纹,即质量一般的丹药,但忙着来七星荒城采摘药材,温见雪并未炼制普通丹药。
乾坤袋内都是自己炼制的无丹纹丹药。
温见雪不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给剑修丹药,可若是不管,他又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温见雪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
如果这剑修如果身上没带丹药,就给丹药,如果带了,就不给。
心中如此想着,温见雪将剑修的乾坤袋拾来,递给剑修,等待剑修的回答。
剑修接过乾坤袋,从中拿出几枚疗伤丹药。温见雪见到剑修拿出的疗伤丹药,悄无声息缓了口气,可这口气未缓匀,便听剑修道:
“伤我的是一只狼妖,那狼妖格外狡猾,我刚来到七星荒城,便从后偷袭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了起来。多亏了几位道友,若不然,我就被吸食了,命丧黄泉。”
“什么样的狼妖?”心中压制的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银白。”剑修服下疗伤丹药,稍作调整后,眉头紧锁,伸手碰了碰自己脖颈,口中骂了一句,“这狼妖见几位道友来,躲卧室了……”
话音刚落,问话之人陡然朝卧室走去。
积灰的地板早已腐朽,妖兽粘稠的血液倾在地板上,人行过时,踩出一片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呀呀声。
那剑修听此,连忙道:“道友,道友,注意安全,那狼妖很有几分本事!”
温见雪已经走进卧室,同行的两个剑修和符修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跟了上来。
这间房显然是被“断肠鬼”抓来栽培药材的修士的住所,除了必备之物,并无其他装饰。
卧室狭窄,光线晦暗,空气浑浊,坚硬如石的木质墙壁被虫蚁啃噬,带着很明显的霉味,角落中残留着尘土,偶有蜈蚣自角落内爬过。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靠墙的简陋床榻早已坍塌,腐败脏污的被褥、帐子耷拉在床上,下面似乎盖了个什么东西。
温见雪屏住呼吸,缓缓走到床前,用灵力猛地掀开被褥和帐子!
跟在身后的两个剑修握紧剑柄,而符修掐住了符纸,只待生变,朝床上甩去符纸。
然而床上空空如也。
温见雪蹙起眉,其余三人诧异不已。温见雪放下被褥、帐子,他转头打量起其他地方。
床左侧有几个柜子,柜子陈旧。柜子对面摆着博古架。博古架摇摇欲坠,上面摆着几盆空盆、几本书籍、一卷画、一个小匣子,大抵是时间太久,这些东西全都染上历史的厚重,挂着无数蛛网。
温见雪视线顺着博古架来到卧室左侧。
卧室左侧有扇打开的窗户,窗户破败,窗纱长着淡淡的青苔。
温见雪走向窗户,捻起窗纱上的青苔。
“发现了什么?”两个剑修把柜子打开,一一检查,未发现什么后,扫了一眼卧室吊顶,扭头看向温见雪。
符修正弯腰看床底,见床底空荡荡,也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揪下捻着的青苔,夹在指间,展示给三人看,道:“狼妖应该是从窗户跑了。”
三人看到青苔上沾着点血液。
两个同宗剑修收起剑,叹了口气,惋惜狼妖跑了。
若是狼妖不跑,他们合力将其拿下,不说狼妖内丹、狼肉、狼牙、狼爪、狼骨值多少,光那身银白皮毛就能抵他们多日辛勤奔波。
银白狼妖很明显是北荒狼妖。
北荒狼妖的毛□□亮柔软,且是罕见的银白色,若加入特殊药剂,在黑夜会散发微微柔光。不光如此,北荒狼妖的皮毛极其保暖,披上一件,在极寒之地行走都感觉不到寒冷。
高档皮料店重金收购完整的北荒狼妖的皮毛,若是拿到拍卖会拍卖,遇上时机好,能拍出置换一堆淬剑好材料。
可惜,跑了。
这么大一只北荒狼妖,跑了。
两个同宗剑修越想越觉得心痛,感觉错亿,他们和符修走了出去。
温见雪收起青苔,眉头蹙得更紧,他看了看窗户,也跟着走出卧室。
话唠剑修已经在杨舒缓的弟弟杨臾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杨臾兼修医道,用他的话说,小打小闹的伤病,他都能医治。
这次温见雪知道了这话唠剑修的名字。
他姓尔,单名一个静。温见雪怀疑他父母给他取静字就是希望他话少些,安静些。
显然,尔静是安静不了,与其他人热情地攀谈了起来,但他只知不提,为何来七星荒城,被问急了,便转移话题。
“道友,与你见了三次面,算上这次,还不知你姓名。不知如何称呼?”尔静转移话题到了温见雪身上。
温见雪拖了个小木桩,和杨舒缓等人坐在空旷的酒楼一楼。他们本打算去下一个地点找寻药材,但耗时间救了尔静后,天色已晚,在七星荒城内行走不安全,只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
——酒楼其实也布满了雨雪风霜的摧残,但胜在外表还算坚固,贴上防御符,再由剑修布上进可攻退可守的剑阵,在这七星荒城内,算得上安全之地。
温见雪听到尔静的问话,侧头朝尔静看去。天幕悬着轮明月,莹莹月光落在他灰色帷帽上,削去了一点冷漠,显得平易近人。
温见雪看了会尔静,道:“巫尖尖。”
“巫尖尖,尖尖?”尔静笑出声,“这个名字好生可爱。”
温见雪:“……”
尔静不笑了,他瞧出温见雪不喜他的评价,转而道:“今日各位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以后各位需要帮助,尽管联系我,千万别客气。”
尔静说着,不顾伤痛,与大家交换联络符纹。
温见雪看着尔静与众人交换联络符纹,他看了会,目光透过酒楼一楼破损的窗户,看向天上悬着的明月,心绪不宁。
温见雪怀疑,企图吸食尔静的狼妖是谢琅。当然,仅仅是怀疑,这怀疑源于心底隐隐不详,以及之前所做之梦,当不得真,毕竟没亲眼看到狼妖。
北荒狼妖又不止谢琅一头,企图吸食尔静的,说不定是另一头凶狠残暴的北荒狼妖。
温见雪心中如此想着,避开众人,来到酒楼二楼,随意挑了个房间,关上房门,布下隔音阵,联系青衣小童。
“谢琅现在还在修炼吗?”温见雪问青衣小童。
青衣小童道:“谢郎君一直没有从灵洞出来,想必是在认真修炼呢。温郎君如今到七星荒城了么?”
“还没有。”温见雪撒了个谎,他顿了一会,提着的心依然没有放心,让青衣小童去叫谢琅,说有重要的事找谢琅。
温见雪一刻不确认谢琅在宗内,一刻不能安心。
片刻,传音符那边传来青衣小童的声音。
“好生奇怪,谢郎君不在灵洞,可灵洞使用权还未到期,他不在灵洞,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使用权?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青衣小童抓耳饶腮道。
“或许是出去办事了吧。”
“应当是。”青衣小童附和道,“既然他出去办事了,那你要我转告的话,我便不转告了,你用传音符,亲自与他说罢。”
温见雪应下,他掐断与青衣小童的对话,缓缓握紧帷帽灰纱,背后陡然升起寒意。
温见雪缓了许久,松开帷帽灰纱,拿出传音符,打算联系谢琅。
传音符即将激活的瞬间,他不知想到什么,收起传音符,推开所在房间窗户。
明月当空,七星荒城宛如鬼城,没有一丝声响。
温见雪深吸口气,撩起衣袖,咬紧牙关,狠心在自己手臂割上两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温见雪用手沾了血液,往衣服上、帷帽灰纱上涂。
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后,温见雪也不包扎伤口,擦掉因疼痛滚出眼眶的眼泪,撑着窗户,一跃而下,落到酒楼外,悄无声息离开其他人。
……
凄清月光撒在散发着破败气息的街道,一个戴着帷帽,衣服上沾着血液的狼狈修士,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朝七星荒城入城口快步跑去,边跑边警惕四周。
万籁俱寂的夜晚,破败的房屋、焦黑的断壁、黝黑的墙角冒出无数漆黑影子。
隐藏在黑暗里的邪物被修士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盯上形单影只的修士。
修士难掩心中恐惧,浑身颤抖,他扫了眼黑影,加快脚步。
“人啊。”
“居然有人。”
“他是不是受伤了?受伤的人最好咬死。”
“咱们分了吧。”
黑暗里,无数渗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片刻,黑风起,邪物如暗涌的海潮,朝温修士快速扑来,还未到扑到修士身上,一道银白闪过,修士不见了。
有妖物快它们一步,掳走了它们的猎物。
顿时,黑风敲砸残恒断壁,黑影剧烈扭动,携着无数凄厉的愤怒尖叫。
……
银白狼妖充耳不闻,它抓着打晕的修士,来到一处破屋,将修士丢到腐朽不堪的地板上。
地板发出哐啷一声响动。
破屋内明显设置了隔音阵,即便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也未引起周围邪物注意。
修士被银白狼妖这么一丢,似乎醒了,他伏在地板上,撑地欲要爬起,粗燥的狼爪将他按在地上。
修士不动了。
银白狼妖低头嗅着修士,它嗅了会,抬起头,暗红眼睛浮现丝丝缕缕的魔气。
温见雪带着遮掩容貌和大半身形的帷帽,又特意遮盖了气息,改变了声音,除非宗主那般的人物,否则很难识别出温见雪。
银白狼妖抬起粗壮结实的手臂,尖利的黑色利爪勾住帷帽边缘,他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又似乎在对修士说话,声音低沉沙哑,透着阴寒。
“倒霉的家伙,你别怪我吃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在七星荒城形单影只。”
谢琅决定瞒着大家吃人后,便定好了最佳吃人地点。
七星荒城。
路上几个不长眼的妖兽挑衅他,他顺手杀了,并着绑来的人(尔静),一并丢入一间还算坚固的房屋内。
他尚且未吃过人,所以先拿妖兽开刀,刀完妖兽,心态平静了,便打算吃人。
不料有多管闲事的修士来此救人,他不欲与这些修士纠缠,隔着门察觉时,放过了尔静,从卧室窗户离开,另寻目标。
但此时天色已晚,七星荒城内,妖邪无数,修士都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不好下手。
早知就先拿人开刀了。
谢琅烦躁,打算离开七星荒城,到外面寻找目标。
只是还没离开,便听到邪物发现猎物的动静。
谢琅道德底线低,秉着谁先抓到便是谁的观念,藏在暗处,趁邪物未设防,劫走了这形单影只的修士。
这倒霉的修士应当是在七星荒城内出了事,跌跌撞撞想逃出七星荒城,只可惜……
注定离不开七星荒城了。
谢琅手臂微微用力,掀开了帷幕。
昏暗的破屋内,一切都显得阴森,狭窄的空间内,空气似乎无法流通。
修士戴着的帷帽掀开后,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谢琅看向这个倒霉的修士。
修士头发凌乱,即便到了现在,依然一动不动。
谢琅正欲掐住修士脖颈,吸食对方精气、神魂。
修士抬头,缓缓看向他。
巴掌大的脸,微尖的下巴,鼻梁挺秀,唇色嫣红,清澈的浅色瞳孔仿佛盈着薄薄水汽,在月光下,比平时暗了几分。
他乌黑发丝沾着点地上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谢琅僵住。
修士脸色难堪,挺直了身躯,坐在地板上,淡青衣袍袍角染灰,他直直看着谢琅,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谢郎君。”修士如此称呼他。
声音又轻又低,却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谢琅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房间静得落针可闻,纸窗破烂,焉黄纸张像个吊死鬼一样挂在构成纸窗的木架上,阴寒刺骨的风扇过两片纸窗,响亮的哐当声回荡在破屋内。
谢琅看着修士。
修士看着他。
许久,修士又叫了一声谢郎君。
狼妖一身银白毛发在月光下极其漂亮,扎得修士眼睛痛,他缓缓拧起秀气眉头,眼底凝上失望,如今晚的月光,十分冷冽。
谢琅缓缓握紧手掌。
蓬松有力的尾巴轻轻摩擦了一下布满灰尘的地板,他往后退了几步,变回原型,破开房门,转身就走。
温见雪愣住。
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去追谢琅。
温见雪本来只是试试能不能引出尔静口中的银白狼妖。
天黑了,进入七星荒城内的人都抱团求平安,银白狼妖肯定不好对他们下手,只会游离在七星荒城内,寻找猎物。
温见雪故意往城入口跑,就是要制造一个出了事,企图逃离七星荒城,形单影只的倒霉修士形象。
这种倒霉修士形象符合狼妖心中的猎物,狼妖肯定会对他动手,如果看见了他。
温见雪不确定狼妖能不能看见他,只是想试试,钓一下狼妖。
他手上有玲珑塔,藤妖给的一截藤蔓做底牌,应当不会有大太大危险。
更况且,他是往入城口跑,假设真的遇上无法抗衡的妖邪,就直接离开七星荒城。
七星荒城内的邪物因煞气而生,离不开七星荒城,只要到七星荒城外,就安全了。
没成想,试一试,真的钓到了狼妖。
温见雪特别希望狼妖不是谢琅,只是……如今看来……
事实已经摆到温见雪面前。
此时此刻,温见雪只想拦下谢琅,阻止谢琅作恶。温见雪还不知谢琅吃了多少人,但愿他还没吃人。
温见雪不抱期望的想。
谢琅变回原型后,速度如风,温见雪即便用尽全力,也追不上谢琅。
谢琅一阵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温见雪焦急万分,却又追不上,他气喘吁吁,心脏剧烈跳动,脸颊泛出淡红,额头与鼻尖冒出细密汗水。
张着嘴呼气,温见雪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目光焦急地盯着前方。
“站……站住!”
前方是七拐八弯的街道、破落的房屋,温见雪喘着气喊谢琅,回应他的也只是一片死寂。
温见雪撑着膝盖,运转灵力,快速调整好呼吸,服下一枚能够去掉大半疲倦的低级丹药,边朝前跑,边焦急地查看四周,企图寻到谢琅的踪迹。
空荡荡的街道此时就只有温见雪一人,他寻着寻着,心底有些发毛。
因心系谢琅,温见雪心底发毛,也未放弃寻找。借着明亮月光,他视线快速越过挂着蜘蛛网的茶肆、饭馆、花楼……
温见雪视线未及之处,窸窸窣窣冒出无数黑影,黑影在一片废墟中扭曲,却未靠近温见雪,有个比它们强大许多的邪物已经盯上温见雪。
温见雪现在是它的猎物。
一道乌青的影子在宽阔街道快速游离,很快来到温见雪倒映在地面的影子里,它仿佛一滩烂泥,慢慢从瓷实地砖内拔出……
汗水顺着脸颊滚动,睫毛很快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往下塌,温见雪很不舒服,停下脚步,他弓起手指,去揉睫毛。
根根分明的卷翘的睫毛互相粘黏,形成一簇簇的,像刷了睫毛膏,分外明显,但这样舒服许多,没有向下塌着的沉重感。
温见雪抓住宽大衣袖,正欲用衣袖随意擦去脸颊和脖颈的汗水,背后忽然传来阴寒之气。
温见雪动作一滞,他身体僵硬,缓缓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鬼气冲天的邪物。
它站在他影子里,形如细长的黑豹,高高弓着背脊,眼睛是青黑色,两颊怪异得涂着两团红晕,四爪比豹掌大不少,长着绒毛。
似乎是太多天没有进食,这只邪物骨瘦嶙峋,青黑眼睛中流露着对修士的贪婪。
邪物见温见雪发现它,缓缓裂开嘴,朝温见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猛然朝温见雪脑袋扑去。
滚滚鬼气直扑脑袋,温见雪措不及防,他连忙后退,然而并非彻底避开邪物,邪物一口咬在温见雪肩膀。
温见雪闷哼一声,伴随着强烈的痛意,邪物嘴里探出细长如蜥蜴的舌头,舌头鲜红,带着尖利的刺,扎入伤口。
鲜血竟顺着尖利的刺往邪物嘴里蠕去。
温见雪脸色微变,立刻甩出丹火。
丹火砸到邪物身上,冒出丝丝缕缕黑气。邪物发出痛呼,痛呼很低,却十分尖利,如海浪,一下下击打在耳膜,刺得人神魂撕裂般疼痛。
温见雪掐诀立刻封住听觉,就在他封住听觉时,邪物身体淌出如黑泥的东西,这东西扎入石砖,顺着排列整齐的石砖,来到温见雪身后,从地上拔出,凝出一个缩小版的邪物,朝温见雪脖颈咬去!
缩小版的邪物被锋利的爪子撕裂成两半,邪物发出比上次更大的痛呼,温见雪即便封住听觉,仍无法避免邪物声音往耳朵里钻。
他神色痛苦,闭上眼,昏厥倒地。
温见雪倒地后,邪物痛呼未持续几秒,戛然而止,银白大狼死死咬住邪物脖颈,力度之大,似乎要将邪物脖子咬成两段!
邪物挣扎不开银白大狼的嘴,它身体在瞬间变软,如黑泥般朝地面涌去。
狼松开邪物,抬起狼爪,往地面一垛,石砖破碎,细小碎石形成阵法,封住邪物潜入地面的可能性。
邪物见状,恢复豹型,它扭动脖子,差点咬断,摇摇欲坠的脑袋如同得到了粘合剂,一丝不差地回到原位。
它朝谢琅扑去,打作一团。
周围对温见雪垂涎欲滴的邪物死死盯着温见雪,只待它们打得两败俱伤后,分食温见雪。
它们之前不敢动温见雪,只是畏强,一旦袭击温见雪的邪物受到重伤,便要夺它猎物。
如果有可能,它们希望袭击温见雪的邪物与狼妖同归于尽,如此,它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更多食物。
很快,邪物被狼妖咬死,变作一滩黑泥,而狼妖也受了重伤,皮开肉绽,毛发滚着血液。
如今这个结果,虽然并非达到暗中窥视的邪物的最佳理想状态,却也十分不错。
它们当即要扑上去分食温见雪,顺便抢夺死去邪物的尸首,杀死狼。
狼的速度却极快,变成妖形,卷过倒在地上的人就消失在它们眼前。
不甘的怒吼瞬间响彻方圆几公里,惊得其中的修士提高了警惕。
此时,酒楼那边也听到了邪物不甘的尖叫,杨舒缓听得烦躁不已,她低声骂了几句,看向二楼,道:“巫道友还在二楼?”
尔静已经与他们交换完联络符纹,闻言,道:“没见到他下来。”
剑宗两个剑修闻言,当即朝二楼走去,稍纵,两人脸色难看地走到走廊前,朝其他人道:“巫道友不见了,房间里有血腥味,可能出事了。”
尔静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杨舒缓豁然站起身:“难道是有邪物,或者妖物进来了?!”
同行符修怕担上莫须有的罪责,连声道:“我布下的加固符箓并无半点损坏!”
“剑阵也并未有入侵痕迹。”同宗两个剑修说着,分开检查二楼是否有异常。
检查了一圈,并非半点异常,他们从走廊上一跃而下,落到一楼厅堂。
“看样子,巫道友是自己离开的酒楼。”
“若是他自己离开的酒楼,房内为何会有血腥味?”尔静道,他有几分焦躁,担心巫尖尖出事。
“这就不得而知了。”同宗两个剑修坐了下来。
杨舒缓愁眉不展,道:“等到天亮去酒楼附近看看吧,若是真出事,那也没办法。”
杨臾从头至尾没有发声,直到此时才出声,他抱着手臂,道:“能有什么办法,那肯定是没什么办法了。”
此时的温见雪安稳窝在狼妖怀里,被狼妖抱回原先的房屋。
房屋内灰尘太厚,污垢太多,洁尘术也只能清理少许。
谢琅拿出两件薄披风,摊在用洁尘术稍加清理的地面,将温见雪放在披风上,他走到门前,把门关好,加固了防御,掐了个火诀,重新回到温见雪身边。
温见雪瞌着双眸,血色全无,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还未从痛苦中脱离,半干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阴影。
谢琅半跪在地,毛绒绒的狼爪带着血液,乌黑而尖利的爪子轻轻划过温见雪微微蹙起的眉头。
沉默地看了会,谢琅变回人形,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抚平温见雪蹙起的眉头,从乾坤袋内拿出疗伤丹药。
他捏住温见雪下巴,稍微用力,迫使温见雪张嘴,将疗伤丹药喂给温见雪。
温见雪皮肤太细腻,松开手时,下巴竟出现清晰的,泛红的指印。
谢琅眉尖微蹙,捻了捻指印,指印反而艳丽了几分。
无法,只得作罢,待指印自己消去。
谢琅收回手,他拿出药箱,扶起温见雪,坐在温见雪身后,让温见雪靠在自己怀里,手掌顺着腰线下滑,解开勒着温见雪细腰的云纹腰带,替温见雪褪下外衣与中衣。
温见雪骨架小,肤色瓷白,单薄身躯却也有着该有的力量感,铅薄肌肉线条流畅,十分耐看美观。
那些堆积在窄细腰间的淡青外衣、雪白中衣都只是他的陪衬品,披在身上,有些累赘,远不如沐浴后,不着寸缕的漂亮。
谢琅喉结攒动,他嗅着怀里靠着的人的淡淡的体香,飞快移开目光,规规矩矩看向温见雪左肩。
单薄左肩被咬出几个血洞,血洞发黑,泛着淡淡鬼气。
谢琅眸光深沉,他视线落到温见雪左小臂。
左小臂有两道极深的伤痕。
伤痕未结疤,不久前伤的,看伤口走向,是温见雪自己割的。
自己割的?
谢琅联想到温见雪身上的血液,意识到什么,然而视线开始模糊,大脑开始昏沉。
下一息,谢琅栽倒在地上,地板发出哐啷一声,无数灰尘飞向半空。
温见雪却并未随着谢琅栽倒在地。
温见雪倏然睁开眼睛,毫无血色的脸上有几分放松之色,他轻轻碰了碰被邪物咬伤的伤口,扭头看向栽倒在地的谢琅。
邪物扑来时,他本来是能躲开,但想及谢琅,于是故意挨上一口,佯装不敌,逼谢琅回来。
谢琅为了救他,果然回来了。
若是不回来,他便白白挨上一口。
温见雪草草给自己包扎好伤口,从乾坤袋内拿出绳子,捆住谢琅。
如此看你怎么跑。
……
谢琅大脑不再昏沉,意识逐渐回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背靠木质墙壁。
温见雪已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抱着帷帽,神色晦暗,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谢琅,你什么时候开始吃人?”温见雪问。
丹火在破烂不堪的房间内摇曳,锥形银耳坠泛出淡淡寒光。
谢琅抬起眼帘,看向温见雪,他看了温见雪一眼,移开视线。
“你吃了多少人?”
“吃了人没有?”
温见雪一连串问题抛了出来,带着急不可耐的情感。
谢琅并不言语。他本来是打算给温见雪包扎好,守到对方醒时,立刻离开,以免直面温见雪的厌恶与失望,未尝被温见雪迷晕过去。
谢琅不知温见雪用得什么办法将他迷晕,应当是碾碎了的,无色无味的毒丹。
温见雪自从发现毒丹后,身上总是带着毒丹。
“说话。”温见雪问到这里,见谢琅没有一句话,心中骤然浮出怒火,他疾步走到谢琅面前,半跪在地,揪住谢琅衣领,把谢琅拽了起来。
“力量对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你对得起师父吗,对得起宗主吗?你疯了?我真想看看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装的水。”
温见雪越说越气愤,口不择言。
“早知你会为一己之私作恶,当初就该拦着师父替你重塑经脉,反正你到最后都会作恶,何必浪费心神!”
谢琅听到这里,终于有动静了,长睫微抬,他将头靠在木墙。温见雪将他绑起来后,放在了墙角。
“所以你早知道我觉醒传承后,能通过食人修复经脉?”
温见雪呼吸微滞。
谢琅低低嗤笑一声。
温见雪垂下视线,沉默许久,终于回答问题。
“我知道,不告诉你,是怕你作恶。”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痛苦?”谢琅问。
温见雪抬眼看向谢琅,攥紧谢琅衣领,骨节发白,声音提高了一点,道:“不能作恶,这是底线!”
谢琅直直看着他。
温见雪松开谢琅的衣领:“我若眼睁睁看着你痛苦,我当初就不会重塑那颗炼废的凤凰丹。但是,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你明明已经摆脱困境,却还要为一己之私作恶。你这样……”
“你要杀了我吗?”谢琅问。
温见雪喉咙干涩,手臂肌肉绷紧,他缓缓握紧手指。温见雪只是想抓住谢琅,阻止他作恶,从未想过如何处置谢琅。
杀了他?
理智告诉温见雪,确实应该杀了谢琅,可感性上,温见雪实在下不去手。
可放了对方,又达不到阻止对方作恶的目的,更况且,谢琅若真的害了人,他放了对方,对不起遇害者。
“你不顾身体安危,想方设法引我出来,不就是想抓住我,杀了我?”谢琅见温见雪不答话,心底发凉,他嘴角上牵,脸上浮现甜如蜜糖的笑容。“不是吗?”
“是!”温见雪凝出丹火,丹火化作利刃,猛地朝谢琅眉心刺去。
灼热的火焰迎面而来,谢琅平静地想,原来温见雪对他并无半点感情,只要他作恶,没有半点余地,说杀便能杀。
当然,这也正常,温见雪是正道修士,容不得歪门邪道。
谢琅绑在背后的手已挣开绳子,他方才借着与温见雪说话的当头,冲破了温见雪给他下得封印,封印冲破,灵力和妖力再度能使用,他用灵力割开了绳结。
瞳孔不经意地浮出一丝魔气,谢琅活动了一下手腕。
温见雪既然对他没有感情,他又何必在乎对方会如何看待他,不若打晕对方,找个地方关起来,该享用享用,反正对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对他印象好,印象差,最后结果都一样。
吃人?他照做不误。
他怎么能被引魔珠限死修为?怎么能一直停留在结丹后期?
火焰擦着眉心而过,消失了。
谢琅满脑子翻涌的恶念顿住,眸中魔气慢慢消散,他直视温见雪。
温见雪咬紧后槽牙,他实在下不了手。深呼吸几次,温见雪再度抓住谢琅衣领,怒气冲冲道:“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吃一辈子牢饭去吧。”
温见雪说着,眼泪没忍住,从眼眶滚了出来,气得语无伦次。
“你气死人了,你他妈的,你……你……”
温见雪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团火,出不来,压不下,硬生生被谢琅气哭了。他觉得狼狈,当即低下头想擦拭眼泪,可情绪一爆发,眼泪根本止不住,越擦越多,吧嗒吧嗒往下流,像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水坝承受不住,轰然决堤似的。
谢琅最恨父亲,再则便是恨温见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眼泪。
他连声道:“你哭做什么?不许哭,在哭把眼睛剜了。”
温见雪:“……”
“你有病,等会把你眼睛剜了。”
温见雪哭得更凶了,有些喘不过气,他哽咽着说道。话刚说完,他就发现绳子被谢琅割开了,松松散散跌在地上。
他心头一惊,当即要甩出几枚能使人昏睡的丹药。
谢琅蹙起长眉,长臂一揽,却将他揽进怀里。温见雪刚要挣出怀抱,便听谢琅道:
“没吃人,有这个念头与行动,但运气着实背,两次都没成功。”
温见雪停止挣扎:“你说什么?!”
谢琅倾着脖颈,微微垂首,重复了一遍。
温见雪趴在谢琅怀里,他胡乱擦了擦眼泪,仰起头,道:“真的假的?”
谢琅道:“难道我一点不值得你信任。”
“发誓。”温见雪狐疑道,抓人手段这么娴熟,方才又一口一个你是不是想杀我,温见雪难以信他。
谢琅闭上眼睛,复睁开眼,长缓一口气。
“我发誓,在这之前,未吃人。”
温见雪知道谢琅爱力量,不会在修行一途为自己增加难度——若是誓言与所作所为不符,修士渡劫时会多出一道雷劫。
听到谢琅发誓,温见雪总算相信他所言非虚,并非吃人。
温见雪心中堵着,不上不下的火尽数消了。他捻了捻谢琅衣领,认真思考几息,道:“以后也不许吃人。”
谢琅怎能不吃人,不吃人,前途便被堵死。
他半垂下眼帘,不咸不淡敷衍道:“可以。”
温见雪听出他的敷衍,警觉道:“发誓。”
谢琅眼珠在半垂的眼皮底下转动一圈,抿着嘴角,道:“你为何处处都要我发誓?你若不信我,现在杀了我岂不好?”
“我不管你如何说,发誓。”温见雪跟谢琅对持,寸步不让。
谢琅毫无行动。
温见雪心中又浮出怒火,逼迫谢琅发誓。
“快点,发誓!你迟迟不发誓,就是想干坏事是吧?没干成让你很惋惜?你两次没干成,说明你就不适合干坏事,不适合吃人!你执意要吃人,难道有什么苦楚?你说,你有什么苦楚!”
谢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抬手摸向温见雪湿红眼角,带出粗糙的刮感,低声道:“没有苦楚。”
“既然没有苦楚,为何不能踏踏实实修炼?偏要走歪门邪道。”温见雪犀利道,“你不是答应同我一起去上界?你走歪门邪道,如何同我一起去上界?”
谢琅不言。
“走歪门邪道,会变笨。”温见雪企图忽悠谢琅。
谢琅回忆传承内容,传承内容上并未说吃人会变笨。
谢琅盯着温见雪眼睛,眼睛刚哭过,在火光下格外明亮,像蒙了一层光,浅浅的色调。
“不骗你,骗你我是小狗。”温见雪道。
谢琅依然盯着他。
“你不想变笨吧?快点发誓,要不然……”温见雪意识到谢琅不会信他的忽悠,他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盯着谢琅眼睛,道:
“那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你将永无天日!”
谢琅笑出声。
“你笑什么笑!”温见雪气急败坏,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又飚升了回来,甚至比之前飚得更高。
他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心脏隐隐作痛,眼泪不受控制,再度大颗大颗往下掉。
温见雪真是后悔认识谢琅,要为他如此生气。
他从未为谁这样生气,旁人也不会惹得他这样生气。
温见雪觉得自己要被谢琅气背过去,他极力想压制怒意,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了,怒意如胶,将他牢牢粘黏。
温见雪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宰了谢琅。
谢琅弯腰,凑到温见雪脸前。他凑得很久,温热的呼吸撒在温见雪脸颊,让温见雪极其不适。
温见雪满腔怒火,正欲推开谢琅,站起身,泪水浇得湿漉漉的脸颊被柔软干燥的唇瓣贴了一下。
“你干什么?”
温见雪愣住,满腔怒火滞在胸口,怔怔看着对方。
谢琅目色极暗,再度贴近,张嘴咬住了他的唇瓣。
温见雪像是被按进了灼热的火山,耳朵发烫,脸发烫,那那都发烫,他的心跳如鼓,奏出一片叫人难以理解的曲子。
他抬手就想推开对方,却被捏住了手。谢琅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湿热的舌头抵开唇缝,挤了进来。
温见雪感觉自己的舌尖被试探性地碰了一下,他的脑袋都要炸了,耳边嗡鸣,眼前像是在放烟火,泛起点点绚丽色彩。
对方碰了一下后,像是得了允许一般,缠着他的舌头,在他口中毫无章法的胡作非为。
他清晰听到对方吞咽的声音。
他想开口说话,对方又深入了一点。
“别动。”对方说。
温见雪这个时候,彻底傻了,愣愣的,任由谢琅动作。
混乱之中,不知谁的喘息在破屋之内响起,温见雪眼中流露出几分迷离,有些分不清当前他们在做什么。
青年滚烫的唇舌碾过他的唇瓣,吻上他的脸颊,吻去眼泪,一直吻到他的眼角下方。
温见雪睫毛颤动,下意识闭上眼,然后,湿润的眼角被亲了亲,轻轻的,落叶跌入池水的力度。
青年退开了,鼻尖抵着他额头,用力按住他后腰,将后腰部的衣服按出明显褶皱。沉默片刻,青年嗓音沙哑道:
“我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妄造杀孽,踏踏实实修炼,同你去上界。”
……
天空澄明,白云罩碧,昨夜狂妄的阴邪之物,藏匿入阴暗之地。
高大破旧,悬着无数蛛网,招牌七零八碎的酒楼矗立在两条街道交汇处,褪色的漆墙与荒僻的景色相映衬,泛出七星荒城必有的阴森。
“是这里么?”谢琅戴着黑纱帷帽,站定在酒楼前,侧过头问温见雪。
少年清亮的声音随着秋日早晨的凉爽,一并送到温见雪面前。
——谢琅不会变音,但他用了变音符,把自己声音伪装成了少年清亮的声音。
温见雪不自在地点头:“是这里。”
昨夜,谢琅问了他来七星荒城做什么,便坐在一旁包扎伤口,包扎好,来了句,正好我也在七星荒城,陪你去采摘药材,费用已经收了,便不重复收。
温见雪知道他口中已收的费用指得是什么。
只是未免太不讲道理,他也没说要对方陪着去采摘药材,便自作主张收费。
温见雪不喜欢谢琅这般收费。他又不是小孩子,岂能不知谢琅所谓的收费是在做什么。
抿了抿唇,温见雪别扭地悄悄看向谢琅,直男如温见雪,现在也迟钝地察觉到谢琅如几位师兄所言,对他怀了不一样的情感。
这不一样的情感恐怕在第一次亲他时,便有了,可那时他以为只是开玩笑。
他以前两个朋友也这样开玩笑,所以温见雪并非放在心上,反而十分羡慕他们深厚友谊。
因为他们同吃同住,什么事都想着对方,去哪里也经常带着对方,各种谈天说地。
温见雪哪里能料到谢琅对他怀了不一样的情感。
他若是料到,早早远离谢琅……
温见雪很别扭,特别不自在,唇齿、舌间似乎还残留着谢琅湿热的气息,碰碰脸颊眼角,似乎也还保留着被亲时,温柔的触感。
谢琅提及与他去采摘药材,温见雪出于之前的亲密,心中本是拒绝的,可触及谢琅目光,思及谢琅差点走歪门邪道,又同意了。
他想借着采摘药材的漫长时间,给谢琅灌输正确的思想观念,提高谢琅的道德,把谢琅塑造成正道之光。
温见雪知道谢琅立誓不作恶,只是为了哄他,心底并不情愿,吸食他人,提升修为的念头还在他脑海里大鹏展翅。
谢琅似乎没注意到温见雪偷偷看他,上前几步,走到酒楼门口,拉着铜环,敲击酒楼大门,却无人应答。
“想来是走了。”温见雪见状,道。
谢琅推门,门没锁,里面空空荡荡。
谢琅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厅堂,关上酒楼大门,转身走回温见雪身旁,将手臂搭在后者肩上,道:“你真应该庆幸我没走,若不然,一个人在七星荒城多危险。”
温见雪意识到谢琅的心意,对肢体接触,有些排斥,他往后退了一点。
谢琅搭在温见雪肩上的手臂落空,悬在半空。
谢琅慢慢放下手臂,侧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被谢琅看得竟生出几分愧意,他不想破坏他们友好的关系,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谢琅对他的感情,才不会使谢琅伤心难过。
斟酌许久后,温见雪决定装不知道谢琅心意。
若是谢琅久久得不到回应,应当会知难而退,换个人喜欢?
届时,他立刻与之解除道侣关系,绝不对方为难。
——他之前答应谢琅,维持道侣身份,因此并未想过解除道侣关系。
温见雪祈求谢琅换个人喜欢,如果谢琅得不到回应,还要死守着,那他……
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叫他去找个意中人,逼谢琅死心?
温见雪很烦恼,他不再想此事。反正装不知谢琅心意便是,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吧。
心里如此想着,左侧狭窄,光线昏暗的小巷子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沉稳,明显是几个修道者。
温见雪警惕地看向小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尔静、杨舒缓、杨臾几人从小巷里绕了出来。
他们一大早便出门去找巫尖尖,因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温见雪,便打算前去下一个地点采摘药材,谁知刚回到主道,便见到两个带着帷帽的人,心中警惕拉满。
然而下一刻认出其中一人是巫尖尖,心弦松懈。
“巫道友!”尔静喊道。
温见雪见到几人时,便收起警惕,他顾不得谢琅,身份转换成巫尖尖,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淡,道:“方才见酒楼内无人,以为你们走了。”
杨舒缓道:“我们出去找你了。”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打量谢琅,“这位是?”
温见雪本想将谢琅介绍为熟识的朋友,谢琅走上前,抢先开口,清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是他弟弟,巫圆圆,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温见雪:“……”
尔静愣住,他没有想到冷漠无情的巫尖尖有个这么开朗的弟弟,其他人也没想到,一时间愣住了。
愣了许久,尔静冒昧地问了个奇妙的问题。
“你们的名字是令尊吃油炸木薯球时取的吗?尖尖、圆圆。”
温见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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