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油烟味在一呼一吸间进入肺里,光闻味道就能想象到食物的辛辣。
拥挤的街道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或大笑,偶尔有浓烟飘过,人流密集,过分的嘈杂,让佴因待了没几秒就想离开。
佴因下意识蹙了蹙眉,忍住了。
倒不是有多矫情,只是他的确闻不惯,浓烈的味道刺激着平日里清心寡欲的鼻腔,仿佛有只小猫不停地用幼爪挠着嗓子。
许画见状,赶忙说:“等会进了店就好了。”
他生怕佴因下一秒就跑了似的,再次抓住佴因的手,撒腿就跑。
虽说佴因有防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几个路人的肩膀,无可厚非的换来几声咒骂。
许画缓了缓步子,熟练地在人群中开拓出一条道路,最后驻足于一家店面稍显整洁的餐馆前。
似乎是为了躲避喧闹,修在稍微靠后的位置,陈设摆放出乎意料的简洁,桌椅虽称不上一尘不染,却也是无可挑剔,能让洁癖安心吃饭。
这样的环境更能吸引顾客,几大桌坐得满满当当,不乏刚才不见身影的一伙人。
他们听见了动静,转头打了个招呼,调侃道:
“许家小子,什么时候换了个老大跟着?”
有人帮腔:“可不是,这殷勤劲儿,什么时候见他对闻哥这样过?”
许画暗道交友不慎,背过身想装耳聋。
虽然听着怪舒服,但现在不是爽的时候。
“不对,哪是小弟和老大?分明就是……”说话的人装作忽然忘词,拧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晌。
然后他一副顿开茅塞的模样打了个响指,嬉笑起来:“分明就是在讨好老婆。”
许画心“咯噔”一下坠了下去,忙去看佴因的表情,见佴因没生气才一反常态地去警告那人:
“开玩笑也有个度。”
“不就是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呢。”那人被下了脸色,顿感不满,嘟囔着背过身去。
“没事。”佴因出了声,拉住还欲上前争辩的许画,“玩笑而已。”
当事人都不在意了,许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顺其自然地拉住佴因刚刚伸过来的手,把人带到一旁的椅子上。
佴因感受到手里温热的触感,愣了愣神。
怎么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非诚乎扰里的女嘉宾?
许画对立在收银台旁嗑瓜子的老板娘招了招手,低头“唰唰”勾好了菜,把菜单递了过去,随后在佴因对面落座。
“上菜估计还有一会儿。”许画单手撑着下巴,抵在桌面上,近距离打量那双不算深邃却极吸引人的眸子。
并不是凄美的垂泪眼,黯然神伤般的神色似乎并不适合放在这张脸上,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张扬的眸子被微微拉长,只需稍稍一挑,潋滟春色都酝酿尽了。
他显得有几分慌张无措地别开眼,扯了个话题:“要不然我介绍介绍他们?”
“或者,我推销下我自己也行。”
佴因思索一番,没接茬,刚好瞥见一头棕发:“你们对染发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许画否认三连:“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他不管不顾,满脑子想着要留下好印象,殊不知就跟小学生努力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似的,就差没抬头挺胸求表扬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许画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你说他啊。”
他走了过去,凭借丁点的身高差拔了根小棕毛的头发:“看上去是非主流了点,但没办法,他头发天生就这样,也不是营养不良。”
“就因为这,他初中老师天天盯着他脑袋看,死活不相信他没染发。”
小棕毛吃痛地“嘶”了一声,报复性的用力把许画的手拍开,按了按可怜的头皮:“还好我没上高中,不然到时候见着个老师就把我带教务处去,麻烦死了。”
许画面无表情拆台:“考不上直说,你就是单纯菜。”
小棕毛年少伤感,小棕毛不说话。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去主城读书?”小棕毛自我弥补好受伤的心灵后看向佴因,“许画说你成绩不是一般的好。”
“虽然是有很多人宁愿在北中当头也不愿意去主城做个尾巴,但你这成绩,去主城当头也不是什么问题,就非得留在这儿?”
小棕毛比在场的人年龄都稍大,只是看着个子小,说出的话自然也带上些不明的意味,尾调掺杂着从喉咙里流出的叹息,仿佛在悯人自嘲着什么,无端显得老成。
小县城,的确没什么可待的。
偏偏他却好似被什么物、什么人束缚着,像是受过骗的小兽面临第二次抉择,小心谨慎,缺乏勇气逃离圈子。
“身体出问题了,体育刚过及格线。”
其实具体情况他也不太记得了,甚至体考参没参加、考了哪些项目,他都一无所知,印象里只有成绩垫底的体育成绩,所幸排名没跌。
这情况少见。
小棕毛挑了挑眉,还没说话,门口嚣张的声音就无比清晰地被他们收入耳中。
“我打听过了,这条街那小子最近不在,剩下那群小跟班一个比一个废……”物。
话骤然而止,六目相对,如雀跃沸腾的水面化成镜面,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这就不止一点的尴尬了。
佴因本以为和自己无关,谁知对上的面孔一个比一个眼熟。
他默默数了数。
不错,上次在小巷堵他的都在,一个也没落下。
“怎么还他妈是你?”
凭借佴因这张极为出色的脸,成功让对面的人接二连三认出了佴因,回想起并不算美好的记忆。
许画扭头看向佴因,微微张嘴。
佴因目不斜视:“被堵过。”
“劫色还是劫财啊?”许画紧张兮兮地问,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面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当然是劫——”
“诶等等,你什么意思啊?”
他面色逐渐转青,又变得涨红,磕磕绊绊道:“你可以说我们没能力,但不能污蔑我们啊。”
“废话什么,刚刚的话都听见了吧?”小棕毛在处理事上出乎意料的直接。
并不是莽撞,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冲动。
棕毛的话很有号召力,激得本就蠢蠢欲动的一伙人放下酒杯就冲了过去,任意找了个不顺眼的扭打成一团。
门口放的几个凳子被充当成武器,不要命般的朝对方身上砸,或者干脆动用蛮力,抡起拳头直击要害。
目的性极强——把脸揍毁,鼻青脸肿也好,头破血流更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佴因和一脸无害的许画退到一旁观战。
都是些没受过训练的人,一股子小鸡互啄既视感,但棕毛一伙人明显更拼,像在享受斗争。
果然和闻亦柊一样怪异。
看样子,只有许画稍微乖——
“草草草,哥我错了,骨头真特么要碎了……”
佴因侧目而视,许画正习以为常地用脚踩住一个面目狰狞男生的背,把男生的手臂弯折成一个看着就触目惊心的弧度,对凄惨的求饶声不管不顾。
见佴因望了过来,许画不耐烦地把脚下的人朝人群一推:“滚吧。”
他拍了拍手掌,嘴里小声道:“搁这隔应谁呢。”
佴因:“?”
是他想多了,和闻亦柊一伙的,能乖到哪去?
佴因抱着不能坐享其成的想法,上前拨开遮挡住许画眼睛的碎发:“你们以前都这样?”
他还以为会提前约约架什么的。
许画点了点头,因为这细微的举动心情转好:“嗯。”
“全靠蛮力取胜?”
“闻哥从来不会教他们什么招数。”许画难得叹了口气,“闻哥收的人从来都不要命,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招数了。”
“他们倒也不是寻死觅活,就是……”许画斟酌了下词汇,才接着说:“就是活得简单了些而已。”
佴因不打算深问。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故事,问个透彻也没意义。
“许画,你过来下。”
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一副上头了的模样的小棕毛突然出现在最里边的隔间门前,大声喊着许画。
许画不明所以,小跑到棕毛身旁,浑身散发着被打断的埋怨气息。
棕毛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许画心里发毛,不待他问,一道颇强势的女声透就过隔音不算好的房门:
“许画,进来。”
语气平和,却让许画感觉大难临头。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姐会出现在这?
许画想向佴因求助,又觉得不能把自己这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棕毛。
小棕毛回以微笑:“让你进去呢。”
真是谢谢你提醒我。
许画继续朝他挤眉弄眼,嘴上做着口型,就差没直接吼出来了。
小棕毛恍然大悟,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我懂。”
许画松了口气,手臂一伸,正想把他勾过来一起迎接暴风雨。
他心里觉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好骗,结果他的手捞了个空,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吼:“许姨,许画说有种你就出来。”
吼完,小棕毛还朝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不用怕,就算你毁容了我也会爱着你的。”
“……你还是碍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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