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迟看着面前的男生。
身着的卫衣没什么图案,显得干净利索,修长的脖子上挂着米白色围巾,又带些细水流长的绵绵暖意。
男生正一只手浅搭在围巾上,怀里揣着好几本厚重的资料,侧过头来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往常眸中的锋利和脸庞的棱角似乎都被柔化,富有小动物般松茸灵动的气息。
无论手还是脸,都极对他胃口,令他按捺不住。
看上去就是未受过玷污的乖孩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佴因不给予回答。
眼前的人带着口罩,他一时无法从脑中回忆起此人的面孔。
楚迟也意识到了,忙用手扯下口罩,朝佴因笑道:
“怎么样?还记得我吗?”
是极其阳光的形象,嘴边随意牵起的弧度灿烂无边,能驱散一切朦胧。
熟悉的五官逐渐和脑中的印象重合,一闪而过。
佴因不确定:“之前竞赛……”
楚迟提前肯定:“对。”
同时,佴因补充好了下半句:“之前竞赛坐我旁边的?”
“……不是。”
心情如坐过山车,起起落落。
楚迟叹了口气,从佴因怀里分担过大半的书:“是在车上,我坐你旁边。”
他主动找台阶:“可能是因为你那时候晕车,没太记住我。”
“抱歉。”佴因的视线落在楚迟手中最底下的那本资料,“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楚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视力好,看见你聊天框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凑巧,又看你没问出去,把打的字撤销了……”
“嗡。”佴因的手机忽地振动一下,新消息弹了出来,接二连三地轰炸,不容忽视。
熟悉的频率,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楚迟善解人意,一只手拿着足足几斤重的书也显得无比轻松:“你先回消息吧。”
他朝佴因摇了摇手机:“顺便,我能不能加一下你?以后方便问问题目什么的。”
佴因沉默不语,低头看消息。
在楚迟准备厚着脸皮再次开口时,才听见一声:
“好。”
楚迟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内心大喜。
加完好友后,佴因熄了屏,迫于无奈地问:“上次竞赛的题,你还留着吗?”
……
陈卑人不太靠谱,提的建议还是靠谱的。
让他问楚迟还真是问对人了。
佴因果断抛弃陈卑,结了帐和楚迟前往四中。
四中和北中是两个方向,好在书店离四中更近。
“我只是依稀记得我把卷子放在寝室了。”楚迟万分不确定,“可能会让你白走一趟。”
佴因权当自己是搬运工:“没事。”
知识的搬运工,属实了。
“不用管和你一起来的男生吗?”楚迟明知故问,“我记得他也是四中的。”
“是。”
“你们怎么认识的?”
堪比查户口。
佴因保持耐心:“小学同学。”
“那真是有缘分。”楚迟有些讶然。
佴因点了点头。
他对于和陈卑的第一次见面现在还记忆深刻。
那是小学上课的第一天,刚被老师训完话、脸上还挂着泪水的陈卑猛地凑到他面前,反手擦了擦脏兮兮的脸,用响亮的声音介绍自己:
“我叫陈卑,是第一次上小学,你呢?”
佴因:“……”我也是?
天真如陈卑满脸写着高兴,终于有人不说他傻了,他们两个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自打这以后,陈卑就成了护犊子使者,要是有人喊佴因的名字,他反应得比本人还快,连扔情书都首当其冲,婉拒起人来也一套一套的。
后来嫌烦了,陈卑就抢占先机,扯着嗓子对正在深情表白的女生和满脸冷漠的佴因吼了一句:“他不喜欢女的。”
少年佴因保持冷漠:你才不喜欢女的,你全家都不喜欢女的。
话糙,作用不假,自打这以后佴因再也没受到过骚扰,但偶尔还是有人不信邪,偷偷摸摸放情书。
陈卑的成绩也因朝夕相处被佴因一手拉扯上去了。
但中考完,异校不可避免,陈卑当天悲痛得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说得佴因都快信了,如果他没看见陈卑转眼就跟别人笑得跟个二愣子一样的话。
佴因回想完,就听见楚迟不解道:“不过,你要那张卷子做什么?再做一遍用处也不大。”
“帮家里的小孩子补课。”
楚迟直勾勾盯着佴因,自然察觉到了语气的软化和佴因眼里藏匿于底的笑意,虽看似若有若无,却是真实的落叶归根。
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
哪门子小孩能做高二的竞赛题?
但才刚认识,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再细问难免越界了。
楚迟转移话题:“你是纯文科生?”
“刚开始选的时候是。”佴因顿了顿,语气突然冷淡下来,“高二转理了。”
“为什么?”
佴因在校门止住步子,神色平静,把手搭在路边的绿栅栏上,只说:
“累。”
宛若大雁即将南飞,又无甚凄凉之意,令人琢磨不透,连带着心尖上的指针漫无目的地回旋打转。
藤蔓花浅,几乎欲顺着指尖攀爬到少年身上,令人担心柔嫩的指尖会被粗糙褪色的栅栏尖刺破。
楚迟愣了愣,试图活跃气氛般:“因为字写得太多了?”
佴因轻轻摇了摇头,便收回了手。
“那我先进去找卷子。”楚迟向来识趣,转身跑进了学校。
四中的绿化做得出了名的好,每年都得花大价钱修缮。
眼下他却无心欣赏,相反,鲜明盎然的绿意似乎能刺伤他的眼。
就在他恍惚之际,不远处出现一个响亮的叫喊声:
“佴因?”
他转头去看,这下更让来人确认了身份,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
“上次出来后就没看见过你了,你来四中有什么事啊?”许画堪堪停在距佴因一步之遥的位置。
佴因下意识朝许画身后的其他人看去。
一眼望去,无一不是生面孔。
许画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的感到一丝沮丧,闷闷道:“闻哥最近几天不在。”
佴因收回视线:“我没问他。”
“你放心吧,就算他在,我也会护好你的。”许画成功晋级新·护犊子使者。
他不给佴因说话的余地,提议:“我们正好要去吃晚饭,一起吗?就在这附近,有家馆子特别好吃。”
已经晚上了,佴因才发觉。
果然每次出门晚就没有时间观念。
“我在等人。”
“你有朋友在四中?”许画继续拉拢,“那也没关系,一并叫上吧……”
佴因正在心中想措辞拒绝。
“抱歉,我应该是把卷子拿回家了,寝室没——”
匆匆赶来的楚处看着佴因和许画身后浑身散发不良少年气息的一干人等,感受着前方众多如刺的不善目光,默默后退一步。
楚迟不说话:……原来乖孩子这么野。
佴因抓住了重点:“没有吗?”
楚迟回了神,答道:“应该是之前误放在家里了。”
他懊恼道:“要不然我明天带出来给你?”
佴因沉吟两秒,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了。”
被忽视的许画在佴因面前挥了挥手,使劲眨眼睛:
“还去吗?有个关于闻哥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佴因肉眼可见地松动了。
“闻哥?”楚迟兴味颇浓,像是察觉不到许画对他的排斥似的,主动出声。
不待旁人作出解释,他就意味深长道:
“是叫……闻亦柊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楚迟。
佴因微微皱眉,更觉怪异:“你认识他?”
楚迟似不屑般轻笑一声,故意吊着人胃口,良久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老熟人。”
他竟是很难得地直言讥讽:“他又出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佴因皱了皱眉,这语气听着着实让人不适。
许画有气撒不出,腮帮子都快鼓酸了,暗戳戳对佴因眨巴了下眼睛示意,然后若有其事地咳了两声:
“这事……不方便跟外人说。”
他充满敌意地看了楚迟一眼,倏地拉起佴因的手,转头就跑。
谁愣着不动谁是傻逼。
佴因被拉得脚下打了个趔趄,堪堪赶上。
直到跑过这条街的转角才停下。
“你不管其他人了?”
许画才反应过来似的,呆愣愣地张嘴:“啊……忘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佴因:“所以,闻亦柊出什么事了?”
糟了。
许画心虚地搅手指头,低头看足尖:“其实……其实,我就是觉得那人不像个好人,想找个理由把你拉过来。”
“再说了,我说不定还没你了解他呢……”许画小声嘟嚷着。
佴因没听清后半句,只道:“下不为例。”
……
三个中心人物一下子走了两个,其他人也不在意,一副酒肉朋友的作风,各自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全然没把楚迟放在眼里。
“你说,那小子是不是真认识闻哥啊?”
问话的人刚说完就被挨了一下,忙闭上嘴跑开了。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楚迟才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一张试卷,神色晦暗不明。
“啧,又是闻亦柊,真能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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