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霍永富吃吃笑起来。
空白的脑海里,浮现出朦朦胧胧的画面——在一座金银山前,六七个绝色大美人环绕在自己身边,娇声讨好,温柔伺候,醇香美酒送到嘴边,他正要美滋滋的咪上一口,美人莲藕般的雪臂一抖,酒水全泼在脸上,冰凉凉的。
“啊——”他大叫一声,睁眼一瞧,边扭动腰肢边脱衣裳的美人不见了,一身皂服的衙役提着水桶往边上走,正前方的公案后头,面色阴沉冷厉的年轻男人犹如活阎王!
“啊???”他吓得手脚并用,连连往后爬。
老母亲与一双宝贝儿子哭叫着,他也顾不上了,只知道自己必须逃命,不然得去地府和那死婆娘相会!
生时成了怨偶,死后还要做鬼夫妻,他也太惨了吧!
他正忙着逃命,忽然一对牛头马面箭步上来挡住去路,举起狼牙棒当头劈来。
“饶命啊——”他吱哇乱叫着,抱着头滚向一边,撞在一样东西上,定睛一看,满目的血,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
牛头马面上来押住他,活阎王冷喝道:“不想受一样的扒皮抽筋之痛,将你做的事一五一十招来!”
霍永富如被一道雷劈中,傻愣愣的环视一圈在场的人,视线停留在晋海川脸上。
现在再看,依然忍不住赞叹他的好相貌,气质也变得清雅贵气,没了那股子轻浮浪荡劲儿,反而让人更有压他在身下的冲动,可惜一身伤令人作呕,他身边的男人口味真奇特,既不嫌脏,又不觉得恶心吗?还是东都的权贵们癖好异于常人?
霍永富又看着俞烨城,那张脸下好似有一只猛兽,他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他想起来了。
义庄燃起大火,连雨水也浇不灭,陈参军等人对此束手无策,眼见毁尸灭迹,可以高枕无忧之时,俞烨城如天降神兵,试图闯入火场。
火很大,进去了,铁定出不来。
俞烨城毫无迟疑,紧接着冒出一个江湖人,一起进去。
他差点当着林府尹的面大声嘲笑。
义庄里洒了一部分极为恶毒的猛火油,点着容易,扑灭难,晋海川就等着收到一具焦尸吧!
片刻之后,他被现实狠抽一记耳光。
俞烨城和江湖人相互帮助,搬出死婆娘的尸体,仵作再度验尸,扒开衣服,揭下尸体表面的一层伪装,剖开的血肉与断裂的肋骨明明白白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瞠目结舌,又欲哭无泪。
那层伪装实在精妙,一层与人皮一样质感的猪皮,边缘打薄,贴合在身上,加上腐烂与尸斑遮掩,找不出一丝痕迹。
断裂的肋骨用木板木架重新绑好,支撑,他再一片深情悲痛的不许衙门剖尸查验,完完全全能够瞒天过海,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发现?!
再瞒是瞒不住了,要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霍永富张了张嘴巴,眼珠子一转,猛地指向身边的年轻人,“是他,你们问他!是他和一个姓厉的男人,说帮我上东都找俞烨城报仇,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青天大老爷们明鉴,我只知道我家被俞烨城和晋海川害得家破人亡,其它一概不知啊!”
罗行洲急忙问道:“厉姓男子全名什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什么来历?”
霍永富为了脱罪,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至于叫什么名字,他没说,我只管称呼他厉公子。大老爷们,我真的只是想找俞烨城和晋海川讨回公道,其它的压根不奢求,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一个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是被他们利用了啊!”
此刻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被利用了,霍夫人到底怎么死的,根据他的描述绘制的画像被送到罗行洲面前,他看了看,让衙役传给其他人辨认。
焦将军一看画像,怔了怔,眉头深锁,抿着嘴不说话。
俞锦城看了,眼中划过一丝得意,默默赞许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画像传到俞烨城手上,他看了又看,心头发凉。
他见过这个人。
金吾卫除了巡警东都城,还要负责圣人出行、大朝会一类的仪仗,左金吾卫的旗仗位置离大殿有些距离,但他奉命四处巡查时,因此人个头比旁人稍矮一些,在旗仗中略显眼,所以多看了一眼。
俞烨城没有贸然开口,眼角瞟向俞锦城。
上一回王丈人在义庄见到的人,貌似俞锦城的随从,引他派人追查,要不是备了一招“黄雀在后”,在万将军被害一案上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一回,霍永富口中的“厉公子”神似万将军的下属,棋局渐渐明晰,有人不仅害他,还故意在往金吾卫有问题上引。
他俯身为晋海川整理从袖口露出的纱布,以口型对他无声说道:“金吾卫的人。”
晋海川没有反应。
他以为他没注意到,绕到右边又说了一遍。
晋海川微微扬起眉梢,“谁还没个早有准备。”他握住俞烨城的手,递去眼色后,陡然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捂着嘴连连咳嗽。
众人望向他们。
“阿烨……”晋海川无力唤道,血从嘴角涌出来。
俞烨城大惊失色,“颖王殿下,海川身体支持不住,下官需立刻带他去看大夫。”
在场谁也没见过俞烨城的表情变化这么大,啧啧称奇之余,想来这两人是动了真感情。
罗行洲蓦然想起那晚在嘉德殿,俞烨城对晋海川的爱护,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
难受归难受,当着众人的面,他摆出关心又为难的态度,“这么紧要的时候,你们离开,怕是会叫人闲话猜疑,平白沾上一身麻烦。我看晋公子如此虚弱,也经不起马车颠簸,不如叫大夫过来。”
“多谢殿□□恤。”俞烨城作揖,没再强求。
罗行洲叫衙役带他们去其它屋子安置,又命身边护卫赶紧请甪里大夫来。
俞烨城旁若无人的抱起晋海川,一边低声安慰着,一边大步走出公堂,飞快地向在外头等候的阅武山庄之人使眼色。
那人左右看看,悄悄跟上来。
进了一间空屋子,等衙役走了,晋海川抹去嘴角的血,“这血囊可真是个好东西。”
俞烨城和阅武山庄的人交待完,回头来关心他的身体,“折腾了大半日,你身体受不住吧。”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药盒,“外面不方便煎药,好在有甪里大夫额外留的药丸,你看看是不是红豆蜜枣馅的。”
他掏出一大一小两枚药丸,交给晋海川,转头倒杯水。
晋海川啃一口,发现里头居然是空心的,“甪里大夫真体贴,我们想塞什么馅儿就塞什么,可以天天变着花样吃。”
俞烨城认真擦去他嘴角和手里的血迹,“我本以为俞锦城是在对付我,但眼下看,他筹谋的更大,要帮罗行洲掌握左金吾卫。”
看着俞烨城拿着巾子反反复复的擦拭已经干净了的手,晋海川温声安慰道:“不要着急,想来朝中其他人不会放任罗行洲、俞锦城之流为非作歹,会有其他人出手。我明白你为太子报仇心切,但不要全揽在自己身上,会压垮你的。虽然此时其他人无法知晓你的心意,但也能同心协力,共克难关。”
俞烨城停下擦手的动作,痴痴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
那双眼睛里依然有大海,广阔无垠,平静深远,有温柔一切的力量。
太子说众力并则万钧不足举也,群智用则庶绩不足康也,所以将孟棋芳、司淮、罗行湛与他聚集在一起,后来有更多的人站在太子身边,大家团结一心,为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而努力。
只是他并没有那么伟大,他的心很小,仅装得下一个人,记得他说的一切。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张了张口,却问不出到了嘴边的话。
沉默了下,他道:“我明白,不会冲动鲁莽行事,先尽力而为再做打算。你歇息会儿,我回公堂上看看。”
“论做戏,我不会比堂上那几个人差。”晋海川半死不活的靠在椅背上,狡猾的对俞烨城眨眨眼,“像吧?”
俞烨城会心一笑,“像。”
回到公堂外面,他看到画像在金吾卫军士手中,几个人垂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眼睛偷偷摸摸的乱瞟着,想说话又不敢说。
俞锦城耐不住,问道:“你们想起什么就快说,鬼鬼祟祟的,平白叫人怀疑我们金吾卫!”
军士们吓得一哆嗦,更不敢随便开口。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事?”俞锦城气得捶胸,痛心疾首道:“咱们金吾卫的气势哪儿去了,缩得像鹌鹑一样是打算叫人笑话吗?”
“行了,我来说!”焦将军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灰白憔悴,刚站稳,身形又晃了晃,快要死了一般,“此人叫李全,是左金吾卫的一名军士,拜万将军为师学了好几年武功。”
“怎么可能?!”俞锦城头一个怪叫,“焦将军,您认错了吧?”
林府尹和大理寺卿互看一眼,暂不开口。
焦将军摇晃几下,有气无力的说道:“把人唤来就知道了。”
“还不快去!”罗行洲拍桌,“不对,林府尹,你派人去。”他又叫来王府亲卫,“备好快马,随时进宫,奏请圣人派人接管左金吾卫。”他瞥眼堂下众人,压低声音,“叫吴典军准备好,说不定先叫我们管呢。”
俞锦城看着这兵荒马乱的,一阵暗喜。
他瞟了一眼罗行洲,多希望颖王殿下能明白自己的一片丹心和苦心啊!
这时候,陇州来的仵作被衙役带上公堂,指认年轻人叫他掩盖尸体伤痕,并许诺来日安排他进东都府当差,其它的一概不知,“……小人不是为了进东都府,实在是他们凶恶的很,小人不敢不听从……颖王殿下,小人之前打理太子殿下遗容,立下点功劳,恳请您饶了小人吧!”
罗行洲抓起令签砸向他,“你们一直以来受太子庇佑,那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拿到公堂上来讨价还价的!”
仵作连声叫着“小人知错”。
罗行洲厌恶的挥手,示意衙役先把人带到一边去。
出去办事的人都还没回来,趁着这个空隙,他再次审问柏卫与年轻人,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罗行洲又要动刑,去搜查柏卫家的人终于回来了。
俞锦城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充满光明的未来。
东都府与大理寺的人一道进来,他喜滋滋的望向他们身后,接着一愣。
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假扮成柏卫妻子的死士。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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