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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你更好看

    秋越川一案真相大白,网络上的舆论风向瞬间倒戈。

    楚桑落浏览着各大媒体报道的新闻,感到有些荒唐。事情爆出来的伊始,各家纷纷以笔为剑,慷慨正义之词,讨伐“劣迹艺人”;现在水落石出,立马改了说法。

    处在信息化时代,媒体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调查清楚就发表意见。

    而接收这些信息的网友们,也往往被信息蒙蔽双眼,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江与鹤用茶水烫了一遍碗筷,推给楚桑落。见她看得入迷,神情讽刺,问道:“在看什么?”

    “秋越川那事。”

    江与鹤倒茶的动作一僵,滚烫的茶水洒到了他的手上。

    楚桑落赶忙熄灭手机屏幕,慌张抽了两张纸巾,倾身凑过去,蹙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一靠近,股股馨香袭来。垂眸,她纤长浓密的鸦羽近在眼前,往下是挺翘的鼻,再往下是嫣红水润的唇。

    江与鹤眸底翻涌着暗潮,喉结难耐般地滚动了下,嗓音低沉,“你还在关注这件事?”

    为什么这么关注秋越川?难道是他长得好看吗?

    江与鹤暗中轻嗤一声,瘦得跟白斩鸡一样,不过尔尔。

    楚桑落一怔,抬头看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从江与鹤抿紧的唇线里看出隐隐的不悦。

    她突然联想到那杯放了很多方糖的咖啡。

    所以,江与鹤是在……吃醋吗?

    这个结论令她不敢置信,可心底又犹如化了一颗蜜糖,甜份四处逃窜。

    她双眸弯起月牙似的弧度,“我就是感叹网络上的风向跟墙头草别无二致,风吹两边倒。仅此而已。”

    江与鹤脸色稍霁。

    楚桑落偷着笑了下,视线回到他被烫到的手背,表情一秒担忧,“都烫红了,先不吃饭,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她虽是征求的语气,行动上已经准备站起来了。

    但刚起身就被拉住,再次回到了椅子上。

    “小事,不严重。”

    江与鹤的手轻轻松松就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腕,他俨然心情很好,“我回家涂点药就好了。”

    楚桑落不依,“能行么?还是去医院好点。”

    她往后退点,打算再次直起身。然而江与鹤长腿一伸,抵在了椅子背后,令她无法动弹。

    她耷拉着眉眼,看着气嘟嘟的。江与鹤感觉哪里在骚动,手好像不听使唤,老是想掐人脸蛋。

    他压住这阵骚动,无奈道:“真没事。我……”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瞎编乱套道,“我以前学过一些护理知识。”

    楚桑落眼眸微眯,“别骗我。”

    “不骗你。”

    在实践中学到的知识,那确实不算骗。江与鹤如是想。

    闻言,楚桑落这才放了心。

    用完餐,江与鹤照例送楚桑落回家。——自楚桑落接手秋越川的案子开始,江与鹤每晚都会送她回去。

    一来是怕有不理智的网友来伤害她,二来也是保护她。

    家门口,云杉属常绿乔木,四季常青。斜边有盏灯,透过云杉枝桠洒下一地斑驳。

    楚桑落站在云杉树下,光影在她脸颊上跳动。

    她仔细叮嘱道:“回家第一时间处理伤口,涂药。”

    江与鹤揣兜,低头笑了笑,“记住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楚桑落拖长了声调,“可以吗?”

    “当然可以。”

    “秋越川,”楚桑落故意停顿了下,余光瞥到江与鹤迅速沉下的表情,愈发坚定之前的想法,竭力控制唇角想要上扬的弧度。

    江与鹤顶了顶腮帮,浑身不得劲。他眼瞳黝黑,直直地看着楚桑落,显出晦涩的探究。

    秋越川,秋越川,怎么又是这个秋越川?

    楚桑落乐不可支,只好咬唇不让笑意泄露。旋即,她清了清嗓子说回正题上,“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说服秋越川的?”

    秋越川就像油盐不进的四季豆。不管是她动之以理,还是郑艺鸥晓之以情,秋越川始终不愿意出庭。

    不出庭,私了,意味着问题得不到有效的解决,非常影响秋越川以后的职业生涯。秋母会如一颗定时炸弹安在他身边,时刻都有爆炸的可能。

    但他坚持,也就只能作罢。左右是他的人生,与她这个律师无关。

    江与鹤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说可以让他去跟秋越川谈一下。

    楚桑落跟郑艺鸥本不抱什么希望,未料仅仅一通谈话,秋越川就松了口,同意走法律程序。这才揪出幕后作恶之人,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不过那天江与鹤跟秋越川是单独谈话的,她并不知道江与鹤到底跟秋越川说了什么,竟然效果如此显著,让秋越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让她对那番谈话很是好奇。

    “聊了一下人生。”江与鹤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不想从她的嘴里再听到“秋越川”三个字。

    他回答得太敷衍,楚桑落不满意,然而江与鹤在她开口之前拦断她的话头,“我修过心理学。”

    楚桑落嘀咕道:“那我也修过啊。”

    江与鹤肯定不打算说了,她猜想谈话内容是不是涉及到秋越川的隐私,不方便告诉她。而且他们是同性,相对异性而言,可能容易敞开心扉些吧。

    “哦。”

    她转身输入指纹,别墅大门打开。

    江与鹤以为她不高兴了,垂在一边的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坦白的时候,楚桑落背对着他说,“仔细看看,秋越川长得也没那么好看。”

    江与鹤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对,怎么又提到了这个人?

    楚桑落一只脚踏进去,倏尔收回来,转头,冲他眨眼,“其实,你更好看。”

    她笑意盈盈,如天上明月那般美好。

    江与鹤一颗心都乱了,可楚桑落却飞快地跑进大门。

    江与鹤只能通过大门栏杆的缝隙去看她。女人身姿摇曳,步伐迈得快,像是落荒而逃。

    “你更好看。”

    江与鹤耳边一直回旋着这句话,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唇角愉悦地勾起。

    她说,他更好看。

    她以前也说过,他这张皮囊是小镇里最出挑的。

    她喜欢他的脸。

    嗯,是这样的。

    趁楚桑落还没进屋,他朗声道:“晚安。”

    楚桑落步伐一滞,回头,隔着夜色与距离,展颜一笑,“晚安。”

    四目相对,眼神里逃匿出来数不清的欢愉跟心动。

    一直回到家里,江与鹤的唇角也没垂下来,任谁看都是春风满面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太亢奋了,应该喝点冰的来缓解一下。于是乎,他直奔冰箱,从里面取了瓶水。

    冬季里喝冰水,还真是相得益彰,冰得爽快。不过还是没有浇灭他周身的灼热。

    晃眼一看,视线里出现一抹红。

    他又低头笑了。

    那是她专程给他的草莓。

    笑着笑着,他想起了楚桑落方才问她是怎么说服秋越川的。

    不过是有着类似经历,所以能精准指出痛点罢了。

    他合上冰箱门,仰头靠在金属外壳上。

    他还记得那晚,自己的母亲是怎样慈爱并炫耀似的跟他介绍那个所谓的“弟弟”。

    比他胆小,但听话,从小都是三好学生,还考上了985大学。

    又记得,母亲是怎么为了所谓的“弟弟”苦苦哀求他的。

    她哭得喘不上气,哽咽着说:“你弟命不好,刚大学毕业就查出白血病。家里已经没钱给他治病了。”

    她揪着他的衣袖,乞求道:“他是我跟老赵的骄傲,不能有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我们吧。”

    赵兵也自责地开腔:“也怪我没用,一辈子都是个教书匠。除了这房子,什么也没挣来。你妈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上你。”

    母亲泪如雨下,似怕他不同意,卑微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找你,以后绝对不会再麻烦你。”

    看,多么和谐友爱的一家人。

    妈妈顾家,爸爸教书,儿子优秀。

    为了生病的儿子,妈妈就管多年前抛下、如今发迹的儿子要钱,哭声连连地保证拿了钱就不会再出现了。

    奇怪的是,本该早已释然的江与鹤,那时还是像被人用钝器捅了一刀,闷闷的疼。

    最后的念头竟是:还好是能用钱摆平的事。以后不联系了也好。

    他非常冷静地问:“差多少?”

    “八十万。”

    “明天我会派人把支票送过来。”

    沙发上的夫妻俩好像有些难堪且感激涕零地说:“谢谢谢谢。”

    临走之前,江母给他拿来了一盒草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想吃这个。”

    江与鹤冷静又平淡,“小时候没吃到,现在也不需要了。”

    江母脸一白,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他只是礼貌地告辞,随后抽身离开。

    再后来,楚桑落在小区外等他回家。

    她给他买了草莓。

    江与鹤忽而释怀地舒出口气。

    是的,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母亲迟来的草莓。

    鲜红如血的草莓,流过血的草莓。

    曾经渴望的草莓,曾经成为梦魇的草莓。

    与她重逢后,就只剩下酸甜可口的草莓。

    第32章 客、人、吗

    腊月,冷空气席卷整座城市,又湿又冷。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掉光了叶子,盛景不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枝桠上方拉出一条条小灯笼,红的喜庆,黄的醒目,红黄相间。穿上白衣的树干反射出红光、黄光。

    街上出现了许多学生,外地的人群也回到这坐城里,使得城市愈发喧嚣。

    楚桑落路过这片热闹跟繁华,进入律所。

    “楚律好。”

    “楚律好。”

    下周就要放春节假期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完美收官,好回家过年,律所里的所有人神采奕奕,脚下生风。

    楚桑落一一颔首,径直走向办公室。

    合上门,她撑着手肘,俯视窗外,又往门的方向看了下。

    过年真的有这么让人期待吗?

    半响,她摇着头打开电脑。

    对她而言,这个问题是否定的。

    长到现在,她仍旧不能体会对某个日子翘首以待的心情。

    丢开这些有的没的,她埋首整理回顾这一年里接手的案件。胜诉率100%,事业上是很不错的一年。

    她刚翻开第一个案子,电脑微信“叮咚”一声。她拖动鼠标,点击。

    a-江与鹤:在律所?

    楚桑落眉梢一弯:对。

    a-江与鹤:下来。有东西给你。

    楚桑落:好,马上就来。

    寻常人一定会问是什么,但楚桑落却不问这个。她要站在他面前问。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律所楼下,江与鹤长身而立,身姿如松似竹,清隽而岑寂。

    楚桑落还未走近,笑容便如一颗小石头投入湖里,漾起圈圈涟漪,越扩越大。

    三千青丝散开,瓷白小脸过分精致。橙色呢子大衣衬得皮肤胜过清雪,也揉碎了平日里的清冷,显得元气又灵巧。丝绒鱼尾裙包裹出完美腰臀线,走动便是摇曳生姿。

    江与鹤提着东西的手往上抓了抓,青筋浮起。

    诺大的厅里,他的瞳孔里只能装下这一人。

    他黑眸沉沉,翻涌起强烈的占有欲,犹如恶龙找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这个是要给我的?”

    楚桑落的嗓音召回了他。

    “嗯。”

    楚桑落接过东西,是一个保温桶,提在手里份量还挺重。她打量了几眼,好奇道:“装的什么?”

    “粥。”

    “啊?”楚桑落一愣。

    给她粥做什么?她吃过早餐了。

    “腊月初八,腊八节,喝腊八粥,”江与鹤解释说,“熬得多些了,就顺道给你带点。”

    说谎,方向都不一样,哪里顺道了?

    楚桑落笑意抵达眼底,浸润悦耳声线,“好,知道啦。”

    她很少用“啦、呀”之类的语气词,觉得类似撒娇,不适合她。可面对江与鹤,像是忍不住般,自动就跳出来了。

    江与鹤扫了眼她单薄的衣着,墨眉蹙起,“穿这么少?”

    气温已经降到了0℃以下,呢子大衣的保暖性本就不是特别好,又还是短款。再说,她体寒又怕冷,穿这么少会被冻到的。

    “不是,”被责怪的楚桑落不但不生气,反而甜丝丝地摇头,“办公室暖气开得足,我专门换的轻简的。”

    这里空间大,暖气被分散,温度也就比不上办公室了。江与鹤说:“那你快上去,我也要去公司了。”

    楚桑落听闻江与鹤一直很忙,公司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于是她也不说别的什么,“嗯,工作顺利。”

    江与鹤勾了勾唇,“你也是。”

    “拜拜。”

    “拜拜。”

    互道完再见,两人都没动。

    楚桑落双手拎着保温桶,自然垂在前边。她笑:“怎么不走?”

    “快上去。”江与鹤催促道。

    楚桑落偏不,“你是客人,我送送你。”

    江与鹤紧盯着她,拖着腔调,“客、人、吗?”

    楚桑落被他盯得有些紧张,闻言,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他俩现在比普通朋友要亲密一点。

    但是,叫江与鹤客人好像也没关系。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嗯,客人。”

    江与鹤了解她的脾性,眼睛跟猫儿似的精怪。他上前一步,楚桑落没有反应。

    再前进一小步,楚桑落则慌忙往后退了步。江与鹤宛若早预料到这种情况,眼里扫过一丝兴味跟恶劣。

    天地彷佛缩短得只剩下了这点逼仄的距离,就连空气都稀薄起来。楚桑落睫翼抖动,纤细脆弱得像晚秋空中起舞的蝴蝶,漂亮得惊人。

    江与鹤敛眸,微弯腰,“好歹也是非常不一般的客人。”

    眼瞧见她白皙圆润的耳垂挂上一抹胭脂红,江与鹤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这儿冷,赶快上去。”

    楚桑落眼皮一抬,恼羞成怒的镇定中带着慌乱,虚张声势地提高音量,“就是客人!”

    话音落下,她急忙忙地扭头就走。

    江与鹤目送她进了电梯才离去,眸中燃起的兴奋火苗迟迟不灭。

    真可爱,想欺负。

    他啧了一声。

    这么久了,还是改变不了这恶劣的想法。

    自打他发现大小姐高傲而冰冷的外表下是绵软甜脆的沙冰那天起,顽劣的本性就如一只困兽出逃,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哪怕荆棘遍地,也给它踏平了,一往无前。

    ……

    回到办公室里,方才空白过一秒的大脑恢复了正常。楚桑落抬手贴了贴脸颊,较高的温度传到手心,暖呼呼的。

    她似笑似羞。

    江与鹤才不是高岭之花!

    还以为他会换个别的称呼,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之类的。但他竟然说自己是“非常不一般的客人”。

    “不一般”就算了,还加一个“非常”。

    哼,还专门凑到她耳边说话。

    她倏地蒙住眼睛,往后一靠,办公椅底下的轮子滑动,鱼尾裙下的脚也翘起来了。

    好吧,她承认了。

    江与鹤就是非常不一般的人。

    “咚”“咚”

    敲门声刚一响起,楚桑落迅速坐正,换上了工作用的表情,“进。”

    “楚律,”新人小朱抱着一叠资料,“王律叫我交给您的文件。”

    “嗯,放下就行。”

    楚桑落握着鼠标,看起来在十分认真地工作。

    “咦,”新人小朱被她的保温桶吸引住了目光,迟疑地问:“里面是腊八粥吗?”

    “嗯,”楚桑落一怔,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今天腊八节嘛,我妈妈昨天就准备好了食材,今早清晨就起来熬。非说早上吃才有意义,给我装了一碗带到公司里吃。”

    “还有这个讲究么?”

    小朱讪讪地笑了两声,“我妈他们都比较信这些。”

    “继承节日传统,挺好的。”楚桑落认真地说,她不记得以往的腊八节喝过粥没,也不知道有这些习俗。

    原来腊八节是要喝腊八粥的。

    而且早上喝最好。

    “楚律,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

    随着小朱退出办公室,楚桑落才松懈地靠在椅背上。而电脑屏幕还显示在桌面。

    片刻后,她拉动椅子,拧开保温桶的盖子。

    腊八粥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红枣、桂圆、黑米、红豆交织出鲜润饱满的颜色,粥已经炖得浓稠香糯,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饶是不喜欢甜食的她也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一入口,味蕾上一齐迸发出糯米的糯、银耳的滑、豆子的绵软,软烂得无需咀嚼,好似直接顺着喉咙咽下去就可以。

    桂圆蜜甜,冰糖清甜,却一点也不会觉得腻,反而令人唇齿生香,念念不忘。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吃去得小腹隐隐发胀。她从不贪嘴,十分饱是少见的事。

    好饱,吃不下了。

    楚桑落搁下勺子,感觉腹部被挤着不舒服,站起来果然舒服多了。

    保温桶里还剩下一半多,看来只有倒掉了。

    她吃得挺饱,坐着难受。于是倒掉了剩余的,将保温桶冲洗了一下。

    晚上还保温桶的时候问问,江与鹤在哪买的粥。味道很符合她的口味。

    腊八粥一吃,不仅胃饱了,也暖了。她体质不太好,一到冬天手脚就冰凉。

    而现在,她手心里温暖得犹如烤过火一般,暖洋洋的。

    等消化完,她才开始今天的计划。

    ……

    日暮时分,她提早去还保温桶。

    她跟江与鹤一起出去吃了饭。

    饭后,江与鹤还得赶回公司。

    他叮嘱道:“开车注意安全。”

    “好,”楚桑落这才想起来问,“粥在哪里买的?是你们家阿姨做的吗?明天还有吗?”

    江与鹤轻笑,“一下问这么多我该回复哪一个?”

    “一个一个回。”

    江与鹤说:“不是买的,我家里没有做饭阿姨。我自己做饭,所以腊八粥也是我熬的。”

    “你做的?”楚桑落惊讶地出声,不可置信地重复,“你还会做饭?”

    “怎么,不相信?”

    楚桑落看他神情不像作假,况且这也用不着作假,慢了半拍说:“噢。”

    “味道还行么?”江与鹤口吻有些戏谑,“家里还剩了点食材,想吃的话,明天也可以有。”

    楚桑落毫不客气,“那我想要。”

    不过她突然想到小朱的话,那是不是得大清早就开始熬啊?会不会影响他的睡眠?

    她迟疑了下,改口,“早上时间会不会有点紧,还是不了吧。”

    “反正我要给自己熬粥的。喝不喝?”

    楚桑落向美味妥协,“喝。”

    这就对了。

    江与鹤心情很好。

    永远都不要跟他客气,他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

    第二天一早,楚桑落拿了个水煮蛋就出门了。

    王婶追上去,“这还早着呢,小姐急什么?”

    楚桑落说:“有事。”

    “那些都分给大家吧。”

    她说着就走到了玄关,准备换鞋出门。

    王婶揪着围裙,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姐,我有个事想跟您商量。”

    楚桑落动作慢了下来,“说吧。”

    “我儿子有个外国女朋友,谈了快三年,说是过年请假带回来给我们老两口介绍一下,商量婚事。”

    王婶话说到一半,也没好说出自己要休假的目的。毕竟这一年就请了两次,合同里可没这个规定。

    不想,楚桑落一口答应,“那您回家休息半个月吧。”

    王婶欣喜道:“谢谢小姐。”

    “谢什么,您一年到头都给我做饭,过年回去团聚吧,”楚桑落说,“何况还是有喜事了。”

    儿女的婚姻状况是每个华国父母担忧的大事,王婶之前一直担心儿子谈的这段恋爱不靠谱,三年了都不往家里带,都让她怀疑是不是在说慌了。

    如今要带回家,她说不出来的开心。

    她送楚桑落出门,“到时候结婚典礼请小姐喝喜酒。”

    “好,一定去。”

    楚桑落眼眸澄澈又明亮,王婶总觉得小雇主有哪里不一样了。

    想了许久,王婶眼角的皱纹笑起来。

    是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路上,楚桑落思索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王婶要回家了,过年又不好找合心意的阿姨。倒是可以从老宅借几个过来,或者直接回老宅。

    不过,她都不想。

    倏尔,她唇角一翘。

    办法嘛,总是想出来的。

    第33章 不要离我远了

    接到心心念念的腊八粥,楚桑落顺嘴提了几句王婶的事,状似无意地说:“别墅里就雇了王婶做饭,早知道多雇几个的。这下临近过年,都不好找了。”

    “餐厅恐怕在除夕夜都不会营业吧。”

    “开。”

    楚桑落顿了下,“有吗?”

    她怎么不知道除夕夜餐厅还营业?失策了。

    “有,”江与鹤补充说,“不过除夕夜一般都是在家里吃。”

    楚桑落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也许她还不知道,她的目标早就暴露了,期待的眼神就差明示——“过年给我做饭”。

    江与鹤佯装不知道,顺从地说:“反正我也要做饭,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终于等到满意的答案,楚桑落立即接上:“不介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上次江母来找过江与鹤过后,楚桑落就得知江与鹤父亲去世,母亲再嫁。

    原来中秋节说的“不在了”有两层意思。

    第一是不在人世。

    第二是不在身边。

    江与鹤除夕夜肯定也是一个人。那他俩就刚好凑一块儿了,一起吃顿年夜饭,总比一个人去外面吃强。

    之前意外只道楚桑落的父母连过年都不回家的那一刻,江与鹤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犹如心口里塞着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重又潮湿,还闷得不能喘息。

    他一直在想着,一定要找个借口去陪她。

    在那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不许她单独一个人。

    不许她在空荡的别墅里,守着一个机器人说话。

    幸好,命运垂怜了他。

    这年的除夕夜,她有人陪。

    他终于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了。

    *

    腊月三十一,商店里人满为患。入目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喜悦,广播里放的歌声都红红火火。

    楚桑落第一次来买年货,对一切感到有些新奇,却又不会到处乱看,外表看着依旧清冷矜持。

    她感叹:原来过年这么热闹啊。

    她没有买年货的意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估计爸妈也不知道吧,他们家过年也就跟寻常日子一样。

    最大的不同,大抵便是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

    推车里装了不少东西,江与鹤扫了一眼,差不多买齐了。

    前面来了人,江与鹤推着车避让。

    对方也装满了推车,楚桑落眼尖地看到袋子里的鱼,再看看他们,没有。

    “我们也买条鱼吧!”

    她眼眸亮晶晶的,看向江与鹤,“年年有鱼嘛。”

    “可以,”江与鹤点头,“去挑一条吧。”

    水箱里游动着一尾尾鱼,时不时有水泡咕噜噜冒上来。

    人类大概就是爱观察一些鱼类在水里畅游,挖掘机挖地之类的事。

    鱼尾巴看着柔软,却最灵活,在水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周边人来人往,小孩子都挤到前边,入迷地盯着快活的鱼儿,一动不动。

    江与鹤侧眸,失笑。

    他带了个“小朋友”。

    楚桑落对这些水里游的生物似乎很感兴趣,视线紧紧贴在水箱里。

    江与鹤看了下,鱼的种类很齐全,也很新鲜,但他拿不定主意买哪种的。

    “想吃什么鱼?”

    “啊?”楚桑落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起江与鹤的问题,望着一排排标签面露难色,“不都是鱼?”

    罗非鱼、鲫鱼、草鱼、金枪鱼…随便买一条就差不多了吧。

    江与鹤换种说法,“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还是炖的?”

    “清蒸的。”

    “嗯,你站这儿等会儿。我过去就行。”人多,就不让她去挤了。

    “好。”

    江与鹤连带车也一起推过去了,东西多,人挤来挤去的,女孩子不好推。

    他一走,楚桑落又看鱼去了。

    “宝贝,把这个放推车里好不好?”

    “不要。拿着仙女棒,我就是仙女啦!”

    小女孩小奶音可爱极了,脸蛋粉琢玉雕。

    “随她吧,”小女孩的父亲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随后牵起妻子的手,“老婆,还要买什么吗?”

    女人笑容温柔而满足,依偎着男人。推车里的小女孩顶着两个小啾啾,露在外面的小脚欢乐地蹦哒着。

    一家三口走远,夫妻俩的手一直没松开过。

    楚桑落与他们擦肩而过。双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彼此。

    楚桑落却往他们来的方向走。

    仙女棒是什么?

    她也想要。

    每逢节日,商场里结账、打称的队伍排得老长,感觉一眼看不到头,让人绝望。

    江与鹤挑完鱼,打完称,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目光错乱又慌张地寻找着。

    找了一圈,没找到。

    他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楚桑落。

    一连五通电话,听筒里始终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可能是太吵,手机铃声的音量大小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没接到电话。

    最好是这样。

    江与鹤眉一压,黑沉的瞳孔里闪烁着不知名的狠戾。

    全身紧绷得像只备战的雄狮,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从丛林里跃出来,一口撕碎所有野兽。

    他周身气度太过骇人,跟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行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他。

    他也一路畅通无阻,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找。

    没有、没有、没有…

    一颗大石头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水花。江与鹤手背的青筋一条一条凸出来。

    只剩最后一个货架了。

    他突的有些紧张,脚下却飞快地拐弯。

    呼…

    他狠狠松了口气,那块石头沉入湖底,湖面还剩点轻轻的波荡。

    楚桑落蹲在地上,像是在最底层找什么。

    而彼时,被凝望的人似乎也感受到背后的视线。扭头,一下站起来,“你买好啦。”

    “嗯。”

    楚桑落走近点,发现他额头有汗,奇怪道:“你很热吗?”

    江与鹤喉结一滚,嗓音低沉,“不要乱跑。”

    “嘶。”楚桑落这想起来,江与鹤让她站在原地等他来着。

    随即,她道:“我这么大人了,就算不在你视线范围内,也用不着急。”

    “猜也猜的到,肯定是自己来闲逛了。”

    “我走,一定会等你的。”

    她笃定道。

    江与鹤一眼望进她水眸深处,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她好像不记得那次的事故了。

    她觉得这个社会很安全,不用怕。

    可是,他怕。

    怕得要命。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说其他的,只道:“不要离我远了。”

    “好的,”楚桑落倒也知道是她做的不对,絮絮叨叨讲起走开的原因,“有个小女孩买了仙女棒,听名字感觉很有趣,想买一个来着,但没找到。”

    “那是一种烟花,”江与鹤为她解释,“这商场里没有卖的。”

    “啊,那看着好小一盒。”

    “烟花棒吧,那就。”

    “还要吃什么吗?生蚝要吗?”江与鹤问。

    楚桑落诚实道:“菜够多了,回去准备晚饭吧。”

    “那好,我们去结账。”

    ……

    王婶还是没好意思要半个月的假期,就请了一周假,前两天才回去。

    而从那开始,江与鹤就来别墅里做饭。因此对厨房构造什么的,比楚桑落本人还要熟悉。

    楚桑落完全不会做饭,就只等着吃。不过她偶尔会去厨房瞅一眼,就如现在,她扒拉着厨房门,“需要帮忙吗?”

    “不用。”江与鹤低头切菜。

    他握着刀,手指修长,指骨凸出。刀身冷光反射,与手格外相衬,冷淡的性感。

    他刀工很好,菜板“笃笃笃”的。不一会儿一块猪肉就变成肉丝。

    楚桑落靠着门。

    男人身形高大,拢在光里的侧脸轮廓优越而流畅,神情专注。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欣赏。

    江与鹤开始换了把刀,开始切最后的蔬菜,偏头,“待会儿炒菜有油烟,去客厅玩。”

    “我还说学几招呢,”楚桑落心安理得地说,“那我就等着上桌吃饭了。”

    江与鹤看她,手里的刀却不受影响,黄瓜被片成片。

    “别切到手,”楚桑落看得心惊,连提醒说,“不打扰你了。”

    江与鹤垂眸。

    你不需要会。

    这些交给他就好了。

    他会。

    第34章 第一次一起过除夕……

    佳肴美馔陆续摆上桌,腾起热雾,香气弥散。

    江与鹤的厨艺很棒,每道菜色香味俱全。楚桑落摸着下巴审视了下,随即眼前一亮,跑去拿了个什么东西来。

    红玫瑰正娇艳,花瓣沾着水珠,晶莹剔透。娇嫩绿叶众星拱月般衬出红玫瑰,搭配精美花瓶,完全就是一副艺术品,沉闷的餐桌格调一下就上来了。

    楚桑落点点头。

    这样好点了。

    不对,还是差点什么。

    江与鹤端着砂锅出来,看见楚桑落在屋里跑来跑去。

    他挑眉,这是要干什么?

    菜已经弄完了,江与鹤脱掉围裙,挂在一边。随后去洗了个手,准备吃饭。

    一出来,他微愣。只见楚桑落抱着几个蜡烛,一一摆在桌上。

    她又去客厅茶几找什么,大概没找到,她眉间微皱。

    抬头看见伫立在餐桌旁的江与鹤,少见的激动,“你有打火机吗?”

    江与鹤:“没有。”

    “没有?”楚桑落顿了顿,“也对,没见到你抽过烟。”

    “我不抽烟。”

    “不抽烟最好,”楚桑落笑着说,转而苦恼道,“我本来想点几根蜡烛营造氛围,但找不到打火机。”

    江与鹤颔首,“知道了。”

    他找了张硬纸皮,还拿了根蜡烛进厨房。

    他把纸皮卷起来,打开天燃气,随后点燃纸皮,再点燃蜡烛。

    踱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的楚桑落目睹这一切,笑眼里缀着星辰,“你好聪明。”

    江与鹤好笑地摇摇头,这算什么聪明?

    将蜡烛一一点燃,他说:“行了,吃年夜饭吧。天冷凉得快。”

    “等等!”楚桑落着急喊,“我还没拍照呢。”

    她摸了下口袋,没发现手机才想起来方才拿到茶几那边去了,“我去拿手机。”

    这个晚上,她真是满屋子跑上跑下,忙得不行。望着她活力满满的身影,江与鹤勾唇,耐心地等着。

    “朋友圈都晒了年夜饭,”楚桑落举着手机弯腰,然后又直起来,来来回回换了下摆盘位置,满意地说,“嗯,这样好看多了。”

    她脑里设计好构图,一会儿凑近,一会儿站在斜角,一连拍了十几张。

    “好了好了,我们吃饭吧。”她心满意足地熄灭手机屏幕,拉开椅子坐下。

    江与鹤坐在她对面,执起公筷,给她夹一块清蒸鲈鱼,“年年有余。”

    礼尚往来,楚桑落给他碗里添了一块糖醋排骨,“你爱吃的。”

    火苗跳动,烛光微明。玫瑰火红,浪漫芳香散开。

    两人在彼此的眼里看到自己,相视一笑。

    楚桑落低头咬唇,心底说不出的喜悦。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在从小接受的礼仪课里,她被教育吃饭时不能交谈,要细嚼慢咽,养成良好的大家风范。

    她也一直执行得很好,左右都跟别人没话可说。不过对边是江与鹤,整个吃饭过程都保持沉默,那也太浪费时间了。

    “自然就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与鹤瞥到那盘糖醋排骨,“这个是我学会的第一道硬菜。”

    “喜欢吃,所以学了?”

    江与鹤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一笑而过。

    嘴里爆开糖醋排骨的酸甜外衣,他细细咀嚼着。

    倒不是喜欢,只是无意间学会。偶然的一次,某人在他家吃饭,刚好有这道菜。

    她随口说很好吃,很喜欢。

    他便以为她钟意这道菜,也就记了好多年。

    年夜饭也不过是一顿普通的饭,但就因为家人可以团聚,因而显得无比特殊。

    楚桑落不能跟爸妈一起吃这段饭,可身边是江与鹤,这顿年夜饭也有了意义。

    心情舒畅,胃口也大了不少。楚桑落摸了摸肚子,“饱了。”

    江与鹤瞧她也就吃了一小碗米饭,不赞同道:“吃这么少,像猫儿一样。”

    “什么比喻,怎么没听过,”吃饱喝足,楚桑落全身都软下来了,“吃了很多菜。”

    江与鹤取出一个小碗,盛满,“再喝点鸡汤。”

    “就这一点。”

    江与鹤连勺子都给她拿好了,一同推给她。

    楚桑落勉为其难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停下,“我真的饱了,真的真的。”

    诚恳地强调说,“比真金还真。”

    江与鹤拿她没办法,“实在吃不下了就算了,别撑着。”

    女人的胃都拳头大吗。吃这么点就饱了,还不如十七八那会儿吃得多。

    “那我先去客厅玩啦,”楚桑落问,“你们除夕夜一般看什么啊?”

    “就春晚吧。”

    “好,”楚桑落跑开之前说,“吃完别动,我来收拾。”

    江与鹤无奈,这小碗汤又回到了他手里。鸡汤熬了很久,不能浪费。

    又是“很意外”的,他的汤勺掉了。

    于是,秉承着节约粮食、珍惜时间的理念,他就着这把用过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嘬着鲜美的鸡汤。

    客厅里的沙发很柔软,她一个坐下,竟然弹了两下。她低头看了看小腹,还好还好,没有小肚子。

    今晚可是穿的贴身打底衫跟短上衣,不给肚子留点空间的话,凸起来了好破坏她的形象。

    液晶电视调试出春晚,节目正是一首歌。旋律轻快而喜庆,非常符合今晚的气氛。

    想到什么,楚桑落摸出手机打开图库。一张张滑过去,到其中某一张,她按住,然后放大,拿近看。

    这张竟然有江与鹤!

    一片衣角,隐约可见的腕骨。

    她明明注意力都在食物上,还是拍到了江与鹤。

    正感叹“妙”时,一通电话进来了。

    她表情迅速一敛,“妈妈。”

    “吃晚饭了吗?”

    “刚吃。”

    “嗯,跟你爸吃的什么?”

    “爸爸没回家。”

    白玲那边隔了一会儿,似倒吸了口气,“楚茂没在家?”

    “没有,爸爸说他那边有事,抽不出时间。”

    “那你一个人在家?”

    “嗯…”楚桑落犹豫地拖长了调,也总不能说带了个男人回家吧。

    白玲提高了声量,“楚茂怎么回事?他不回去怎么不跟我说?就让你一个人在家过年?”

    “没事的,妈妈。”

    电视里接上的节目是小品,情节还挺诙谐。演员跟唱相声似的,一应一和,逗得观众席哄堂大笑。

    楚桑落也笑了。

    白玲听出她心情没有很差,忍着对丈夫的怒火,商界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温柔得不像话:“委屈我的乖乖女儿了。”

    “妈妈,不用担心我。”楚桑落说。

    其实你们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在家,没有必要为了过年这几天不能回来而愧疚。

    她可以过得很好。

    白玲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哽了会儿,开口道:“要不要飞到妈妈这边,我们母女俩一起过年。”

    “大年初一要去给曹叔、简叔他们拜年。大年初二要签收爸爸的快递,”楚桑落沉吟,“初八又是汪家伯伯家的大儿子结婚,您不是嘱咐我亲自去吗?”

    白玲沉默了几秒,最后道:“那些可以放到一边。”

    “妈妈,”楚桑落唤她,“我长大了,应当为你们分担这些人情往来。”

    “至于过年,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玲张了张嘴,却又没说什么。最终只是说:“在家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白玲那端陷入了沉思。她第一次觉察到女儿的懂事跟体贴太多余了。

    “跟谁打电话?”

    突然有道声音自耳后传开,楚桑落被吓了一跳,埋怨地瞪江与鹤,“干嘛吓我!”

    江与鹤很无辜,“我没有。”

    突然,他凑近她,“这是我吗?”

    他的呼吸声一下放大,楚桑落不禁紧张起来,但一看手机屏幕,她瞳孔放大。

    怎么跳到了相册?还保持着原样,把那小小的一块放得巨大。

    背地里放大图片偷看什么的,这也太羞耻了。楚桑落急忙起身想逃开。

    她没注意到江与鹤是从后面靠近的,双手撑在沙发边缘,等于是直接罩住了她。

    她这样贸然起身,不可避免会撞上。

    “啊。”楚桑落吃痛的捂住额头。

    江与鹤也闷哼了下,揉了揉下巴。

    楚桑落看到对方的模样,还揉着额头,“噗嗤”笑了出来。

    江与鹤不知道她在笑个什么劲,但也跟着笑了。

    两人傻笑了好一阵。

    楚桑落才乐不可支地说:“我俩也太衰了吧。”

    江与鹤立刻严肃,“大过年的,不吉利。”

    迷信江总。

    楚桑落像模像样的地拍嘴,“呸呸呸,刚才那句不作数。”

    外人一定想象不到楚桑落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也一定不知道她会这么可爱。

    他捡了天大的宝贝。

    江与鹤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夺过她的手机,“一起拍一张吧。”

    “支持。”

    楚桑落站起来,江与鹤倒没有她高了。他道:“你拍吧。”

    “我比你高,”平常她总是要抬头看江与鹤,这下她还需要低头,她接过手机,“给我这个高个吧。”

    江与鹤仰头,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是,你比我高。

    你永远居上,至高无上。

    “咔嚓”

    相片拍好了。

    楚桑落坐下:“待会儿我发给你。”

    江与鹤绕到前面来,沙发一端下陷。

    楚桑落知道他就在身旁,编辑好的朋友圈停在最后一步。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第一次一起过除夕夜。”

    “第一次,”江与鹤说,“但不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像是某种承诺,又像是某种坚定。

    楚桑落眉开眼笑。

    是吧,他们会有很多个除夕夜。

    于是,她列表里的人都惊奇地发现楚律在除夕夜发朋友圈了。

    仔细看看,照片里似乎还出现了男人的手。

    第35章 仙女棒与压岁钱

    春晚节目进行得如火如荼,欢乐的歌舞声填充了平日里冷清寂静的房子。

    沙发上,两个背影。

    楚桑落怀里抱着个枕头,略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江与鹤侧眸,“困了?”

    楚桑落摇头:“没有。”

    “嗯,一起守岁,”江与鹤端起茶几上的果盘,“吃点水果。”

    楚桑落专程挑了瓣西柚,一咬开,西柚的酸汁四溅,精神立马清醒了不少。

    西柚一瓣很大,她只吃了一小部分。正巧手机抖动,她顺手扔回了果盘。

    啊,原来是王婶发新年祝福了啊。

    王婶:新年到,想想送什么给你,又不打算太多,就只给你五十分:十分快乐!十分健康!十分有钱!十分幸运!十分幸福!春节快乐!

    楚桑落被这内容逗笑了,回复了王婶:除夕快乐。

    王婶:小姐,家里有春联那些,你记得贴。过年嘛,就是要喜喜庆庆的。

    她知道楚桑落向来不关心这些,都是管家在包管。这次听说楚桑落给管家也放了假,她怕小姐一个人在家,连基本的配置都不搞齐全。

    这人老了,记性差,本来说早点提醒的。现在才想起来,不过也不算晚,明天大年初一呢。

    楚桑落:贴了的。

    她抬头,窗户上还贴了精美的窗花,下意识地弯了弯唇。

    王婶:哎哟,那就好。我还担心您想不到呢。

    楚桑落:您别担心我,好好陪您儿子。

    王婶:好嘞好嘞。

    楚桑落双手环胸,仰头望着天花板。

    春联、窗花都不是她贴的。

    是江与鹤。

    她眼睛骨碌碌地转悠,突然觉得,这房子也没有那么大,那么空嘛。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举起手机,复制,粘贴,发送。

    听见江与鹤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就这么举着手机等回复。

    咦,怎么还不回。

    这样举着有点累。

    她准备坐直,看看江与鹤在干什么。竟然不看消息。

    “别这样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往上撑。楚桑落也跟着缓缓起身。

    随着角度的调整,视线里的江与鹤越来越清晰。

    肩宽而有力,撑起简单的黑色毛线衣,原本普通的衣服变得格外好看。

    灯光跳落在黑色短发里,笼罩住冷隽俊美的侧脸。

    他好像在黑暗中发光。

    楚桑落着迷了般,挪不开眼。

    直至,江与鹤问:“怎么了?”

    楚桑落如梦初醒似的,对视一秒,眼神慌张逃离,“没什么。”

    她吞了吞口水,应该找点事做,好掩饰她的慌乱。

    想起自己还有西柚没有吃完,她伸手去拿,却没找到。

    怎么找都找不到,奇了怪了。

    “找什么?”

    “哦,”楚桑落指着茶几说,“刚刚还剩了点西柚,明明放这儿的,但不见了。”

    “我吃了,”江与鹤咳了下,“还以为你不吃了。”

    “啊?哦。”楚桑落讪讪道。

    她垂下头,感觉脸有些烧。

    江与鹤可能不知道,她起先是用手掰的,后来嫌麻烦,直接咬的。

    江与鹤吃了她咬过的西柚……

    楚桑落脑子里一直循环这句话,耳根像燃了一团火,火辣辣的。

    看着她脑袋都要越垂越下,犹如成熟后的向日葵,江与鹤眼底起了笑意。

    他剥开一瓣西柚,递过去,“赔给你。”

    对于面前的西柚,楚桑落都不敢直视。她抓着枕头,“酸,不吃了。”

    “啧,”江与鹤俯过来,歪头从底下看她,顺便往她嘴里塞进一块西柚,“吃点。”

    楚桑落含着一块西柚,眼眸微瞪,懵懂又无辜。

    “吃了就和好。”

    他说。

    楚桑落撞进他的黑瞳里,张口欲说话,却想到还含着西柚,便微仰头,西柚掉进嘴里。

    她腮帮鼓鼓,“本来就没生气。”

    绝对不能让江与鹤知道那是她咬过的西柚。

    他会不会觉得很脏啊?

    她嚼着西柚果肉,唇瓣被汁水沾湿,水润又亮晶。吃完,粉红舌尖不自觉探出,舔了舔唇。

    无意的举动,却似乎能把人魂魄勾走。

    江与鹤眼神一暗,心底像住了一只野猫,此时爪子急躁地到处乱抓,惹得人心烦意乱。

    他敛眸讽笑。

    对她的欲念倒是一点都没变,反倒是愈发强烈。

    莫名的,他有点厌烦这样的自己。

    觉得有些肮脏不堪。

    疯狗就是疯狗,惦记上了就不会放过。装不来什么高风亮节,只想狠狠地占有。

    沉默了一阵。

    江与鹤调整好气息,道:“玩烟花吗?”

    “诶,”楚桑落有些意外,“可是城市里不允许私自燃放烟花啊。”

    “没关系,我买的仙女棒,不违规。”

    “仙女棒?”楚桑落噌的坐直,“什么时候买的?”

    “去丢垃圾,顺便买的。”

    “难怪丢个垃圾这么久。”

    楚桑落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缘由了才明白,原来他是开车去别处买仙女棒了。

    可是,她也只是随口提的一句。

    他怎么就不嫌麻烦地去买回来了。

    “那走吧?”江与鹤先站起来,“我去拿东西。”

    “我跟你一起。”楚桑落赶忙穿好鞋,跟着上去。

    家里没有打火机,他们只好点了一支蜡烛作火种。

    要出去时,江与鹤却拦住她,“外套穿上,再系个围巾。”

    正是正月里,冷空气肯定不含糊。楚桑落也是一兴奋就给忘了,忙里忙慌地跑上楼,拿了件羽绒服套上。

    还乖乖地系了根围巾。她的衣帽间真的是“间”,光围巾就占了满满一衣柜。

    她从中挑了根格纹围巾。

    路过一楼客厅,沙发上搭着江与鹤的外套,她随手捞起搭在臂间,这才兴冲冲地跑出去。

    庭院里跟屋内真是两个世界。寒冬里凛冽的风呼啸而过,脸颊上的热气瞬间消退。

    “穿上。”

    楚桑落把衣服跟围巾递给江与鹤,一边接过蜡烛。

    风大,导致火苗一明一暗,像是马上就要熄灭。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护住弱小的火光。

    地上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长方形的小盒子。

    那里面就是仙女棒吗?

    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知道点燃是什么样子。

    江与鹤穿戴完毕,蹲下身拎起塑料袋,拆开一盒,拿出里面的东西,“蜡烛给我。”

    楚桑落依言照做,聚精会神地看着江与鹤把灰不溜秋的仙女棒怼到火苗上。

    不出一会儿,仙女棒释放出一簇璀璨花火,金光灿灿,漂亮得犹如银河星火,真正诠释了“仙女棒”的意思。

    不过燃烧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几秒钟。

    楚桑落跃跃欲试,“给我一根。”

    “小心点,别伤到自己了。”

    江与鹤一面分给她仙女棒,一面嘱咐道。

    楚桑落连声说,“知道知道。”

    仙女棒拿到手,她有学有样地点燃。仙女棒在她手里燃放的那一刻,她眼里映出光。

    买之前,江与鹤在想:她不曾玩过,那就要买很多很多。把以前没玩过的,都补回来。

    他尽职尽责地充当一个人形烛台,让她玩得尽兴。直到楚桑落发现可以用正在燃烧的仙女棒点燃新的。

    她一口吹灭了蜡烛,明眸皓齿,皎如明月,“一起玩。”

    她舞动着手腕,仙女棒散发出的光芒也划出道道弧线,燃烧过后的火药于空中留下痕迹。

    对生命堪比流星的仙女棒,楚桑落百玩不厌,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江与鹤只是由着仙女棒独自燃烧,眸里一直都是她。

    蓦的,天空炸开朵朵礼花,预兆新年到了。

    楚桑落转头。

    他们齐声道:“新年快乐。”

    楚桑落举着燃烧的仙女棒,顾盼生辉,明丽动人。

    江与鹤唇角含笑,许下新年愿望。

    愿身旁的她永远都这般明媚。

    ……

    擦完脸,抹完身体乳,楚桑落上床,用被子把自己抱得像个蚕宝宝一样密不透风。

    她解开手机锁屏。

    十分钟之前,江与鹤发了消息:到家了。

    接着一句是:新年送你三千万。千万要开心,千万要平安,千万要幸福。

    她乐得不行。

    江与鹤是在哪里复制粘贴的,好土。

    她动手回:睡了吗?

    一秒没到,a-江与鹤:马上。

    楚桑落:那晚安。

    a-  江与鹤:晚安。

    退出这边,她才去查看收到的账户变动信息——爸妈各自转了七位数。

    视线擦过余额后面的那一串零,她不起波澜地插.上充电器,关灯睡觉。

    隔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早晨。

    楚桑落回老宅拿上备好的礼品,出发去拜年。

    去完较近的简家,下面就去曹家。

    曹太太刚好在前院,一看见她,立马迎上来,“哎哟,小楚来啦。”

    “曹阿姨,新年快乐。”

    曹太太把礼品交给管家,随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进屋玩。”

    “你曹叔叔有两三个客人在。”

    以曹樊明在商界的地位,这种事并不稀奇。

    楚桑落也就只准备进去打个招呼,再陪曹太太聊会儿天就离开。

    只是没想到,曹叔的客人里竟然有江与鹤。

    “曹叔,新年快乐。”楚桑落转而又对剩下的高国庆道,“高总,新年快乐。”

    三个男人一齐起来,曹樊明跟高国庆一一道,“小楚也新年快乐。”

    曹太太说,“让他们聊,我们去花园玩。”

    “好。”楚桑落点头应下,随后对三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失陪。只不过,她趁着几个长辈不注意的时候冲江与鹤眨眼,摇了下手机。

    意思就是说:走的时候叫我。

    江与鹤低头闷笑,颔首。

    曹太太是典型的豪门太太,处处礼节都周到,也很会选话题。楚桑落跟她待在一起不会觉得不自在。

    约莫半个小时后,楚桑落看了眼手机。

    江与鹤说五分钟后就走。

    她掐着时间点,说:“曹阿姨,今天叨扰您了。”

    曹太太:“好,有空随时来阿姨家玩。”

    告别曹太太,穿过花园小径,路径客厅,顺便跟曹樊明几人告辞。

    接着便出了门。

    她没走多久,江与鹤也起身,“曹总,高总,改日见。”

    他离开的步伐藏着几分急躁,跟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冷静沉着的模样完全不同。

    而曹樊明跟高国庆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笑,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高国庆,他一直望着江与鹤离去的方向。

    那次轮船上的宴会他还在认为,江与鹤受到楚家千金的青睐,那可真是走了大运。

    如今想起这几个月的惊心动魄,他感叹:两个年轻人没有谁配不配不这一说。如果说楚家千金是出生就含着金勺子的凤雏,那么江与鹤则是自己创造金勺子的飞龙。

    以前是他不愿搭理江与鹤,现在还得攀着这晚辈。

    江与鹤天生就适合混商场,玩谋略。

    手段阴得很,又让你不得不服。

    几个月时间不到,将朽木项目救起,并创下奇迹般销售额。他开始确信曹樊明以前跟他说的那句话:假以时日,他们都需要仰仗江与鹤。

    他这位年轻的合作人,会开创传奇先河,未来不可限量。

    这次危机不仅给狂妄自大的他上了一课,还让他找了个可靠的合作人。

    他苦笑,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外边,楚桑落跟江与鹤会合。

    她拿出个红包,“给你的压岁钱。”

    江与鹤失笑地收下,“这是刚刚曹太太给你的吧,转手又给我?”

    楚桑落每年都会收到好多红包,只是从来没给别人过。今年早早就想到,要给单独在异地过年的江与鹤发压岁钱。

    她自言自语道:准备好了的,但没带。只好暂时用这个代替一下。

    江与鹤问:“你收到了几个红包?”

    “目前为止是两个。待会儿还要去别家,算下来应该有四五个吧。”

    “现在是三个了,”江与鹤从兜里拿出个红包,“收好。”

    他随身带着给她的红包。

    得知这个讯息,楚桑落开心地捏了捏红包外壳,随后郑重其事地放进包包里的最里层:“收好了。”

    “等一下,”江与鹤转身去车里拿了个东西,“还有新年礼物。”

    他补充说:“上次出差看见的,觉得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楚桑落记得江与鹤最近一次出差是在两周前。

    所以,到底是他两周前就在考虑买什么礼物了呢?

    还是说,就算出差再忙,也记着要去给她买礼物带回来呢?

    不管啦。

    反正就是,江与鹤只要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

    楚桑落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

    从父母那边没有得到的,江与鹤给她了。

    第36章 想起他了吗?

    二月迎来了立春。街头枝桠钻出嫩芽,新绿点点。

    行人的着装却还没减少,仍是温暖的羽绒服。春风夹着冬日残余的严寒,不解风情地吹入大街小巷,灌满人们的衣裳。

    风直面而来,发丝被吹乱,脖子那处感到一阵寒冷,立起了疙瘩。楚桑落跟旁边的人吐槽:“立春了还这么冷。”

    “真正暖和起来还要一个月左右,”江与鹤脱下外套,递给她,“所以说,这段时间还是要多穿点。”

    没了外套,他里面也就一件衬衫。楚桑落没伸手,把话还给他:“要多穿点。”

    江与鹤笑了下,“里面还有件打底衫。”

    “而且,我不怕冷。”

    只见他展开外套,抖了两下,然后倾身为她披上。

    明明是中长款的衣服,却垂到了她的小腿,肩膀那处宽了不少,这样一看,她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江与鹤怎么看都觉得欢喜,眼底藏不住笑意,黝黑的瞳孔染上光,在春日的夜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楚桑落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觉着有些好笑。江与鹤看起来清瘦而修长,没想到穿他的衣服,竟然大了这么多。

    不过到底是多了一层衣物,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都被隔绝,立刻便感觉暖和了许多。

    叫她不能忽略的还有衣服上的冷香——独属于江与鹤的香气。

    冷冷淡淡的怡人,却一直引诱着她去追寻。

    就像江与鹤一样。

    春节才过不久,公园还保持着那时的装扮。精巧的小灯笼随处可见,流淌出一团团绒光。

    远处人声鼎沸,而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连路过的人都很少。

    楚桑落非常享受这种时光。

    只有他们两个人,寂静又闲适。

    她欲把手肘搭在面前的扶手上,然而却听到珠子落地的清脆声。

    她一愣,循着声音在身侧的台阶上找到了珠子。

    江与鹤问:“掉了东西?”

    她抬起手腕,“手链,但不要紧……”

    话还未说完,江与鹤已经踩着台阶下去了。

    “这里暗,不好找,”楚桑落赶忙说,“丢了也没关系。”

    这台阶有好几层,她目睹白色珍珠滚落几下后滑到平缓的地方。而下边草木森森,想找到肯定要费一番功夫。

    江与鹤腿长,三步两步就跨下了台阶。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弓腰认真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见状,楚桑落也只好下去一起找。

    “找到了。”

    楚桑落正停在台阶上,江与鹤微仰头,举起手中的链条,“我找到了。”

    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的眉骨,凤眼内勾外翘,弧度异常好看。

    她在台阶上,江与鹤在低处仰望。

    这情景与医院外的初遇别无二致。

    但不同的是,凤眼里没了那时的冷漠,只剩下纯粹的漂亮。

    她突的开口:“江与鹤。”

    “嗯?”

    她走下台阶,现在需要她抬头看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几年前见过你。”

    江与鹤猛然一僵,下巴登时紧绷,眸里瞬间风起云涌,卷起一阵浓烈而炙热的暗潮。

    楚桑落看着他,像是在仔细确认他的相貌,“我们早就见过。”

    江与鹤睫毛抖动,垂下的手收拢成拳,他喉咙里涌出一股涩。说不清到底是苦涩更多还是酸涩更多。

    想起来了吗?

    想起他了吗?

    他喟叹。

    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心底压抑不住的雀跃跟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担忧。

    她会怪他吧。

    江与鹤半响不说话,楚桑落就以为他并不记得那一次的遇见。于是道:“十八岁那年吧。”

    江与鹤一颗心被揪起来,吊到了嗓子眼。

    “出了意外,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楚桑落说,“出院那会儿,我在人群里看到你了。”

    闻言,江与鹤心脏的跳动趋于正常,收紧的五指合紧又收拢。

    不是啊。

    她没有记起他。

    楚桑落:“想起来了吗?”

    江与鹤望向她,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嗯。”

    楚桑落双眼一亮,“你也还记得?”

    “记得。”

    一直都记得。

    “那个时候我们是陌生人吧,就对视了一眼,”楚桑落轻笑,“竟然不约而同地记下了对方。”

    她鼻梁旁边的小痣也跟着生动起来,江与鹤曾偷偷吻过那颗小痣。

    他艰涩出声:“是什么意外?”

    “骑马摔了。”楚桑落顺口道,“伤的还挺严重的吧,忘了些事,头痛的毛病也是那次造成的。”

    原来他们是用这个借口来解释的。

    也是,他们怎么会让她知道,她认识一个贫穷卑微、臭名昭著的人。

    江与鹤自嘲。

    或许忘了会更好。

    “其实我也试图找回记忆,”楚桑落解释说,“不过每次都会头疼。”

    “我想,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吧。也就不去花时间了。”

    反正她的生活总是千篇一律,乏善可陈。

    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吗?

    江与鹤心脏犹如碾过了一丛杂乱的灌木,绒毛小刺扎进去,默默地折磨着。

    他嘴里却在附和:“如果头很痛的话。”

    “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果然还是忘掉更好。

    现在的他才有资格站在她身旁。

    以前那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你怎么了?”尽管月色很淡,楚桑落还是在江与鹤抬眼的那一刻发现了他眼里的赤红。

    楚桑落的视线一直跟着他,江与鹤只能狼狈垂眸,“眼里进沙子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敏感,现在红成这样,一定非常难受。楚桑落四处张望,没有找到可供休息的椅子。

    无奈之下,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蹲一下。”

    江与鹤没有问原因,微蹲,仍然垂着眼。

    楚桑落认真强调:“你看着我。”

    江与鹤迟疑了几秒,眼皮掀起。楚桑落心一跳,里面好多红血丝。

    “我帮你吹一下。”

    话音一落,她腮帮鼓起,轻轻柔柔的风吹过江与鹤的眼眸。

    江与鹤睁眼之间,都能看到她小心仔细的模样。

    来回几次,楚桑落腮帮都酸了。她正想问“好点没”,低头差点撞上江与鹤的鼻子。

    她才发觉,他们近得只留下了一厘米不到的空隙,远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而在这咫尺,江与鹤的目光是那么的直白。

    以至于,她的心跳乱了拍。

    *

    “楚律。”

    “嗯?”楚桑落一怔,回神道,“什么事?”

    简方舟把东西放在桌上,好奇道:“这几天怎么老是走神?”

    “有吗?”

    “有,”简方舟揶揄道,“难道是要恋爱了?”

    楚桑落摊开卷宗,“有什么事?没事我要工作了。”

    得,这就开始赶人了。

    简方舟心知她一向如此冷淡,却还是忍不住问。都知道不会搭理他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耸肩,“正事。”

    楚桑落从办公椅上起身,来到这边的会客桌上,“说吧。”

    “是这样的,有个案子……”

    简方舟简单概括着说,楚桑落也只是听着,等他说完才道:“好,我知道了。”

    就这么简短的交流,以后还是不亲自跑去说了。

    简方舟咂舌,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楚桑落近日的状态十分反常。尽管对着他们还是不笑的样子,清清冷冷的,可周身的气氛柔和了很多。

    他想,STP科技的江与鹤运气真不错。

    不仅赶上经济上的时运,身价翻了好几倍,名声也赢得盆满钵满。

    还能得到楚律的喜欢。

    他深吸口气,莫名感到有些不甘跟遗憾。

    江与鹤都可以,如果自己早一点,不止步于她外表的冷淡,那么会不会不一样?

    随即,他叹息:终究晚了一步。

    叶媛今晚约了她吃饭,说到点叫司机来接。楚桑落事也做的差不多了,索性提前离开律所。

    不过,她在门口遇见了新人小朱。

    小朱捧着一大捧玫瑰,旁边的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他俩似乎有点矛盾要解决。

    楚桑落没有八卦别人私人感情的习惯,自觉避开了。

    不妨小朱眼尖,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地打招呼:“楚律好。”

    楚桑落不咸不淡地应:“嗯。”

    “我绝对没有偷懒的意识,马上就回律所工作!”

    小朱对楚桑落还是畏惧的,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在门口被抓到,这也太不幸了。

    她瞪了眼男朋友,都怪你,非要上班时间来找我。

    正好叶媛的车来了,楚桑落淡笑:“下次注意点就行。先走了。”

    这就是不追究吧?

    小朱暗喜:“楚律再见。”

    关上车门,叶媛抬了抬下巴,“楚律,你看看。你的职员都收到玫瑰花了,你什么时候收到?”

    “会有的。”

    楚桑落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暧昧的氛围,眼前就是江与鹤的五官,再往下点,就能吻到他了。

    吻。

    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她耳垂上起了红晕。

    “哦,”叶媛拉长了调子,“进度条终于动了。”

    楚桑落笑笑,不知道在得意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早就动了,只是你不知道。

    “前几天的情人节,还以为你会给我发来好消息呢。”

    叶媛坦然道。

    情人节那天吗?

    她跟江与鹤都有事,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节日。

    况且,他们还没正式在一起。

    第37章 不是情人,是爱人

    太阳东升西落,一天的时光也就这么晃悠过去了。夜色浓郁,城市处处繁华,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好嘞,您的锅贴。”老板将卷起的锅贴递给面前的客人。

    楚桑落伸手拿过,还冒着热烟,略有些烫。她缓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

    外表形状如饺子,面皮柔韧,一层层破开,鲜美多汁的肉馅之后是酥脆。奇妙的融合,却完美得出乎意料。

    江与鹤问:“好吃吗?”

    “嗯,好吃,”楚桑落极力推荐,“你也买一个尝尝。”

    江与鹤微摇头。侧眸,楚桑落小口小口地进食,动作优雅,自带冷感的清眸里此刻笑意融融,惬意得犹如一只在庭院里晒太阳的小猫。

    蓦的,他失笑。

    那年冬风来得猛,吹得校内的黄角树只剩粗壮的茎干,密集的枝桠。

    下课铃声彷佛一道天籁之音,终于结束寒假补课的高三生忍不住欢呼。

    一等老师交代完,早已收拾好东西的同学飞也似得冲出校门。别人回家都带了一大包书,江与鹤倒是简单得很,慢悠悠地往斜挎包里装书。

    彼时汤俊刚满十八,性子急,直接上手帮他装好。火急火燎地催促,“再不去就要卖完了。”

    江与鹤索性抱着双臂,当个甩手掌柜,眼睛望向第一排。

    汤俊凑到他耳边,贱嗖嗖的,“江哥,你摸摸你的嘴?”

    江与鹤下意识地跟着做,却一下顿住。转眼看汤俊,他挤眉弄眼,“你看看它疼不疼?”

    江与鹤面无表情,一抬手,摁住汤俊的头往桌面扣。汤俊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怎么挣扎都不管用。

    汤俊瞥了下前面的少女,手指细白如葱,好看得紧。目之所及,没有哪一点不是精致。是不属于这个小镇的精致。

    “看什么呢?”江与鹤浅浅的嗓音在耳边炸开,汤俊浑身汗毛立起,“没,没。”

    江与鹤额头贴了个创口贴,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裂,看着触目惊心。他畏畏缩缩道:“江哥,我好心提醒你。你嘴巴都还破着,别笑太过了。”

    教室里只剩几个人。少女也收好东西,站起身。江与鹤手上力道松了好几分。

    却不防少女转身,那瞬间,江与鹤猝然松开手,一把提起了汤俊。

    汤俊被掀得差点没撞上后面的墙,稳了几秒才定住身体。

    楚桑落眼梢扫过他们。乌发雪肤,双瞳翦水,唯独不见一丝表情。

    汤俊莫名紧张一愣。

    江与鹤随手跨上包,跟上去了。

    他们跟在楚桑落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汤俊喋喋不休,“不去吃狼牙土豆了吗?”

    “时间多的是,急什么。”

    “今天放假,人肯定超级多,肯定会供不应求!万一卖完了怎么办?”

    江与鹤轻嗤,“行啊,经济生活学得挺好,都会供不应求这个词儿了。”

    “所以到底去不去?”

    “不着急。”

    “我自己去了。”汤俊想吃了好久,口腹之欲促使着他一趟子溜得不见人影。

    他走之后,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并列。

    教学楼出来就是一文化广场,宽阔得很。现在可以看到的就只有他们。

    江与鹤懒洋洋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旁边。

    突然,楚桑落脚步停住。

    江与鹤自然也原地驻足。

    “你们要去吃土豆?”她的外套毛绒绒的,看起来很好摸。

    江与鹤道:“汤俊想去,我陪他。”

    楚桑落踮脚,戳了一下他右脸颊上的淤青,“你不能吃。”

    伤处尚未痊愈,这样戳是能感觉到痛的。江与鹤却只觉得她的指腹柔软又冰冷,于是心脏不听话,到处乱撞。

    他说:“我没去。”

    楚桑落收回手,状似无意问:“是学校后面那一家吗?”

    “嗯。”

    江与鹤有点空落落的,像是在遗憾那阵触感没能多停留一会儿。

    “哦,我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的确。”

    “不过那是一段时间前的事了。”

    江与鹤心想着,她应该不喜欢这类地摊小吃,就说:“不吃也好。”

    一阵静默。

    楚桑落再次开口:“你不能吃。”

    江与鹤微愣,随后视线相对。接着,他知道了为什么她要挑这个话题。

    “嗯,我不能吃,但你可以,”他说,“要回忆一下那个味道吗?”

    “也行,”楚桑落勉强地应,看着不起波澜,可眼睛不会说谎,雀跃早已藏不住。

    唇角弧度悄悄加深,却又很快被她压下去,“别买多了,半份就行。”

    “也没有很喜欢。”

    江与鹤那时就在想,城市里来的大小姐怎么会为了一份简单的地摊小吃而开心。

    距离那时已经有六年的光景,她却一直都没有变。还是会因为一些琐碎小事感到满足。

    一回神,楚桑落去了关东煮的摊子。

    她是几乎没有吃这些的经历,对食量也没个分寸,碗里装了好多串。

    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边走边吃,于是想找到位置坐坐。可这条街人流量极大,位置早就被占完了。

    “这些我给你拿着,”江与鹤接过她手里还剩的几样小吃,“没事,大家都一样。”

    “好。”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美食街的空气里飘荡着各种小吃的风味,大部分都是楚桑落没见过的。她忘记了在锅贴之前还吃过一小份清汤馄饨,看到路人拿着什么,就跟着去买什么。

    眼下一对情侣手里拿着几串铁板鱿鱼,便也想去试一下。

    江与鹤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衣领。楚桑落不明所以地看他,似乎还在责怪他为什么要阻止。

    “够了,别吃得太杂,对肠胃不好。”他允诺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你想来了,我又陪你。”

    是了,今晚兑现了新历跨年许下的承诺。

    他说得有道理,况且还答应她随时都陪她来,这买卖不划算。

    楚桑落回:“好吧。”

    她回头一看,猛然发现自己买了好多种。江与鹤的手腕上挂着好几个塑料小袋,手里还端着两个碗。

    见她看过来,江与鹤说:“凉了的我就扔了。”

    扔了些都还有这么多。楚桑落轻嘶一声,“我现在也吃不了了,都得扔了。”她匪夷所思:“我也没买很多啊。”

    江与鹤哑然。

    一种就吃一口,那当然是不会觉得多了。

    楚桑落可惜地说:“好浪费,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江与鹤沉默片刻,抬眸,“吃不完的,给我。”

    之前那对情侣走出街头,那里有盏灯。从这个角度,楚桑落可以清晰地看见,女生把不想再吃的鱿鱼串给了男生。

    男生什么也没说,接过就吃。

    他们是情侣,当然可以这么做。

    但,楚桑落将目光挪到江与鹤身上,“会不会不太好?”

    江与鹤凤眼上翘凌厉,漆黑眼瞳紧紧锁住她,“哪里不好?我觉得很好。”

    他眸底盛着不同寻常的执拗,像是在逼问。楚桑落心神一震,忽然之间有些忐忑。

    不过,她也可以从中读出:江与鹤非常喜欢自己。

    她为自己打气,旁敲侧击道:“我们又不是情侣。这样不好。”

    江与鹤说:“变成情侣就可以吗?”

    楚桑落强撑着平静,理所当然地说:“那当然。”

    话音一落,江与鹤扔掉所有东西,对她一笑,“那好。”

    他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穿越人海。楚桑落仰脸,江与鹤方才的笑印在脑里迟迟挥之不去。

    灯光四面八方映射过来,他的睫毛染了金黄色的光,鼻梁也是,嘴唇也是。

    那个笑,最最明朗。

    失神间,江与鹤拉着她来到广场这边。

    “等我一下。”他说。

    “好。”

    楚桑落大抵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深深呼了一口气。

    几米处,有两个小孩子在卖花。江与鹤朝他们走去,蹲下身跟他们交涉几句,随后两个小孩子跑过来,一人拿着一支玫瑰。

    他们伸直手,“姐姐,那边的哥哥送给你的。”

    “哥哥说,很喜欢你。”

    楚桑落一一接过玫瑰,再抬眼,江与鹤抱着一束玫瑰,步步坚定地走来。

    “在一起,好吗?”

    玫瑰香顺着风而来,他腕骨泛着冷兵器般的质感,线条锐利。因用力,肉眼可见的紧绷。

    往上,他神情诚挚,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一样,既紧张又期待。

    楚桑落眼前忽地起了雾。

    她说:“好啊。”

    江与鹤看着她的眼睛说:“以后吃不完的,不想吃的,都给我。”

    他们咫尺,气息交缠。楚桑落很认真地回:“你不用吃我吃不完的,不想吃的。”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她将玫瑰抱住,试图轻松氛围,“前两天叶媛还笑我,情人节没人给我送玫瑰。”

    “这不就有了。”

    话音一落,江与鹤把她抱住。

    他们都没变过。

    就如多年后,他仍然不肯死心。也如她还是会为一些小事开心。

    就算不记得了,她还是会喜欢上他。

    所以,没关系,以前的忘记了就忘记了。

    他们重新谈一次恋爱就是。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江与鹤嗓音微哑,纠正道:“不用过情人节。”

    “我们不是情人,是爱人。”

    是光明正大的爱人。

    第38章 这下一点也不冷了

    清粥小菜就是楚桑落今天的早餐。

    她专心致志地喝着粥,简单的白粥却像是加了几颗糖,越品越甜。

    小桌子对面,江与鹤剥开一个水煮蛋,白白嫩嫩的,看着非常好吃的样子。她开口道:“我也想吃。”

    “不行,鸡蛋高胆固醇、高蛋白,不易消化,”江与鹤一板一眼地说,“你现在不能吃。”

    楚桑落抿抿唇,用商量的口吻,“就吃一点点,没关系的。”

    也许她不知道,她无意之中流露出了些娇态。不施粉黛,

    双眸水润。又因病过后,有些苍白,属于女儿家的娇柔。

    江与鹤唇边噙着一抹笑,无奈又纵容,用勺子给她挖下一小块蛋白,“少吃点也行。”

    楚桑落满足了,再喝几勺粥就结束早餐了。她边擦嘴边说:“你吃完了就去工作吧。我这里没事了。”

    江与鹤抬眼,“我不急。”他想了会儿,继续说,“以后还是别去吃那种小吃了。”

    楚桑落悻悻然。

    哪知道她肠胃这么弱。不就是吃得杂了点,竟然犯肠胃炎了。

    昨晚深夜,她左右辗转睡不着。有部分原因是精神上的亢奋,毕竟她跟江与鹤在一起了。她如愿以偿。

    但腹部传来的轻微疼痛,还有突如其来的恶心才是罪魁祸首。这些反应都不是特别强烈,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拿起手机刷了下朋友圈,顺手给郑艺鸥点了个赞。结果下一秒就收到江与鹤的消息:怎么还没睡?

    她说:肚子有点疼,不太好睡。

    然后江与鹤就开始询问具体症状是什么。她一一回答。

    中途有一段,江与鹤没有回。楚桑落以为他聊着聊着睡着了,没想到再收到回复就是:可能是慢性肠胃炎。还有两分钟到你家,我送你去医院。

    时针指到了凌晨一点。楚桑落吃惊,有点不相信他来了。正准备掀开被子去换衣服下楼。

    哪知江与鹤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发来语音叮嘱她:“不要乱动。我上来接你就成。”

    他井井有条地安排:“叫王婶给你穿好衣服,通知管家给我开门。”

    他说的两分钟,还真的是两分钟。王婶刚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别墅外边就响起汽车引擎声。

    楚桑落知道是江与鹤来了。

    他们才确立关系,保持良好的形象是有必要的吧。

    从不在意外貌的她立马慌里慌张顺了下头发,抓着王婶的手,问:“我这个样子丑不丑?”

    王婶当即愣住,随后说:“小姐哪个时候都好看哩。不化妆也比别人好看上千倍。”

    这话倒也不是奉承,她家小姐的相貌就是万里挑一的水灵。何况她现在脸蛋红红,比平常更柔软些。

    王婶感到有些奇怪。记忆中,也就上次脚受伤,小姐让她帮忙穿衣服以来,就几乎没有叫她做过这些事。

    王婶便问:“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有点不舒服。”楚桑落捂着肚子,声音有些虚。

    王婶神色一下就不对了,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

    难怪小姐脸蛋这么红。

    这烫手的温度,一定是发烧了。

    王婶急道:“我叫司机小何送您去医院。”

    “不用了。”楚桑落抬手阻止。

    王婶说:“什么不用了。小姐您怎么不早点说,这一定要去医院。”

    楚桑落头晕得很,股股恶心感从胸腔用到喉咙。她浑身的力气彷佛被抽走,以至于没有精力回话。

    王婶来扶她,这个时候,有人上楼了。

    他的步伐非常急,从走廊到门口,脚步声愈发焦急。随即,敲门声响起。

    楚桑落推了推王婶,“他送我去。”

    王婶不知道“Ta”指的是谁,不过还是听从吩咐去开门。

    这中间也隔了十几秒,外面的人却像是等不及,连着敲了好几下门,急躁跟不安透过敲门声显出来。

    催得王婶也急,利索地拧开门把。

    一个人影从她面前晃过,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认识的江先生已经横抱起了她家小姐。

    江与鹤动作很快,路过她时,道:“王婶,准备点日常用品。可能会住院。麻烦了。”

    他语速也快,说完就抱着人下楼。

    王婶跟管家面面相觑,然后两个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

    她家小姐桃花开咯。

    将人送到医院,做完检查,还真的是慢性肠胃炎。

    如王婶所说,楚桑落从小养得娇,比不得一般人。慢性肠胃炎也比寻常人要严重些,医生不仅开了药,还开了两瓶输液水。

    楚桑落一直晕乎乎的,偶尔想吐,吃了点药后才舒服点。她双唇失去了血色,小声说:“王婶,我想喝水。”

    江与鹤着急将人送到医院,于是没等王婶一起。刚不久,小何才送她来。

    “好,您等会儿啊。”

    这是VIP病房,房间里就跟寻常卧房一样,基本物件都有。王婶转身走几步就可以接到水。

    “我来吧,”江与鹤快她一步,“您回去休息。”

    王婶本来就是受人雇佣,做这些是应该的,哪好意思让江与鹤替她。于是说:“我来,我来。”

    江与鹤却端着水回来,“这里有我就行。”

    王婶踌躇,望向楚桑落,征求她的意见。

    “您回去吧,”楚桑落默默拉上被子,遮住一半脸,瓮声瓮气地说,“他是男朋友。”

    江与鹤身形一顿,看向床上的人,她也正好瞥过来,双目相对。但她很快躲避开来,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王婶没想到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更没想到楚桑落会这么坦诚地告诉她。

    她眼角皱纹加深,笑着说:“那好,这里就交给江先生了。”

    “好,您放心。”

    江与鹤不知从哪找到一根吸管,插在水杯里。接着,他微托着楚桑落的后脑勺,递到她嘴边,“喝吧。”

    王婶看他照顾起来非常细心,于是乐呵乐呵地回家补觉去了。

    凌晨进医院,到现在天亮输完液,都是江与鹤一个人在照顾,事无巨细。

    楚桑落心底暖暖的,不禁窃喜:有男朋友真好。

    “笑什么呢?”

    江与鹤刚好吃完,一抬头就瞟到她唇角漾起的笑。

    “没什么。”

    他在收拾饭盒,楚桑落一怔,她的粥是没有吃完的,但几个饭盒都空了。

    而江与鹤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然到甚至没注意到她的惊讶。

    楚桑落也很快释然。

    他们是情侣,男朋友帮女朋友善后,再正常不过了。

    “等会儿医生来查房,如果没问题了,我就送你回家。”江与鹤顺手扔掉垃圾,收了病床上吃饭用的小桌子。

    一切都给她计划好了,楚桑落哪还用思考,一口应下:“好。”

    楚家的事业之所以被称作商业帝国,不仅因为在商场上有着绝对地位,更因为涉猎广泛。好比这家医院,楚家也投了股的。

    一群医生按照约定的时间,分秒不差地来到病房。

    为首的那名医生细致检查完,恭敬地说:“楚小姐,没什么大碍了。”

    他身后的护士递过来几个瓶子,微笑着说:“这是我们医院院士自主研发的,对肠胃好。您拿回家当做保健品吃就可以了。”

    楚桑落淡着眉眼,清凌道:“放那儿吧。”

    江与鹤走上前来,“可以办理出院了是吧?”

    稍微关注点财经新闻的医生都知道江与鹤的大名,昨晚就在科室传遍了。因此,一群人里没人不认识他,依旧是为首的医生发言:“是的,江先生。”

    “我去办理出院手续,”江与鹤弯腰给楚桑落掖了下被子,对她说,“稍微等一会儿。”

    楚桑落面对他,总是下意识地弯起唇,“好。”

    医生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很默契地当作没看见。这种豪门级别的恋情,尤其其中一方还涉及到他们医院,还是别好奇。

    只有队伍里的一个年轻小护士亮起了眼,激动地想跺脚。

    江与鹤跟医生们一起走出房间。趁这个空挡,他问:“肠胃炎不严重吧?”

    他自己在互联网上查了一下,不过有些事还是亲自问医生比较准确。

    “不严重的。楚小姐有点体虚,可能一到冬天手脚就发冰,胃气也更加虚寒。还是需要好好保养。”

    “那日常饮食需要注意些什么?”

    “其实也就是一些老生长谈,规律作息跟饮食,少吃油炸等刺激性食物……”

    江与鹤侧耳听着,将所有注意事项都记牢了。

    楚桑落嫌无聊,拿起医生给的药,仔细研究上面写了些什么,有些什么配料啊,有什么禁忌啊。

    门口一有动静,这种认真劲就被打乱。

    江与鹤终于回来了。

    “怎么这么慢?”

    “问了点注意事项,”江与鹤坦白说,“将王婶的微信号推给我,晚些时候,我会整理一个单子发给她。”

    楚桑落浑不在意地挥手:“不用,就是小问题。王婶平常也在注意。”

    江与鹤沉吟几秒,缓缓说:“我不放心。”

    总觉得,他要再说一次才能安心。

    “好吧,”楚桑落答应他,而后仰起头,“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没人喜欢住医院,她也不例外。

    江与鹤点头:“嗯。”

    离开时,为首的医生照旧来送了他们。

    住院部大厅,意外响起钢琴曲。

    楚桑落顺着看过去。一个青年披着黑色棉服,里面是蓝白条纹病服,头上戴着毛线帽。

    他身形孱弱,手指翻动间倾泻出一曲《Lmeontree》。

    医生解释说:“这位患者才二十,患了白血病。每周都会来做化疗。”

    “听其中稍显欢乐的曲调就知道,”医生欣慰道,“他很乐观,积极配合治疗,对未来充满希望。”

    “愿后期疗程能顺利点,他还这么年轻,要多看看世界。”

    楚桑落听得出,部分音节没有弹得很好,大约是化疗后没有力气,又或是生病了手指不灵活。

    她跟着“嗯”了一声,“希望他好点好起来。”

    青年的背影消瘦,即使隔着衣物,也觉得他瘦的好像只剩一把骨头了。

    江与鹤略微失神。

    楚桑落偏头,发现江与鹤神情有些不对,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与鹤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医生送到了医院大门就回自己的岗位了。

    冷风一下子灌过来,楚桑落抱怨说:“马上都三月份了,还这么冷。”

    “很冷吗?”

    “嗯嗯。”

    江与鹤变戏法似的拿出根围巾,给她围上,又拉起她衣服的帽子。一切完毕,他问:“这样呢?”

    楚桑落不自在地问:“会不会太臃肿了?”

    江与鹤笃定:“不会。”

    楚桑落还是悄咪咪地拿下了帽子,跟江与鹤并肩走着。

    她手凉,正准备放兜里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这体温比她高很多,瞬间就温暖了很多。

    随后两只相握的手合着一起放到一个暖意融融的兜里。

    楚桑落抬头,江与鹤利落分明的下颌线引入眼帘。

    她笑着说:“这下一点也不冷了。”

    第39章 无上荣幸,乐意至极

    春风吹拂,天气渐暖。

    云天嵌着一块碧湖,水中漂浮着几团棉花,宁静而柔和。

    楚桑落仰面轻嗅,草木的芳香带来春日的讯息。她满意地说:“总算春天了。”

    随即,她抬起手,“手也不会那么凉了。”

    她讨厌冬天,穿再多都抵挡不了又湿又冷的空气直入骨髓,手脚都变得跟冰块一样。

    江与鹤垂眸,女人五指纤长,骨肉匀称,掌心娇嫩。看这双手就知道,她是娇养长大的,还不是一般的娇。

    他唇角一翘,牵住这只手,“还是我的更暖和吧?”

    楚桑落怔愣了一会儿,他的手背布着淡青色血管,缓慢而又强势地往下压,直至挤入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江与鹤的手要大出很多,完完全全地覆盖住了她。暖意通过相贴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汇过来。

    楚桑落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隐秘的欢欣不知从哪跑窜出来。

    她回:“那当然。”

    江与鹤好整以暇道:“所以,天冷了要牵手;暖和了也要牵手。”

    “好啊。”

    楚桑落眉眼舒展,双眸清亮。

    被牵住的那只手,食指不安分地点了点江与鹤,像是在应和着“好啊,给你牵”。

    两双手自然垂下,他们漫步于春日街头。

    楚桑落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么慢下脚步来走一走,还是头一遭。

    她也才发现,有些角落盛开着小巧而美丽的花,巧夺天功般点缀茵茵草地。

    就像平凡生活里的小惊喜,能给人带来一天的愉悦。

    楚桑落忽地记起,东城有一片樱花林,此时定是漫山遍野,烂漫唯美。

    “对了!”

    “明天要去A市出差。”

    两人话头撞到一起。

    楚桑落微顿,想说的话全淹没在嘴边,愣愣地不知道回什么。

    没等来她的询问,江与鹤自觉接上:“去洽谈一个项目,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一周多。”

    “哦。”

    江与鹤也不恼她平淡的反应,问:“你呢?”

    “嗯?”

    江与鹤补充了句子,“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来着?”楚桑落佯装出思考的模样,而后道:“想不起来了。”

    她腹诽着,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江与鹤事业繁忙,抽不开身。好像不太适合提出赏花的要求。

    于是她补充道:“你知道有些时候就这样的。硬是要想还想不起来。”

    江与鹤唇线抿直。

    的确如此。实在记不起来的话,就不用勉强。

    他偏头,“想起来的时候告诉我。”

    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楚桑落眼睛笑起来,“好。”

    静默无声地穿过街道,走远了些,遇到一个许愿池。一只小乌龟背着绿壳,胆大地将小脑袋伸出池面,可可爱爱的。

    有几个女孩子双手合十,正虔诚地许着愿。

    楚桑落看得兴起,却后知后觉地琢磨到一阵疑惑。她拽了拽江与鹤的衣袖,“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行程安排?”

    尤其还说的那么细致,连去干什么都说了。

    微风拂乱她的发丝,眼底的不解却半分不减。

    江与鹤眸中略过一丝心疼,然后为她撩起头发,轻柔地别在耳后。

    “你是我对象。不跟你报备,跟谁报备?”

    *

    跟江与鹤“异地”的时间已经有114个小时33分了。

    他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楚桑落心神都飞到了别处,心不在焉的。

    春天还没结束。

    等江与鹤回来,挑个不那么忙的时候,跟他一齐去踏青怎么样?

    踏青需要准备些什么呢?吃的?喝的?

    问一下江……

    楚桑落突然拍了拍头,神情懊恼又不好意思。

    怎么老是在想江与鹤?

    即便如此,她唇边挂着的盈盈浅笑还是没压下去。

    这些天,江与鹤会给她报备每日行程,甚至具体到吃了什么。

    偶尔,他们会开着视频,通过网线跨越距离,实现一起用餐;还会在晚上连麦,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会在清晨起床第一时间跟对方道早安……

    但果然,她还是更想在现实中见到江与鹤,触碰到江与鹤。

    手机又在振动,她以为是江与鹤发信息来了,欢欣地拿起—来自委托人的电话。

    她立马敛了表情,按下接通键,公事公办道:“喂,我是诚护律所楚桑落。”

    听完对方的话,她指尖敲着办公桌桌面,沉着而镇定道:“如果能找到那个证人,不仅能保证胜诉率,还能为您争取更大的利益。”

    “您说那个地方在A市?”

    “这样,我对那边熟。您将具体地址告诉我,我去就行。”

    “不用谢,应该的。”

    去A市寻找证人是她作为律师应有的责任。

    才没有什么私心。

    ……

    飞机起飞,楚桑落打开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先不告诉江与鹤,下飞机去找他。应该能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吧。

    刚开始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是到转航班出现了意外。

    当地天气恶劣,对飞行不利。广播通知各位乘客,预计将会延迟出发时间。

    自然因素,楚桑落也无可奈何。反正江与鹤也是后天才回去,她明早赶到也行。

    接着,工作人员小跑过来,拿过她的行李箱,弯腰恭敬地说:“楚小姐,我带您去休息室。”

    “嗯。”

    贵宾服务大厅里,坐着稀稀拉拉的人。楚桑落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选了偏僻的一角落座。

    服务员推着车过来,随后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各类吃食跟饮品。

    工作人员说:“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嗯。”

    工作人员热情地笑着走开。她只是个普通职工,并不认识楚桑落。但能让顶级上司亲自打电话交代的人,一定是个大人物。

    只是没想到,这个大人物会这么年轻漂亮。

    唯有冷淡这一点还比较符合想象中的气质。

    楚桑落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这才发现江与鹤给她发过新消息。

    a—江与鹤:事情提前搞定,订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大约十点到。

    楚桑落瞳孔微微发大,怎么提前了?

    十点?那就是明天早上六点的航班。

    惊喜是破灭了,好歹见一面吧。

    她扫到屏幕上的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她还来得及吗?

    她心底有点焦急,打字道:有个关键证人在A市,我坐飞机来了。不过目前停在中转点。

    江与鹤几乎是秒回:那我去机场接你。

    楚桑落出生商人世家,耳边都是父母念叨的生意事。自然也明白谈完生意后,江与鹤要处理的事情也有一大堆。明早的航班又很早,还是让他好好休息才是。

    但是眼下,她想自私一次。

    她道:好。

    她时刻关注着外边天气,祈祷能快一点平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里,她坐立难安。

    一个小时后,风雨逐渐平息。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通知。她忙找来工作人员:“还是不能起飞吗?”

    工作人员回:“是的,请您耐心再等等。”

    “有其他航班可以飞吗?”楚桑落迅速做出决定,“飞到其他城市,再转。”

    “这个,”工作人员面露难色,“目前的状况是,所有飞机都停飞的。”

    楚桑落身子一僵,了然地点头:“嗯。”

    她真是急糊涂了,连这个都没考虑到。

    时针走到了十点半,而飞机都不晓得几时起飞。

    她通知江与鹤:你回酒店休息吧。我今晚可能到不了。

    a—江与鹤:别着急。我会在这等你的。

    楚桑落只说道:最多等到十一点半。

    江与鹤不知是看到还是没看到,模棱两可地回了个嗯。

    凌晨一点,飞机终于起飞。

    对这翘首以盼的起飞,楚桑落一点也不觉得愉悦。

    相反的,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连见一面的机会都错失了。

    约莫两个小时后,飞机再次降落。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春夜漆黑,残余的寒气袭来。

    楚桑落精致的眉眼彷佛也染上了一层白霜,散发出的气场清冷又难以靠近。

    手机还剩最后一点电量,此时振动着。

    a—江与鹤:到了吗?

    楚桑落秀眉一蹙,疑问道:你还在等?

    a—江与鹤:当然要等。往前看。

    楚桑落蓦的抬起头。

    江与鹤伫立在接机口,就像是一直在那里等着她一样。

    楚桑落身形一振,心脏七上八下地翻滚着。

    江与鹤张了张嘴。

    楚桑落听不清,但她看懂了口型——“过来。”

    所以,她朝他奔去。

    江与鹤也向她走来。

    江与鹤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冲来的她。

    楚桑落将下巴垫在江与鹤的肩窝里,男人身上的冷香熟悉又好闻,不知为何变得脆弱又敏感,开口就变了调:“飞机老是不飞,老是不飞。”

    “耽误了好多时间。”

    她的语调含着满满的任性跟埋怨,还若隐若现地泄露出几丝颤抖。

    江与鹤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头发,嗓音温柔,“辛苦了。”

    “不是,”楚桑落瓮声说,“占用了你好多时间。”

    她不该耽误江与鹤的行程。她不想这样的。

    闻言,江与鹤直起身,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没走几步,便来到了接待区。

    江与鹤跟服务人员说:“请将我的东西拿过来。”

    等服务员再度返身,江与鹤手里就多了一枝樱花。

    他直直看着楚桑落,眼底柔情无限,“今天谈事的地方有樱花。一看到樱花,我立马想到了你,想跟你一起欣赏,想送给你。”

    “于是我请求老板,允许我折下一枝带给我的爱人。”

    他摆弄着这枝樱花,“所以,我也会随时随地想起你,甚至想耽误你的时间。”

    很早很早以前,我的世界就只围绕着你而转动运行了。

    楚桑落大脑有过一瞬的空白。

    在她的概念里,扰断别人的行程是绝对不可以的。那会招来厌烦跟疲倦。

    可是,江与鹤告诉她这是可以的。

    他凤眼一如既往的锐利漂亮,漆黑眼瞳闪着微弱的光芒。他将樱花递到她的手中,“欢迎你随时来占据我的时间。”

    “我无上荣幸,乐意至极。”

    第40章 你羞不羞

    酒店。

    拿完房卡,江与鹤提着行李箱等在电梯口,“起床后我陪你去找证人。”

    “嗯?”两手空空的楚桑落顿了顿,“你不回去了吗?”

    江与鹤好笑道:“你在这里,我还急着回去干什么?”

    “啊,”楚桑落迷茫地问,“后续事情不是很多吗?”

    “工作哪有对象重要,”江与鹤悠哉游哉地揽着她进电梯,“有些事可以推一推。”

    闻言,楚桑落低头,唇角不可抑制地上翘,努力压了压还是没能压住嗓音里的雀跃:“哦。”

    电梯不断上升,城市夜景铺在脚下,广阔而震撼。与之相比,电梯的空间就显得无比狭窄。

    玻璃上映出隔着些许距离的两人。

    楚桑落欣赏了好一会儿那对身影,自认般配得不得了。

    江与鹤则是瞥了下两人之间的缝隙,略微不满地啧了声。

    听到动静,楚桑落偏头,“怎么了?”

    “真人就在面前,看什么影子。”

    被发现了。

    楚桑落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眼睫掀起。

    光正正好从顶抛下来,给江与鹤踱上一层柔光。他垂首望着她,纯粹黑眸里只能看见她。

    他眼底噙着笑,“我说了,不要离我远了。”

    楚桑落是特意留点距离的,目测了下,也就四十厘米左右。不知道江与鹤是几时移动了,反正眼下,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了。

    她也意识到江与鹤刚才在不满什么,心底沾了些羞意,面上却不甘示弱,反问道:“是不是变小了装在你口袋里更好?”

    “嗯。”

    江与鹤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

    电梯停在最高层,楚桑落顺手拿过行李,率先踏出去。尔后佯装防备的模样,“回答得这么快,肯定早在心里想过了。”

    “你这个人有点坏,我要离你远点。”

    她逐渐往后离去,眉眼间全是小狐狸般的狡黠,灵动明媚得让人忘记了她是那个冷清又不爱笑的楚氏千金。

    江与鹤神情深沉。

    说的没错,他不是个好人。梦里无边欲念全都是你,惦记了不知道多少年。

    那时贫穷又卑微的少年曾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拐走她,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

    玻璃门缓缓向中间靠拢。

    楚桑落冲他挥手,“等会儿再见。”

    突然,江与鹤一把卡住将要合上的电梯门。

    楚桑落愣神的空挡,江与鹤已经迈着步子走到了她身旁,她莫名有些紧张,说话都不太顺畅:“你不去酒店睡觉吗?”

    江与鹤凑到她耳边,嗓音又低又撩,“就在这儿睡。”

    楚桑落猛然抬起头,眼睛微瞪。

    在这儿睡?

    是……跟她一起的意思吗?

    江与鹤牵着她来到房间前,“房卡呢?”

    “这里,”楚桑落潜意识地找出给他,然后纠结出声:“会不会有点快?”

    “滴”

    房门打开,她的心跟着一颤。

    江与鹤垂眸。

    她满脸的紧张兮兮,却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静默了几秒,推开门,“进去吧。”

    楚桑落僵硬地跟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挪。没走两步,江与鹤松开了她的手,立在原地不打算动。

    她问:“你呢?”

    江与鹤不准备逗她了,更不打算折磨自己。

    他如实道:“我订的房间就在最里侧。”

    闹了个大乌龙,原来是她想歪了。

    楚桑落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哦,那你过去吧。”她感到有些尴尬,飞快地往房里走。

    却不防,江与鹤又开口道:“以后不能随便给人房卡。”

    方才她分明迷糊着,但动作倒很快,一下就递给他了。

    楚桑落回头,“可你是江与鹤。”

    她好像不会对江与鹤设防,无条件的信任。所以那一瞬间的回应是出自潜意识的。

    她对江与鹤的喜欢已经远超出了自己所知的程度。

    江与鹤眸色暗了暗,随即大步流星牵她进屋,将她抵在门上。

    门锁“咔哒”合拢。

    屋内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亮。

    楚桑落秀颀的玉颈绷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唇上却承受着一个来势汹汹的吻。

    下巴被人掐住,似乎不许她退让一丝一毫。男人冷冽的气息攻击性地侵入唇齿,莽撞地啃咬,舔舐。如同不知收敛的野兽,不知餍足。

    胸腔内的空气彷佛都要被抽空了,呼吸变得艰难,她小声呜咽着。也许是听到了这声响,暴风雨似的压迫感撤去。她大口喘着气,睫毛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

    江与鹤埋在她的颈窝里,粗重而又灼热的喘息落在耳后,烫得她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了。

    他抬起头,在黑暗中吻了吻她鼻梁上的小痣,嗓音低哑,“晚安。”

    *

    原以为有了确切的地址便能很快找到证人,但去了后被周围邻居告知,那户人家上个月就搬走了。

    辗转打听,才又找到目前的住所。

    开车前去,敲门。

    “谁啊?”中年妇女的声音由远及近,边开门边问。

    门一开,瞧见两个打扮、气质都格外出挑的年轻人,她眉间皱纹一深,“干什么?”

    “阿姨您好,我是诚护律所律师楚桑落。”

    楚桑落在委托人那里看过证人的照片,虽说过去了几年的光景,但不难看出,这位阿姨就是要找的人了。

    证人阿姨接过名片,“律师找我做什么?”

    “李秋菊您认识吗?”楚桑落直接报出委托人的姓名,调出照片。

    证人阿姨凑近手机屏幕看了下,“认识啊,怎么了?”

    “说起来有点长,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屋里谈,或者去外边找个地方。”

    “那你们进来吧。”证人阿姨转身,在前面带路。

    江与鹤在最后,顺手关上门。

    一齐到客厅坐下,证人阿姨给他们端来水,然后楚桑落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为了阿姨能听明白,她避免使用法律专用名词,都是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出来,严谨又耐心。

    江与鹤全程没有参与感,净顾着看她了。

    从认识的那天起,她的话就不多。她想要什么,无需开口就送到她的手里。她也不跟人交流,放学就被停在校门口的豪车接走,俨然是矜娇又高贵的大小姐。

    恐怕年少的他们都没猜到,未来她会成为能言善辩的律师,要跟无数种陌生人打交道。

    楚桑落讲完提出最后请求,“我这次来,主要是希望您能去法庭做证。”

    “害,我还以为是多大事,”证人阿姨豪迈挥手,“行,我答应了。需要的时候随时通知我。”

    “好,谢谢您的协助,”楚桑落的态度不卑不亢,礼节周到,“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起身,江与鹤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也站起来。

    茶几上放着果盘,里面装着几个雪梨。证人阿姨恰好注意到,就热情好客地拿出两个果子,“来,拿个梨子去吃。”

    “不用,谢谢您的好意。”楚桑落连忙拒绝。

    证人阿姨直接把梨子塞到他们的怀里,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天气燥起来了,吃点梨子清热。”

    楚桑落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唇,脸颊扫过一点红。那个小口子真的那么明显吗?

    她都好好遮过了。

    年轻小女孩的羞涩被阿姨收入眼中,笑起来对江与鹤道:“对女朋友要温柔点嘛。”

    楚桑落侧过脸,只祈祷江与鹤不要回答。

    哪知,江与鹤声线又欠又无奈,“太喜欢了,没办法。”

    他俯腰,轻声说:“下次会注意的。”

    楚桑落耳边似有电流划过,手指蜷缩,忙拽了下江与鹤,耳根红得不行。

    还有别人在呢。

    江与鹤怎么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证人阿姨将他们送到门口,“哎哟喂,小两口感情真好。”

    “行吧,小两口慢走。”

    江与鹤对阿姨这个称呼满意极了,语调都融着笑意跟温柔,“嗯,阿姨再见。”

    楚桑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镇定地道别,“阿姨再见。”

    “嘭”阿姨关上门。

    楚桑落捧着一个大梨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与鹤。

    她没谈过恋爱,不懂得接吻的技巧,昨晚憋狠了不小心磕破了江与鹤的唇。

    江与鹤也彷佛是第一次接吻,她的嘴角也破了。只要对视,她就看到江与鹤破了的唇,继而想起她自己。

    本来今早见到就很尴尬,缓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恢复自然了,现在又被提及。

    有个冰凉的东西猝不及防地碰到脸庞,楚桑落侧眸,江与鹤捏着梨子的果蒂,眼神促狭。

    引起她不自在的罪魁祸首竟还在偷笑,楚桑落嗔怪,“都怪你。”

    肩膀被揽住,她往内侧一靠。江与鹤的下颌线近在眼前,他低头,“怪我什么?”

    他们的鼻息纠缠在一起,楚桑落仰头逃离这种暧昧,磕绊道:“在阿姨面前说那些话。”

    她略过江与鹤的唇,下一秒慌张瞥开视线。

    早上没认真看,好像还挺……严重的。

    江与鹤振振有词:“又没说谎。”

    楚桑落忍了忍,恼羞成怒地指了指两人的唇,“我们这个样子。”

    江与鹤漫不经心的,“嗯哼?”

    “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面前说那些话,你羞不羞?”

    “不羞。”

    楚桑落僵了下。

    江与鹤喉间溢出笑,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下次一定注意,争取不留下痕迹,不让别人发现。”

    他意有所指地说:“我们一起进步。”

    “江与鹤。”楚桑落唤他。

    “什么?”

    她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不要脸。”

    江与鹤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评价,“说得对。”

    楚桑落气结,转身就走。

    江与鹤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低眸笑了笑。

    然后追上去,十分自然地拿过她怀里的梨子,话家常一般,“回去做冰糖雪梨,你胃寒,吃了也好。”

    这句话一落地,不知为何,楚桑落先前的小性子都全都消散,抿唇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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