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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鸡鸣。
风烨记着昨日云闲说的话,连忙起身,门外已然被放上温水,里头沁着仙草花香,不见小侍。
洗漱过后,他抱琴前往云闲的屋前,正巧遇到好多人。
“……”风烨道:“灵珊,云闲呢?她不是说鸡鸣则起,要前往灵虚门?”
乔灵珊不爽快道:“你看她这样,肯定就是又没起了!”
几人倒都是衣着整齐,不约而同地在外头等,时不时说几句云闲小话,什么“懒成狗”什么“睡成猪”云云,听起来似乎都很嫌弃。
路过的妙手门小侍不由心想,嫌弃人家赖床,你们倒是敲门啊!敲门不就醒了!还有空在这里戳戳点点。
半柱香后,云闲终于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吓道:“你们怎么都在啊?”
“不是你昨日说的要去灵虚门?”祁执业抱臂道:“能不能把脸擦一擦再出来,现在是在妙手门,不是在自己家。”
“无所谓了,都是熟人,什么样没有见过。原来已经鸡鸣了,睡得太好,我完全没听到,对不住。”云闲用手一抹,那头妙手门的小侍就神出鬼没地过来了,捧上温水,垂眼道:“各位贵客,早宴已上齐了,请移步院内。”
云闲擦脸的手一顿,“早、宴?”
“是。”小侍笑道:“早宴。”
“……”
院内,清晨露浓,一片清新之气。薛灵秀持扇坐在主位,桌前已经是琳琅满目的各类小食,香气被拘在一方之间,他看向众人,道:“终于来了?”
云闲算了下,光看到的就有十五样了,愕然道:“薛兄,你平日里早饭也是这样吃的?”
“自然不是。”带人来的小侍殷勤道:“薛公子是不知道你们都爱吃什么,生怕招待不周,所以才每样都让做了一些。”
薛灵秀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对,对。”小侍又道:“那便可能是诸位贵客来到,薛公子心情大好,所以一不小心多吃了些。”
“……”薛灵秀道:“林石,去做你自己的事。”
小侍训练有素地下去了。
云闲看着这桌东西,深刻感到,薛灵秀能忍自己这么久当真是修养过人。
她之前还试图拿掉到地上的苹果给薛灵秀吃,天啊,薛灵秀竟然没当场打她,真是好涵养。
每一宗的年轻弟子都是一般,需得早起练功,但众人没坐下去多久,那头的小侍又匆匆跑过去,紧接着,又是黎祖奶奶划破天际的咆哮声:“黎二!!你昨日拦我去灵虚门,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罢了!今日,你竟然又拦我去见黎愿?!你简直便是目无尊长!!你们这群小孩,长大了一个个都……一点都不好了!!”
黎二掌门的声音也传来:“祖奶奶,黎愿一月后便要考核了,不能分心。等考核完了,你想怎么见怎么见。”
云闲嘴里包着一大口,含糊道:“黎愿是哪位?”
“大掌门不知道哪里捡的小徒弟,今年九岁。”薛灵秀叹道:“祖奶奶溺爱小孩,每次都找机会带黎愿出去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上次还吃坏肚子,耽误练习,所以,二姐便先不让二人见面了。”
云闲道:“隔代亲啊?”
薛灵秀道:“也不全是。”
掌门的徒弟,也不一定能继任掌门。妙手门一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直到掌门卸任那年,按照每年的成绩综合来判定接任者,长老投票表决,只不过,掌门之徒,必然是天赋异禀。
祁执业道:“尚未见到大掌门,建业前辈外出了么?”
“大掌门忙于事务,很难见。”薛灵秀道:“我回来三月,也就见过两次。”
说话间,那头黎祖奶奶气到声音都在颤抖:“黎二!!你让开!!!”
黎二道:“祖奶奶,咱们回去吧?老人家了这么情绪激动,可能会引发心疾的啊。”
“你放开!!别拉我!!!”
“啊呀,黎愿在努力读医书,莫吵啦~”
声音渐行渐远,看众妙手门人神色,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看来黎祖奶奶每天都要这么闹个两三次。老人有时候老了,跟小孩也没什么差别,只能哄着,难不成真要跟她顶嘴么?辈分搬出来都能压死人。
云闲一边吃,一边思索,这妙手门的三个掌门,性情看起来倒是互补。
据薛灵秀话语能看出,大掌门黎建业心思稳重,处事相当谨慎,负责掌舵控制门派方向;二掌门黎霸图性格散漫,实力最强,负责活跃在台面上形成震慑;三掌门黎沛则亲近温和,需要外交时便是她的主场了。
“对了。我昨天怎么听到祖奶奶说什么‘斩于扇下’,妙手门武器不是针吗?”云闲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难道……薛兄,对不住,误会你很久。”
薛灵秀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风烨弱弱道:“我们私下里吐槽过好多次,说薛兄大冷天拿折扇,看起来好像心智有障。”
祁执业:“难道不是?”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云闲道:“还有人武器是伞呢。大太阳还带伞,看起来岂不是更傻。薛兄这个扇子好歹看起来挺贵的,买来不炫,等于没买,我完全可以理解的。”
宿迟:“这便是你不分水陆都要用宝船的原因么。”
云闲大惊失色:“大师兄!!你竟然也会吐槽我了!!!”
薛灵秀:“…………”
吃个屁早宴!都赶紧给他吐出来!!!
本来说要清晨便去,现在折腾了这一遭,众人出门时,太阳都不知已经晒到哪里去了。
南界的中心大城就名为南城,十分简单粗暴,到处都是在做各种小生意的,时时刻刻能看到各种载货马车和匆匆忙忙赶往码头的船夫,早春三月,一片繁华。
云闲漫步在大街上,总感觉看她们的人没少,反而更多了。
妙手门待客之道没得指摘,都让众人换上了与南界风俗相符的衣着,不得不说,云闲穿惯了武服短打,现在冷不丁穿上这长袍长袖仙气飘飘的衣服,虽说好看是好看了,但还是有些不适应……有了!
云闲猛然向后,看向宿迟。
宿迟被她一盯,顿了一下,有些无辜:“怎么了。”
“大师兄,你还是把易·容戴上吧。”云闲终于发觉症结所在了,难怪看过来的女修比男修多一点,这也能理解,毕竟路上遇到美人她也想多看几眼,“还有祁执业,你也。你现在不穿袈裟,又不是光头,谁看得出来你是和尚?当心等会被抢走当压寨驸马。”
风烨在薛灵秀的脸色中立马道:“薛兄,你也,你也。”
他的察言观色已然到了宗师水平,炉火纯青,非常人所能及,奈何狗队友情商急需提高,带不动带不动。
“薛兄不用啊!”云闲理直气壮道:“这里哪有人不知道是他?谁敢抢他,又不是脑壳有包。”
薛灵秀一合折扇:“你走你的道便是!”
一行人往当初进城的路口走去,云闲琢磨片刻,道:“灵虚门到底要往哪里走?有人知道吗?”
乔灵珊还以为她知道。结果还是在逛大街。
“这种见不得光的宗门,怎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修一个府邸宅门在那里给人进。”薛灵秀道:“设法抓到一个,他们定是有什么接头暗号,或是秘密地点。”
云闲道:“怎么抓?光天化日,他们总不会跳出来杀你。”
薛灵秀的视线看向风烨,缓缓道:“我有一法,不知可不可行。”
风烨:“……”
一刻钟后,某座挂着金丝银草徽征的医馆。
后方,一条白布铺在床上,看上去很是不吉利,风烨的脸比白布还要惨白三分。
“此招为下策。”薛灵秀沉吟道:“那些人跟地老鼠一般,过一阵换一个位置。想抓他们,只能抓个正着——据底下医修的线报,最近被盗走的遗体多为老弱妇孺。”
想也知道,就只说搬运,老弱妇孺也比较好搬。更何况,病亡之人中本就他们占多,风烨坐在床上,道:“我……我……”
他有心想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干这活!但是想想,现在这些人中,若是要让云闲去、让灵珊去,那还是他去吧。诱饵的最大功能就是钓出鱼,除了他,其他人都容易把鱼吓死啊。
云闲见他这般,善解人意道:“总是让风烨这样,也不好。”
宿迟道:“我来吧。”
“……”云闲木然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对自己什么样没点数。”
任谁也不会偷这么大一具尸体走的好么,出门都容易哐一声撞到门框。再加上大师兄是玄铁精,脑壳必然邦硬,这砸一声响,妙手门后山的叫早鸡当场失业。
宿迟没能帮上忙,有些失落。
“没事。”风烨一张嫩脸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抱着琴道:“这次不必穿女装了吧?当然,我不是对女装有什么意见,是很好看的,可总是感觉有点凉,有点不安全……”
乔灵珊安慰道:“你若是实在觉得凉,夹紧便是。”
云闲:“灵珊,不要性骚扰。”
祁执业听懂了,但他宁愿自己没有听懂,深呼吸闭起眼睛,薛灵秀也安慰道:“这次不必,穿寿衣便可。”
风烨:“?”
这是个毛的安慰啊!!
一行人将定位石缝在风烨的内衣襟中,准备埋伏在医馆之外,若有异动,便跟着定位石一路跟上灵虚门。只不过,灵虚门做事见不得光,所以每次都是在月黑风高夜才行动,云闲昨日说的青天白日光明正大潜入,怕是不太可能了。
众人在医馆后方一阵忙活,突然,前堂处传来几道半大孩子声音,就算有隔断,也还是异常清晰。
似是刚练武回来,稚气未脱的声音中还带着些疲累喘息,语调却是上扬的:
“你方才那一招是真的不赖!修为肯定又进步了吧?”
“果然,我们这一片就属你最厉害了。此次考核,你定能成功入门!”
那女孩笑了笑,腼腆道:“若真能入门,那便好了。”
云闲和薛灵秀对视一眼,薛灵秀点头。
看来,这几个孩子所说的,便是妙手门的入门考核了。八岁入宗自然是最好,但略微超过一些年限,也无甚所谓,但医学一道艰苦,还不似武修一般能马上就看到回报,所以很多人家其实不太愿意让孩子去学医。为了挑选好苗子,妙手门有一项制度,便是成功通过入门考核后,便发一笔银两灵石,此后在妙手门每月都有少许补贴,还不用吃住费用。
对富裕人家来说,那笔银两灵石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穷苦人家来说,算得上天降巨款了。
“可,不是说,这次在我们这儿只收一个人么?”
“小田原本表现平平,这几天却突飞猛进。我觉得好蹊跷。”
“听说,他是用了……”
前堂外的伙计回来了,疑惑道:“小豆丁站这儿做什么?你们家大人病了?”
“不是,不是。”那女孩没说话,同伴七嘴八舌道:“是她手伤了,能不能帮忙看看?流了好多血,很吓人。”
静了一会儿,那伙计方咋舌道:“你这孩子,练功也不必这么刻苦吧,才几岁啊?这是下错穴道,经脉逆流了。我先给你包好,敷些药膏,切记,这些天别再练了。”
那女孩道:“多谢……要多少灵石?”
“不用。举手之劳,还要什么灵石,人小鬼大。”伙计道:“你们赶紧回家,这天都快黑了!”
-
天黑得的确很快。很快便到了深夜,伙计把医馆大门关上,微不可见地与角落里的薛灵秀对了对视线。
风烨被白布盖着,门外隐秘地停着丧仪。
云闲一行人蹲在草丛之中。
“这方法真的可行吗?”云闲总觉得心中没底,“灵虚门的人没有那么蠢的吧,这方法连我都不会上当。”
“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薛灵秀温声道:“这世上,的确是有比你笨的人,这点你且放心。”
云闲:“……”
她今天哪里得罪了薛兄?怎么说话有点阴阳怪气,难道是因为今早她把薛灵秀的早饭都给吃光了?可是他自己不吃的,云闲从来不做勉强人的事。
魔石被她揣在胸口,万籁俱寂。
云闲突然虎躯一震:“完了!我忘了一件事!!”
众人也跟着一震,紧张道:“什么?什么事?!”
“今日忘记问二掌门江山现在如何了!”云闲道:“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担心他又瘦了可如何是好。”
“……”
祁执业咬着牙道:“你不必担心了!”
胖成那个球样,不吃饭都瘦不下来。
正待此时,宿迟简短道:“来了。”
众人霎时严阵以待!
冷风呼啸,草木皆兵,等了半晌,毫无动静。
“怎么还没来?”乔灵珊道:“宿师兄,你确定吗?”
她话音落下,云闲就道:“来了!”
这下,是真的来了。漆黑如墨的寂静夜色中,陡然出现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不得不说,真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灵虚门的,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毫无品味。
面具粗制滥造,奇丑无比,还有手腕上的骷髅头手串,以及胸前的手骨项链。若都是真的死人骨头,那还能说得上几分诡谲,可一看就是那种雕出来骗小孩的道具,就让他们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了。
几个黑衣人蹑手蹑脚,藏头露尾,动作之猥琐程度惨不忍睹,就这么探头探脑半天,才窸窸窣窣起来:
“老大,这里面真的有尸体啊?”
“有。绝对有。你看那个葬仪,摆在那么隐秘的地方,不就是不想告诉别人这里有人死了?只是棋差一招,这般拙劣的伪装,瞬间便被我一眼识破。”
“……老大,好像没有伪装啊。就是摆在墙角而已。”
“闭嘴!你懂什么!长老不都告诉我们了,这附近有尸体吗?”
云闲睁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口中的长老到底在哪里,宿迟跟读了心似的,传音道:“手上。”
云闲再定睛一看,说话那人的手上捧着八分之一块头盖骨做成的小碗,顿时:“……”
当灵虚门的长老啊掌门的,实在是很有风险的一个职业。真是鞠躬尽瘁,死也不能后已啊。
“风烨吃下的那颗闭气丹效力是五个时辰。”薛灵秀传音道:“在天亮之前,要找到他们老巢。”
云闲道:“收到。”
乔灵珊:“1。”
“……”云闲狂汗:“灵珊!你学我打手势就算了,1不能随便乱学啊!”
说话间,那几个黑衣人便长驱直入。不得不说,他们武斗实力不知几何,按照能被薛灵秀按在地上摩擦的程度(薛灵秀言)来算,应该是算不得多么高强了。但撬锁和解阵法能力倒是很强,看上去是专精术法那一块的。
才转眼几瞬,几人便像耗子偷油那般,鬼鬼祟祟地将盖着白布的风烨给挪了出来,飞奔而走。
云闲道:“跟上!”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一行人潜行在灵虚门几人身后,一路绕过街坊小巷,往偏僻的城郊之处走了又走。看来这群人当真是谨慎,竟然把宗门入口设置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但谁也没料到,几人奔着奔着,临到门前,竟然突然停下来了,犹疑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众人心中一惊。
难道,被发现了?!
“是啊。”灵虚门一人道:“今天搬的这个,是拿去交给谁比较好?你们想清楚了吗?”
“还没有。难怪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那人开朗道:“那就现在想吧!”
众人:“……”
真是想太多了。
“果然,还是交给军师吧。之前不是说,要多孝敬孝敬他们吗?”
“是这样说过没错,可最近,军师和掌门的关系好差。不然还是给掌门吧,我担心掌门恼火,把我们头盖骨全掀了。”
“前几天的收获都给了掌门,今晚刚走的时候,军师还在敲打我呢……”
“军师没杀过人,掌门会杀人啊!”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似乎哪边都有道理。而不到片刻,就像这突如其来的争执一般,几人也突如其来地达成了共识:
“那就这样,大家各退一步。”那人继续开朗道:“一人切一半走,如何?左右分,这样公平呀。”
“如此甚好!来,大家一起切,赶紧!”
云闲:“!!!不可啊——”
事出突然,众人总不可能真让风烨变成风火华,这样琴坊掌门会提琴来拼命的,只能当场暴露身形,云闲道:“放开他!”
那灵虚门人被吓得大叫一声,风烨摔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他道:“你你你你们是变态吗?!大晚上尾随!!!”
“偷尸体的人说这些?!”薛灵秀抽扇,道:“准备好灵石没有?一人五千。”
“啊啊啊啊啊!!”灵虚门弟子一哄而散:“快跑快跑!!打不过!!!”
看来逃跑经验也是异常丰富,一下子便四散开来,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去。宿迟一道剑气扫过,将绝大部分都赶羊似的圈在了剑招里,他们眼看逃跑未及,抽出随身携带的死人骨头,喊道:“速来助我!!!”
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几个腐烂到不能再腐烂的人体,还有蛆虫游动,祁执业看着,青筋跳动,显然是被恶心的不行。
乔灵珊道:“幸好风烨没醒……不然一个月不要吃饭了!”
云闲道:“薛兄!”
“何事?”薛灵秀道:“最左边这具应该最强,观其腐烂程度,死了应当有五月有余了,开始白骨化。看骨盆,是个男子,三十岁上下。”
“别惦记你那职业病了!!”云闲大声道:“风烨还在地上,麻烦去保护一下,脸被踩了十几下了都!!”
薛灵秀:“……”
武斗现场异常激烈,灵虚门也是贯彻了自上而下的门风,强,是不怎么强的。恶心人,是相当恶心的。众人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门派,一时之间竟有些左支右绌,有一个漏网之鱼眼神一转,抓到机会,便要钻进阵法之中,祁执业离得最近,当即神色一凛,紧跟着一起消失在阵法里!
半柱香后,尸体落地为安,几个灵虚门人鼻青脸肿,被绑在一起,为了防止他们再召唤这些,云闲还将他们背手压好,看起来姿势有点诡异。
“那人去哪里了?”薛灵秀道:“我想你们知道我是谁。不怕死,总怕疼吧?”
“薛四少说的什么话,我也怕死啊。”那人道:“他,他们应当是进了门内……一起进去的,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地面上有很多阵法,除非灵虚门人,或者带着一个星衍宗弟子,不然是绝对解不开的……”
“若是触发了阵法,被掌门发现,那就真的完了!”
“……”
天旋地转,祁执业落在地面上,一个手刀便将面前的人劈晕。
周围实在阴森,烛光也是绿的,寂静无声,四处都是陈年白骨。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偏了偏头,垂眼看地面。
眼前的地面上用血色绘着不少隐隐发光的阵法,每一个都异常强大,祁执业很没秃驴道德地将那人丢过去,落地瞬间,触发阵法,几道淬毒寒锋射来,在那人面前停下。
灵虚门弟子身上有印记。
他没有。
而现在,肉眼可见的地面处密密麻麻画着阵法,寸步难行,触发一个,便是连着一堆。
祁执业金眸沉思片刻,足尖一点,跃上房梁。
房梁上面都是灰尘,一个阵法都没有。
祁执业:“……”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聪慧过,但为什么……
贴着房梁,他快速向尸气散发源头奔去,一边前进,一边将自己的饰品逐一摘下,攥入掌心,收进储物戒,长袍撕开,袖子挽上。
抵达目的地时,祁执业身上已是一件妨碍打架的东西都没有了。
眼前是一口巨大的锅,滚水翻腾,散发着极为难闻的臭气。
有几个身着灵虚门服的小修,正站在梯子上费力拿着大勺搅拌——那勺都快比他整个上半身都大了!一边搅动,一边还问:“师姐,这样够了吗?”
被他叫师姐的闻言过来,头凑在锅边看了一眼,道:“不行!你看,这都还没熬出浮漂,不达标,不达标!”
祁执业不太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熬什么东西。
他悄无声息地伏在房梁之上,那头小门中却缓缓走出了个令他意料不到的人物。
“军师!”那两人行礼,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嗯。”那人道:“我有事。”
此人面上敷着面具,严丝合缝地只露出一双眼睛,头发也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根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凭心而论,若是只看面部,祁执业绝对认不出来这个被称作“军师”之人到底是哪位。
如果他底下不是只穿着一条兜裆布的话。
晃啊晃。
祁执业再一次沉默了:“……”
除了四方大战里那个牛白叶,谁会这样穿啊?!!脑有缺损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媚烟柳也缓缓步出了,一步三扭,一来便嫌道:“怎么又在熬?恶心死了。”
那两人低着头不说话。
“带我去见你们掌门。”媚烟柳喝道:“现在妙手门早就发现你们在偷尸体,一界大宗,底蕴是你们可想象?真以为搭上了……就可以全身而退吗?!愚蠢!”
熬汤之人道:“可我若是不熬,掌门就要把我也丢下去。”
听到这里,祁执业差不多已明白了。
他不欲打草惊蛇,只悄无声息地按照原路返回,准备先出灵虚门,告知众人所见。
但就在临出门一刻,祁执业耳后瞬间传来呼啸风声,他神色一戾,一拳回击,将那紫色光华打退!
但退,有时只为进。
就在这空隙一瞬,神秘敌手缠斗而上,祁执业发觉伊并不想制造声响,于是两人就在这房梁之上周旋,无声打斗,转瞬间已过百招!
劲力极重,带着诡谲黑气,祁执业沉眼,刻意敞开空门,要以一掌换一拳,怎料那人掌心即将触到胸口,陡然变掌为拳,看似声势浩大,却只是一拳打到祁执业唇角,咬破了嘴唇。
祁执业退后半步,指节将血迹拭掉。
尘埃中,那人终于现出身影。
黑发紫衣,眼如寒潭,祁执业皱眉道:“即墨姝。”
“只有你在?”即墨姝也皱眉,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祁执业道:“这不重要。你在这里做什么?灵虚门和魔教又有关系?”
即墨姝冷道:“明知故问。若是没关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别看后面了,云闲不在。”祁执业戾声道:“我问的是,灵虚门和魔教是什么关系,你如今又和魔教是什么关系!”
一瞬寂静。
“什么关系?”即墨姝反笑道:“我真不知你是不是在北界被冻坏了脑子。众人皆知我是魔教圣女,要我为你温习一遍么?”
“你又知道我们去北界了?掩掩藏藏鬼鬼祟祟,跟了多久?又为何不敢现身?”祁执业道:“那两封将我们引来南界的书信,和被盗走的尸体,是你所为吧。”
阔别多日,修为倒是大涨。
即墨姝并不言语。
“看来,你到南界也并没有多久。”祁执业道:“我会将此事告知云闲。”
“别告诉她。”即墨姝道:“是我做的。……罢了。反正总会知道。无所谓了。”
祁执业:“为何?”
即墨姝道:“…到时你们便会知道。”
“不需到时,我问的是现在。”祁执业回身,道:“我不想怀疑你。”
即墨姝:“你们的想法,对我来说很重要么?”
祁执业:“若是不重要,你又何必到这里来说这些废话!”
即墨姝:“……”
“罢了。”她神色阴晴不定,最后才道:“为什么是你?除了云闲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好。薛灵秀呢?灵珊在哪?都在外面?”
祁执业:“你要说什么就说,难道还要我猜?我没那么多耐心。”
“你以为我很有耐心?死秃驴!!”
“你骂谁秃驴!”
“罢了。”即墨姝骂完秃驴后,心情似乎畅快了些,她指尖微蜷,道:“不管如何,我只要你们信我一件事。”
祁执业:“何事?”
“除非万不得已。”即墨姝一顿,轻声道:“我不会伤害她的。”
没说是哪个“她”,但祁执业明白。
祁执业:“若是有万不得已,你便要伤害她?”
“如果有万不得已……”即墨姝咬紧牙关,道:“那也,绝不是我自发的!我只想你们明白这一点…只有这个!”
看来真如她所言,她只讲这一句话。
讲完便拂袖而去,消失在半空的尘埃中。
重回寂静。
祁执业面沉如水,回到灵虚门入口,正打算迈出之时,突然一顿。
“只说这句,那直接说不就好了?”他一摸唇角,更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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