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沈黛知道。”
沈绒意思很明白,沈黛不喜欢同性恋。
盛明盏当然知道,恐怕没有哪个家长会希望自己孩子是同性恋。
即便是开明的沈黛。
“嗯。”盛明盏说,“明白,我不会让她知道的。走吧,她还在等着咱们。”
盛明盏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扣着书包带,依旧没有要去牵沈绒的意思。
之前是沈绒自顾自走在前面,盛明盏看出她有心事,只跟在身后看着她,不想上去打扰。
而现在,既然沈绒已经知道她的性取向,那她也该保持距离比较好,免得让沈绒觉得不舒服。
盛明盏就要走,沈绒捏着她袖子的手指施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盛明盏有些不解地回头。
“不牵手吗?你以前不都牵着我的吗?”
沈绒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只落单的小鹿,惶恐,甚至是委屈。
看沈绒这副模样,盛明盏明白了。
沈绒并不想因为性取向的问题,让她们俩好不容易磨合出一点儿轮廓的情感有什么嫌隙。
也不想让盛明盏觉得自己被回避,被歧视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沈绒一直都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
“嗯,牵。”
盛明盏重新握住了沈绒的手,带着她往z广场是n城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城市的中心。
每个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双向而来密集的人潮和车井然有序地穿涌不息,奔赴属于自己的目的地。
熙来攘往间,两人要并肩而行不是那么容易。
盛明盏察觉到沈绒为了跟在她身边,已经被撞了好几下了。
但沈绒一点儿都没落下,反而往她身边靠得更紧,加快步伐要跟上她。
盛明盏再次放缓了步子,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控制好方向,将她往人少的路线上领。
“没关系。”
两人到了和沈黛约好的餐厅门口,进门的时候盛明盏说,
“不用勉强,我不会觉得你在歧视我。而且你不是说过了吗,你不会怕我的。”
沈绒柔软的头发被吹得有些毛糙,让她原本就有点儿自然卷的头发更加蓬松,但不显凌乱。
反而多了一丝被慌乱笼罩时独有的乖巧。
她的头发和她的性格一样,永远不服帖。
“我没觉得你觉得我在怕你。”
沈绒这套娃宣言说完之后,盛明盏笑了,但她自己没笑。
盛明盏也没好再笑。
沈绒站到她面前,抬起高傲的小脑袋盯着眼前人。
盛明盏第一次知道,仰视也能将傲视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盛明盏。”沈绒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被人真心喜欢着,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吗?”
沈绒从小在无数密集的课程中长大。沈黛忙,她爸也成天在外鬼混,爷爷奶奶不待见沈黛,连带着沈绒也不怎么喜欢。
她是蒋阿姨带大的,但她知道蒋阿姨不是她亲妈,所以不能理所当然地对蒋阿姨讨要宠爱。
她的早熟,来自于不健康的家庭关系。
每次沈黛看着她又考了第一的成绩单,或是听声乐、舞蹈老师又夸奖她之后,都会很开心,说“真不愧是我女儿”。
沈黛夸奖她的时候,沈绒就有一种自己还是被爱着的幸福感。
她特别想被疼爱,但磕磕绊绊间长大的她也明白,“被爱”是需要理由的。
当她是个优秀的孩子时,她会被爱。
当她给家人蒙羞的时候,就会被嫌恶。
就像她小姨一样。
渴望爱的人处于弱势,因为她们得到别人给予,才会开心。
沈绒不允许自己处于弱势,所以她总是用犀利的言语和满不在乎的表情来伪装自己。
更不想付出,她清晰地知道,付出的那个人比渴望得到的人,更容易受伤。
而盛明盏是那个勇敢的给予者。
对她好,对沈黛好,甚至不惜危险救下秦允——对她的同学都可以不计代价挺身而出。
这么好的盛明盏,凭什么要受到伤害?
“无论你喜欢的是谁,都没有错。”
沈绒非常坚定地对盛明盏说,
“你就是你,才不会因为喜欢的是谁而有什么不同。”
盛明盏心中一动,温暖的感觉从心窝里蔓延。
她没想过,会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孩开导。
“嗯……谢谢。”
盛明盏挑来拣去,最后只选出了这句话。
“沈黛没跟你说过吗?”沈绒将头发理好,回眸笑弯了漂亮的眼睛,“一家人从来不用说‘谢谢’。”
.
回忆层层叠叠堆在盛明盏心头,第二瓶酒下去,睡意依旧模糊。
她的打开安神歌单,播放那首安抚过她无数遍的《adieu》。
……
j''aiperduduteelleonossentis
我们愚蠢地想要隐藏所有的感情
voilàetupars
现在你要走了
jetedeuraisd??tedire
我早该告诉你的
depuissilongteaistant
这么久以来,我都深爱着你
……
今夜伴随着《adieu》的旋律艰难入眠的人,又多了一位。
.
一觉醒来,沈绒感觉头不晕皮不疼了,似乎退烧了。
很好。
刷牙的时候走到客厅,看昨天晚上立在门后的椅子没倒,没有人进入的痕迹。
洗漱完毕之后,她给秦允打电话。
秦允说:“昨天晚上阿姨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吧。你怎么样?烧退了吗?”
沈绒摸着自己的额头说:“应该退了,我这就过去。”
“那就好。这会儿阿姨说想喝小米粥。我正准备下去给她买。你慢慢的过来不着急哈。”
沈绒戴上口罩出门,这个点钟交通还不算拥堵,她迅速坐上公交车前往医院。
去的路上她给《远方》剧组官方邮箱发送了邮件,希望能够得到登台的角色,无论再小都行。
这头邮件刚发送出去,《撩动全城》的姜哲成助理就来添加她的微信,将合同和彩排的时间表发送给她。
沈绒租的小区距离肿瘤医院非常近,就两站地。
她从车上下来路过一家水果店,想问问秦允病房里是不是只剩下苹果了,如果只有苹果的话,她再带点橙和猕猴桃上。
结果秦允半天没回复她。
大概是去楼下打饭了吧,没听见。
沈绒便直接买了一兜水果,上楼。
进入病区的时候,护士让她来拿检查预约单,给单的时候护士说:
“你老公要么一直不来,一来就好大动静。让他下次别破费了,咱们护士站的伙食还可以。”
说着,护士眼神往边上瞟了一瞟,沈绒跟着看过去,看到一大堆的水果和糕点。
“老公?”
沈绒纳闷。
我什么时候有这玩意了?
护士忙得没时间在意她的疑惑,给完单子就被另一位病人家属叫走了。
沈绒转身往沈黛病房去,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沈绒停下脚步,点开。
视频里是她大姨在溜小命,背景是大姨小区里。
视频拍得非常清晰,还是以一个明目张胆的角度拍摄的,距离不会太远,而大姨完全没发现。
沈绒就看了几秒钟,寒毛倒竖。
杨晟!
是杨晟拍的。
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沈绒快步走向病房。
刚到门口,便看见有个男人坐在沈黛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沈绒,正在削苹果。
他身边站着两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脸上的肌肉跟石头一样硬。
沈黛是清醒的,她的床被摇了起来,原本正看着眼前人,沈绒进来的时候她的视线转移到了沈绒这边来。看上去并不害怕,但神情多少有点儿局促。
“小绒!”
秦允本来被堵在窗边,看到沈绒来了,立即往她这边挪,紧紧挽住她胳膊。
杨晟转过头,挂着一脸大尾巴狼的笑容,“哟,小绒来啦。”
打完招呼,杨晟将苹果递到沈黛面前,说:“来,吃个苹果补补身体!”
杨晟的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医院。
同病房的人直皱眉头,但见他似乎不太好惹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有位病人家属暗暗去了护士站。
沈绒一把将苹果给夺了过来,挤到沈黛和杨晟之间,冷言道:“我妈现在不能吃苹果。”
与此同时,杨晟看见沈绒已经将水果刀握进手里,刀尖朝着他。
杨晟哈哈笑了几声,“别紧张,我只是过来聊聊天而已。顺便提醒你们一下啊——”
他提高了声调,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沈黛。”
他看向沈黛:“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啊?还不了,拿你女儿来抵债我也不介意……”
杨晟还没说完,沈黛操起床头柜上秦允买回来的小米粥,劈头盖顶砸向杨晟。
杨晟眼疾手快抬胳膊挡了一下,滚烫的小米粥一半浇在他身上,另一半打翻在床脚。
“姓杨的,你好意思?”沈黛咬牙切齿,“从头到尾就是你设的局,为的就是把我们家套进去!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不可能让你动我女儿!”
沈黛气得浑身在发抖,说话的声音飘得没根,但极其坚定。
愤怒会让活人失去理智,又能让行将就木的人迸发前所未有的能量。
这沈黛,分明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可面对她的时候,杨晟依旧有种不好轻举妄动的压力。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不顾一切,撑着七零八落的身子冲上来和他拼命。
护士长过来了,警告杨晟他们不要在医院大喊大叫,不然她马上报警。
“你跟我出来。”
沈绒瞥杨晟一眼,便往屋外走。
杨晟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沈黛想起身,秦允也想随着一起来,沈绒对她们摇了摇头。
走出病区,沈绒和杨晟以及他的两位随从,站在昏暗的楼梯间。
这事儿简单得很。
沈绒想,杨晟不就是想跟我结婚吗?
可以。
那就跟他结婚。
沈绒要咬牙走到活路,才能反杀。
今天杨晟逼着她走投无路,她记下了。
杨晟让她多难熬,来日她会全部讨回来,连筋带肉地狠狠撕他一层。
“明天你在哪?合同我签好给你带过去。”
沈绒没半句废话,直截了当。
杨晟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了起来。
“行,那我明天可就在公司等着沈小姐了啊。沈小姐生命里有这么多重要的东西,如果明天我见不到你的话,可不知道你会失去点什么。”
沈绒笑了笑,笑得清甜纯美,让杨晟微微一愣。
沈绒说:“钱给我准备好,现在请你离开。”
杨晟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沈绒让秦允回家休息,她在医院照看沈黛。
秦允只能走了,沈绒没跟沈黛说她和杨晟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沈黛被气得状态很不好,第二天大姨来了,大姨说她马上就要出国,这是最后一周了,以后真的没时间过来了。
沈绒很快接话,“我知道了,大姨,我很快就会把小命接走。麻烦您今天再陪我妈一下,我也会把她接回家照顾的。”
大姨唉声叹气,说她实在没办法了才出国,不然的话怎么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丢下你们这苦命的娘俩。
沈绒应了两声,对沈黛说“我马上回来”后,风风火火背上包出去了。
她去了一趟安真剧场。
日间的z广场无数的广告牌依旧夺人眼球。
站在长街入口处,各大剧场的招牌轮番滚动着最近热门的音乐剧海报。
她在疲于奔命的空隙里,隐约听说最近长街有了新金主。
这新金主出手大方,不仅买了一大波本土原创音乐剧ip,打算做文化输出,更是要引进一批海外大热剧。
长街这几年疲软的态势有可能被此人打破。
长街的招牌多了很多海外剧的预热广告。
它已经被这位新金主握在了掌心里。
沈绒来到安真剧场前门。
空无一物黑色的广告牌,在光彩熠熠的长街腹地,显得狼狈而格格不入。
她走进剧场,仔仔细细用眼睛记录下安真剧场最后的模样,然后回到空荡荡的后台,把杨晟给她的那份合同签了。
把安真剧场,和她往后十五年都卖给了杨晟。
没关系。
沈绒在纸面上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几乎划破纸背。
没关系的,我只要还留着一口气,终有一天会再将它买回来。
沈家已经要倒了,如果我也趴下了,就真的全散了。
人为什么活着?
如果没有要守护的东西,和死人又有什么两样?
沈绒忍住眼泪,不许自己哭。
她告诉自己,我要守着沈家,守护沈家到底。
哪怕只有一丝灰烬,我都要攥紧它。
签完合同,沈绒最后不舍地看了眼安真剧场。
落入杨晟的手里,以后它会变成什么样?
《汝宁》……
她的《汝宁》,还有复排的一日吗?
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只能埋头往前走。
拿起手机,沈绒正准备给杨晟打电话。
突然,后门传来闷响。
咚咚咚——咚咚咚——
后门被人拍响,隐约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绒对声音特别敏感,她听得出这个人是谁。
是林枳。
“沈绒,你在吗?”
沈绒将门打开,林枳见到她,深深地缓了口气:
“我正愁找不到你人,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幸好刚才有人说看到你来剧场了。”
沈绒说:“我没看手机。怎么?”
林枳发现沈绒手里拿着一份合同,直接抽了去。
“你……”
沈绒就要抢回来,林枳突然说:“有人出价,比杨晟高一千万买安真剧场,以及——”
她看向沈绒,“买你今后的二十年。”
沈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两亿一千万买安真剧场,再两亿买你今后二十年,商业分成你自己拿着。另外送房一套。”
林枳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到沈绒面前。
“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条件很完,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吭声。
林枳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土财主发言丧心病狂,心里已经做好了防御。
要是沈绒想打爆她脑袋的话,她立即抱头投降。
沈绒倒是没想打林枳,她清晰地感觉到眼皮跳了又跳。
如果她的答应的话,这四亿到手,加上她卖尽家产的一亿,等于说将欠杨晟的债一口气还清了。
又是哪路王八蛋啊?
沈绒心想,看来我真的挺招人恨的,想我卖身的人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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