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随身携带管制刀具,一言不合就戳人的狠角色。
盛明盏放起恐怖的烟花,居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嘶——
盛明盏用香点燃了烟花的引线,黑夜之中闪出了火星子。
“明盏!快回来!别崩着你!”
在沈黛兴奋的催促下,盛明盏慢悠悠地退到她和沈绒身边。
烟花冲上天际,在深夜的河面上绽放出庞大又耀眼的色彩。
随后慢慢垂落,变成金色的皇冠。
“还有这个,这个,我都想放。”
沈绒将一把的“窜天猴”“地老鼠”和“孔雀开屏”递给盛明盏,眼睛里装满了期待。
盛明盏接过满满一袋子,一言难尽地看向沈绒,“……”
“你敢吗?”沈绒问她,“这些都很吓人的。”
盛明盏非常淡定地“哼”了一声,淡笑道:“你这是挑衅我。”
然后,她就被成功挑衅了。
盛明盏一个烟花接着一个烟花地放。
“孔雀开屏”燃放的时候,几乎将整个河堤上的行人都吸引过来。
“窜天猴”飞上天际时,引发人群一阵尖叫。
“不难,我觉得我也行。”
沈绒看盛明盏从容的样子,觉得烟花也没那么可怕了,似乎在她的射程范围内,完全可以一试。
“行啊,给你。”盛明盏给她一根仙女棒,“放吧。”
沈绒和可可爱爱一小只仙女棒面面相觑,“……”
沈绒说:“盛明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哦对,忘了你只有一只手。”盛明盏过来,贴心地帮她把仙女棒点燃,趁机点了点她的头,“玩吧。”
沈绒抬起腿要顶盛明盏一膝盖。
盛明盏反应快,轻松一闪避开。
沈绒胳膊吊着,本来平衡就退化不少,想顶盛明盏没顶到,往前一蹿自己差点摔倒。
盛明盏赶紧扶了她一把。
“怎么成天不是这摔就是那倒的?”盛明盏对她摇头,“看出来了,你这是缺钙,得补。”
沈绒一脸杀气,“盛明盏,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不想活过今年。”
那时候n城不像如今,城区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当年除夕夜的河边,全是放烟花的人。
人们在桥下宽敞的河岸边放烟花,桥上的行人驻足观看、拍照。
即便入夜,城市依旧被这些璀璨和热闹点缀着,年味十足。
烟火给了地球普通的夜晚特别的气氛。
作为走南闯北的中年人,沈黛其实早就看腻了这些东西。
要是在别的地方看到陌生人放烟火,她一眼都不会多看不说,估计还会嫌吵。
但此刻不一样。
她看着沈绒和盛明盏的背影,盛明盏一点沈绒就跑,两个人笑闹着的样子,感觉非常幸福。
这些缤纷的色彩,是属于她们家的。
……
盛明盏继续放烟花,陆续又有好几个“锦冠”升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
有个小孩伸手指向天空,还不会说话,嘴里咿咿呀呀的,又咯咯地笑。
她爸妈就在身边,父亲将她抱起来,一家三口依偎在一块儿,低声细语其乐融融。
盛明盏被夜风吹着,原本一颗滚烫的心,在看到这温馨的一家子之后有些降温。
全程跟她打着嘴仗的沈绒发现她心不在焉,顺着目光看到了那家人,很快明白了盛明盏在想什么。
“盛明盏。”沈绒说,“我还要仙女棒。”
盛明盏便帮她点了根。
沈绒看着仙女棒噼里啪啦地绽放着漂亮的火光,反手递回去给了盛明盏。
盛明盏拿着仙女棒,有点不理解地看向沈绒。
沈绒看着别的地方,别别扭扭地说:“以后每年……咱们都一块儿出来放烟花吧。”
“……”
“咱们家以后放烟花,就靠你了。”
咱们家。
盛明盏听到这三个字,明白了沈绒的意思。
“嗯……”
盛明盏轻转着仙女棒,火光将她的眉眼染上一层明亮的色彩,嘴角却将笑意偷偷藏了起来。
“行啊,每年都帮妈和胆小鬼放。”
盛明盏记得沈绒说过,不会叫她“姐姐”。
所以她也不会贸然用“妹妹”这个沈绒可能不太喜欢的称呼。
但“胆小鬼”和“妹妹”是完全不同的气氛。
“我?胆小鬼?”沈绒咬了咬红红的嫩唇,一张可爱的小脸又一次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气我你难受是吧。盛明盏,你死定了!”
还没等沈绒发作,沈黛就从她俩身后扑过来,一手臂环一个人的肩膀,将她俩往前带。
“哎呀,我说你们俩有什么好吵的呀,成天跟斗鸡似的,上辈子是冤家不成?大过年的能不能歇歇?走走走,回家了!老年人熬不住。”
沈绒凶凶的目光从沈黛身前穿过,试图再次威慑盛明盏。
盛明盏扬着下巴,一些细细的雪沫落在她的黑发上,很快变成了晶莹的水珠,将她万年不变的冰箱脸衬托得隐约有些笑意。
她开心了吗?
沈绒继续噘嘴。
应该开心了吧?虽然她笑话我缺钙又笑话我是胆小鬼,不过我大度,以德报怨。
一家三口一块儿往家走,一路说说笑笑,沈黛还抱怨说盛明盏长得实在太高了,她都快要搂不过来了。
沈黛问:“现在多高了?”
“一米七二。”
沈绒插话,“盛明盏,你不会长到一米八吧?”
盛明盏,“要我分你点吗?”
“……”
“可惜。”盛明盏耸耸肩,遗憾道,“没法分。”
“…………”
盛明盏,好好做个人能死?
沈绒在心里暗骂——看我下次还管不管你!
.
寒假很快在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间结束了。
沈绒觉得今年过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
大概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和她作对的缘故。
开学之后,秦允成了沈绒的同桌。
秦允说寒假的时候,班主任去她家做一次家访。
班主任没跟她妈说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怕她妈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知道之后太担心。
了解了她家情况后,便去找了初三的年级主任,再一次反馈了霸凌的事。
沈绒说:“行啊,外婆这次支棱起来了,干得漂亮。”
秦允说:“早上我来的时候看到宣传栏里有留校察看的通报,之前老找我要钱的那几个人,名字都在上面。”
沈绒冷笑,“只是留校察看,不疼不痒。那几个应该直接退学才是。”
“我听外婆那意思,好像说他们都是初三生了,学校还是想要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再犯的话就直接退学。”
“那……”沈绒挨近,小声问道,“他们没提到盛明盏吧?”
“没有,你放心,就算那帮人狗胆包天敢咬学姐,我也会为学姐作证,她都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正当防卫!”
沈绒一边说“那就好”,一边觉得有点奇怪。
一米八五那帮人都被留校察看了,为什么不反咬一口呢?
不像是流氓的作风啊。
很快沈绒就知道了答案。
沈绒成天无视校规,把手机带到学校。
那天下午沈黛打了个电话,说她今天早完事。
“晚上请你们吃饭。”
沈绒不用问也知道,沈黛说的“你们”是指她和盛明盏两个人。
“那我去跟她说一声。”
最后一节课课间的时候,沈绒下楼去。
正要转弯到一楼,听见楼梯拐角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的方向走过来。
“我给你写了一个多月的情书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绒听这个男生的声音有点耳熟。
这么讨厌的声音,不就是那个带头欺负秦允的一米八五吗?
还写了一个月情书……
谁这么倒霉被这智障看上?
“关我屁事。”
走在一米八五前面的人女生一开口,吓得沈绒连连后退好几步,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心跳猛地加快,偷偷从上方探出半截小脑袋,正好看见盛明盏一边抹着护手霜,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
真的是盛明盏……
一米八五慢悠悠地跟在盛明盏身后,死皮赖脸地说:“怎么不关你的事,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沈绒心里“靠”了一声。
这一米八五有病吧?被盛明盏捅了一刀居然喜欢上她了。
这是什么死皮赖脸的抖?
盛明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就要走进教室。
一米八五伸出一脚,直接将门给带上了。
盛明盏回头,眼神是沈绒许久没见的那种尖锐和生人勿进。
“不想再挨一下的话,现在就滚。”
盛明盏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隔着衣料似乎握住了一根长条形的东西。
是刀,她还带着刀。
一米八五依旧赖赖唧唧,嬉皮笑脸,“你说你怎么对我就这么凶?不过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越凶我越喜欢。”
盛明盏蔑视地扫了对方一眼说:“我不喜欢你。”
一米八五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内心演练了无数种无赖的回应。
可盛明盏却说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连带着沈绒都怔住了。
“我不喜欢男的,明白了吗?”
一米八五:“……”
沈绒:“……”
不喜欢男的,什么意思……
沈绒惊愕在原地。
意思是,喜欢,女的,吗?
盛明盏直接将发愣的一米八五的腿给踢开,差点给他撅地上。
一米八五捂着腿跳了好几下,靠在墙边,双眼发直了好半天,最后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理清了思路,低声“操”了一声。
沈绒回到教室的时候,心还噗通噗通跳个没完。
盛明盏喜欢女的。
同性恋?
想到这个词,某个血肉模糊的画面便粗暴地撞入她的记忆里。
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噩梦。
小姨的身体从天而降,失控地撞击在地面上,像只被人随意丢弃的木偶一般,在地面上弹了一下,便诡异地铺开了四肢。
沈绒一下子被沈黛拉到了怀里,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母亲在她耳边大喊着“叫救护车”,人群慌乱地喊叫着,杂乱的脚步声踏在她耳朵里,她的目光却被小姨支离破碎的怪异模样死死地吸引着。
小姨死了。
她的启蒙,她的偶像,她年幼所有的向往,就这样纵身一跃,以恐怖的姿态死在了家人面前。
一切都终结在那个美好的春天里。
就像一场精心谋划的报复。
因为小姨的死,沈家遭受了巨大的动荡。
沈黛和大姨被小姨的粉丝围追堵截,爷爷和奶奶家被媒体没日没夜地包围,追问他们如何逼迫小姨,导致她走投无路,自杀身亡。
老爷子被气得住院,老太太出门买菜被丢了鸡蛋,一腔怒火烧得她失去理智,当街破口大骂。
“是同性恋毁了她!是同性恋!要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变态招惹我女儿,她能死吗?能死吗?!”
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到了晚年居然成了泼妇,还被人拍了视频挂在网上,引发热议。
老太太气得大病一场,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沈家上下因为小姨突然的死亡,抑郁不堪。
老爷子在医院指天大骂,说沈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那时的社会风气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放。
“同性恋”三个字,对于很多人而言是病,是恶心,是无法抹去的人生污点、家族的污点。
沈黛也无法接受,拒绝再提及小姨这个人。
小姨的死状一直在幼小的沈绒心里挥之不去,让她高烧一场,夜夜做噩梦。
这种症状一直到和盛明盏相遇的前期,才有所缓解。
而此时此刻,再一次被那个可怕的身份缠上,沈绒仿佛又一次被拉回了小姨坠楼的现场。
超速的心跳堵在她的心口,让她呼吸困难,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是小姨的死给她带来的生理反应。
是“同性恋”这个身份在她心中投下的慢性毒.药。
秦允见沈绒额头上出了一层的汗,神情恍惚,便问她:
“怎么了小绒?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
放学,盛明盏往外走的时候,沈绒叫住她。
“今晚沈黛说请我们吃饭。”
“她今天怎么有空。好啊,去哪儿吃饭?”
“就,z广场附近,我带你去。”
“孔叔叔呢?”
“孔叔叔今天要去帮沈黛接个客户,咱们自己去就行。”
“……嗯。”
沈绒走在前面,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两人坐了进去。
一直到下车,沿着z广场的繁华街道往前走的时候,盛明盏才问:“你有心事?”
沈绒回头。
她手臂已经不用吊着了,穿着一件白色羊羔绒大衣,发尾有些自然卷的她站在灯火之中,微微睁圆了眼睛,有点儿不解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
“你没发现吗?”
盛明盏校服外面套了件长款轻薄的羽绒服,放学之后就将马尾散下来,单肩挎着书包,从沈绒身边走过,说,
“你平时恨不得一分钟闹我一百遍。有心事的时候就半个字不说。”
盛明盏往前走,没有像以往一样去牵沈绒的手。
沈绒从身后跟上来,琢磨了一番,觉得盛明盏说得对。
她的确是这样的。
没想到……
沈绒抬头看盛明盏。
盛明盏鼻子高挺,下颚线秀丽,散着的黑发加上天生艳丽的五官,所有的细节沈绒都非常熟悉。
她不是个陌生人了。
没想到,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这么熟悉了。
“盛明盏。”
沈绒拉住盛明盏的衣角,盛明盏立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沈绒的小眉头难得紧锁,恍惚了片刻之后,才说:“盛明盏,我听到了你跟那个人说的话。”
盛明盏:“?”
“你说,你不喜欢男的……”
“嗯。”没想到盛明盏很快承认了,没有任何包袱地说,“对。”
“你是,同性恋?”
“是。”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边人流如梭,只有她俩宛若静止。
盛明盏凝视着沈绒,等着她下一句质问。
或嫌恶或好奇,无所谓,盛明盏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事。
但她并不想否认自己的性取向。
不想否认真实的自己。
到最后,沈绒也没有放开盛明盏的衣角。
“盛明盏。”沈绒也看着她,漆黑的双眼里是清晰的担忧,“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沈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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