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绒输了液之后很快退烧。
她上楼去陪沈黛,照顾沈黛的夜里,一直在想盛明盏和潘潮生的事。第二天醒来虽然有点困,但到底没再发烧,精力恢复了七八成。
一大早她收到了驾照,如今她也是有驾照的人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买新车。
以前沈黛的车在负债之初都卖了,盛明盏给她买的甲壳虫倒还在。
可也不能把前任送的车堂而皇之开出来吧。
对车完全不了解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买哪款车合适。
今天依旧要去安真剧场排《皇后》。
沈绒到了排练厅,大伙儿还惊讶,说她怎么就来了,不多休息休息。
沈绒说自己年轻力壮,一场小烧而已,每年都烧一下再正常不过。
“生小病躲大病,我现在状态正神勇,没必要耽误排练。”
“火车头”回来了,今天安真剧场排练厅内如火如荼。
演员们一块儿排歌的时候,她看见盛明盏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沈绒注意力被她吸引了片刻,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高中时的盛明盏就已经很有气场,走到哪儿都会吸引一大波的注意力。但凡出现在沈绒教室附近,她就会情不自禁往她的方向张望。
那时沈绒的心,也被同样的感受牵动着。
盛明盏和制作人、舞监和剧团经理开了个会。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这会一开就过了中午饭点。
沈绒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块儿去吃饭,吃完了三拨人,剩下的饭菜都凉透了,盛明盏还没从会议室里出来。
“就算开会也得吃饭啊。”
沈绒想了想,亲自点了外卖,特意备注需要保温盒。
送来之后她将外卖放到微波炉里双重保温着。
开完了会,制作人说请大家出去吃饭。
盛明盏不想和一帮男人挤一起就餐,就借口有点困,不去了,吃剧组的盒饭就行。
剧团经理说:“盒饭有什么好吃,估计这会儿都凉了吧。”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盛明盏发现排练厅里只剩下沈绒和另外一名小演员在聊着天。
沈绒一边聊天,一边暗戳戳地往她这儿偷瞄。
盛明盏对剧团经理说:“热一热就好,没事,你们去吧。”
见盛明盏要出来了,沈绒立即和小演员分道扬镳。宛若正在执行任务的地下党员,身手矫健地潜入吃饭的房间,将饭菜利落地拿出来铺了一桌,随后不露声色地离开。
盛明盏进来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桌她喜欢的饭菜。
还是她以前经常去的粤菜餐厅的特色菜。
包括她最喜欢的炒粉。
这剧组没有她深交的朋友,更没人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除了沈绒。
盛明盏刚坐下,沈绒就推门进来了。
“嗯?你也忙到这时候?”
沈绒假装不期而遇,坐到她斜对角,拆筷子的时候看似自然地问,
“怎么就你一个人?”
盛明盏想说,不会偶遇可以不要偶遇。
但见沈绒特意为她买了这么多合口味的饭菜,此刻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认真演戏,又觉得有些可爱。
心里的吐槽也就没真的说出来了。
沈绒不愿去多想。
不愿想是不是盛明盏有可能在和潘潮生恋爱的事情,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刺激。
此刻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管住自己这张讨人厌的嘴,不再胡乱给人添堵。
和盛明盏独处一室,沈绒思索着该说点什么话,能显得温柔可爱一些。
没人会讨厌温柔可爱的人吧?
让沈绒怼人,她能一怼三天不带重样的。
可要说点儿讨人喜欢的话,却搜肠刮肚找不到半个字。
你今天口红的颜色真好看,好适合你。
感觉你瘦了,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啊。
这么晚才吃饭,会对胃不好的。
将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觉得温柔可爱,只觉得好肉麻好做作。
沈绒:“……”
沈绒扪心自问,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当个正常人吗?
盛明盏默默注视着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的沈绒。
沈绒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看过来,对她甜甜一笑。
盛明盏:“你有事求我?”
沈绒:“……我没事求你就不能笑了?”
凶巴巴的话脱口而出,沈绒心里一惊。
我怎么又开始了?停!不可以!
想起当初她一次又一次地去y市,发了疯一样走遍每条街道,从日出到日落,只是为了确定那个人在这世界的某个她知晓的角落。
如果真的见到那个人,沈绒可能会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去挽回。
可老天就像在惩罚她,即便她的足迹踏遍y市的每一个角落,终究没能在陌生的天地间找到盛明盏的气息。
盛明盏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再也见不到盛明盏了。
每每这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沈绒都会被彻骨的寒意困住身心,万念俱灰。
而现在盛明盏就在眼前,回到了她的生命之中,即便无法回到过去,她也不想让彼此的关系更糟。
沈绒终究无法忍受盛明盏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即便当个隔三差五联络的故人都好。
至于更进一步的渴望,她暂时还不愿去细想。
就算肉麻又做作,为了挽回局面,沈绒也只好软软地开口:
“那……饭菜合胃口吗?”
盛明盏手里的筷子被她这软糯的语气惊到了桌上。
沈绒:“……”
沉默中,她看着盛明盏将吓掉的筷子拿起来。
盛明盏问沈绒:“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剧组吗?”
沈绒:“……”
上次盛明盏为沈绒准备了一桌子她喜欢的饭菜时,就是这么说的。
显然聪明的盛明盏已经猜到今天是谁在照顾她的口味。
那点儿小心思被当场拆穿,沈绒又羞又恼,提了几口气蹦不出半个字。
“小心眼没说错你。”沈绒忍不住抨击她,“记仇!”
盛明盏看她羞赧不安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听到盛明盏在嘲笑她,沈绒警告道:“不许笑!”
警告之后,自个儿也跟着笑了。
两人没再跟彼此说话,但吃一口笑三下,频率都无比相近。
笑到最后沈绒也没脾气了。
感觉今天她就是来盛明盏面前现眼的。
吃了饭,下午依旧是排练。
相比于《撩动全城》赶鸭子上架似的排练,《皇后》的排练时间很充裕。
海默和葆拉经常带着团队来排练室,对细节的追求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沈绒第一次和海默团队合作,学到了不少以前她想都没想过的知识,感叹世界顶级团队真是不一样。
杜兴遵守承诺,将一系列捞钱的走穴全推了,一门心思扑在《皇后》剧组,和沈绒的搭档也越来越和谐。
沈绒入行到现在搭档不少,但一块儿正经跳双人舞的,杜兴算是第二位。
她全情投入排练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她第一位舞伴炙热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盛明盏曾经和林枳说过,沈绒是位非常依赖创作激情的演员,她和盛明盏搭档的时间太长,太熟悉,以至于演到最后竟不兴奋了。
她曾经有想过和不同人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也正是这点,让盛明盏恼火。
盛明盏知道沈绒想要的是创作感受,而不是情感转变,但她无法说服自己。
沈绒的确动过和别人试着搭一搭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付诸行动,她的老搭档就离开了,让她们所有合作的剧戛然而止。
如今沈绒离开安真剧场的庇护,独自在外闯荡,从《撩动全城》到《远方》再到《皇后》,她的新搭档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却也寡淡无味。
她想象中激情碰撞的火花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让她怀念起多年前在破旧的多功能厅和简陋的文化宫里,与盛明盏初搭时的心潮澎湃……
排练一直到下午六点结束。
海默特意交代了,让大家不要太累。
海默嘱咐道:“我并不着急进剧场,要是我的演员们累病了,对这部剧心生倦怠,那才是最让我不安的。”
晚上七点安真剧场有驻场演出,沈绒从排练室出来的时候,看见走廊两侧的墙上换上了新的海报,隔壁大厅里隐约传来观众等候入场时的聊天声。
安真剧场又活了。
安真剧场终究以最原始的模样被保留了下来。
连灯都没有更换一盏。
安真剧场继续运作着,沈绒从这条熟悉的走廊中穿过,感叹1女士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盛明盏今天车限号。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连绵的春雨在夜幕中织出一张轻盈的网。
她一手撑伞,一手打开约车app。
还没开始叫车,沈绒便从她身后走过来,“嗨”了一声。
“这个点钟,你打不到车的。”
沈绒双手抄卫衣兜里,齐肩的自然卷垂在肩头,姜黄色的鸭舌帽檐之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得意。
这话可不就是盛明盏之前对她说过的么。
沈绒刚拿到驾照,一早就留意过盛明盏的车牌,知道她车今天限号,特意租了辆车来,此刻车停在不远处的地面停车场。
沈绒说:“我开车送你。”
盛明盏多少有些惊讶,“你开车?”
“对啊,我拿到驾照了。”
“拿了多久?”
沈绒实话实说,“没多久……”
“没多久你就敢开车上路,上黄泉路吗?”
盛明盏这话立即激起了沈绒的胜负欲。
沈绒在心里对盛明盏当头喷了一句——拿驾照不就是为了开车上路的吗!你才上黄泉路!
盛明盏嘴下不留情,沈绒理智在拉着自己,绝对不能被她一块儿带偏。
沈绒将脑海里斗嘴的言语抛到一旁,依旧维持着甜美的笑容。
“我可以请你当我的第一位乘客吗?”
盛明盏和沈绒互损惯了,刚才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想到沈绒选择忍气吞声。
很乖。
盛明盏将手里的伞柄轻轻转了半圈,透过从伞面上滑落的细细雨珠,她看向沈绒,没多说,往前迈了半步,将沈绒一并遮在了伞下。
沈绒微微扬起头,安真剧场的led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光落在盛明盏脸庞上,绷紧的伞面噼里啪啦响着雨声。
和记忆里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重叠了。
“走。”盛明盏嘴角一点点的淡笑,将夜点燃。
沈绒已经忘记上一次和盛明盏在同一伞下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记得并肩而行时总是牵手的感受。
以往十指相扣时,沈绒总喜欢屈起手指,抚摸盛明盏的虎口,来来回回蹭她的手指骨节。
盛明盏手指的每个细节感受沈绒都记得,那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走在渐渐滂沱的雨中,一同等待绿灯,和无数个昨日一样,在人流攒动的十字路口并肩过马路。
雨水从伞边飘荡到盛明盏的衣摆上,沈绒依旧点滴不沾。
两人上了车,盛明盏扣安全带的时候,见沈绒着急忙慌地在中控看了一圈,眼神里分明写着——先按谁来着?
盛明盏:“……”
要命。
沈绒暗暗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可惜无处安放的手还是背叛了她。
路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明明很顺利……
沈绒确定,盛明盏比驾校的老师都可怕。
盛明盏说了句肺腑之言,“为了咱们生命安全着想,还是我来开车吧。”
沈绒:“……”
下一刻,沈绒坐在了她最熟悉的副驾上。
沈绒有点懊恼,我真的除了音乐剧之外什么都做不好吗,开车都不行。
盛明盏看着沈绒撑着额头,一副气呼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暗中多瞄了两眼。
盛明盏开车载着她,慢慢行驶入z广场西侧的主干道。
这条路她们曾经一起走过很多次,盛明盏闭着眼睛都能开,那时候她的副驾就是沈绒的御座。
车厢又安静得有些干涩,沈绒撑着下巴问盛明盏,“要不要听歌?”
盛明盏目视前方,微微往她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你的歌单尴尬吗?”
沈绒“切”了一声,连接车载蓝牙,播放她的歌单。
全都是她喜欢的音乐剧。
也就是盛明盏喜欢的音乐剧。
放着放着,突然响起了《汝宁》的一首歌,《青梅》。
这是一段专属于长念和积雪年少时的歌。
这对青梅相伴长大,整首歌活泼又甜蜜,沈绒放的还是她和盛明盏的原唱版本。
当初她俩一块儿唱这首歌的时候有多甜蜜,不用看现场,从每个唱词的情绪中就能清晰地听出来。
盛明盏以为沈绒会切歌,没想到她非但没切,还跟着唱了两句。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玻璃上,都市的灯火被一再氤氲成模糊的色块,又一次次被擦出清晰的轮廓。
当盛明盏将车开上高架时,听见沈绒问她:
“盛明盏,你真的不再唱音乐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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