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世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掺杂了鄙夷、可惜、惶恐等种种情绪。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是。”
晏礼揖了一礼：“多谢世子解惑。”
镇南王世子盯着他：“你是如何知道此人的？”
晏礼微笑：“本相可没有输给世子，所以世子的问题本相无需回答。”
镇南王世子站起身，暴躁地围着晏礼转了好几圈, 最后他站在晏礼面前：“左相大人, 如果你想活命, 就一定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人。”
晏礼眯起眼：“这又是何缘故？”
镇南王世子攥紧拳头：“我且问你，十恶之首是为何？”
“谋叛。”
镇南王世子鄙夷道：“会打仗又如何？常胜将军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
系统分析道：【该不会这个玉面大将军王是被镇南王搞死的吧？两个人同朝为将, 一直是竞争关系, 然后玉面大将军王谋反了，镇南王趁机上位。】
“有可能。”方才镇南王世子脸上闪过了一种名为惶恐的表情, 倒是可以佐证这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演出来的, 在古代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环境里，人人都是演员。
“总之你一定一定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人。”镇南王世子怕他意识不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又叮嘱了一遍。
晏礼失笑：“本相不蠢。”
两人坐了一阵子, 吹了好些风。
晏礼突然想起什么：“之前赛马, 世子可是故意相让于本相？”
“本世子堂堂七尺男儿, 怎好与女子相争。”镇南王世子咳了一声, “且不说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仙州既不是京城, 也不是边塞, 本世子总得谨慎一些。”
“毕竟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嫡子。”镇南王世子上上下下将晏礼看了个遍, 可惜道, “若你是一个女子, 咱们倒是可以生许多个小嫡孙，我父王也不用担心章家的香火承续了。”
晏礼微笑：“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镇南王世子冷哼：“就只许你自己豢养男宠？”
晏礼站起身, 拍了拍衣裳上沾到的土：“世子三不五时跑去相府看望容珏, 本相倒是怀疑你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本相, 而是他。”
镇南王世子神秘一笑：“左相大人猜的不错，确实如此。”
系统托着脸：【这话倒也没错，他不就想查清任务对象的身世吗？】
晏礼勾起嘴角：“难得有人跟我目的一致，倒省了我不少力。”
【咱们查任务对象的身世只是想完成任务，镇南王世子可不一样，他是想抓住任务对象的小辫子，然后把任务对象弄死。】
晏礼出宫没几个时辰就被隐卫逮回去了，幸好他抽空去了一趟相府，将容珏这段时日写给他的“家书”尽数带回宫。
书生的字体清冷飘逸，字里行间却布满了欲说还休的情意，晏礼看的很有意思，左右闲着无事，便也提笔回了几封信。
—
星夜，风起，皇宫一角火光冲天。
侍卫们呼喊着救火，宫女太监们掩着口鼻奔逃。张进福慢悠悠地带着一行人踱步而来，站定：“火势还挺大。”
一个侍卫跑过来，点头哈腰的：“怎么就惊动您老人家亲自过来了？”
张进福撩起眼皮瞧他一眼：“情况如何了？”
侍卫陪着笑：“风大，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扑灭呢。”
风裹挟着烟气飘过来，张进福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左右这里无人居住，大伙儿不必太拼命。”
侍卫一凛：“多谢总管提点……”
一行人提着灯笼，沿着逶迤的宫道返回。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太监凑到张进福面前：“干爹，我看那火烧得忒大，照看灵犀宫的宫女太监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进福冷哼：“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宫女太监了。”
晏礼一大早起来，就听说灵犀宫走水了。灵犀宫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宫里诸如此类的宫殿很多。
因为灵犀宫和灵泉宫只差了一个字，晏礼干脆问了一句：“小兔崽，你知道这灵犀宫是因为什么原因废弃的吗？”
系统经常飘来飘去听八卦：【我听打扫灵犀宫的一个小宫女说，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妃子，然后这个妃子因为争宠还是怎么的，牵扯到了巫蛊之术被处死了。】
晏礼点头。
怪不得这个灵犀宫比冷宫还荒凉，原来牵扯到了巫蛊之术，对迷信的古代人来说，这可是大忌。
原本一座废弃宫殿走水这件事情跟晏礼并无关系，可是下午，七皇子的奶娘突然来灵泉宫求见晏礼。
“大人，大人，七皇子殿下跑进灵犀宫里了，求求您想个法子救救七皇子殿下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晏礼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大胆！身为奶娘，你是如何照顾七皇子的！”
奶娘满脸是泪：“大人恕罪！灵犀宫已经塌得不成样子了，殿下是从一个小洞钻进去的，奴婢进不去，宫门也封死了。”
“奴婢不敢声张，七皇子还小，奴婢……奴婢……”奶娘泣不成声。
系统叹口气：【云昭仪娘娘生下七皇子就去世了，七皇子没个依仗，在宫里的日子本来就艰难许多。灵犀宫是因为巫蛊之术被封的，巫蛊之术是宫中大忌，奶娘不敢声张也是对的。】
【现在去灵犀宫，说不定就会惹怒陛下——】
系统闭上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宿主的阴谋。
晏礼冷笑：“是的，因为我一定会救七皇子。”
系统气红了眼：【然后这件事传到陛下耳中，万一陛下……而且我们不知道这个灵犀宫曾经住着什么人，万一是什么潜入后宫的奸细，那陛下一定会怀疑宿主来这里的目的。】
晏礼怒极反笑：“有意思。”
灵犀宫在皇宫的最西角，与冷宫相邻。晏礼赶到的时候，整个灵犀宫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还未散尽的烟尘在空气中飘荡。
奶娘指了指墙角处堵上的一个小洞：“大人，殿下就是从这里钻进去的，求求大人快救救殿下吧！”
晏礼飞身而起，跃上宫墙。
系统没有实体，可以轻易穿墙，她很快就找到了七皇子：【宿主，这里！】
晏礼飞身下去，七皇子倒在一个角落里，因为吸入了大量烟尘，六岁的小孩子抵抗力又差，七皇子已经昏迷了。
晏礼迅速抱起他，飞出灵犀宫：“叫太医。”
火灾后的房子，会有许多有毒气体弥留，太医还没来，七皇子已经撑不住了。
系统连忙从商店里兑换了一颗回元丹，回元丹能将只有一口气的人救回来。
晏礼呼出一口气。
纵使他冷心冷情，也无法看着一个天天在他眼前撒娇的小孩子失去生命，失去长大的机会。
太医来了之后，晏礼就没再管了。
他隔空摸了摸系统的头：“说了要给你赚许多积分，让你想兑换什么就兑换什么的。结果你跟着我，花的比赚的还多。”
系统大哭着扑进晏礼怀里：【呜呜呜呜呜没关系的宿主，你的兔闺女愿意给你花积分呜呜呜呜呜。】
然后她就穿过了晏礼的身体。
系统：【……】
晏礼：……
煽情气氛一下子没了。
系统后知后觉有些害羞，她转移话题道：【宿主，我突然发现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晏礼：“？”
你一个系统，你在说什么胡话。
系统振振有词：【你是我爸爸，我是兔闺女，那我可不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吗？毕竟你是个单身狗啊！】
晏礼：……
竟然有几分道理。
系统带着自己的私心开始安利：【我需要一个爸爸，我觉得任务对象就可以做我的另一个爸爸，你是天下第一好看，任务对象是天下第二好看，你们多配呀——】
“雅之！”
嘉凌帝大踏步走进来，晏礼起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嘉凌帝摸了摸他的头：“幸好你无碍。”
晏礼察觉到嘉凌帝的手在发抖，抬头。嘉凌帝眼眶微红，嘴唇不自然地颤抖着，整个人就像一支拉满的弓，随时就要失控。
晏礼撒娇道：“陛下，微臣这不是没事吗？”
嘉凌帝紧张兮兮地四处瞧了瞧：“灵犀宫邪性得很，那里边有妖怪，能将北祁全部倾覆的妖怪！”
晏礼一怔。
费了好大心力，晏礼才将嘉凌帝安抚好。嘉凌帝有失眠之症，夜不能寐，白天倒是很容易睡着。
七皇子服用了回元丹，身体比之前还要好。太医来了之后差点惊掉胡子，又是说七皇子有陛下的龙气护体，吉人自有天相；又是说晏礼救的及时，将他吹了个天花乱坠。
晏礼经过这许多事，又累又困，吩咐人跟着太医去煎药，自己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七皇子已经醒过来了。
小小的孩子抱着晏礼掉眼泪：“雅之哥，哥哥，呜呜呜呜呜咳咳，呜呜呜……”
晏礼板着脸：“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不，不敢了呜呜呜……”七皇子抹眼泪，“元宝哥哥说那里藏着蓝眼睛的小猫，我喜欢小猫呜呜呜……可是我进去了呜呜呜洞却被人堵上了呜呜呜……”
“元宝哥哥好可怕，他说我要死了呜呜呜……”
元宝。
东宫太监总管赵安的徒弟。
这是晏礼第三次踏足东宫。
穿过挽月池的拱桥，晏礼便看到了正指挥宫女修剪花草的元宝。
元宝见晏礼来了，连忙带着一大堆宫人行礼。
晏礼盯着他，笑意吟吟：“本相听说你带七皇子殿下去灵犀宫了？”
元宝赔着笑：“七皇子殿下缠着奴才——”
晏礼收起脸上的笑意，身形一闪，手中的折扇便抵在了元宝的脖子上。
元宝眼珠子暴突，嗬嗬抽着气，挣扎了十几秒后一动也不动了。
晏礼将折扇扔在元宝身上：“一命抵一命。”
宫人们抖如筛糠，晏礼不管他们，径直来到太子的书房。
太子一袭白衣，执笔坐在书案前，一副君子端方，如玉温良的模样。
在他背后的屏风上，赫然挂着一幅仕女簪花图。而簪花图上的侍女，却是玉体横陈的晏礼。
晏礼移开眼，淡淡道：“不装了？”
太子优雅地放下笔：“若父皇与雅之离心，雅之失去父皇的庇佑，就只能依靠着孤，可惜。”
晏礼看着他：“七皇子差点丢了性命。”
“差一点？”太子微笑，“可惜了。”
晏礼冷声道：“方才我杀了元宝，日后我也会杀了你。”
太子笑弯了唇：“孤等着。”
系统恶心的不轻：【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光风霁月，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晏礼沉下眸子：“我只是他谋反的幌子。”
系统咋舌：【谋反？可他已经是太子了呀！】
晏礼想起在他十五岁那年，嘉凌帝把北祁唯一一块免死金令赐给了他：“朕总是担心在朕百年之后，朕的雅之过的不好。”
那会儿晏礼并不明白，如今他明白了。
嘉凌帝并不知晓太子的所作所为，但身为一个父亲，他能察觉到太子身上浓重的违和感。
只可惜宁王洒脱爱武，五皇子单纯莽撞，剩下的皇子们年纪太小，除了太子，没有人能担得起治理一个国家的重任。
而晏礼并没有北祁皇室血脉，所以嘉凌帝只能将皇位传给太子。
晏礼走出书房，正巧遇到了太子侧妃马氏。马氏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以前他不懂，现在完全懂了。
东宫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开，晏礼仍然是那个备受盛宠的北祁左相，太子也仍然是那个温宥宽仁的北祁储君。
整整在宫里待了将近一个月，晏礼终于得到嘉凌帝的准许出宫回府。
他决定四处逛逛，买些东西哄一哄府里的男宠。
系统吵着要见漂亮姐姐，晏礼便带着她去了绯烟的三层绣楼。
一进绣楼，就看见了满脸泪痕的绯烟。
晏礼心一跳。
绯烟见到他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眼底迸出些光亮：“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容珏吧！”
晏礼这才发现她被人绑在椅子上，走过去帮她解开绳子：“你慢慢说。”
绯烟的泪止都止不住：“一个时辰前，容珏出府来看我，没说几句话，就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带走了容珏和相府的四个护卫。容珏不会武功，若是遇到什么危险……”
晏礼拧着眉：“带走容珏之人可有留下什么口信？”
“没有。”绯烟擦了擦眼泪，“大人，求求你救救容珏吧！”
晏礼点头：“你放心，我定会将他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江山为谋11
北祁的兽园里豢养着十几只海东青, 其中有一只爪子上系着银色丝带，这便是晏礼养的“恐龙”。
他将容珏的一缕头发递到海东青面前：“恐龙，靠你了。”
海东青叼起头发, 化作一道光流向天际。
【宿主, 接下来咱们干嘛呀？】
晏礼一笑：“去京兆府, 报案。”
京兆尹看见晏礼就头大，北祁左相, 百官之首, 竟然来自己这里报案，还是因为府上的男宠被人绑架了。
这也太离谱了。
晏礼拿出一幅画像递给京兆尹, 京兆尹接过打开：“下官这就派人去找。”
晏礼揖了一礼：“有劳。”
京兆尹战战兢兢回了一礼, 连忙带着兵马找人去了。
—
云缭雾绕的悬崖深谷，半空中悬着一株歪歪斜斜的枯藤老树，老树上又挂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身上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红了。小鸟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 啄食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意识如同抽丝剥茧般飞速流失, 容珏终于握不住手中的扇坠, 殷红如血的扇坠飞速下落——
然后被晏礼接住了。
海东青找人的速度比京兆尹快多了，晏礼一路跟着海东青飞到这里, 看到悬崖的时候, 他的心一沉, 却没想到这个书生命大得很。
晏礼摸了摸容珏的脸：“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容珏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我……动不了……胸口……他们要抢扇坠……我跳……”
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 他晕过去了。
晏礼从袖子里取出嘉凌帝赐给他的救命灵丹, 喂容珏服下。一刻钟后，容珏惨白的面色有了一点好转。
晏礼端详着手中的扇坠, 扇坠上沾了一点容珏的血迹。
血玉的颜色终究和真正的血色是不一样的。
晏礼收好扇坠, 开始检查容珏身上的伤口。不知道他伤了哪里, 晏礼也不敢贸然用轻功带他飞下去。
系统提醒道：【宿主，任务对象刚刚说胸口呢。】
晏礼取出匕首，割开容珏的衣服。
书生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是血迹斑斑殷红一片，晏礼小心翼翼撕开他胸口处的衣服。
白皙的皮肉里嵌着一根类似于图钉的暗器，系统连忙闭上眼睛，不忍心看了。
晏礼沉下面色，干脆用匕首将书生上半身的衣服全部割破。果不其然，他的身上嵌满了暗器，晏礼大致数了数，一共有24颗。
确定了书生身上没有什么不宜挪动的致命伤，晏礼便抱着他飞到了悬崖底部。之前他已经发射了响箭，等待相府的护卫们来救援就行了。
只是这书生身上的暗器看着实在碍眼，晏礼干脆给他服下安神散和止血丹，开始清理他身上的暗器。
系统强行逼着自己睁开眼，她要随时注意任务对象的身体情况：【呜呜呜呜呜这得多疼啊呜呜呜呜呜……】
晏礼抿着唇，手上动作不停。安神散类似于麻药，却远远比不上麻药的作用，毕竟古代医疗有限，因此书生还是能感觉到一部分疼痛的。
他紧紧咬着唇，一声也不吭。
晏礼一顿。
他知道这书生唇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了。
系统已经泪眼模糊了：【呜呜呜呜呜我不喜欢低位面的古代世界了！这里的人都好残忍好讨厌呜呜呜……呜宿主，那是什么？任务对象的锁骨那里。】
晏礼抬眸。
方才他急着取暗器，并没有注意到，原来书生的锁骨处有一个墨色胎记。
系统擦了擦眼泪：【这是胎记吗？还是纹身啊？……宿主，我怎么觉得这像一个字啊？】
【像个安字！】
悬崖底部似乎生长着什么散发毒气的植物，在毒气的侵蚀下，晏礼的精神恍惚了一瞬。
“那我就纹一个‘安’字，希望我的晏老师日日平安。”面容模糊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
系统见晏礼忽然愣住不动了，连忙飘到他眼前：【宿主，你怎么了？】
晏礼揉了揉额角：“我好像看到一个人——”
眼前的画面如水波映月，逐渐模糊，晏礼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怀疑地看向系统：“系统，你确定这个任务世界没有玄幻因素？”
系统肯定地点头：【没有。】
躺在地上的书生哼了一声，晏礼收回思绪，扶着他倚在自己身上。
“扇坠……”
晏礼将扇坠塞进他手里，书生立马攥紧拳头。晏礼失笑：“不过一个一百金的扇坠，也值当你跳崖。”
相府的人来得很快，还带来了太医。晏礼将怀里的人交给他们，借着深谷里悬挂的藤蔓飞上悬崖。
悬崖之上一片空旷，系统飘了一圈：【宿主，右边五百米处有一个山洞。】
晏礼钻进山洞，带出了被五花大绑的四个相府护卫。
系统不懂：【为什么任务对象那么惨，他们四个跟着任务对象，却什么事也没有啊？】
晏礼淡淡道：“因为他只想要容珏的命。”
他带着容珏去了绯烟的绣楼，绯烟见到容珏的模样，身子一软便要晕过去。
小丫鬟扶住她，晏礼揖了一礼：“抱歉，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令弟。”
绯烟忍着眼泪福了一礼：“大人派了四个护卫跟着他，是他没用，才被人捉了去。”
“你们姐弟也许久没见了，我便将容珏暂时留在这里。”晏礼看了一眼瘦巴巴的书生，“至于他受伤一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
五皇子正在院子里下棋，突然有人通报晏礼来了，五皇子连忙迎出去：“雅之哥哥！”
晏礼扔下一个匣子，五皇子似乎猜到了什么，白着脸打开，里边赫然装着血迹斑斑，冷光闪闪的暗器。
五皇子脸色苍白：“雅之哥哥……”
晏礼沉默了一瞬：“十二年了。”
雅之哥哥并没有骂自己，也没有发脾气，五皇子却慌得声音都在抖：“雅之哥哥，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我没有想要他的命！雅之哥哥，你相信我！”
“他没死是他命大，不是你仁慈。”晏礼甩开他的手。
五皇子崩溃地拍桌子：“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低贱如蝼蚁的男宠仁慈？！他勾引你，他就应该死！”
晏礼淡淡道：“军人不会用此种手段，你找的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五皇子彻底慌乱了，“没有啊，三哥说他们就是一群——”
五皇子慌的捂住嘴。
晏礼站起身：“宗政琏，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五皇子垂下眼。
晚上的时候，护卫来向晏礼汇报，说容珏已经醒过来了，晏礼便去绣楼看望容珏。
容珏躺在床上，身上裹了许多纱布，晏礼走过去：“如今这场景倒有些像你我初次相见时的场景。”
容珏纠正道：“是第二次相见。在仙州的红袖阁，才是我与大人的第一次相见。”
晏礼失笑：“怎么记的如此清楚？”
容珏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晏礼一个问题：“今夜是银色的吗？”
晏礼一怔，想起之前容珏跟他说过的话。他点点头：“今夜是银色的。”
容珏抿了抿唇：“当初在仙州，我遇见大人那一晚，月亮高高悬在天边，整个夜晚都是银色的。”
“白日里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风景，我都看不见。但只要夜空之上悬挂着银色的月亮，我就会想起大人。”
晏礼轻笑：“之前你都看不到我是何模样。”
容珏将目光移到他的方向：“寻常之人，眼睛看一半，心看一半。我的眼睛看不到，便用整颗心，来记住大人的点点滴滴。”
书生似乎有些害羞，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晏礼觉得他可爱，便哄了一句：“索性咱们住在一起，你想看就日日都看。”
系统看不下去了：【宿主，你倒是问一问任务对象凶手是谁呀！咱们好抓住他，给任务对象报仇。】
晏礼摸了摸容珏的头：“可还记得伤你之人的样貌？”
容珏点头：“记得，他们都没有蒙面，许是觉得我定然会死。”
“等你伤好了，将他们的模样画下来。”晏礼想起那个血玉扇坠，“你是如何掉下悬崖的？”
容珏摸了摸手边的扇坠：“他们要抢我的坠子。”
晏礼无奈：“然后你就跳崖了？”
容珏抿了抿唇。
晏礼见他精神不是很好，温声道：“天色也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容珏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方才闭上眼睛睡着了。
晏礼走出卧房：“陛下登基大封六宫的时候，贵妃是什么位份？”
系统想了想：【我听冷宫里的黄贵人说过，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之前也不过是个从七品才人。】
晏礼：“从一个才人爬到四妃之首，贵妃好本事，宗政琏不愧是她的儿子。”
系统懵了：【什么意思呀？】
晏礼轻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这个波谲云诡的皇宫里，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又是蝉。”
系统双手合十拜了拜：【宿主，你说明白一点嘛！】
晏礼走出绣楼，绣楼门口守着八个护卫，晏礼随便找了一个护卫：“你进宫，给太子传一句话。”
第43章 江山为谋12
半个时辰后, 护卫回来了，同样带回来一句话：“太子殿下让我转告您，人在南街出云巷尽头的一间废弃染坊里。”
京兆尹听说有绑匪的下落了, 连忙带了一队兵马赶到了南街, 将那七八个江湖人尽数带回府衙, 又派人去相府请晏礼。
一刻钟后，晏礼来到京兆府,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衣, 手上拿着一把洒金乌骨扇：“有劳刘大人了。”
京兆尹连忙揖了一礼：“下官只是跑个腿。”
晏礼微笑：“这几个人犯，可否交于本相处置？”
京兆尹求之不得：“大人, 请。”
这世间所有的牢房大抵都一样, 空气中永远飘荡着清水洗刷不了的血腥气，墙上永远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府衙的士兵打开牢门，晏礼站在门口, 嫌弃地用折扇掩住鼻子：“此处的环境本相不喜欢, 你带着他们换个地方。”
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士兵懵了：“大人, 您的意思是……？”
晏礼眨眨眼：“带他们去校场。”
“是！”小士兵红着脸低下头, 不敢看晏礼。
京兆府后院一百米处是一个大校场，供京兆府的五百士兵日常训练所用。
晏礼射了一支箭, 正中红心, 他放下弓箭：“这靶子好没意思, 你们这里可有移动靶？”
小士兵整个人还飘忽着呢：“回大人, 没, 没有。”
晏礼“啧”了一声，吩咐跟着自己的相府护卫：“去皇城军那里借八个移动靶。”
系统好奇道：【宿主, 你要干什么呀？】
晏礼漫不经心挑了一张椅子坐下：“练武。”
护卫很快借来了八个移动靶, 晏礼命人将那八个绑架容珏的绑匪捆在移动靶上。
他们都是江湖人士, 认不得晏礼，其中有一个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笑容淫邪地打量着晏礼：“朝廷官兵千千万，怎么就派一个大美人儿来审我们兄弟几个？”
系统暴躁道：【我美你个仙人板板！】
晏礼被系统逗笑了，校场烛火辉煌，晏礼的笑容如如朝霞映雪。
刀疤两眼放光：“美人儿，等下抽哥哥鞭子的时候，一定要轻点儿啊！哥哥倒是不怕痛，就担心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手受不了。”
系统冲上去就要扇他俩大嘴巴，却没想到有人比她冲的更快：“大胆！坐在你面前的，是当朝左相，晏大人！”
小士兵狠狠地朝刀疤肚子上捣了两拳，刀疤痛得龇牙，却更来劲了：“哟，左相，我还当是哪个窑子里的花魁呢！左相大人莫不是以身侍君……”
洒金乌骨扇掩着月色飞过去，在刀疤的脖子上划出一条极细的血线。
刀疤整个人青筋暴起，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种毛骨悚然的声响从他的身体内部传来，那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护卫递上另外一把扇子，晏礼优哉游哉地打开：“传说中有一种功夫，能将人缩成一个水桶大小的肉球。”
他轻轻一笑，银发被夜风吹动：“我这牵机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功夫，却也足够这位好汉享受个七日七夜。”
其余七人惊惧地看着晏礼，呼吸都不敢大声。这哪里是什么倾城面，这分明是一个吃人喋血的活阎王！
小士兵吓得瑟瑟发抖，晏礼看着好笑：“你下去吧。”
小士兵抖索着挺直腰板：“不行，属下要留在这里保护大人！”
系统咋舌：【孩子啊，下次发饷银了一定要去找大夫看看眼疾，这个银发大魔王哪里需要你保护啊！】
既然他不想走，晏礼也便随他去。护卫呈上一个木盒，晏礼打开，里边赫然装着许多图钉一样的暗器。
“眼熟吗？”晏礼拈起一颗。
七个人都不敢说话，晏礼也没指望着他们回答。
“我家小公子身上中了二十四个，原本我也打算往你们身上订二十四个。可是如今八人变七人，这账可就不能这么算了。”
小士兵凑上去：“大人，那要怎么算呀？”
晏礼随意道：“怎么着也得翻个倍吧。”
移动靶开始移动，晏礼撕了一块布蒙上眼睛。
银色的暗器在月光下闪着幽幽冷光，校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晏礼勾起唇角：“对了那个小孩儿，躲远一点，暗器无眼。”
小士兵红着脸退后了。
半个时辰后，小士兵将那七个江湖人的供词交给晏礼。晏礼接过来看了一眼，丢给护卫：“趁着宫门还未落闩，赶紧送进宫给太子殿下瞧瞧。”
系统有点儿犹豫：【可是这份供词对五皇子很不友好啊。】
“他做下的事，他自己承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珏的命不比任何人轻。”
晏礼淡淡道：“伤口烂得越深，连皮带肉一起剜去之时才会毫不心疼。我倒希望他能雷霆万钧一点，对我，对任何人都不要留情。”
系统反应过来：【宿主，你想让五皇子当太子？】
晏礼站起身：“至少五皇子不会对七皇子下手，而太子会。”
过了几日，晏礼就听到了正一品贵妃被贬为从一品妃的消息。
【从贵淑贤德四妃，到一个普通的妃，还没有封号，别看只是降了一品，这差别可大了。】系统感叹道，【皇后娘娘真厉害啊，太可怕了！】
晏礼：“后宫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都是常有之事，随他们去，贵妃也不是吃素的。走，去绣楼看看容珏。”
绣楼的大堂里正站着三个人，围着绯烟：“小娘子，今也你伺候的爷舒坦了，爷掌中的这些银锭子都归你。”
绯烟从钱袋里取出两倍数目的银子，放在手中：“这样，你从绣楼滚到西街街口，你滚的让本姑娘满意了，本姑娘掌中的这些银锭子便都归你，如何？”
周围一片哄笑，一个人高声道：“赵老二，快别现眼了，我要是人家姑娘我也瞧不上你！”
赵老二回头：“瞧不上我，就瞧得上你们？咱们老大莫说老二，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一群人笑闹起来。
晏礼摆摆手：“都带去京兆府关一个月。”
绯烟福了一礼：“大人，他们只是嘴坏，平日里也挺照顾民女的生意。”
最开始调戏绯烟的男子连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草民今儿就回去把这张破嘴缝上。”
晏礼颇为糟心地揉了揉额角：“滚。”
三个人忙不迭滚了。
服了许多灵丹妙药，容珏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晏礼一进后院，就看到他正倚在廊柱上，眼底含着一点笑意。
晏礼走过去：“怎么在这里？”
容珏站直身体：“在下梦到大人要来，便在此处等着大人。”
晏礼凑过去，将他抵在柱子上：“梦里全是我？”
容珏抿了抿唇：“大人，今日在绣楼用午膳，如何？”
“好。”
晌午时候，晏礼与绯烟容珏姐弟二人一起用膳，绯烟不敢坐，晏礼微笑道：“姐姐请坐。”
绯烟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系统花痴脸：【绯烟姑娘真漂亮，真大方呀，她的仪态比京城的许多名门小姐都优雅呢。】
晏礼点头表示赞同，姐弟二人从样貌到气质都是数一数二的。
绯烟做了清甜的桂花糕，晏礼将一罐蜂蜜放在容珏手边。
容珏一愣，抿着唇往桂花糕上淋了一层蜂蜜。
晏礼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包锦记的糯米糖递给他：“我听说你每日都在喝药，吃点糖果会好一点。”
绯烟的目光流连在两个人之间，晏礼被姐姐盯着，板着脸吃了一块儿糯米糖。
晏礼看得有趣，多吃了几口饭。
午膳过后，晏礼带容珏去卧房检查伤口，又看到了他锁骨处的纹身。
“你这是纹身？还是胎记？”
容珏一愣：“我总是记不得这里还有一个胎记。”
“瞧着倒像是个安字。”晏礼伸手，轻轻抚上去。
温热的皮肉被冰凉的手指一碰，瞬间激起一层细小的颤栗。容珏竭力平稳呼吸，脸上染了一层薄红。
晏礼不经意间往下瞧了一眼，眉一挑，坏心眼地在书生耳边低语。
书生脸红的滴血：“别……”
系统的眼前糊了一大片马赛克，声音也屏蔽了。
……
晏礼抓起书生顺滑的长发：“宝贝，你还有得学呢。”
下一秒天翻地覆，晏礼被书生压在榻上，淡淡的木质香气包裹上来，墨发与银发散乱纠缠。
凌厉的凤眼逐渐染上水汽，睫毛轻颤，唇色红润如花瓣，若是再沾一点水渍……
容珏低下头，将所有美好尽数接纳。
晏礼脑海里空白一片，似乎有人在解他的衣裳带子，晏礼凭着本能拒绝，下一秒他哭喘出声：“别……”
系统百无聊赖地发呆，似乎过了千万年，系统眼前的马赛克终于解开了。她斜着眼睛瞧晏礼：【宿主……】
晏礼衣冠楚楚地摇着折扇：“和小男宠比试了一下动手能力，真没做什么。”
系统好奇：【谁赢了呀？】
晏礼沉默了半晌：“他口手并用，已经没有参赛资格了。”
系统发现了什么：【宿主，你对任务对象的感情变了诶，虽然只有一点点。】
晏礼想了一下：“没有吧？”
系统很坚定：【就是变了！】
晏礼笑：“大概因为他锁骨处的胎记特别讨人喜欢吧。”
系统打开数据面板看了一眼：【可是任务对象的恶意收集度还没有开启呢，这个世界的恶意到底是什么呀！】
晏礼无所谓道：“慢慢来吧。”
容珏的伤已经大好，晏礼便来绣楼接他去京兆府审问人犯。
容珏见了他，耳根子立马红了，赧然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江山为谋13（二更）
晏礼逗弄了几句, 见好就收，带着人去京兆府。京兆府大牢一如既往地阴森，然而里边关着的那七个江湖人, 却一个个面色红润有光泽。
晏礼：……
系统捂嘴笑：【宿主, 让你好吃好喝好药的养着他们, 好家伙，这一个个舒服的呀。】
七人见了晏礼齐刷刷跪下磕头：“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大人的意思小的们都懂,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近几日左相派人给他们送了许多名贵药材和山珍海味，他们知道左相大人是想收拢他们。既然都不混江湖了, 跟着谁不是跟着。
晏礼把玩着容珏顺滑的长发：“本相的意思, 你们都懂？”
“懂！”
晏礼玩味道：“你们愿意按照本相的意思去做？”
七个人信誓旦旦：“愿意！”
“带他们去校场。”晏礼转回头吩咐相府护卫，“你们再去借几个移动靶回来。”
他不想让容珏想起那日痛苦的回忆，便吩咐护卫给那七个人的头上都蒙了一个黑罩子。
晏礼拿起一个可以发射牛毛针的机关递给容珏：“瞄准, 会吗？”
容珏捧着机关, 无所适从地看向晏礼, 晏礼一哂：“别撒娇。”
容珏实在下不了手, 晏礼站起身：“不想惩罚他们？”
容珏揖了一礼：“大人替我做主吧。”
晏礼被他哄高兴了，随意摆摆手：“都杀了吧。”
偌大的校场顿时响起了求饶声, 怒骂声, 甚至还有哭泣的声音。
晏礼看容珏：“觉得我残忍？”
容珏摇头。
晏礼重新坐回椅子上：“念。”
身后的护卫拿出一份卷宗：“王东来, 顺通镖局镖师, 勾结山贼杀人夺物。”
“赵七星, 北斗山庄弟子，被逐出门派后怀恨在心, 欺师灭祖。”
“卢天, 勾结通天真人……”
系统惊呆了：【我说他们怎么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呢, 原来一个个都是罪恶滔天的杀人犯！】
处理了那七个江湖人，晏礼带着容珏散心：“想进宫看一看吗？”
容珏一顿：“大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晏礼慢悠悠地摇着折扇：“无碍，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不敬。”
容珏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北祁的左相大人一袭白衣，银发在日光下流连着淡淡的光华。他不笑的时候瞳孔极黑，仿佛浸着一汪终年不化的寒潭。
轿子在宫门口停下，守门侍卫看到晏礼带着男宠堂而皇之地进宫，下巴都要惊掉了。
晏礼和容珏并肩而行，漫步在长长的宫道上。容珏似乎有些不安，抬手拉住晏礼的袖子。
“御花园总是这样一尘不变。”晏礼转头看他，“冷宫西角有一处望秋亭，四周还有一片竹林，我带你去。”
容珏点点头。
望秋亭果然很美，金色的阳光在竹叶间流动闪烁，一片生机勃勃。
晏礼揽着容珏腾空而起，他身上的白底银锦袍被风拂动，仿佛一片腾起的云。
容珏紧紧贴着晏礼，惊魂未定地喘口气：“大人，下次施展轻功的时候可否提前告知我一声？”
晏礼寻了一处平坦之地躺下：“大皇子宗政琅，也就是宁王殿下，他就很喜欢在这里躺着。”
容珏挨着他躺下：“大人很喜欢宁王殿下吗？”
晏礼逗他：“吃醋了？”
容珏摇头：“没有。”
晏礼笑了：“众所周知，我是被陛下收养长大的，这宫里的皇子公主我只当他们是兄弟姐妹，并没有其他想法。”
太阳有些大，晏礼闭上眼睛：“没有其他人，只有你。”
天空中有一朵爱心形状的云，晏礼突然问系统：“我觉得我身上有一点不对劲。”
系统飘到他面前：【什么不对劲呀？】
晏礼拧着眉：“虽然活了几千年，但我很确定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为什么我撩那书生撩得这么熟练？”
系统：【……这话你问我呀？】
晏礼：……也是，他何必去问一只单身兔。
一阵风吹过。
容珏睁开眼：“大人，起风了。”
望秋亭的檐角处皆挂着岁岁如意的宫铃，风一吹，宫铃便清脆地响起来。
容珏转头看晏礼：“大人，你说真的有人能岁岁如意吗？”
晏礼取下系在腰间的竹笛：“当然没有。今日心情好，送你一支本相自创的曲子，名叫断魂。”
容珏闭上眼，听着晏礼的笛声。
虽然此曲名为断魂，可他却从清扬柔转的笛声里听到了生命，宛若暮春时节的花团锦簇，静谧夏夜的朗月辰星。
风吹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晏礼的笛声停了。容珏笑：“竹子也觉得此曲甚妙。”
晏礼收好笛子：“你呢？你觉得此曲如何？”
容珏沉默一瞬：“我曾遇见一位高僧，他对我说，喜亦悲，悲亦喜，生亦灭，灭亦生。他教我不必在意俗世的生死，我却始终堪不破。”
“大人的曲子很好，是我俗了。”
晏礼安慰道：“生死又怎会轻易被人堪破？活着就好好活，恨就报仇，不甘就反抗。”
系统：【哦豁，人生导师晏礼上线啦，撒花～】
晏礼：……
他能感觉到这书生身上的浓浓恨意，只是这书生和绯烟自幼流浪，身世着实难查。
望秋亭很高，坐在亭顶上可以看到宫里的许多宫殿。
容珏坐起身，四处望了一圈：“那里是何地？怎的如此荒凉？”
晏礼不用猜也知道他说的是冷宫：“冷宫。”
“我看过许多话本，话本里都说冷宫阴风阵阵，冤魂无数。”
晏礼失笑：“这可是谣传了。”
他带着容珏飞到冷宫的屋顶上，冷宫西边院墙角落种着一颗大槐树，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正蹲在树下。
容珏：“那位姑娘……”
“哦。”晏礼伸手指了指，“那里有个洞。”
容珏：……
容珏转开目光，正好对上一个女子直勾勾的眼神。她穿着破烂的红色宫裙，长长的黑发胡乱散在脸上，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晏礼搂了他一把：“别害怕，那是黄贵人。”
容珏惊了一跳，晏礼便带着他飞下屋顶。灵犀宫与冷宫相邻，晏礼看到灵犀宫，便想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容珏见他沉下脸色，开口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晏礼和缓了面色：“没事，只是想起这座宫殿的故事。”
容珏好奇道：“什么故事？”
晏礼吓唬他：“这里曾经发生过北祁最大的巫蛊案，怕不怕？”
容珏的声音有些抖：“不怕，巫蛊之术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晏礼挑眉：“明明声音都在发抖，还说自己不害怕。不过也是神奇，这年代还有思想这么先进的人呢？”
【是啊，太神奇了。】
“改日再带你来，今日咱们先回府，不然陛下定要捉我去太极殿。”
容珏收回视线，垂下眼：“好。”
—
清晨，暖意融融，晏礼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前日他的同窗工部侍郎送来一只白羽赤喙的鸟儿，系统很喜欢，晏礼便将鸟儿留下，取名为鸢鸢。
系统围着鸢鸢打转，作为一只兔子，她很喜欢这只鸟。
今日休沐，晏礼打算去绣楼将容珏带回府，再进宫一趟，没想到镇南王世子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晏礼站起身：“许久没见世子了。”
镇南王世子对相府熟悉得很，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左相大人，听说你最近在搜集古琴？”
晏礼点头：“世子消息很灵通。”
镇南王世子命身后的护卫打开怀里抱着的长木盒，木盒里放着一尾古琴，镇南王世子笑道：“这尾琴，左相大人观之如何？”
“千金难求梅花断。”晏礼抚上琴身，“世子去何处寻来这么一尾千年古琴？”
镇南王世子神秘一笑：“哪家打仗的将军穷？”
晏礼失笑。
镇南王世子招招手，又有两名护卫上前打开手里的木盒，镇南王世子道：“这两块完整的和田白玉是前些时日我父王派人送来的，左相大人可随心意雕琢。”
晏礼站起身揖了一礼：“多谢世子。本相最近得了一匹乌云踏雪，如果世子喜欢，本相便将此马赠予世子。”
镇南王世子激动得一拍桌子：“喜欢，当然喜欢！”
管家一进院子就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登时就不好了。
系统捂嘴笑：【可怜的管家，都对男人和喜欢ptsd了。】
镇南王世子看到管家，方才想起晏礼府上缺了一个人：“左相大人，你那男宠呢？”
晏礼眯起眼睛：“世子如此关心本相的男宠，莫不是你们——”
“我呸！”镇南王世子几欲作呕，“你能不能少拿这种话来恶心我？”
“好吧。”晏礼收回探究的视线，“他最近不在府里。”
镇南王世子上午来了一趟晏府，下午又来，一直待到晚上才离开，仿佛要趁着容珏不在独霸晏礼。
晏礼被他纠缠得烦了：“明日定要将那书生接回府。”
系统托着脸点头：【也不知道任务对象干嘛呢，镇南王世子好烦人呀，我现在特别特别想念任务对象。】
—
仙州的深夜仍是风流，灯火辰星，堆金叠玉。有光就有暗，仙州郊外的官道上，五个人骑着马摸黑狂奔。
他们是北祁的传令兵。
黑马突然嘶鸣，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
“停。”
为首的传令兵勒停马，用火折子将携带的火把点燃。
在他们前方十米处，站着一个白衣书生。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手掌上的鲜血顺着刀面的凹槽滑下，刀身喝饱了血，隐隐闪着殷红暗光。
“前方何人？”
书生抬起头，咧嘴一笑。
夜风吹开遮在脸上的头发，月光下，他的一只眼睛呈现深幽的黑色，另一只眼睛却是煞人的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掉落！
第45章 江山为谋14
北祁传令兵随身携带着一种机关锁, 密令就装在锁里。
下属捡起机关锁，用帕子擦了擦上边的血迹，递给书生。书生熟练地打开锁, 抽出纸条看了一眼。
“处理干净。”
很快, 仙州郊外的官道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就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密令纸条在书生手中化为齑粉。
“主子, 您的伤口……”
书生的掌心横亘着一道伤口, 手上的机关锁滴着血。书生抬眼，赤色瞳孔如鬼魅：“朱颜刺客是冯启做的？”
属下点头：“是。”
“让他滚, 不然本座杀了他。”
属下：“主子, 冯将军跟了您这么多年，他也是关心您……”
书生掐住属下的脖子：“本座只要忠心，不要关心。”
昨日被镇南王世子骚扰了整整一日, 晏礼一下早朝就去绣楼接容珏回府, 然而他一进绣楼就被伺候绯烟的两个小丫鬟围住了。
晏礼很懂地拿出街口老爷爷新做的糖葫芦递给她们, 两个小丫鬟欢天喜地道谢。
“谢谢大人！”
“大人最好了！”
系统噘嘴：【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就是好哄, 一个糖葫芦就开心成这样。】
晏礼：“等做完任务了，我去位面穿梭管理局看你, 给你带水晶鱼。”
系统拍手：【好耶！】
晏礼挑眉。
系统：……
行吧, 她一个几百岁的系统也挺好哄的。
晏礼四下看了看：“绯烟姑娘呢？”
“大人你有所不知, 主子最近有大造化。”水云神神秘秘地捂着嘴, “孔府少爷聘主子去孔府做琴师了。”
“孔府少爷。”晏礼想了一下, “孔大学士的小孙子？”
水天点头：“是呀！孔公子俊美不凡，出口成章, 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呢。”
水云很成熟地叹口气：“千金易得, 真心难寻, 那位孔公子对主子好极了，还要娶她做正室。”
晏礼失笑：“那是挺好的。”
“不过我觉得还是容公子更好。”水天转了转眼珠子。
水云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容公子绝世无双。”
两人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晏礼回头，就见容珏手上拿着一把菜刀站在他背后。
晏礼：……
“你这是……？”
容珏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不妥，连忙放下菜刀：“姐姐不在，绣楼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没有用早膳，我就试着做一做。”
晏礼见他手上缠满了纱布，无奈道：“怎么不去早点铺子买？”
容珏红了脸：“买过，他们老是盯着我瞧，我就不想再去买了。”
系统点头：【没有人不爱吃瓜，‘风流左相俏男宠’的话本子都卖了好几茬了。】
晏礼吩咐护卫：“你去买十几屉蒸饺，烧麦，油条，再买各色甜粥回来。”
早膳问题解决了，容珏放下心来：“大人请便，我先去卧房换件衣裳。”
绣楼的院子很大，晏礼跟着小丫鬟穿过回廊。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红纱堆成的树，一株极美的红纱堆成的树。树上挂着透亮的琉璃盏，盏下垂着长长的流苏，流苏系着红笺，红笺缀着风铃。
晏礼站在树下，风吹过来，漫天红纱随风而起，风铃清脆地响。
“大人。”
晏礼回头，容珏对着他笑。
晏礼也露出一个笑。
容珏仰头看红纱树：“自从遇到大人，我便总是会做一些离奇的梦，梦中的场景朦胧晦暗，我却总觉得跟大人有关。大人，你信前世今生吗？”
“不信。”
容珏转头看他：“为何？”
“我的来路，我的去路，我都清楚。”晏礼转过头，“但你的来路，你的去路，我不清楚，或许你自己也不清楚。”
一张红笺掉下来，容珏伸手接住，晏礼凑过来：“写了什么？”
“无字。”容珏将红笺展开，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曾经听一位老婆婆说过，所想所愿铭记于心即可，切勿宣之于口。”
系统：【对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嘛！】
晏礼接过红笺，用轻功重新将它挂回树上：“你有何愿，说来听听。”
容珏郑重揖了一礼：“世间有白首如新，有倾盖如故。一年前在仙州初相识，我却觉得大人犹如故人归。”
“如果可以，我想伴着大人直到百年。”
晏礼怔了一瞬。
“情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维续百年？莫论百年，便是十年之后，你见我，定然没有半分爱意。”
“我不会。”
书生的语气太过坚定，晏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天下如此之大，何必拘泥于小小情爱。”
容珏失望地垂下眼：“左相大人心怀天下。”
晏礼开始哄人：“我只是不想让你被相府的四方天地束缚了。”
容珏很执着：“便是我现在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我也依然可以伴着大人直到百年。”
晏礼头疼不已：“这书生不好骗啊。”
系统：【……我谢谢您，这大好的气氛都让您给破坏了。】
晏礼退了一步：“你我都是普通人，走一步或许可以看到三步之外，但决计看不了十步百步。我们顺其自然，可以吗？”
容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可以。”
晏礼觉得他可爱，逗了一句：“仲秋的时候，陛下要在藏枫山庄设一场仲秋宴，我带你去赏枫，如何？”
容珏犹豫片刻：“好。”
晏礼将容珏接回府，下午的时候又被嘉凌帝召进宫。
之前在殿外，晏礼询问了张进福，方才得知嘉凌帝的失眠之症愈发严重了，不仅夜不能寐，甚至白天也会被噩梦惊醒。
“微臣参见陛下。”晏礼抬头看嘉凌帝，嘉凌帝神色憔悴，眼睛下乌青一片。
嘉凌帝强打着精神对他招手：“坐过来。”
晏礼在他身边坐下。
“近日朕经常梦到你小时候的模样，方才意识到朕的小儿子长大了。”
晏礼眼眶一热。
嘉凌帝揉了揉太阳穴：“明熙那丫头并非将你当做嫡亲的哥哥看待，你是知道的吧？朕原本是愿意你和明熙喜结连理的，你已是左相，也不必循着驸马不可入朝为官那一套。”
晏礼默默不语。
嘉凌帝又道：“只是皇后……”
他是君，皇后是臣，但皇后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对皇后还是了解的。
嘉凌帝在心里暗暗叹口气，自己的孩子品貌都是顶好的，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晏礼撒娇道：“臣还年轻呢，此事不急。”
他给嘉凌帝讲了许多宫外的有趣见闻，又讲了一些话本子上编的美艳妖精和痴情书生的故事，总算哄得嘉凌帝睡着了。
张进福跟着晏礼来到外殿：“还是您有招。”
晏礼拧着眉：“召太医了吗？”
“陛下的失眠之症，召太医也没有用啊，反倒吓得他们战战兢兢一回。”张进福叹口气。
“即刻召陆院判进宫，陛下的神色太憔悴了。”晏礼沉下面色。
张进福自幼跟着嘉凌帝，先帝宠幸简宸贵妃，皇后势微，张进福与嘉凌帝主仆二人躲过了多少深宫算计。
因此晏礼一说他就明白了：“您是怀疑陛下……”张进福压低声音，“中了毒？”
晏礼点头：“日后每隔三日，请太医院的两位院判进宫替陛下诊脉，外有漠北虎视眈眈，内有镇南王捉摸不定，你们定要小心谨慎。”
张进福一凛：“是。”
叮嘱好张进福，晏礼走出太极殿。太子等在殿外，他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身后的宫女手里捧着一盅汤。
晏礼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一笑：“雅之免礼，孤来给父皇送八宝老鸭汤。”
晏礼往旁边挪了挪：“请便。”
太子走到晏礼身边，压低声音道：“雅之不担心孤给父皇下毒？”
系统气死了：【啊啊啊啊啊！这个讨厌的太子就是故意来气宿主的！】
晏礼神色不变，淡淡道：“你不敢。”
太子微笑：“孤当然不会。孤只是猜到，雅之定会觉得有人给父皇下了毒，因此孤特意来此逗逗雅之。”
晏礼：“我以为太子殿下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闲。”
“原本孤的确是腹背受敌。”太子轻笑，“可是有雅之帮孤对付宗政琏，孤就轻松许多了。”
晏礼无所谓地退开一步，一副“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的样子，太子也不动怒，施施然进殿去了。
晏礼盯着太子的背影：“疑兵之计。”
系统拍胸脯：【不怕他，咱有挂。】
晏礼被她逗笑了：“那就麻烦你这个小兔挂辛苦一点，帮我盯着太子。”
系统继续拍胸脯：【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反正她飘来飘去的也不累。
今日的皇宫处处热闹，晏礼经过莲花池，远远看见池畔的莲花亭里坐着几个嫔妃。
系统兴致勃勃飘过去吃瓜，晏礼寻了一处隐蔽地方等着系统。
晴妃用手帕捂着嘴：“贴身宫女，说处死就处死，啧啧，江妃你可真够狠心的。”
“晴妃，你！”江妃一拍桌子站起来，俏丽的脸都气得扭曲了。
“我怎么样？你还敢打我不成？以前你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可是如今，你我同为从一品妃，我有封号比你更尊贵，你又能奈我何？”
江妃攥紧手帕，换了一副笑脸：“你同我争个什么劲儿，凤鸣宫那位才是要紧。”
晴妃瞧了眼周围的宫女：“你们都退下。”
江妃笑着看她：“前段时日灵犀宫走水，晴妃娘娘就没想到些什么？”
“想到什么……你是说……？”
江妃捂着嘴笑：“在这宫里，没有巧合。晴妃娘娘，你说这灵犀宫已经不详了二十余年，从来没有人想着一把火烧了它，怎么上个月就起火了呢？”
晴妃正色道：“你拿到了什么？”
江妃一笑：“晴妃娘娘，有空来我宫里坐一坐吗？”
系统将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晏礼：【宿主，就这些了，就算我跟着江妃和晴妃，我也看不到什么。】
因为系统们都可以飘来飘去，所以位面穿梭管理局制定了一条规则：凡是遇到影响低位面任务世界运行的关键线索，都会在系统们面前打马赛克。
不然也太bug了。
【宿主，只能靠你自己查了。】
晏礼隔空摸她的头：“很棒。”
灵犀宫。
可以肯定的是，灵犀宫曾经住着陛下的一个嫔妃，这个嫔妃因为巫蛊之术被处死，灵犀宫也被封了。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这个嫔妃是被皇后陷害的，或者说是被皇后和其他嫔妃联手陷害的。
巫蛊之术在北祁是大忌，一个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值当皇后用如此冒险的方法来对付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嫔妃。
晏礼突然想起去年的仲秋宴。
那时候系统说：【不过说起来，宫里一直没有淑妃，陛下也不想着补上，古人不都希望四角齐全吗？】
“淑妃，灵犀宫曾经住着淑妃。”
【有道理呀！】系统一拍手，【自古以来，关雎宫，灵犀宫这种宫殿都是给宠妃住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多好的名字呀！】
【二十年前贵妃，哦不，江妃还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淑妃却已经是贵淑贤德四妃之一了，绝对是宠妃没错。】
晏礼拧着眉。
二十年前，淑妃怀孕，陛下承诺在她生下孩子后，晋她为贵妃。皇后感觉到了威胁，设下计谋陷害淑妃。
可是淑妃的孩子去哪里了？在北祁，母妃犯错，祸不及子女，陛下也不可能处死自己的孩子。除非淑妃流产了，亦或是生了一个死胎，或者生下了一个怪物，古代人眼中的怪物。
晏礼叹口气。
系统飘到他面前：【宿主你怎么啦？】
“我只是觉得，稚子何其无辜。”
太医为嘉凌帝诊脉，确定嘉凌帝没有中毒。晏礼放下心，陪嘉凌帝用了晚膳。
—
时间缓缓而逝，仲秋节的前一日，嘉南大长公主代替嘉凌帝在藏枫山庄设宴。
阍人一大早便在门口守着，乍然见到一个比天上的仙君还要好看的男子，便知这是大名鼎鼎的左相大人。
侍女引着晏礼进入正院，嘉南大长公主正坐在院子里同侍女下棋。
这是晏礼第一次见到嘉南大长公主宗政妧，嘉凌帝的亲姐姐。因着嘉凌帝的关系，晏礼对嘉南大长公主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见过大长公主。”
嘉南大长公主着一身紫色衣裙，相貌美艳，眉宇间却又透着几分飒爽，她将晏礼扶起来，笑吟吟道：“皇弟告诉我，最俊美最不凡的那个就是他的小儿子，果不其然。”
晏礼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呈上，嘉南大长公主拉着他：“巳初开宴，现下时候还早，你留在这里陪姑姑说会儿话。”
嘉南大长公主素喜游山玩水，时常不在京中，众人求见无门。今日破天荒设宴，京城的高门贵女、世家公子尽数都到了，都希望在嘉南大长公主面前露个脸。
各州府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也被皇后召入京中，听说是要给明熙公主选驸马。
藏枫山庄由两处院子构成，两处院子以长桥相连。藏枫山庄处处枫，三三两两的名门贵女聚在一起，衣香鬓影，袅袅婷婷。
公子们以花喻人，吟诗作赋，一派潇洒。
“嘉南大长公主驾到！”
小丫头声音清脆，众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一齐抬头望去。
嘉南大长公主和一名银发男子并肩走来。银发男子着一件玄色锦袍，手持洒金乌骨扇，银发用同色系发带束成高马尾。
众人纷纷行礼。
嘉南大长公主：“免礼，今日是私宴，诸位公子小姐不必拘谨。”
苏州知府的小儿子怔怔盯着晏礼，眼睛都看直了：“这世上竟有如此至清隽俊雅的男子……”
同伴拉了他一把：“醒醒，那是左相晏大人。”
晏礼挑了一处凉亭坐下，凉亭四角悬着灯笼，灯笼的流苏上又缀着精致小巧的铃铛，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音。
容珏走过来：“大人。”
晏礼笑道：“管家送你来的？”
容珏点点头。
藏枫山庄的西角种着一片寒玉树，远远望去像雪花堆在枝头，明明是秋景，却又似冬景。
晏礼遗憾道：“倒是一番好景，只可惜此处没有纸笔。”
容珏摇头：“姐姐说过，民间有人称寒玉为“鬼花”，只因寒玉有花无叶，花叶不相见。”
“哦？”晏礼正要去寒玉树下好好观摩一番，却看到树下站着一对男女。
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姑娘踮起脚搂上蓝衣男子的胳膊，蓝衣男子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蓝衣男子转回头，看到晏礼连忙跑过来：“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半天了。”
晏礼：“……世子也来赴宴？”
镇南王世子招招手唤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女子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章筠，你可别误会。”
互相问候了一番，几人一道坐下赏景。
章筠总是盯着容珏，镇南王世子不得劲儿了：“不是我说，父王送你进京挑一个如意郎君，你老盯着一个男宠干嘛呀？再说了，你哥我不比一个弱鸡书生强？”
章筠不服气：“成日里看你都看腻了。”
镇南王世子糟心得不行，拉着晏礼：“左相大人，咱们换一处地方。”
晏礼无语：“你就放心你妹妹一人在此？”
镇南王世子不屑道：“这里除了你和我，我妹妹一拳能打十个。”
【……】系统张大嘴，默默看了一眼身材窈窕，温婉秀美的章筠。
镇南王世子拉着晏礼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晏礼突然对着他揖了一礼。
镇南王世子懵了：“左相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晏礼道：“我想让世子帮我查一个人。”
镇南王世子挠了挠头：“左相大人，倘若在边关，你拜托我查些什么，我一定尽心尽力。可这京城是左相大人你的地界，我有心无力啊。”
晏礼正色道：“我想让世子帮我查曾经住在灵犀宫的淑妃。”
镇南王世子惊呆了：“你怎知是淑妃？”
晏礼眯起眼睛：“世子果然知道。我自幼在宫里长大，宫里的所有人都对我很熟悉，如果我贸然去查，一定会打草惊蛇。”
晏礼郑重揖了一礼，“各官各将在宫里都有暗线，镇南王府的暗线一定不少，所以拜托世子帮我查一下淑妃巫蛊事件的原委。”
镇南王世子讪讪道：“暗线是有，但你这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晏礼定定地看着他：“我怀疑太子想要谋反。”
镇南王世子喷了，过了许久才淡定下来：“你就不怕我也谋反？”
晏礼笑：“你会吗？”
“我当然不会了。”镇南王世子起誓，“章家世世代代永远不会背叛北祁，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第46章 江山为谋15
晏礼摇头：“世子何必发如此毒誓。”
“你可拉倒吧。”镇南王世子彻底无语, “那边那个莲花池，看到没？你就是那莲花池里的莲藕，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
晏礼摊手：“这年头, 外有漠北虎视眈眈, 内有太子捉摸不定, 我这左相当的，委实艰难。”
镇南王世子退后一步：“要不是冲着这张脸, 本世子还真不想跟一只千年的狐狸搅和在一起。”
晏礼揖了一礼：“世子过誉了。”
镇南王世子：……
两人一起回到凉亭, 容珏看着晏礼：“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晏礼哄道：“谈了一点公事。”
镇南王世子瞪他：“谈了一点男宠不配听的公事。”
章筠不高兴了：“哥哥, 容……公子温文尔雅, 满腹经纶，是当世大才，你怎么能这样说容公子！”
晏礼火上浇油：“就是。”
镇南王世子气个倒仰：“合着你们仨是一家子, 就我一个外人。”
“也不是不行。”章筠掰着手指开始算, “左相大人是容公子的相公, 那容公子还缺一个娘子, 我可以做这个娘子。”
系统咋舌：【好家伙，这漂亮小姑娘还想来个一夫一妻制。】
镇南王世子气得要死, 晏礼和容珏坐在一旁看好戏, 一场宴会就这样在热闹中结束了。
十五的晚上, 嘉凌帝照旧在宫中设家宴, 只是这回贵妃变成了江妃, 没资格参加，五皇子也没有来。七皇子害怕太子, 也没有来, 整个家宴显得空空荡荡的。
系统突然感慨：【我看过许多小说, 一般这种景象都预示着转折，从繁华到凄凉，从盛宴到散场……】
晏礼沉下面色，系统瑟瑟发抖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精准踩雷了。
嘉凌帝的失眠之症愈发严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晏礼被一种不详的预感围绕着，整顿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的。
家宴结束，晏礼走出紫颐宫，站在台阶上看月亮。
五皇子突然出现：“雅之哥哥。”
晏礼看他一眼：“方才不来，现在又为何来？”
五皇子笑：“为了见你。”
晏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今年的仲秋没有月亮。”
五皇子看着他的侧脸：“今日没有，明日便有了。今日一片黑暗，明日便是皎皎光明。”
晏礼转头看五皇子：“相比太子，我更希望你继承大统。”
五皇子知晓他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抿了抿唇：“那便请雅之哥哥静候佳音。”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咱们回去吧。】
晏礼点点头，带着系统回府找容珏。
容珏正带着相府一大堆侍女厨娘，热热闹闹地做月团，管家板着脸皱着眉，站在一旁揉面。
晏礼失笑：“这书生倒更像是这相府的主子。”
系统深以为然。
容珏看到晏礼，笑眯眯招手：“大人，过来瞧我做的月团。”
晏礼依言走过去，猛不防被他抹了一脸面粉。晏礼挑眉，抓了一把面粉报复回去。
侍女们也互相嬉闹起来，做月团演变成了面粉大战。
系统虽然没有实体，仍然条件反射性地躲着面粉，瑟瑟发抖地看着把面粉当暗器的晏礼。
晏礼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他心情很好地拍拍手，拉起容珏：“本相带你泡澡去。”
良辰美景，烛火昏昧。
容珏的手指拂过琴弦，美妙的琴音流泻出来，音符流转于指尖，交织成一首动人的乐曲。
……
晏礼懒洋洋地靠着浴桶，声音里含着一点未尽的沙哑：“不知怎的，本相每次见到你那胎记，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容珏低头，瞧了一眼胎记：“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不信这世上有前世今生。今日大人又对我说似曾相识，大人可真是善变。”
晏礼慢吞吞朝他的小腿踹了一脚，水珠溅在容珏的锁骨处：“本相说一句，你能顶十句，这男宠不要也罢。”
系统眼前的马赛克一直没有散去，不过声音屏蔽机制已经解除了：【宿主，任务对象的胎记不是一个安字吗？你姓晏，日安晏，所以你才会觉得任务对象的胎记熟悉呀。】
晏礼一怔。
北祁的文字和现代汉语不一样，在北祁，“晏”并不是上日下安这样的写法，所以晏礼一直没有将他的胎记与自己的姓氏联系起来。
北祁“安”字的写法也和现代汉语不一样，晏礼眯起眼睛，瞧着容珏锁骨处那个清晰的现代汉语的“安”字。
容珏见他盯着自己，忍不住红了脸：“大人在看什么？”
晏礼若有所思：“我在想你曾经说过的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容珏抿了抿唇：“夜已深，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
卧房的窗口敞着，晏礼能看到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他叹口气：“没有月亮也就罢了，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这天黑沉沉的，压抑得慌。”
容珏抬头看天：“再过几个时辰，天会再次亮起。”
次日上午，宫里传出来一系列消息，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太子被禁足；贤妃被贬为庶人；景昭仪被贬为庶人，褫夺封号；陆贵人被赐死……
宫里诛了许多宫女太监，就连太医院几个已经辞官的太医也被抄家了。
镇南王世子风风火火地跑来相府找晏礼：“这宫里可是彻底变天了。前日你不是让我查以前住在灵犀宫的淑妃吗？这下不用查了。”
晏礼请他坐下：“详细说说。”
镇南王世子叹口气：“这位淑妃娘娘，真是天字第一号惨。当年淑妃娘娘是宫里最受宠的嫔妃，风头直逼中宫皇后，后来这位淑妃娘娘怀孕了，据说怀的是一位皇子。”
“当时中宫无子，整个皇宫里只有当年还是贵人的德妃娘娘有皇子。你也知道德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爷爷是一代大儒，有清名却无官职，皇后并不将她的皇子放在眼里。”
晏礼叹口气：“可是淑妃生下来的皇子就不同了，淑妃生下皇子，势必晋位贵妃。”
“对！”镇南王世子喝了口水继续道，“于是皇后便联合贤妃，景昭仪，陆贵人等等皇后阵营的人，设了一条毒计。”
镇南王世子一拍桌子，气得都要冒烟了：“皇后买通了许多人，命人在淑妃娘娘的饮食里，下了一种无色无味，银针无法探查到的毒药。”
“在淑妃娘娘发动前十日，她的身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白毛，头发也变成白色，陛下大怒，命人彻查，却查出了淑妃娘娘精通巫蛊之术，已经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镇南王世子深吸一口气：“陛下下令软禁淑妃，等她生下皇子再行处置。”
系统：【母亲怀孕的时候中了毒，生下的孩子一定……】
“结果淑妃娘娘生了一个异瞳皇子，异瞳在传说中有多不详你知道吧？一千五百年前的大齐，还有塞外的兰斯国，都是因为异瞳亡国的。”
淑妃精通巫蛊之术，用自身血脉诅咒北祁灭亡，陛下大怒，赐死淑妃、小皇子还有灵犀宫所有宫人，封存这段不堪的历史。
晏礼沉默了很久。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一会儿闪过嘉凌帝的脸，一会儿闪过惨死的小皇子和淑妃，还有灵犀宫一众宫人的脸。
镇南王世子又喝了一口水：“本世子就不信异瞳不详祸国殃民这种无稽之谈！且不说小皇子的异瞳是否中毒所致，即便小皇子生来异瞳，只凭一双异瞳，就能亡国？”
“父王南征北战杀敌无数，本世子最不信的，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谈！”
晏礼沉默了许久，艰难开口：“淑妃娘娘和玉面大将军王是何关系？”
镇南王世子叹口气：“玉面大将军王，是淑妃娘娘的父亲。”
说罢镇南王世子双手合十拜了拜：“之前我对您老人家有误会，讲了您的许多坏话，大将军您在天有灵，千万不要跟我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晏礼一顿。
许久不见的张员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浑身血迹，哈哈大笑：“那昏君手上，可是握着好几万冤魂哪！”
晏礼拉着镇南王世子的袖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玉面大将军王因何而死？”
镇南王世子第一次见到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有些震惊：“本世子只能告诉你，巫蛊之术只会累及玉面大将军王一人，绝不会覆灭五万亲兵。”
晏礼沉默着点点头。
镇南王世子见他心绪烦乱，也没有去后院找容珏的麻烦便告辞了。
下午的时候，嘉凌帝急召晏礼进宫。
只是过了一个上午，嘉凌帝整个人已经变得憔悴不堪，两鬓甚至生出了斑斑白发。晏礼跪在他面前，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
嘉凌帝手抖得不成样子：“朕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淑妃抱着皇儿站在朕面前，流着血泪质问朕。”
晏礼嗓子有些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嘉凌帝颤抖着摸了摸晏礼的头发，一滴热泪滚滚落下：“朕是千古罪人。”
他是老了，不是傻了，这一上午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十二年前，只有十岁的雅之救了他；十二年后，他的身边仍然只有雅之，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他这一生，自诩政治清明，后宫平和，到头来却是冤杀了许多人，造就了许多亡魂。
嘉凌帝摇摇晃晃站起来，去龙案上取来玉玺和金令——
晏礼的眼前一片模糊。
“雅之，替，替朕查——”
一口血箭喷出来，溅在晏礼面前的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江山为谋16
晏礼心底绷着的那根弦“啪”得断了。
地板上的血色刺眼, 他的意识混沌了一秒，下一秒他冲过去扶住嘉凌帝：“叫太医！来人，叫太医！”
系统连忙从商店里兑换了一瓶丹药给嘉凌帝服下。
张进福一直守在殿外, 听到晏礼的呼喊连忙跑进来, 看到嘉凌帝的模样眼泪登时就下来了：“爷, 您这是怎么了啊！”
晏礼抱着嘉凌帝一动不动，系统连忙安慰他：【宿主, 我已经从系统商店兑换了灵丹, 陛下没事的。】
晏礼放开嘉凌帝，任由宫人把嘉凌帝抬上龙榻。
他揉了揉额角, 安慰系统：“我没事。”
有系统在, 他并不担心陛下的身体，只是二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到今天, 都变成了一场针对陛下的死局。
淑妃的命, 小皇子的命, 玉面大将军王的命, 淑妃母家所有人的命，五万将士的命, 都会变成一把杀人刀, 将陛下割得鲜血淋漓。
张进福擦了擦眼泪, 吹了一声口哨, 隐藏在太极殿的八个隐卫现身, 隐卫首领将一道圣旨递给张进福。
“左相晏礼接旨。”
晏礼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晏礼, 为官清廉, 政绩斐然, 功在当下，名在千秋，着即册封为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晏礼深深一拜，接过圣旨。
张进福跪下：“王爷，就靠您了！”
—
秋来御花园风景独好，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都在御花园赏秋景。
“江妃娘娘，嫔妾可是听说了，陛下不久就要给您复位贵妃了。”
江妃声音娇媚：“淑妃与本宫一同进宫，如今本宫查明真相，还淑妃一个清白，也算是不负当年的姐妹情谊。”
“废后这些年谋害了多少人，如今进了冷宫，也不知道冷宫那些冤魂会不会放过她。莫说冤魂，这偌大的冷宫里活人也不少呢。”
江妃用帕子捂着嘴：“人家儿子还是太子，人家还等着当太后呢。”
突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各位娘娘们，陛，陛下吐血昏迷了！”
“什么？！”江妃慌忙站起身，“快随本宫去太极殿。”
太极殿外守着许多带刀侍卫：“任何人不得擅入。”
江妃柳眉倒竖：“大胆！你们想造反不成？”
侍卫首领上前行了一礼：“娘娘恕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江妃冷笑：“陛下已经昏迷了，你们奉谁的命？”
一道人影走出太极殿。
男子着一身广袖墨袍，如雪银发流连着日光，眉目如画，气质却是与样貌不同的冷峻凌然。
晏礼左手握着圣旨，右手举着金令。
侍卫齐齐跪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礼淡淡看了江妃一眼：“娘娘请回吧。”
江妃咬了咬牙，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晏礼命礼部将圣旨晓谕前朝后宫，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戌末亥初，夜幕沉沉。京城百姓已然入睡，北祁皇宫却是灯火通明。
朝露宫。
江妃瞪着侍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带走本宫的贴身宫女和掌事太监，是已经给本宫定了罪吗？”
侍卫行了个礼：“娘娘恕罪，摄政王有令，将各宫各处的宫女押入内刑狱问话。”
江妃怒气冲冲道：“内刑狱那群老东西的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摄政王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侍卫行了一礼：“摄政王有令，只是问话，不准动刑。”
晏礼坐在椅子上，游廊柱子上缠绕着的月光藤在黑暗里闪闪发光。陛下一直以为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便命宫人在他的灵泉宫种满了月光藤。
侍卫前来复命：“王爷，各位娘娘的贴身宫女和掌事太监均已押入内刑狱。”
“审。”晏礼站起身。
内刑狱的嬷嬷们十分精通审讯之术，便是晏礼下了命令不准上刑，她们也有许多不伤害身体的审问方式。
系统咋舌：【这迷药比现代世界的催眠术还厉害！】
晏礼面无表情道：“不仅仅是迷药，你听那几个嬷嬷的话术，她们就像是古代的催眠师。”
审讯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凡是没有问题的宫女太监，晏礼都命人赏了二百两银子。北祁一等宫女的月银是三两，掌事姑姑和掌事太监的月银是五两，晏礼每人赏了二百两银子，众人都感恩戴德。
晏礼揖了一礼：“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各位见谅。”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本来就很喜欢王爷，因为王爷从来不把他们当卑贱的奴才看，大家都是人，都有心，自然能感受得到。
此番虽然受了一点罪，但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王爷赏了许多银子还亲自赔罪，众人又是惶恐又是感动，恨不得为摄政王肝脑涂地。
晏礼吩咐系统：“咱们的积分不多，要用在刀刃上，你去盯着江妃跟前的人。”
系统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系统很快飘到了内刑狱。
牢门打开，一个模样干瘦的中年嬷嬷手里攥着一条鞭子走进来，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
“之前没有用刑，皆是因着王爷心善，怕冤了好人。如今这好人都已各自回宫去了，王爷下令严审诸位。”
“诸位在念着主仆之情的同时，也要仔细一下身上的皮肉！”
晏礼则去了东宫。
东宫里里外外都被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明熙公主的长乐宫和东宫辅臣的府邸也被皇城军围了起来，但晏礼还是担心太子有什么后招。
皇后这么多年六宫之主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她想做些什么太容易了。宗政璟十三岁被立为太子，如今也算是根基稳固。
太子着一袭月白，坐在院子里画画，见晏礼进来微笑道：“雅之。”
晏礼看着他：“你这东宫，可有机关暗格？”
太子微笑摇头：“并无。”
晏礼并不相信他，摆摆手吩咐侍卫搜宫。
太子看着他：“听说明熙的长乐宫也被围了？”
晏礼点头：“本王不相信你们。”
太子画好一幅画，轻声笑道：“如此一来，明熙也不会喜欢雅之了。”
晏礼轻嗤：“想做天下之主无可厚非，谁不想当皇帝？但你能不能敞亮一点，别拿本王当幌子，本王听着恶心。”
“雅之想当皇帝吗？”
“你不必试探于本王，若没有陛下，本王绝不会入朝为官。”晏礼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与其坐拥万里江山，守着无边孤寂，还不如与那小男宠游山玩水，肆意洒脱。”
太子仍旧微笑：“雅之何必故意惹孤生气？孤不会在意一介男宠。”
系统正好飘回来，吐槽了一句：【普且信……好吧，他也不是很普。宿主，内刑狱有些眉目了。】
【江妃从府里带来的两个大宫女死扛着不吭声，但是一个名叫芍药的宫女扛不住了。芍药是很多年前江妃升到九嫔的时候，内侍省分配的宫女。】
这个芍药估计是皇后安插在江妃宫里的，晏礼一顿，转身往外走。
从东宫到内刑狱要穿过御花园，晏礼见到了跪在御花园的五皇子。
“雅之哥哥，听说你抓了母妃宫里的人？”
晏礼没有停下脚步，五皇子在他身后喊道：“雅之哥哥，你能不能别用那些大刑？他们都是陪我从小到大的宫人……”
晏礼停下脚步，淡淡道：“你应该担心你的母妃。”
五皇子一怔。
“如果你的母妃当年诬陷玉面大将军王通敌叛国，葬送了五万人的性命，本王一定会杀了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夕阳落山，晏礼站在内刑狱门口，抬头望着如血残阳。内刑狱四周没有宫殿，冷风裹挟着旷野的寒气席卷而来，晏礼打了一个冷颤。
系统飘进去听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晏礼仍旧站在内刑狱门口。
系统小声道：【宿主，芍药已经招了……】
晏礼定了定神，踏进内刑狱。
芍药身上都是血，跪都跪不住，见到晏礼她交代道：“当，当年江妃娘娘买通近身伺，伺候淑妃娘娘的一个二等宫女，伪，伪造了淑妃娘娘的字迹，绘制了宫，宫里的布防图……”
江妃从府里带进宫的大宫女芙蓉恨极了她：“贱婢，住嘴！”
芍药咳了几声：“你们只想着娘娘，却不想想百，百年之后……如何面对阴曹地府的五万冤魂！”
晏礼淡淡道：“堵上他们的嘴，你继续说。”
“淑妃娘娘行巫蛊之术……利用异瞳皇子下，下咒……又私绘布防图，勾结父亲玉面大将军王通……通敌叛国……”
数罪并发，陛下赐死了淑妃和小皇子，淑妃母家被抄，玉面大将军王的五万亲兵全被斩首。
系统察觉到了晏礼精神恍惚，慌忙道：【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晏礼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喘不上气来。
陛下真的是因为玉面大将军王通敌叛国，才诛杀那五万亲兵的吗？
—
镇南王世子坐在王府的莲花池旁，镇南王府的莲花池引的活水，因此这里的莲花开得格外好看。
护卫走进来：“少爷，府外的隐卫又增加了！”
镇南王世子轻笑：“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只小狐狸哄我用我，却从未相信过我。”
一支竹管顺着池水飘进来，侍卫捞起，递给镇南王世子。
镇南王世子打开看了一眼，勾起唇角：“太子殿下叫咱们九月初一起兵呢。”
写着不明文字的纸条遇风自燃，顷刻间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江山为谋17
嘉凌帝一直没有清醒, 晏礼守在太极殿外。
系统安慰他：【宿主，别担心，不管陛下有没有中毒, 我都兑换了一颗解毒丹。】
晏礼沉默着点点头。
江妃的朝露宫已经被重兵包围, 听候发落, 毕竟江妃是嘉凌帝的嫔妃，晏礼处置她不合适。
“罢了, 回府看看小男宠。”
晏礼站起身, 示意侍卫和隐卫守好太极殿，自己则是慢悠悠地出了宫。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地热闹, 大娘蒸的包子刚出笼, 腾腾冒着热气；小童在街头追逐打闹，即将摔倒之际被巡逻的官兵扶起；醉汉倒在角落，敞着四肢睡觉。
嘉凌帝的生死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就算北祁换一个皇帝, 只要这个皇帝不残暴不昏庸, 天下百姓依旧会过得很好。
经过碧玉斋, 晏礼又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白衣和蓝衣。白衣见到他慌忙跪下请罪：“草民拜见王爷，之前草民冒犯了王爷, 求求王爷网开一面。”
晏礼颔首, 抬脚走了几步, 突然又退回来：“你们这里可有新鲜别致的小玩意儿？”
白衣听闻此语, 便知王爷不打算追究他之前的罪过, 连忙道：“有的，王爷请跟我来。”
女掌柜不在, 蓝衣取来一套用琉璃玉雕成的镇纸, 刻的是十二生肖的模样, 栩栩如生。
晏礼瞧了一眼扔下银子，吩咐他们送到相府，正好用这些小玩意儿哄一哄那个书生。
容珏一直在相府门口候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晏礼拧着的眉头松开，露出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容珏行礼：“拜见王爷。”
晏礼走过去扶起他，笑道：“哪天封你个王妃当当。”
容珏跟着他笑：“那我这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卑微男宠一朝翻身，成了摄政王妃。”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说不定未来某一日，摄政王和左相我一个也捞不着。到时候你要如何？”
容珏气定神闲道：“到时候我就离了王爷，另外去寻我的大富贵。”
晏礼眯起眼睛：“另外去寻？你想要寻何人？”
容珏笑吟吟道：“镇南王世子如何？虽然镇南王远远及不上摄政王，但镇南王好歹也是一个王爵。”
晏礼失笑。
管家命人做了一桌子好菜，只是晏礼没什么心情，随意吃了几口，泡了个澡就回卧房睡觉了。
容珏身上的木质香气是极佳的催眠剂，因此晏礼干脆搂着他当抱枕。
只是这书生缠人得紧，密密麻麻落下许多吻，晏礼又累又困，便也随他去了。
这一觉晏礼睡得极不安生，他总是梦见许多和嘉凌帝有关的记忆。
……
嘉凌帝望着内侍省呈上来的字：“你名为晏礼，父皇赠你小字，‘雅之’如何？”
小晏礼皱眉：“雅之可以，但我不能叫你父皇，不合规矩。”
嘉凌帝板起脸：“那朕也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晏礼皱眉：“不可以。”
嘉凌帝见把人逗哭了，连忙道歉，又命张进福从库房里搬了许多东西哄他开心。
系统惊掉下巴：【我真的救命，我那么大一个冷酷无情、冷若冰霜、没有情感全是理智的宿主呢QAQ】
晏礼沉下面色：“如果你没有将我投放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我也不会受小孩子的心性情绪影响。”
系统对手指：【人，人家也是想给宿主搞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嘛……】
……
晏礼拧着眉，沉浸在梦境里无法清醒。
他又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人，奇怪的是，他竟然从心里觉得这个人其实很年轻，他的年纪甚至不超过三十岁。
这个人将手中的一沓文件递给一个白净清秀的人：“我相信你能做好，如果做不好就联系姚家的人，他们会帮助你。”
面容白净的青年难以置信地接过文件：“就因为我救过他？”
两鬓斑白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良久道：“只有一点，我要让白氏所有人，在监狱里待到死。”
“这个你放心，我对他的爱半分没有，我对他的恨不比你少。”
画面一转，两鬓斑白的男子站在一座墓碑前。
“其实你并非此世之人，对吧？这两年我找齐了所有从阳光福利院走出去的人，他们口中的你并不是我认识的你。”
“之前你轻松闯过别墅的防御机制，我只是怀疑你接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或许是哪家派来的商业间谍，却没想到事实真相竟如此荒谬。”
晏礼张了张嘴。
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冷冽刀光与刺骨寒意一起向自己席卷而来。尖锐刀锋顺着锁骨上的安，一刀一刀刻下去，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两鬓斑白的男人轻笑，一瞬间绝代风华：“晏老师，看到这个标记的时候，一定要想起我。”
“日，安，晏老师一定要日日平安。”
刀光闪过，血色染红墓碑。
“楚洲！”晏礼猛地坐起身，冷汗涔涔。
成日里往返于内刑狱和东宫，一边盯着太子一边盯着江妃的宫人，系统已经累死了。她睡得正熟，听闻此言瞬间惊醒：【怎，怎么了宿主？】
“快去看看容珏！”
系统连忙飘去容珏的卧房，片刻又飘回来：【任务对象不在房间……不对呀宿主，任务对象昨日不是和你一起睡的吗？】
晏礼心念急转，披衣下床唤来隐卫：“召集人马，立刻去镇南王府！”
若容珏是楚洲，那他就必定不会转世成一个普通的书生。
晏礼骑着照夜玉狮子，飞奔在京城的街道上。
镇南王戍守边境，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如果晏礼命皇城军包围镇南王府，军心势必不稳，民心也会动荡。因此晏礼只能派隐卫暗中盯着，却不能将此事摆到明面上。
就像陛下也只能将镇南王世子召回京，而不能将他囚禁在宫中。
镇南王府没有任何异常，家丁照常守夜。
晏礼飞身闯入府中，找到镇南王世子的卧房，果不其然，镇南王世子已经离开了。暗道入口甚至大喇喇敞着，说不出的嘲讽。
晏礼顿了一瞬：“追！”
京城郊外，冷风瑟瑟，树木被黑暗镀了一层阴翳。
两方人马远远对峙。
容珏行了一个礼：“大人如此聪慧，必定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我欺骗大人良久，还望大人降罪。”
晏礼放下手上的弓。
如何降罪？降什么罪？
于理，是陛下杀了容珏的母亲外公、所有族人以及五万亲兵，而玉面大将军王裴容，从来都没有背叛朝廷。
于情，已经两个世界了，你来我往，很难说清谁欠谁的。
晏礼驱马上前，容珏身后的军队全部戒备。容珏的声音淡淡的：“别拿武器对准他。”
容珏身后的士兵恨恨放下武器。他们很多人都是玉面大将军王五万裴家军的亲族后代，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昏君以及那一干朝廷鹰犬全部剥皮拆骨。
绯烟驱马上前：“谢谢王爷，绣楼的日子很开心。”
晏礼揖了一礼：“请问姑娘是……？”
“回王爷，民女原名裴烟，淑妃娘娘是民女嫡亲的小姑姑。”
镇南王世子章起一身水蓝色广袖，俊美温雅：“家父与裴将军是生死义气的好兄弟，我与珏弟亦然。在下骗了王爷许多，待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定向王爷请罪。”
晏礼定定地看着他：“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镇南王世子无奈道：“家父一身武力，奈何在下半分没有继承到，只会些许轻功和御马之术，让王爷见笑了。”
容珏盯着晏礼，晏礼转回头：“收兵。”
【宿主，宿主，任务对象的恶意收集度开启了！】系统惊讶道。
晏礼定了定神：“因为我收兵没有追他，所以楚洲的恶意收集度开启了？这是为何？”
系统一脸懵：【什么楚洲？宿主你该不会是让任务对象气疯了吧？任务对象难道不是叫容珏，啊不，宗政珏吗？】
晏礼：……
原本混沌不堪的思绪被系统气清明了，晏礼无奈道：“打开你的资料面板看一看，上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是不是名叫楚洲？”
系统看了一下：【啊！真的！我真的救命，我这记忆是不是让狗吃了呀QAQ】
【不能说狗，小狗勾做错了什么。】系统心虚地补了一句，毕竟位面穿梭管理局有许多可爱小狗形象的系统。
“不是被狗吃了，是被你们那个光头局长吃了。”晏礼语气淡漠。
他想起来了，早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光头局长和整个任务都有问题，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他忘记了。
【是有点问题，啊……不对，我们局长永远不会有问题的！】系统叉腰。
打工兔不容易，晏礼同情了系统一秒钟。
今晚发生的事情看似荒诞，仔细想来却都有迹可循。
之前在仙州，他在红袖阁遇到了假扮成花魁和盲眼书生的绯烟和容珏，又在仙州郊外遇到了和他赛马的镇南王世子。
之后他在京城救了被张员外打成重伤的容珏和被张员外抢走的绯烟……裴烟，如今想来，张员外也是容珏的一步好棋。
在他将容珏收为男宠之后，镇南王世子假借争风吃醋的名义，隔三差五地来府上找容珏的麻烦，两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
怪不得自己派了许多护卫跟着容珏，却一直没发现什么异常。
晏礼想起之前镇南王世子对他发的誓。
“章家世世代代永远不会背叛北祁，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是了，容珏原名宗政珏，是北祁二皇子，章家追随容珏算不得背叛北祁。
至少比追随太子强吧。
晏礼苦中作乐地想。
宗政璟如果知道淑妃的儿子还在世，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那一副君子端方如玉温良的虚假面孔还能不能维持得住。
“不对，或许太子认为，镇南王是支持他逼宫谋反的。或者说，章起骗了宗政璟。”
系统一拍手：【对呀，我就说太子怎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皇后都被打入冷宫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估计他还觉着镇南王会跟他里应外合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章起真是好演技。”晏礼称赞道。
系统都快愁死了：【宿主，你怎么一点也不发愁呀？咱们哪里拼得过镇南王手里的兵马？如果任务对象想篡位怎么办呀？不对，篡位好像是形容大臣的，愁得我都口不择言了QAQ】
晏礼无所谓道：“篡就篡呗。”
太子宗政璟假仁假义，七皇子稚童他尚能下得了手；五皇子宗政琏虽然不会对兄弟姐妹们下手，但他的谋略和胆识都远远不及容珏，北祁落在他的手上一定会走下坡路。
至于宁王，之前清查六宫，德妃娘娘的宫里没有任何问题，真不愧是一代大儒教养出来的才女。
宁王随了德妃娘娘，对权力一点也不感兴趣，一味地沉迷练武。
也只有容珏，北祁二皇子宗政珏适合当这个皇帝，镇南王也只臣服于他。
系统无语：【宿主，你是不是傻了呀，任务对象如果篡位了，一定会杀掉陛下的！】
晏礼一怔。
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然而并不是他不提起，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嘉凌帝于自己，是父亲，赐自己唯一一块免死金令，记得自己所有喜好，贡品第一时间送到相府，封自己为摄政王的父亲。
嘉凌帝给了他几千年从未体验过的父爱。高位面精心培育出来的杀人机器吞噬异兽，尚且喜欢自己的饲养员，晏礼亦然。
可是嘉凌帝于容珏……
晏礼闭上眼。
“要想杀了陛下，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他不会阻拦容珏，不会阻拦五万冤魂。但是，他陪父亲一起死。
—
章起边骑马边回头，水蓝色衣袂被风荡开。
容珏转头看他：“如此不舍？”
“不舍。”章起怅然道，“摄政王身上的通透大气，是你我不能及的。若非不合时宜，我倒真想与他畅快地赛上一回，追风也特别想念摄政王的照夜玉狮子。”
束头发的银色丝带垂在眼前，容珏开口道：“我一个男宠都没有不舍。”
“我敢坦诚自己的心意，你敢吗？裴爷爷一世英勇，外孙却是一个懦夫，哀哉哀哉！”
容珏不甘示弱道：“章伯伯的儿子竟然不会武功，这事传出去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章筠骑着马感慨道：“好久没见到容哥哥如此轻松的模样了。”
裴烟收回落在容珏身上的视线：“不，他在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江山为谋18
章筠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容哥哥真的喜欢那个摄政王？这也简单啊, 将来容哥哥做了皇帝，想要谁得不到！”
裴烟叹口气：“哪有如此简单。”
容珏带着兵马，行进了一天一夜, 在淮州扎营。
章起仍旧与太子保持着联系, 他将密令递给容珏：“太子并不知道我随你离京, 看来摄政王已经猜到了我假意追随太子之事。”
容珏颔首：“他很聪明，猜到是迟早的事。”
章起：“……人都不在此处, 你在我面前夸什么夸。”
在太医的努力之下, 嘉凌帝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系统还是给他服下了解毒丹。
宫里发生的事情瞒不住, 嘉凌帝很快就知道了江妃诬陷玉面大将军王之事, 气得再次吐血晕厥过去了。
晏礼坐在相府门口，瞧着身后的工匠更换牌匾。
有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将手里的一瓶药递给晏礼：“大哥哥,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相府护卫立马戒备, 小女孩儿被他们拔刀的样子吓哭了, 晏礼抱起她哄了哄, 又将自己的钱袋解下来给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离开之后，晏礼打开手里的药瓶。护卫连忙阻止道：“王爷, 小心有诈！”
晏礼摆摆手：“无妨。”
药瓶有两层, 第一层是解药, 第二层是毒药。药瓶里附着一张纸, 晏礼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宗政璟给陛下下的药。”
系统飘过来：【这是谁送来的呀？】
晏礼垂下眼：“容珏。”
下午的时候, 晏礼带着毒药去了一趟太医院。
陆院判摸着花白的胡子，捶胸顿足：“老臣无用, 老臣无用啊, 求王爷降罪！”
晏礼扶起他：“陆大人不必自责, 此药无色无味，银针验不出来，毒性亦不会立刻发作，你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陆院判又是自责又是愤怒又是惶恐：“请王爷给老臣三日时间，老臣定然将这毒药析毫剖厘！”
三日过后，晏礼再去太医院，陆院判果然将药研究了个透彻。
晏礼伸出手，陆院判给他把脉：“王爷的体内竟然也有此种毒药残留，只是王爷这脉象……倒像是已经服用过了解药，只是服用解药的时间太短，药性只去除了一部分。”
系统恍然大悟：【我就说任务对象这么恨陛下，怎么会突然送解药来，原来是因为宿主也中了毒。】
晏礼沉默片刻，带着毒药进宫找嘉凌帝。
嘉凌帝不意外，只是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心里的痛苦。
“报应啊！当年裴将军扶持朕登上皇位，朕却因为自己的疑心害死了他，如今朕亲自册立的太子和皇后这样对朕，都是报应啊！”
晏礼默默无语。
他其实早已猜到了，就算异瞳皇子之事板上钉钉，但如果陛下愿意彻查，裴家定然不会落到那样惨烈的下场。
只是裴将军有从龙定鼎之功，又手握重兵功高盖主，而陛下，终究是一个皇帝。
嘉凌帝的脸色又青又红，最终化为黑乌乌的惨白：“太子谋逆，老大和老五不济……雅之，朕是真的不愿意你坐这个位子咳咳咳……”
嘉凌帝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前半生如履薄冰，虽为太子，却活在父皇的厌恶与简宸贵妃的谋害中；后半生心绪难平，虽为皇帝，却终日被噩梦缠绕，难得一夕安寝。
孩子们都把他当君，只有雅之把他当父，他不能，他不能……
嘉凌帝的思绪有些混乱。
晏礼勉强笑道：“臣并非皇族血脉，若是臣继位大统，这天下非得大乱不可。”
系统惆怅极了：【要不要告诉陛下容珏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呀？】
晏礼沉默半晌：“不知道。”
淮州营帐。
容珏这两日一直睡不好，每日入梦，总会梦到那日在京城郊外，摄政王看他的那个眼神。他与摄政王相处了许久，摄政王从未露出那样复杂的眼神。
容珏翻身而起，掀开帐篷走出去。
章起一袭月白，坐在月亮下饮酒，见到他，举起手里的酒壶：“来不来？”
容珏一言不发地坐在他旁边。
章起笑道：“你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刚巧附近山上有一座寺庙，不如明日随我去拜一拜？”
容珏看他，右眼鲜红如血。
“屠了皇宫，再拜不迟。”
章起轻声问了一句：“若摄政王阻你呢？”
容珏闭上眼：“杀。”
嘉凌帝精神不济，国事全权交由摄政王处理。
八月二十六，镇南王大军到达淮州。晏礼命皇城军死守京城，自己进宫将异瞳皇子在世的消息告诉嘉凌帝。
系统看着昏过去的嘉凌帝，无奈叹口气：【只能这样了，如果继续瞒着陛下，到时候陛下见到任务对象受到的刺激更大。】
镇南王打着平冤昭雪的名义，本就师出有名；容珏身为淑妃之子，玉面大将军王的外孙，将士们亦是心甘情愿追随他。
毕竟皇后被废，太子已不是嫡子，改立太子迟早的事；江妃被贬为庶人，五皇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太子。
北祁未来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容珏。
这是一场死局，晏礼感到深深的无力。
九月初一，镇南王围京，嘉凌帝叹口气：“抵抗也只是增加无用的伤亡，雅之，传令，开城门，让……二皇子入城。”
晏礼吩咐隐卫守好密道，皇宫里的密道只有嘉凌帝和他，还有嘉凌帝的隐卫知道。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陛下不会跟你走的……】
她没有情感负累，自然看得分明。且不说嘉凌帝手里还握着一半虎符，便是他没有这一半虎符，镇南王一路进京所需要的粮草，军饷，这些方面都可以下手，但嘉凌帝没有。
晏礼用手蒙住脸：“陛下认为，容珏进京只是图谋皇位。”
果不其然，嘉凌帝命人敞开宫门迎镇南王和容珏进宫，又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废太子，改立容珏为太子，第二道则是嘉凌帝禅位太子的圣旨。
容珏咧开嘴，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顺着风送到晏礼耳边，说不出的森冷。
一道响箭放上天，晏礼身后的将士齐齐取下背上的包裹。
五千将士，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块碑。
向来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的皇宫顷刻变成了一座荒凉却又拥挤的坟场，累累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来人，设祭。”
江妃，皇后，太子，五皇子……凤鸣宫以及朝露宫所有宫人，都被押着跪在容珏面前。
这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嘉凌帝已然昏死过去，晏礼死死挡在嘉凌帝面前，他的眼前黑沉一片，再也看不见五皇子临死前向他求救的眼神。
系统强行给自己开启了情绪屏蔽，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串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数据，她不能被眼前的景象影响，她要保护宿主。
【如果陛下没有撤下皇城军，或许还会有转机。】
“不会有转机，只会葬送七万皇城军。”晏礼竭力忽略耳边的尖叫哀嚎。
凡是参与过谋害淑妃一案的人都被容珏祭了牌位。容珏杀红了眼，用刀指着嘉凌帝：“让开。”
晏礼一言不发地挡在嘉凌帝面前。
容珏黑漆漆的左眼一暗，杀意汹涌而出，章起见状连忙硬着头皮拉住他：“别伤了雅之。”
容珏一掌挥开章起，剑气纵横闪电般向着晏礼而去。晏礼护着嘉凌帝动作受限，顷刻间身上已经受了大大小小的剑伤，白衣绽开血花。
这些伤丝毫影响不了他，他仍旧站得很直，银发散乱在脊背上。
容珏定定瞧着他，咧开嘴：“大人这一身金堆玉砌的好皮肉，倒不能让这破铜烂铁享受了。”
系统板着脸：【完了，任务对象疯了。】
系统的样子太过冷漠无情，晏礼竟然一瞬间有些想笑。
系统继续板着脸：【完了，宿主的情绪已经紊乱了。】
等到晏礼再次回过神，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容珏削成了碎片。
莹白的肌肤沐着天光，伶仃的锁骨盛着一捧清雪。容珏漫不经心地将剑刺进细腻的皮肉里，袖箭的冷光也刺入他的胸口。
系统面无表情道：【宿主锁骨中剑，任务对象胸口也中了宿主的袖箭，这一波是任务对象比较亏。】
章起喘着气抱住容珏的胳膊：“你疯了？！”
容珏冷冷睨他一眼：“滚！”
他将视线重新放回晏礼身上，思索着下一剑该在什么地方落下——鲜血涌出，浸透了晏礼锁骨处的肌肤，一个鲜红的“木”字绽放在容珏眼底。
容珏心神俱震，记忆的阀门一泻千里。
“找一个全世界最聪明男朋友的坏处，我可算是体会到了。”
“楚老师是说我们之间会像刘彻和陈阿娇一样惨淡收场？”
“回家也行，同心结和桃花灯都在，咱们今晚就洞房。”
晏礼看着他崩溃的模样，伸了伸手。
容珏盯着他，声音晦涩：“晏老师。”
晏礼：“……嗯。”
容珏扔下剑走过去，抬手揉上细嫩的颈项摩挲。
“晏老师。”楚洲轻声叹息，“终于又落在我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江山为谋（终）
晏礼仍同往日一样坐在灵泉宫的太师椅上, 只是这回不同，他的手脚都被鲛丝编成的绳子紧紧缚着。
虽然绳子上裹了一层棉花，但是被绑着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且不说容珏打结的手法很刁钻, 越挣扎绳子系得越紧。
晏礼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低位面古代世界的坏处, 皇权永远凌驾于律法之上。”
系统同样面无表情：【我终于想起任务对象了, 好激动呀。】
晏礼：……
“要不你还是把情绪屏蔽关了吧。”
系统听话地关了情绪屏蔽：【宿主，我终于想起来了QAQ, 容珏就是上个世界的楚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兔子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精彩纷呈, 晏礼终于不觉得违和了：“这应该得问你们局长，对了, 你以前跟别的宿主做任务的时候, 有没有遇到过相同情况？”
【没有呀，也不能说是没有，应该说有我也不知道。】
系统苦恼地揪了揪耳朵：【毕竟每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长相名字都不同,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像你跟任务对象这样通过纹身认出来我估计没有, 太神奇了！】
晏礼：“嗯。”
系统挺开心：【不过任务对象恢复记忆了, 他那么喜欢宿主，一定会听宿主的话放过陛下的！】
“不会。”
晏礼拧着眉：“我穿来此世仅仅十二年, 却也想着誓死保护陛下。他从小到大都活在血海深仇之中, 身上还肩负着五万余人的性命, 更不会了。”
太极殿, 章起询问容珏：“你方才是怎么了？”
容珏看他一眼：“大哥, 你没事吧？”
“无妨，你的狗脾气我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章起揉了揉胸口, “索性你也没下重手, 否则镇南王府可没有第二个世子袭爵了……等等, 你方才是不是叫了我一声‘大哥’？你才没事吧？”
容珏的面色颇为复杂。
沉默了良久，他方才开口道：“摄政王呢？”
章起无奈：“你方才不是亲自把人送回灵泉宫了？”
容珏点点头：“大哥你好好养伤，我去去就来。”
最近几日一直绷着神经，晏礼累极了，靠着座椅眼皮打架。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一个人大踏步走进来，将他抱到了榻上。
系统想起上个任务世界的回忆，自觉给眼前的画面打上马赛克。
晏礼戒备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蒙蒙的眸子和散在他身上的长发。
容珏吐气如兰：“大人……”
晏礼深深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闭上眼复又睁开：“你正常一点。”
“怎么不正常呢？”容珏蹭了蹭晏礼温热的脸颊，“狐媚惑主可不就是男宠本分？”
系统听着不对劲儿，连忙将声音屏蔽机制也开启了。
晏礼身上的衣服被容珏震成碎片，容珏勾勾缠缠道：“大人，奴家给您抹药。”
晏礼糟心地闭上眼。
由于常年练武，容珏的手上覆着一层薄茧，晏礼忍不住颤栗，容珏轻笑：“奴家倒忘了大人这一身皮肉是金玉养出来的，娇嫩得很。”
他放轻手上的力道，轻轻缓缓的揉捏反而透着一股子色气，晏礼不动声色，脊背却泛起一层麻意。
容珏漫不经心地抹着药，淡粉药膏在白皙的肌肤上化开。
晏礼逐渐适应，趴在榻上就要睡过去，却在下一秒惊叫出声：“你……好好抹药，别乱动。”
容珏变本加厉。
晏礼受不了轻吟出声，带着一点暧昧的沙哑和极轻的喘息。容珏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指尖的药膏，继而揉上红润的唇。
“大人的来路我不清楚，但大人的目的和去路，我大抵有个了解。”
容珏的面色淡淡的：“无论大人想要编造谎言继续欺骗于我，还是哭泣求饶尖叫哀吟，我都接受。”
晏礼嘴唇微张，露出粉嫩的舌尖。
容珏被他难以自控的模样取悦到了，放缓语气：“总之大人只能与我在一起。”
“许多未尽的言语，我慢慢讲给大人听。”
晏礼被鲛丝制着无法反抗，他艰难地抿了抿唇：“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药膏已然吸收，容珏将锦被盖在晏礼身上，免得自己心猿意马：“不知。”
锦被上的金线咯得晏礼难受，他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你去衣柜找一件寝衣。”
容珏站起身，很快找来一件素纱衣。
晏礼拧着眉：“这么听话？”
容珏将那一床锦被丢开：“我的东西，凭什么让这锦被享受了。”
晏礼：……
天色还未黑，红烛已高照。灵泉宫的月光藤随风飘摇，胜春的花蕊被雨水打湿。
……
晏礼的呼吸平复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陛下？”
容珏欺身而上：“如此良辰美景，大人就非要说一些扫兴之语？”
晏礼想推开他，只是他被磋磨了半天，浑身上下都使不上一点力气。晏礼索性闭上眼：“你的异瞳是如何伪装的？”
容珏淡淡道：“有一种药，名曰千日绝，由十几种毒药按照不同的比例调配而成。每日服用此药，整整一千日的时候，我的异瞳就会变成寻常人的样子。”
“服用千日绝的解药，复会变为异瞳。”
百毒穿心，他却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讲了出来。
晏礼沉默一瞬：“在仙州那会儿，你是刚刚服用完千日绝？”
“对，千日绝的副作用是失明一段时间。大人莫说这些无用的话，还是好好陪奴家快活更为要紧。”
次日下午，章起来找容珏：“摄政王如何了？”
容珏盯着他：“你当真心悦于摄政王？”
章起对着灵泉宫的方向揖了一礼：“摄政王光风霁月，风华绝代，我当然不能免俗。只是摄政王铁了心护着老皇帝，你要如何？”
容珏没有说话。
章起叹口气：“那日你与摄政王的情意都落在了大家眼里，此番怕是……唉。”
第五日的时候，玉面大将军王裴容的五万亲兵后人在太极殿长跪不起。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将士们的悲愤响天彻地，系统难受极了：【怎么办呀宿主？】
晏礼站起身：“我去看看陛下。”
容珏要将嘉凌帝打入死牢，晏礼坚决不允许，容珏便将嘉凌帝挪到了灵泉宫西侧的配殿严加看守。
晏礼踏进配殿，嘉凌帝正在床上躺着。短短几日，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晏礼走过去握住嘉凌帝干枯的手：“陛下。”
嘉凌帝艰难地睁开眼：“雅……雅之……”
灵泉宫里摆着许多嘉凌帝赏给晏礼的小玩意儿，晏礼都带来了。每一件小玩意儿都有一个回忆，晏礼握着嘉凌帝的手，慢慢讲给他听。
嘉凌帝困了，逐渐闭上眼睛。
晏礼讲故事的声音停顿下来，他俯下身，依恋地蹭了蹭嘉凌帝的肩膀。
嘉凌帝睡得很沉，但晏礼仍然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跪在地上深深一拜。
“儿臣，拜别父皇。”
系统哭懵了：【宿主，你要干嘛呀宿主？你是不死者你忘了吗？】
晏礼淡淡道：“已经不是了。”
系统愣住了。
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宿主不论出车祸还是中枪，身体都是立马复原，可是前几天，宿主受了剑伤，伤口至今还没好。
宿主的剑伤来自于任务对象，难道真的只有任务对象能杀了宿主吗？
晏礼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决然往外走，绕过门口屏风的时候，他的心口突然刺痛。
“咳——”嘉凌帝吐出一大口血。
晏礼疯了一般往回跑，嘉凌帝的面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青紫。他颤抖地将手里的金笄递给晏礼：“雅之，吾儿……不要……太医……”
系统连忙安慰晏礼：【宿主你别急，咱们还有一颗还魂丹，我找找。】
“不必了。”晏礼的嗓子哑得厉害，“是我太执着，苟延残喘地活着对父皇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他抖着手，打开嘉凌帝束发的金笄。金笄中空，里边塞着一张纸条。
吾儿雅之，百世安康。
太极殿外。
一个面容白净，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士兵抱着父亲的墓碑，拔剑自刎。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求将军杀狗皇帝，斩摄政王！”
这已经是第五个自刎而死的人了。
章起急出一头汗：“这要如何？我现在就去打晕摄政王，杀了老皇帝！”
容珏拦住他：“大哥，且等一下。”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递给章起，章起接过来：“国策……这是何物？”
容珏点了章起的穴道，跪在他面前磕了一个头：“容珏拜别大哥，祝大哥福寿康宁。”
章起红了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珏走出殿外。
太极殿外跪满了将士，额头血迹斑斑。
容珏退回来：“外面跪着的，都是我五万裴家军的亲族后人，我无颜面对，只好继续叨扰大哥了。”
“北祁承载了太多血海深仇，就让北祁随风而逝吧。章伯伯文韬武略，大哥亦是满腹经纶，新朝必能延续万年。”
“摄政王十岁入宫，与我母妃一案并无任何关系，希望大哥能在章伯伯面前美言几句，让他送摄政王出宫。”
容珏拔剑出鞘，寒光映在他的脸上。
“之前是大人抛下我，此回倒是要反过来了。”容珏一笑，“我能找到你第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大人，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
晏礼将嘉凌帝的衣服整理好，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陛下已死，他又何必为难容珏。
数据面板红光乍现，系统急忙点开，眼泪瞬间涌上来：【宿主！任，任务对象……死了。】
晏礼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沉默了一刻钟，晏礼终于开口：“两个世界都是为我而死，罢了。”
“如果下一个世界还能相逢。”
【任务对象恶意收集度0％，任务失败，即将前往下一任务世界，即将启动清除程序——】
一片血色闪过，北祁大陆瞬间空茫。
系统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回事？局长不是说低位面是真实存在的吗？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难道真的如同宿主所说，局长有问题吗？
晏礼的身体从位面缝隙里消失，系统连忙追上去，长长的兔子耳朵被罡风吹得晃动。
下一秒，雪白的小兔子撕裂为无数个碎片，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数据第一次体会到了疼痛。
一个碎片飘过缝隙，最后看了晏礼一眼。
【系统063号已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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