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青想到的这个人,正是村里的李老汉。
李老汉本名李阿贵,五十多岁,早年丧妻丧子,现在独自一人生活,有一辆小驴车,每天赶着驴车去县城里卖些自己种的菜。
而何叶青之所以想起李阿贵,原因在于这李阿贵的性格。
可能是因为孤家寡人,李阿贵为人沉默寡言,也不爱和村里人打交道。
平日里在村里干活的时候,就头上顶着个破草帽,脖子上挂条吸汗的毛巾,在地里一埋头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出门时,也是面无表情地赶着自己的小毛驴,心无旁骛地往县城的方向赶,从不与人多交流。如果遇上旁人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
久而久之,村里人也都不怎么愿意和李阿贵说话了。
与此同时,因为时常板着一张脸,李阿贵直接成了村里孩子们的噩梦。村里的家长们挂在口边吓唬孩子们的话也变成了:你再不听话,就让李老汉把你抓到他家里去!
每当小孩们一听这话,准得吓得哇哇大哭。
村里人都说李老头是个怪人,但何叶青却觉得李老头是面冷心热。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山里迷了路,是李老头把她给抱回来的。后来她去县城里读书,放假回家时,很少的几次撞见李老头的驴车时,他都会停下来载她一程。
这样一想,李老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何叶青决定去李老头那里走一趟。
李老头的家住在村尾,距离何叶青的家有一段距离。
何叶青慢悠悠地往村尾的方向走。
相比于村头,村尾这边明显清冷许多,零零散散的坐落着没几户人家。
一眼望过去,其中的一处白墙青瓦的房子格外引人注意。
要说这房子有多气派倒也不至于,只不过和周围的房子一比,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而这处房子的主人是谁,村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
没错,就是沈家。
沈家在解放前是这一片的地主,手里头有不少土地。
解放后,沈家主动把土地交了出去,原本更加气派恢弘的老宅也成了村里现在的办公室。
沈家一家人主动搬到了村尾,另外盖了一处房子住,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文.革时期,在有心人的恶意煽动下,原本为地主的沈家人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沈家本就人口简单,只有沈奶奶和儿子儿媳三人,文.革期间沈励出生后,才组成了一家四口。
然而,在沈励三岁的时候,沈父在修大坝中丧生,沈母大受打击,缠绵病榻没多久也跟着沈父去了。
至此,沈家就只剩下沈奶奶和沈励祖孙两人。
在那时,批.斗沈家已然成了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
但在沈家如此凄惨的事情后,村里大部分有良知的人还是收敛了许多,但也不乏一些坏心眼的人,依旧高举着“正义”的大旗欺负祖孙俩。
沈励从小就被叫做地主家的狗崽子,以至于何叶青从来不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
不过沈励这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六七岁的时候,就敢和比他大的孩子以及大人们打架。
沈励打架有一股狠劲,虽然一开始可能力气不大,但他不怕疼,死咬着对方不放,像是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那些坏心眼欺负沈家的村里人基本上都被沈励揍了一遍。
当时沈励其实也只是一个孩子,那些人也不是没想过把他狠狠揍一遍,但沈励即使是被打的遍体凌伤,依旧我行我素,举起石头就往他们身上砸。
这些人被沈励的这股狠劲给吓怕了,暗骂道:这哪里是狗崽子,分明是条咬住人就不放的狼崽子!
也正因为此,这些人再也不敢招惹沈家祖孙俩了,只能平时背着沈励骂他,说他这么横,以后指不定要吃枪子!
文.革结束后,沈家的日子倒是平静了下来。
但沈奶奶已经习惯了闭门不出,而沈励又凶名在外,和村里人的交集少得可怜。
何叶青以前不知道沈励是书里的反派,现在知道了,又联想起他小时候的经历,不由得感叹,这小说还挺有逻辑的。
但何叶青却也没因此对沈励有什么恶感。
沈励是凶狠,但也只是针对那些欺负他家的人,而且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违法乱纪的事。
就算是后来在小说里和男主处处作对,那也是男主技不如人,只是因为站在男主的对立面,才落得个反派的名头。
也不知道后来沈励的结局是怎样的?
何叶青思绪翻飞,突然那处白墙青瓦房子的棕黑色木门打开了。
沈励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再一次见到沈励,何叶青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沈励的这张脸长的是真的好看。
何叶青不知道男主长的是什么样,但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还有比沈励这张脸更好看的了。
何叶青本想和沈励打个招呼,但又想起上次他避开自己的视线。
他可能并不怎么喜欢自己,何叶青得出这个结论。
既然如此,何叶青便也不去惹人嫌。
她直接扭头往李阿贵的家里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男人一直站在原地没走,直到她背影消失后,才移开了视线。
何叶青到李阿贵家的时候,李阿贵正在院子里修理家里的板凳。
虽然是个孤家寡人,但李阿贵的家里并不脏乱,一看就是经常在家拾掇的。
李阿贵见到走进来的何叶青,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埋下头对着手底下的板凳敲敲打打起来。
何叶青没有被他的冷脸劝退。
等到李阿贵把板凳修理好了之后,何叶青才笑着和他说话:“阿贵伯,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和你商量。”
何叶青把自己的计划和李阿贵说了说。
何叶青的意思是,她每月给10块钱,包下李阿贵的驴车,让他每天上午接送她去县城一趟。
与此同时,李阿贵种的蔬菜也都可以卖给她。
何叶青再说这话的时候,李阿贵一直沉默不语。
正当何叶青以为这事没戏了时,李阿贵却是点了点头,用粗粝的声音说了句:“行。”
虽然不知道李阿贵为什么突然又答应了,何叶青还是笑着说:“那明早就麻烦阿贵伯来我家走一趟了!”
李阿贵点点头,算是应了。
解决好了一件心头大事,何叶青可算是轻松了不少。
但她现在还不能闲,明天就要摆摊了,她还有一堆事要做。
昨天拜托村里一个编竹篮的叔叔做的竹签已经做好了,做好的竹签细细长长的一根,十分有韧性。
从村里收的菜也送到了家里,何叶青一回家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泡香料、处理辣椒、切菜洗菜......
何叶青摆摊做生意的事情没想着瞒何家人,更何况同一个屋子住着,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
牛春红对于何叶青要摆摊的事情显然是不赞同的。
看着在院子里忙活着的何叶青,牛春红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明知故问道:“青青,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要去县城摆摊。”何叶青头也不抬地说。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咋能抛头露面地去摆摊呢!”牛春红立马反对地说。
何叶青听着有点烦,她将锅里煮了一下的辣椒捞出来,抬起头语气平静地和牛春红说:“所以呢,我除了不能考大学,现在连赚点钱也不行了?”
牛春红没吭声了。
何叶青的耳边总算安静了下来。
牛春红没来帮忙,何叶青也没叫她过来帮忙。
但是扫了一眼忙着家中里里外外的活的牛春红,何叶青也很清楚她的想法——
她大概是想着让何叶青自己吃点苦头,知道难了,她自己就会放弃了。
何叶青对于牛春红的想法不置可否,依旧心无旁骛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串串要做的好吃,关键在于底料要调的好。
何叶青昨天又去县城供销社那边跑了一趟,本来是准备买点骨头吊高汤,没想到意外发现了没人要的牛油。
牛油味道味道重,用来炒菜不合适,因此在供销社里倒是无人问津。但牛油可是熬底料的好东西,何叶青立马买了下来,并且和售货员约好了以后还有的话,直接留给她。
买回来当天她就把油给熬出来了,留下来的油渣子也可以用来做串串,只是被何家旺偷吃了一些。
现在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何叶青便开始熬底料。
现在天气热,何叶青做的是冷锅串串。
她现在锅中加入了小半锅菜籽油,油热后又将整盆牛油都倒了进去。
牛春红进厨房里看到锅里的菜籽油,心疼得不行:“咋还要用这么多油呢?”
何叶青懒得解释,等到油热了后加入切好的大葱小葱洋葱香菜老姜等,炒干水汽后加入豆瓣和豆母子,炒香后加入刚刚处理好的糍粑辣椒。
半小时后,又往锅里加入醪糟和花椒以及用白酒泡过的香料和白酒。
在这个过程中,霸道的香味在厨房里弥漫,惹得牛春红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在外面玩的何家旺也循着香味回来了,凑过来问:“二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快给我吃快给我吃!”
何叶青正忙着将红油给过滤出来,没空理他。
何家旺以为那些倒出来的渣滓是吃的,也不怕烫,伸手就去抓了一些往嘴里塞。
渣滓混合了花椒辣椒还有各种辛辣的香料,入口的味道难以形容,何家旺脸色一变,“呸呸呸”地直接吐了出来。
“什么嘛,根本就不好吃!”何家旺气愤地抱怨道。
说完,他眼珠子一转,踮起脚熟门熟路地打开木质的碗柜,想要偷油渣吃。
只不过他这次却扑了个空,何叶青早就把那碗油渣给收了起来。
“二姐,我要吃油渣!”何家旺颐指气使地说。
何叶青抽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看见我忙着吗,别逼我扇你。”
作为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何家旺在何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何二栓和牛春红对他都惯得不行,但何叶青却不一样,她才不会惯着他。
何家旺虽然是个小霸王,但还是有眼色的,在何叶青面前吃过几次亏后也学乖了,知道不能和二姐对着干。
现在看到何叶青的表情,他也知道是吃不到油渣了,只能忍着怒气灰溜溜地走了。
何叶青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邻居不可能不知道。
这就是住在乡下的坏处了,稍微有点什么事,邻里邻居们都凑上来了。
门口出现探头探脑的人时,何叶青正坐在院子里用竹签串那些处理好的食材。
门外的人见何叶青发现了她,便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青青,这是在做啥好吃的呢?整个村里都闻到你家厨房的味道了。”
“婶,不是做给自家吃的,是要拿到城里去卖的呢!”何叶青一边串签子,一边笑盈盈地回答。
“这不就普通的菜嘛,你把这菜就这么串一串,就能有人买了?”一个妇女一边帮何叶青串签子,一边纳闷地问。
这些人都没听过串串香,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后世的风靡程度。
何叶青也不好给她们解释,只笑着说:“这也就是吃个新鲜。”
“哎呦,你串这么多卖的完吗?”一个妇女看着已经串好的一大盆串串和另外大半盆还没串的食材,担心地问。
“明天看看吧。”何叶青说。
几个妇女一边聊天,一边手脚麻利地帮着何叶青一起串。
虽然没有直说,但她们对何叶青的生意却并不看好——
这城里人又不是傻子,她们可不信这一串一串的菜用什么辣椒水泡一泡就能卖的出去了?
这生意指定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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