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的名头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很响亮。
这是因为她所在的张家村离县城很近,所以在县城里也有几分关系。
因为这几分关系,她做成了几桩县城男人和农村姑娘婚事,这让她一下子在农村婚恋市场上火热起来。
毕竟现在的农村人做梦都想进城吃公粮,家里有女儿嫁到了城里,那可是极为有面子的一件事。
但何叶青却不以为然。
对于农村人来说,嫁到城里很有面子。但对于城里人来说,娶一个农村媳妇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那可是会被邻居朋友们看笑话的。
只有那些在城里娶不到媳妇的,才会考虑在农村里娶一个。
这话虽然不能说绝对,但也代表了绝大多数的情况,所以她对那些嫁到了县城的姑娘们的婚姻生活持保留态度。
而现在牛春红把张媒婆请到家里来是什么用意也不用明说了。
何叶青没想到牛春红的行动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了,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给嫁出去一样。
何叶青虽然脾气好嘴又甜,但这并不代表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对于面前这个眼睛止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张媒婆,何叶青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她把自己的手从张媒婆手里抽出来,不太客气地说:“我还小,现在还没有相亲结婚的打算。”
张媒婆做媒多年,见过的人海了去了。
像何叶青这种漂亮的姑娘,心气高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张媒婆也并不太在意,这种农村姑娘心气再高,一旦得知自己能嫁到城里,有一门好婚事,那还不得巴着她求着她!
所以对于何叶青的冷脸,张媒婆显得极为包容,心里冷哼:到时候你可得感谢我呢!
牛春红因为何叶青对张媒婆的态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张媒婆见状,主动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嗳,那、那我送送你。”牛春红说。
“好,咱们边走边聊聊。”张媒婆笑眯眯地说。
两人走到门口聊了起来,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到何叶青的耳朵里。
“牛嫂子,你放心吧!就你家女儿那个相貌,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那放到城里也是独一份的,想找份好婚事那还不简单?”这是张媒婆的声音。
牛春红说话声音小,何叶青倒是没听见她的声音。
只听见张媒婆又说:“说起来,你们村尾那户姓沈的人家也在给他家小子张罗婚事。”
“但这小子到底不比姑娘,那小子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听说风评不太好。还有啊,他家里以前是不是地主啊?虽然说现在早就不按成分论事了,但到底名声不好。你要说他家要是起来了还好,不过听说......我看这婚事是难哦,没哪个姑娘家愿意嫁进去的。”
何叶青听出来了,这是在说沈励吧。
这番话让何叶青对张媒婆的印象更差了,都在背后说人闲话了,足以可见人品不怎么好。这样的人,能用心给人保媒拉纤吗?
门口张媒婆和牛春红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张媒婆笑着说:“好姐姐,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准给你说门好亲事。”
“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认得路!”
张媒婆的脚步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牛春红才转身进了屋,一个照面就对上了何叶青的眼睛。
面对何叶青这个女儿,牛春红总有些挺不直腰杆。
“怎么不进屋休息啊?”牛春红试探地说了句。
“妈,你现在就要我嫁人?”何叶青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牛春红不敢看她,讷讷道:“你年纪到了,该嫁人了......”
“我才十八岁。”
“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嫁给你爹了。”牛春红找回了几分底气,“十八岁也不小了。”
“我是不会结婚的。”何叶青说。
“你别胡闹。”牛春红用一种为她好眼神看她,“哪有姑娘家长大了不嫁人的。你别怕,妈让张媒婆给你找个城里人,结婚以后,你以后的孩子也是城里人了。”
说完这句话,牛春红的眼里浮现了一抹满足。
何叶青只觉得牙齿发冷。
她觉得现在的牛春红无比的陌生。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的呢?
村里的女孩到了年龄结婚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有一些女孩十六七岁就早早许了人家,但何叶青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些女孩中的一员。
她对未来的设想是,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京大,安安静静地读书。
如果遇上合适的人的话,也可以谈一段恋爱,然后组建一个家庭。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逼着在十八岁的年纪嫁人。
何叶青觉得这一切挺魔幻和恐怖的,就好像在看不见的黑暗处有个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何叶青和牛春红最后一次母女情分,终于在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消磨殆尽了。
何叶青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牛春红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天下午,何大伯母难得的上了门。
何大伯母一脚还没踏进门,嘴巴就先嚷嚷开了:“二弟妹,咋回事啊?我怎么听说张媒婆今天上午上你家来了啊?”
牛春红看见自家妯娌,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被她欺负多年,纵然再是不满,牛春红也习惯了忍气吞声。
面对何大伯母的问题,牛春红看了何叶青一眼,然后说道:“偶然路过就进来坐了坐。”
何大伯母闻言打量了牛春红一眼,见她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也没想过她会说谎。
“我猜就是这样,猛然听到张媒婆上门,我还以为你要给青青相看了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何大伯母恍然。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何叶青,说道:“青青长得漂亮,学习好,又会赚钱,指定是有出息的。要是我的女儿,我肯定要把她多留在家里几年,才不便宜别人家呢!”
话虽这么说,何大伯母心里头却暗暗咬牙。
都是姓何的,怎么她家就没有和何叶青一样出挑的孩子呢!
她和丈夫也不差啊,至少比何二栓这对又老实又没出息的夫妻强多了吧?
真是老天不长眼。
妯娌的一番话让牛春红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很快,牛春红就又觉得妯娌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毕竟她家的两个的女儿待遇也不比儿子强。
她要给何叶青相看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让何大伯母知道。
不然按照何大伯母的性子,指不定要塞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牛春红是想要何叶青嫁出去,但这对象也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烂人就能打发的。
她是想着何叶青好的,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何叶青没说话,嘲讽地看了牛春红一眼,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何大伯母也没再抓着张媒婆的事情不放,反而和何叶青说起来话。
“青青,在明天要卖的东西吧?”何大伯母说,面上有些嫉妒,“听说你现在在县城里摆摊了,赚了不少钱吧?”
“大伯母听谁说的啊?”何叶青反问,“我这从早忙到晚的,赚的都是些辛苦钱。”
何大伯母一听这话心里果然舒服多了,卖个吃的能赚几个钱?还得抛头露面的,不如坐办公室体面。
不过想起旁人说的,何叶青做的这小东西好吃得很,何大伯母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青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东西也不知道往我们家送点去,好歹我们是你亲亲的长辈呢!”何大伯母的意思很明显。
何叶青也不恼,笑着说:“好啊!”
何大伯母面色一喜,但又听见何叶青话锋一转:“那大伯母你这一下午就来帮我吧。”
“咋还要我帮忙呢!”何大伯母瞪大了眼睛。
“难道大伯母你想白吃啊?”何叶青疑惑道,“别的婶子可都是来帮我忙了,你这个亲伯母总不能......”
何叶青话没说完,何大伯母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不吃了不吃了,真是吝啬的你!”何大伯母恼怒地说。
她是有点想吃,但也不想白白给何叶青帮忙啊!
向来都是只有她占别人便宜,她可不能忍受别人占她的便宜!
就在此时,屋外又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妇女脸上喜气洋洋的,一看见何叶青就笑开了。
“青青,我都听说了,这次高考你可是考了咱们全县第一啊!”这句话仿佛一颗炸雷在小院里炸开。
何叶青笑笑不说话。
牛春红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何大伯母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变成了嫉妒,何二栓这夫妻俩何德何能!
“青青啊,你可真是给咱们村子长面子!”另一个妇女夸道。
“可不是,我家那小子连预选都过不了,没想到青青直接考了县状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青青啊,你这下半年岂不是要去上大学了?”又一个妇女问道。
何叶青垂下眼,叹了一口气,说:“读不了大学。”
她原本还想着要给何二栓还有牛春红留点面子,但现在看来,他们都已经不要脸了,自己又何必替他们遮挡呢!
果然,何叶青这样一说,其他人疑惑了。
“这是啥意思啊?你考了全县第一都上不了大学,那咱们县岂不是没人能上大学了?”
“婶子还不知道吧,我第一门考试分数没去考是零分。”何叶青缓缓说道,“虽然分数是全县第一,但离我报的那个大学还差了一大截,所以我没考上。”
“天哪!”有人惊呼了一句。
“你一门课零分还能是全县第一啊,这这这......”
也有人抓住了重点:“青青,你第一门考试怎么没去考?”
何叶青视线往牛春红那里扫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来,然后摇头:“我不想说,婶子们别问了。”
但这一群妇女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还能才猜不出这里面有内情?
“青青,你别怕,要是真有什么,婶子们给你做主!”
何叶青摇头依旧是不肯说。
这时,其中的一个妇女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记得前段时间青青你找我我家那口子来修锁吧?我听他说那锁是被暴力破开的......你该不会被人锁在房里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7号那天早上我还看见青青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跑出来了,还道是什么事呢?后来也忘了问她。”
“青青,你是被锁在房里了是吗?”有人肯定地问。
何叶青垂下眼睛,没说话。
但此时院里的人已经确认了,何叶青就是被人锁在房里不让她去考试的!
至于锁住她的人是谁?
霎时,院里的几双眼睛都直直地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牛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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