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这里一派锣鼓喧天,东营那里可就完全是另一派景象了。
伊始有人送军粮来,东营的士卒们当然也是很高兴的。然而开心了还不过半天,从外面传来的消息就给众人兜头泼了盆冷水!
——听说梁阑玉给西营送去的物资足有五六十车,车辆进营排队都派了半个时辰,远远比给他们东营的东西多多了!
这个消息迅速在东营里传开,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反应。
俗话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东营的士兵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同样都是梁阑玉下辖的部队,凭什么两军之间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于是军营的一个角落里,几名底层士卒正围着自己队的军官,七嘴八舌地询问。
“队主,梁都督为什么对西营那么好?听说之前都督已经给西营送好几拨农具了,还给他们弄了台能自己灌地的大水车!可是那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我们的份。梁都督难不成把我们给忘了?”
另一名小兵道:“怎么能是忘了呢?要是忘了,今天的粮压根就没我们的份了。都督还能给我们送点,说明她是知道郁州有两支军队的。”
还有人道:“可是为啥我们总比西营差那么多?上次我去西营的地里看了,都督给他们送的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却是真好用!她让人打的那犁车只要一头牲畜拉,一个人推就能用。水车更别提了,现在外面好多人都在仿造了。连军营外的人用上了,怎就独我们没有份?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那队主听着手下们的抱怨,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左右望了望,见附近没人,招手示意众人离自己更近一些。
他小声道:“我听说,梁都督其实最开始也给我们送了的。但,是苗军主不肯收,他把都督派来的人都赶跑了!”
“什么?!”小兵们瞬间炸锅了!
“真的假的?”
“军主为什么这么干啊??”
“他怎么能这样!!
那队主连忙示意众人安静,紧张地压着嗓子质问:“别喊!疯了吗?那么大声,都不想活了?”
众人这才重新安静下来:“队主,到底为什么啊?”
那队主苦笑,自嘲:“为什么?你们问我,我去问谁?军主的脾气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西营上下,从军副到小兵卒子,哪个不知道苗军主暴虐?别说军营了,连外面的人都听说过苗猛的臭名。
士兵们互相看着,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无奈、怨愤与不甘。
以往只是打他们、骂他们也还算了,毕竟他们看不到其他出路,也只能忍着。可现在他们明明有机会过上更好的日子,竟然也让苗猛毁了!
梁都督不是没钱给军粮。相反,她有钱得很!不光有钱,她还有权,还有势,郁州上下没人敢不买她的帐!她能不停地给西营送农具,她手里是不是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有拿出来?这么厉害的一位人物来当郁州都督,本来大家都有份沾光,可就因为苗军主的蛮横,什么都没了!
可纵使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也只是些底层的小兵,除了暗中谩骂,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偷偷讨论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拐角后站着一个人——正是东营的军副,王华。
王华在拐角处站了有一阵了,众人的声音时轻时响,他虽然没法听全,但看众人的语气和表情,他亦能猜到人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把这些人记下来,回去向苗猛告状,必能得到苗猛的嘉奖。但他一点这样做的都没有。
“王军副?”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王华正在想心事,被这声音瞬间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从拐角后跳了出去!
不远处扎堆的小兵们惊呆了,王华惊呆了,连在后面叫王华的人也惊呆了!
王华率先回神,抚着胸口对身后人训斥道:“干什么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好生吓我一跳!”
被他骂的小兵目瞪口呆:偷偷摸摸躲着的人不是你吗?可他心里虽委屈,又不敢反驳王华的话,只能连连哈腰道歉。
王华又朝那些聚集的士卒们瞪了一眼:“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呢?都没事儿做吗?”
众人赶紧一哄而散了。
王华也趁乱按着惊魂未定的胸口走开了。
……
……
梁阑玉正在书房里看书,外面传来敲门声,仆人通报道:“都督,宋二郎回来了。”
梁阑玉颇感意外。宋愈被她派出去网罗人才刚过了没多久,除非宋愈是飞毛腿,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把郁州走完。难不成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她赶紧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书房的门被推开,宋愈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不知是否连日奔波的缘故,宋愈的脸色有些憔悴,人看着倒比刚出京时还更瘦些了。
梁阑玉不禁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累着了?”
宋愈摇了摇头,走上前,将一份名单交给梁阑玉:“此乃巨平县有学之士与身怀长技者的名单。都督先看看,这样可行?”
梁阑玉接过看了起来。
宋愈一共记录了十几个名字。之所以一个县只找出十几个人,并不是他偷懒。而是这年代能读书的人本就是少数,能掌握一门技艺的人也很少,大多人一辈子除了种田就是种田。另外就是宋愈他自己的精力和人手都有限,他不可能挨家挨户和所有人接触,也只能是到当地打听出一些小有名气的人记下来。
不过对这十几个人他的调查很详细,每个人的出身概况、住址、以及个人长技他都写得清清楚楚。梁阑玉只看他的文字,就对这个人有大致的印象了。
梁阑玉点了点头,道:“可行。往后亦按这样来就行。”
宋愈道:“好。”
梁阑玉又等了一阵,不见宋愈开口,便主动问道:“你此番回来,有事找我?”
宋愈抿着唇。片刻后,他低声问道:“宋某是想问……都督先前答应过宋某的,‘不包庇’,还作数吗?”
梁阑玉扬眉。她当然记得,那是她与宋愈最大的一次冲突。宋愈质疑她会包庇同族,而她承诺她绝不会那么做。
她明白宋愈今天为何突然回来了——必是他听到了她放出去的关于军田的传言。关于这件事她打算怎么处理,她并没有和宋愈说过,亦没有必要与宋愈交代。那么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想必整件事便是——豪族们交还一部分的土地,不必受到任何惩罚。然后事情就此了结。
这对军营里的普通士卒而言,当然是极好的结果。但对宋愈而言,他想要的绝不止如此。
宋愈等了一阵,没等到梁阑玉的回答,不由抬起眼,眼底蕴藏着隐忍与困惑的复杂情绪:“都督?”
梁阑玉只是默默审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宋二郎,我先前答应给你的赏赐,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宋愈没想到梁阑玉会忽然转换话题,不由怔住。
梁阑玉问:“还没想好?”
屋里安静了片刻,宋愈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宋某只想请求都督对这些豪族严惩不贷!”
梁阑玉不由笑了。宋愈的回答印证了她心底的某个猜测。
她道:“我这么与你说吧。倘或你所谓的严惩不贷,是要我把所有罪状上报朝廷,循规蹈矩地照着规程办事,朝廷怎么判我就怎么执行——那我做不到。即便这么做了,我认为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是你想要的。”
“但如果你希望的,是那些豪族大户能把他们不应得的全吐出来,得到一定的惩戒,无论我用的是什么法子,无论我的手段是否上得台面——那你只管等着瞧便是。”
“有些话我没法跟你说的太明白。我只能告诉你,我有我的立场,亦有我的考量。而且,我需要时间。我不能向你保证结果。我只能说,你若信我,便耐心等着。你若不信——”
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亦无能为力。
她的这番话,令宋愈原本写满迷茫的双眼逐渐清明了。他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向梁阑玉磕了个头,郑重道:“谢都督明示。我明白了,我有耐心,我会等着的。”
他心里清楚,其实这番话梁阑玉完全没有必要向他这个身份的人交代。但梁阑玉肯说,就是对他的尊重,亦是对他的信任。
梁阑玉点了点头:“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早点下去休息吧。”
宋愈道:“没有了。明早我会出发,去下一个县。”
……
宋愈离开后没多久,阿夏与宋闻两人也前后脚回府了,来向梁阑玉汇报情况。
这段时间阿夏阿秋和宋闻花了很大的力气,非但摸清了两军中各级军官的情况,还成功在两营分别收买、安插了一些线人,能及时得知军营里发生的事,以及舆论动向等等。甚至他们还能策动一些人去制造、煽动舆论——当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除却他们本身非常能干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郁州军自己的军纪太过松散,四处漏风。
阿夏道:“都督的粮草送去后,西营的士兵欢天喜地,全都在念都督的好。已经有不少人在私下质疑何军主先前缘何对都督如此不恭了。”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对于底层士卒而言,他们才不在乎上头那些狗屁派系斗争的事儿,他们只在乎谁有本事让他们吃饱。
设身处地地说,假如公司的大领导有能耐弄到钱,整天给员工们发奖金发福利,但部门小领导却整天想煽动大家跟大领导过不去,正常人都会觉得小领导是傻x的。
宋闻道:“东营里,虽也有埋怨都督偏心的。但先前苗军主拒绝接收都督送的农具的事已经传开了,大家更多埋怨苗军主。”
梁阑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她这批粮草送的还是很到位的。
阿夏又道:“都督,昨日王军副主动与我们派去的人联络了,他说想托我们带话给都督,表达他对都督的敬意。”
梁阑玉虽然让杜暖烟去策反王华,但杜暖烟并不敢让王华知道自己已被梁阑玉收买了,只能整天假装客观地给王华分析形势,告诉他梁阑玉有多好,苗猛有多坏,投奔梁阑玉才有更好的出路云云。也因为如此,杜暖烟并不能作为梁阑玉与王华之间的接头人,阿夏另派了一名手下去接触王华。
王华虽然受了杜暖烟潜移默化的影响,但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犹豫之人,始终没能做出决断。对于阿夏派去的接头人,他并没有向苗猛告发,但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使策反他的这条线始终没有进展。而现在,他主动接触、示好,意味着他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宋闻也道:“蔡幢主说,他和他的羌营愿随时听候都督调遣。”
这个表态,就比王华那边坚定有力多了。蔡帔已经完全下定决心了。
“好,非常好!”梁阑玉看到自己辛苦布局的事终于进入收网阶段,亦难掩兴奋之情。她道,“你们回去,继续与他们联络沟通,并且盯住军营的动向。若营中发生任何变故,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都督!”
“另外,两日后巳时,我会在陆街亭口与西营的何军主见面。”梁阑玉看着宋闻,“这件事,我希望能传进苗猛的耳朵里。”
宋闻了然,思索片刻,道:“明白了。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嗯。辛苦你们了,回去吧。”
……
……
两日后,梁阑玉一大早便带着人出了府,这次特意从正门走。
上路后没多久,车帘被撩开,赵九从车外钻进来:“都督,后面有人跟着。”
梁阑玉勾了勾嘴角,嗯了一声。
马车出城,又行了半个多时辰后,陆街亭口到了,梁阑玉从车上下来,只见何田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
“都督!末将参见都督!”何田见梁阑玉到来,殷勤地迎出来行礼。他的态度比第一次见面时更谦恭更热情。
梁阑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发现何田一共带了六个人出来,两个跟在他身边,四个守在亭外。至于再远一点的距离有没有让更多人候着就不知道了。
“不必多礼,”梁阑玉道:“我们进亭子坐下说吧。”
两人在亭里入座,双方的手下全走出十几米的距离待命。
“何军主,我前几天命人送来的粮草你收到了吗?”梁阑玉明知故问。
“收到,收到了!军中的士卒都在感念都督的恩德呢!”这句话说的实话。
梁阑玉笑道:“我上次看了你们送来的账簿,发现军中生计困难,便往各县走了一趟,问当地的豪族们讨了些粮来,应当够你们过冬了吧?”
何田忙道:“够了,够了!都督厚恩,末将感激不尽!”
梁阑玉敲打他道:“嗯……听闻你们往年过冬困难,会向百姓征收军粮。我上任前的事也就罢了,如今既有我坐镇郁州,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传出去也坏了我的名声。军主可明白?”
何田一怔,听出梁阑玉话里的责怪之意,不由眼神闪烁了一下:“……末将明白。”
其实真能不愁吃穿,他也懒得去抢。一帮穷鬼,辛辛苦苦忙活半天也抢不到多少,还未见得有梁阑玉张张嘴皮讨来得多。
过了一会儿,何田忍不住问道:“都督,听闻郁州的三大豪族正准备归还军田,可有此事?”
虽然外面传得沸沸扬了,但他还是不太敢信。给粮容易,给田那可是动了那些豪族根基的事,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梁阑玉轻描淡写道:“哦,确有此事。我出京前听说郁州有五万亩军田,到了这里发现对不上数。我去官府调来田籍看过,也没看出端倪,想是被人篡改了。后来还是听民间的传言,才知道军田原来被人霸占了不少。”
“此事必竟年久失查,郁州府里亦找不到原籍。我只好与那些豪族商量了一下,让他们每家交出几千亩地来。凑不足五万亩,也只好先将就了。那些豪族毕竟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三张契书,摆在石案上给何田看。其中两张是梁有和张召亲手写的,崔家没写,她就自己写了一张,用来震住何田是够了。
何田听完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也就是说,梁阑玉要回这些土地靠的完全是她一张面子?!这是何等的金面……不,这简直是佛面啊!!
而且,竟然还让豪族写下了契书?这还说豪族们不好相与??
他拿起契书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所归还的土地都写清楚了。崔家那张,梁阑玉写的正是她问他们讨要的下鹿、四辖口两片地。
“何军主,你空闲时亦带人去这些地方走走,替我监督一下,看那些豪族有没有老老实实地清退佃户、腾空土地。我担心他们嘴上答应得爽快,真办起事来却推诿拖延。”
说着又用略带责怪的语气看了何田一眼:“何军主,你们也是。这么多土地,怎么说让人占了就让人占了呢?传出去,还以为我们郁州军是好欺辱的!”
何田被她说得面上臊极,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连连称是。
梁阑玉让何田把契书上写的土地的位置都记下,就把契书收起来了。她道:“何军主,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将军田的事知会你一声。另外军中若还有什么难处,你只管与我说。我身为都督,自会照拂你们。”
何田忙道:“托都督的福,过冬的军粮已解决,再没什么难处了。”
梁阑玉道:“也好。既然这样,今日没别的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田起身恭送梁阑玉。两人走出亭子,何田试探地问道:“都督今日知会了末将,不知东营那里……?”
提到东营,梁阑玉顿时脸色一冷,嗤笑道:“苗军主似乎看不上本督赏的东西。那便随他去吧。”
何田心中明了。他听说了梁阑玉给他们西营送的物资远远超过给东营的事,另外他也知道先前梁阑玉几次三番送农具,东营那边不肯收,只有他们西营收了。可见苗猛的蛮横无礼惹怒了梁阑玉,梁阑玉正好趁着这批粮草的事敲打一下苗猛,落落他的面子。
对于苗猛这种性情,何田也早就暗中鄙夷嫌弃了,所以这次的事他多少是有点幸灾乐祸的。何况他还是那个得了实际好处的人。
不过和苗猛同僚一场,他也担心双方差距太大,苗猛难免心怀怨怼,恐会惹出麻烦来。因此他还是为苗猛说了几句好话:“都督,苗军主鲁莽灭裂,开罪了都督,实在罪恶难恕!不过末将与他共事多年,知晓他是个性情爽荡之人,城府并不深。他定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了,自会来向都督赔罪的。”
梁阑玉瞥了何田一眼,淡声道:“但愿如此吧。”
告别何田,梁阑玉便上了马车,回程去了。直到车开出去一段路,赵九才道:“都督,方才跟着我们的人一直躲在树后看着呢。”
梁阑玉笑笑。今日起得太早,她有些困了,便合上眼睛靠在车厢里休息了。
……
……
何田挥别梁阑玉,回到军营,直奔自己的屋子而去。
“军主。”守在房门口的小兵向他行礼。
何田没顾得上搭理,直接走进房间,将门关上,开始翻找。不多时,他将梁阑玉上任之前潘亮写给他们的信找了出来。他展开信,仔仔细细又重读了一遍。
今日看到梁阑玉拿出契书,得知张、梁、崔三家竟当真同意归还军田之时,何田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梁阑玉如此厉害,潘亮为何一句都没跟他们提过?为什么还让他们跟梁阑玉作对?
因此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赶紧再找出这封信,看看是否有自己漏读了的地方。
这番重读后,他还真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内容。
当日他与苗猛第一次读此信时,重点只落在了潘亮要他们为难梁阑玉这一句上。他们心中清楚,旧主是希望他们能继续效忠于自己,而不要被梁家的势力所侵蚀。因此他们也认为即使惹出了什么麻烦,总有旧主帮忙担着。
然而今日再读,何田的重点却放在了信中的另一段话说——在这封信里,潘亮分明是嘱咐过他们不要伤害梁阑玉性命,若能令她辞官回家最好!!
梁阑玉曾经和潘家子弟定过亲,后来她又主动把亲退了,这个消息何田听说过。只不过他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是在梁阑玉上任之后他才听说,并且他也并不知晓消息真假。
今日结合那些八卦逸闻,再看这封信,他终于悟了:潘亮希望梁阑玉回建康,分明是希望梁阑玉还能嫁进潘家做媳妇吧?亏得他把梁家与潘家当成敌人来看,可那些大人们利益纠葛,哪像他想得那么简单啊!!
何田把信放到桌上,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边忍不住回忆往昔,想自己有没有特别得罪梁阑玉之处;另一边,又想自己日后该如何自处。两道思绪同时进行,互相纠缠,只让他更觉混乱。
眼下他亦不能完全地倒向梁阑玉,毕竟许多东西只是他的揣测,何况梁阑玉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亦捉摸不透。只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了……
何田小心将信收起,拍拍脸,也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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