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在乱世当“奸雄” >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去完崔家,梁阑玉就已经把涉及军田的三家全都聊完了。这三家里有的爽快答应,有的模棱两可,最后到底还不还、还多少,那只能给三家时间想清楚再说了。


    当然,梁阑玉也不会干等着。回府歇了一天后,她便把陆春找来了。


    “春娘,你帮我找些人,去民间散播消息。就说张、梁、崔三家正在清退佃户,准备把多年前侵占的军田还给军队。”以前梁阑玉一般只让陆春安排府内的事宜,但如今刘平出事后,她身边能用的人更少,也只好让陆春再多帮着分担点了。


    陆春答应下来:“好,我这就找人去安排。”


    她准备告退了,梁阑玉却叫住她:“等下,还有件事。你再帮我找两批人,分别去张氏、崔氏庄园。告诉他们,今年军中缺粮,希望他们过冬之前能给军队捐助粮草和布匹。每家问他们讨粮三千石,以及布两百匹。”


    她从抽屉里取出两张自己亲笔写的绢纸信交给陆春:“这是我写的信,上面写得很清楚了,送过去给他们就行。”


    要粮这事她就不亲自出马了,要不然整天往人家庄园跑,她这都督当得也实在有点儿跌份。


    为什么只找张、崔两家要?是因为先前梁有上门的时候,她已经跟梁有要过了。而她为什么不在去那两家讨要军田时一并要粮呢?——因为一次性要得太多,吃相太难看,也容易抓不住重点。


    要完一样,再要另一样,那就是两码事了。


    ……


    ……


    “什么?她居然又来找我们要粮?!”张康跟父亲一起看完了使者送来的信,气得七窍生烟,“她真拿我们当冤大头呢?!妈的,实在欺人太甚了!!”


    张康连忙抬手捂住儿子的嘴。信是家仆拿进来的,使者就在院外候着,他怕张康的声音太响会被院外的人听见。


    “凭什么给她!”张康气都快气死了,“爹,我们就不给,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们怎么办!”


    张召连连摇头。自己这儿子气性大,做事冲动,眼界更是狭隘。他经常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把家族交到儿子手里,他能否经营好?可自己又没有别的继承人了,也只能这样了。


    张召再次示意张康小声,解释道:“我觉得,这笔粮,该给。她亦清楚,两个月内要我们交出那么多土地是不可能的。她上一次如此强硬,或许只想先唬住我们,令我们知道她的厉害。而这一次……”他抖抖手里的绢纸,“应当是她对我们的试探。我们乖乖配合,把她哄高兴了,她就能在军田一事上对我们多加宽限。”


    这几天张召一直盯着梁家的动作,他知道梁家确实已经开始清退佃户了。因此他也有跟着做,已经收成完的土地他让农民们不要再播种了,他也已经跟一些佃户解约了。


    事情闹成这样,军田他肯定是得还的。但是不可能梁阑玉说还多少他就还多少,别说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族人的意见很大,而且时间那么紧,他也确实做不到。


    他一直在找通融的余地,现在梁阑玉主动递了橄榄枝过来,他岂有不接的道理?


    张康听完父亲的分析,不由一愣。这话听着确实有点道理,但……


    他问:“爹,那毒妇如此霸道,这也未必是给我们台阶下。万一我们听话给了她粮,等两个月后收地的时候,她还是不肯手软,又怎么办呢?”


    张召的脸色不太好看。好半天后,他才道:“那也不能不给。我们配合给粮了,她或许不会手软,但至少心里能记我们一个好吧?可如果我们不给,她只会更挑我们的毛病!梁家是她的亲戚,崔家又有中书令护着,我们家里只出了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到时候她处处打压我们,我们又能如何应对?”


    因为他手里实在没有底牌,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梁阑玉的“良心”了。


    张康听完父亲的话,心里憋屈得要死。可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狠狠对着蒲垫砸了两拳以发泄。


    张召思索片刻,叫来心腹,吩咐道:“去粮库清点四千石粮,两百五十匹布。”梁阑玉要三千石和两百匹,他反而给得更多。到时候他亲自带人送过去,向梁阑玉好好说一番好话。把人哄高兴了,或许他们张氏就能再过几年清静的好日子。


    “爹!”张康听到张召主动加价,不由震惊地瞪大眼睛。


    张召板着脸道:“怎么?你这些年买的珊瑚树和玉器、珍珠,加起来也远不止这个数了!这不比你败家值当么?”


    张康无话可话,气得直接起身跑出去了,重重把门一摔。


    屋里的心腹尴尬地看着张召:“家主?”


    张召摆摆手:“不用管他,照我说的做就是。”四千石粮虽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也不至于对张家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何况跟几千亩良田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


    ……


    崔氏庄园内。


    崔起和徐莲儿一起看完了梁阑玉的信,不由对视了一眼。


    崔起询问道;“娘子,要不这笔粮就给她吧?”


    军田的事他们本来就不打算好好配合了,如果连这个要求也拒绝,很容易把关系搞得太僵,没必要。


    而且他也觉得这可能是梁阑玉认为讨要军田无望,退而求其次后的让步。如果能用钱粮把她打发了当然是最好的。


    徐莲儿同意:“既然郎君拿了主意,自然听郎君的。”


    崔起“嗯”了一声,把人叫来如此吩咐一番,就命下人去办了。


    ……


    ……


    没过多久,三大豪族送来的粮草和布匹都陆陆续续运进了都督府。几乎堆满了府里的所有空地。


    陆春花了两天,带人清点完所有物资后,终于将清单交到了梁阑玉手中。


    书房里,梁阑玉检查着清单,忽然诧异地挑了下眉:“咦?张家送的黍、麦、稻、豆加起来共三千九百二十石?没数错么?”


    她明明只要了三千石,张家居然送了近四千石来?


    “没数错。”陆春确定道,“我亦觉得奇怪,特意确认过。他们送来的东西比梁家送的足足多了十车。”


    梁阑玉“啊”了一声。她想起那天张家运东西来的时候,是张氏家主张康亲自带的队,并且想求见她。她当时并不在府上,也确实懒得见,就让人把他打发走了。张康走时还留了封信下来。


    信她看了,里面充斥着各种溢美之词,用省流的方式总结那封信,就三个字:拍马屁!


    她当时看完还有些奇怪,现在完全领悟了:看来张家是想通过展现自己的服从性和利用价值来讨好她,以盼望得到她的手下留情。


    梁阑玉失笑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又去看另外两份清单。


    梁家的中规中矩,基本上梁阑玉问他们要多少,他们就给了多少。不过也有些偷工减料:梁家给的粮食里,有大约六分之一是因为储存不当已经受潮、发霉的粮,用来凑数了。


    她最后又去看崔家的。崔家的这份就更惨不忍睹了:梁阑玉问他们要三千石,他们拢共只给了两千两百石,布也只给了一百二十匹。数量少还算了,崔家的粮里近半数都是霉变发酸的陈粮,敢情是趁这机会倒垃圾来了!


    从这三张清单里,便能清楚地看出三大豪族对她的态度,以及他们自身的性格。


    梁阑玉不高兴也不生气,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去掉不能吃的霉粮,剩下的拢共是七千石粮和六百匹布。因为粮食的种类比较多,她取出两张白纸,一张写上“东”,一张写上“西”,然后照着三张清单上的东西逐一统计分类。


    没多久,她写完了,将两张纸交给陆春:“春娘,你安排一下,照着这两张单子上的数把所有物资重新分类,然后分别给东西两营送过去。”


    有了这些粮草,应该够士卒熬过今年的寒冬了。能吃饱,他们应该也会减少对商贾和百姓的剥削。


    陆春接过后仔细比对了一下,露出惊诧的神色:“这……”


    梁阑玉给东西的分配不是平均分的,相反,差异非常大。她给西营分的物资是给东营的两倍还多!


    她想了想,问:“此事大姑娘是希望我暗中悄悄办,还是大张旗鼓地办?”


    梁阑玉笑道:“当然是大张旗鼓地办!”


    这一句话,就让陆春明白她的目的了。陆春亦忍不住为梁阑玉的“坏心眼”笑了笑,收起两张单子:“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


    数日后,郁州军西营。


    清早天还没亮何田就起床了,一上午他什么事都没做,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军营门口晃晃。没看到营外有动静,他又回去休息。


    如此反复数次,到了中午,一名亲兵跑进他的屋子。


    “军主!来了,东西送来了!”


    何田立刻起身,快步向营门方向走去。


    就在前天,他收到梁阑玉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即将给他运送一批军粮,并且给了他物资的清单。他拿到清单后大吃一惊:梁阑玉竟然要给他整整五千石粮草,以及四百匹布!


    这绝对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物资,而他正巧在为过冬的事情犯愁呢!


    要知道往年这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四处敛财了,但也因为打劫商旅的缺德事儿做得太多,他们的坏名声已经传开。很多商旅宁愿绕路都不肯从郁州过,这使得他们想找几个肥羊宰都找不到。


    而老百姓那儿也刮不出多少油水了。百姓对军队的反抗越来越激烈。就郁州军这弱鸡似的战斗力,一旦老百姓齐心协力形成组织,军队根本打不过人家,别提多丢人了。


    这些事都让何田很头疼。在这个关头,梁阑玉忽然说要给他送粮草,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何田当然很高兴,同时也倍感惊诧:他一直派人盯着梁阑玉的动静,所以他知道梁阑玉最近拜访了郁州的几大豪族。也知道这批粮草物资是她从豪族那里要来的。关键是她竟能要到这么多,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何田自己一般是不会去招惹这些大族的。一来豪族们平日会打点他们这些军官,他们拿了人家的钱,当然不好意思再找人家麻烦;二来这些豪族各个背景深厚,手里还养着私兵,他就是想惹也惹不起啊!


    如果真遇到很困难的年景,他倒也试过找这些大族商榷。大族为了息事宁人,是会给一些粮草打发他们。但往往只肯给几百石陈米烂谷,简直跟打发要饭似的。


    而梁阑玉只去了几次,就讨来这么多好东西。她究竟怎么做到的?她手里甚至没几个兵!


    何田一口气跑到营门处,只见外面装满物资的木车已经排成了长队。他连忙下令军需官打开库门接受物资,自己则带着亲兵走出去,数起了木车的数量——具体数量当然得等军需官清点。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粗略估算一下送来的东西是不是真有梁阑玉说的那么多了。


    一车接着一车的物资源源不断送进军营,数到后面何田都数糊涂了。他又随手拦了几辆车,抽检他们车上的东西。检查过后他确定:全都是真粮食,没有用泥沙草灰滥竽充数。


    “这么多粮……”何田忍不住嘀咕,“想不到这小娘子真有些能耐啊?”


    跟他身边的司马闻言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军主可听说了军田的消息?”


    何田不解:“军田?什么消息?”


    他身为军主,几乎不和老百姓接触。自上而下的消息他往往是第一个知道的,可自下而上的消息,他就是最后一批听说的人了。


    司马道:“外面已经传开了。自打上个月梁都督去走访了各县的豪族后,那些豪族便开始清退佃户,腾出土地,准备将他们先前霸占的官田交还军队。”


    “什么?!”何田惊得破音。


    周遭的人纷纷看过来,何田连忙闭嘴,把那司马拉到一边:“那些豪族肯归还军田??此事当真??”


    司马道:“小人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不过这消息已在外面几乎人尽皆知了。”


    何田眼珠瞪得要脱眶,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大豪族强占军田已经是多年前的事儿了,郁州军不是没闹过,但没闹出结果,加上军官们都被收买打点,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事儿久远得何田都快忘了。


    而梁阑玉出任都督郁州诸军事才刚三个月,她就把军田讨回来了?她讨回来了??


    何田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如果真有其事,那就说明,他以前完全错估了梁阑玉,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他知道梁阑玉是尚书令梁羡的长女。也知道梁羡与潘亮同为四大辅臣。但他是潘亮的旧部,以往关注潘亮更多,因此他一直以为潘亮的地位与能力都在梁羡之上。再加上梁阑玉年轻,是女子,更让他对她生出几分轻慢之心。


    可现在,梁阑玉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向来嚣张跋扈的三大豪族对她言听计从,又给粮,又交地。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这个都督,以及她背后的梁羡,权势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要知道为了军田的事,何田当初也是写过信给潘亮的,询问潘亮能不能帮他们弄回一部分土地,以免军队的日子太难过。可潘亮远在建康,插手不到郁州的事,也不想趟这浑水,因此非但没管,还在信中嘱咐何田苗猛不可轻举妄动,以免给他招惹不该惹的麻烦。


    两相对比之下,就更显出梁阑玉惊人的魄力和能量了!


    何田自己虽是个军主,但他出身贫寒,是靠着军功与际遇才爬上这个位置的。他也清楚自己的人脉和眼界都不行,是以他只能抱紧旧主的大腿,指望旧主对他多加提携。而现在这个形势,难免让他疑心自己是否选错了大腿,是否可以有更好的归宿了……


    “何军主?”


    就在何田魂飞天外之际,一名负责督运物资的甲士走到了他面前,正是赵九。


    “啊?啊……”何田回过神来,“你是?”


    “我是梁都督的亲卫。”赵九给他看了下腰牌,“我来替都督传话。都督有事想找何军主商谈,不知军主是否有空?”


    何田微怔。梁阑玉要见他?会是什么事呢?


    他思索片刻,舔了舔嘴唇,含混道:“军中尚有些杂事要处置。不知都督想在何时、何地召见我?”


    赵九道:“三日后巳时,陆街亭口。”


    何田听完松了口气:如果梁阑玉召他去城里,他还真有点害怕。那里全是梁阑玉的兵马,他却不方便带太多人去。而梁阑玉在郊外见他,离他的军营不算太远,他就放心多了。


    他迅速扬起笑脸,拱手道:“都督召见,岂敢不从?何某一定准时赴约。”


    赵九传完命令,便转身离开了。


    ……


    何田与司马、赵九谈话的时候,西营里的士卒几乎全出来看热闹了。军营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不感兴趣。


    众人站在道路两旁,看着一袋袋粮食被搬进库房,气氛热闹得仿佛过年一般。


    “嚯,梁都督到底送了多少东西来?”


    “今天冬天肯定能吃饱了吧!”


    “我已经闻到香气了……”


    “得了吧你!粮食都装在麻袋里呢,又没煮过,哪儿来的香气?倒是这么多拉车的骡子驴子,怪臭的。”


    “你懂什么?但凡想一想我碗里盛满食物的样子……可给我香惨了!”一面说,一面还拼命咽唾沫。


    “快别说了……你说的我肚子也叫唤了。这离饭点还远着呢……”


    “梁都督到底什么来历?她先前给我们送了那么多用具,一件比一件好使,尤其那台大水车简直神了!如今她又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粮食,她莫不是下凡的菩萨,来解救厄难吧?”


    “你们听说因为她,那些豪强准备还我们军田的事儿了吗?我真的不明白,那些豪强对她言听计从,可我们军主怎么……”


    “是啊,头一回她来的时候,军主让我们那样对她,我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嘘……快别说了!”


    各营的士卒们聚成一堆又一堆,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与此同时,蔡帔与他的几名亲信也站在人群里围观。那些亲信们看着络绎不绝的板车,又时不时看看蔡帔。


    自从上次蔡帔和梁阑玉在山上见过面,回去之后,他身边的亲信们经常劝说他尽快下定决心,投靠梁阑玉。可蔡帔自己的态度一直是有所顾虑的。


    并不是他对梁阑玉有任何不满,而是他认为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


    蔡帔身在郁州,对朝堂的局势不是很清楚。他虽听说过梁阑玉的父亲是朝中高官,但梁阑玉一来就被何田、苗猛双双架空,这意味着她的背景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至少不被何、苗二人放在眼里。


    蔡帔也不是不想推翻何田,但是他必须考虑后果。夺权是件极其凶险的事,且不说失败了怎么办,即便他们这些羌兵成功了,也一定会在夺权的过程中惹出一身官司、埋下许多隐患。这些事梁阑玉能替他们摆平吗?能为他们兜底吗?


    一考虑到这些问题,蔡帔就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可现在……军粮、军田……蔡帔实在费解:到底是一贯嚣张跋扈的三大豪族喝了梁阑玉的汤,还是何田、苗猛两个蠢货瞎了他们的狗眼??


    看起来更像是后者。他愿意相信是后者。


    “幢主。”他身边的亲信小声问道,“就凭这些……梁都督的手腕如此出众,难道您还不能决断吗?”


    蔡帔回过头。他身后的羌兵们也在交头接耳,见他回头,众人纷纷停下议论,眼巴巴地看着他。每双眼睛里的殷切都撞进蔡帔的心上。


    蔡帔舔了舔嘴唇,对身边的亲信们小声道:“别在这里……走,我们回营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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