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郁州军的事后,梁阑玉回府狠狠睡了一觉,等她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这段时日她四处奔波,忙起来时并不觉得累,反倒越忙越精神。直到事情尘埃落定,只剩下些收尾的工作时,她才感觉疲劳涌了上来。
因为没了强大的压力,她睡饱之后,身上还多了点慵懒劲。总觉得提不起精神。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于是脑子里又忍不住琢磨起来,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正吃着午膳琢磨着呢,阿夏、阿秋和宋闻、宋愈四个人就来了。
宋愈是从底下的县里回来的,其他三个人则是从军队里回来的。何、苗二人一死,他们已没必要再做探子了,自然回到梁阑玉身边待命。
宋愈先上交了他搜罗的人才名单。而阿夏、阿秋、宋闻三人在这两天里还帮梁阑玉完成了另一件事。
阿夏阿秋呈上一份清单:“都督,这是西营诸反贼抄家后的清单。”
宋闻也呈上一张:“都督,这是苗贼抄家后的清单。”
那些反贼军官被杀后,他们的财产自然要被抄没。因为法理没有明确规定这种情况下抄没的财产到底该属于哪个部门,也没别人来问梁阑玉讨,她就索性自行笑纳了。不管是充作军费还是做其他用途,反正以后由她来调拨。
而三人最近就在帮她负责抄家及清点事项。
梁阑玉把手擦干净,接过两张清单仔细查看。
别看郁州军队穷得叮当响,可这些军官们却一点也不穷。他们平日里收受贿赂,贪墨军资,掠夺百姓,捞钱的手段多得很。
清单上,光黄金就搜出二三十斤,还有各种珍贵器玩和丝绸布匹……把他们的财产全加起来,快赶上上次梁阑玉支援给两营的军资了!这还是在东营只抄了一个苗猛的基础上。
也就是说,其实这些军官肯掏出私房钱,明明可以帮助军队度过寒冬。但他们不,他们偏要去抢老百姓的。
梁阑玉看完后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先把东西都运进库房存着吧。”
几人汇报完工作,正要退下,梁阑玉叫住了他们,笑着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先不忙,来,都过来坐。”
四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上前围绕梁阑玉坐下。
梁阑玉看着他们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四人受到她情绪的感染,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能收复军权,多亏有你们。”梁阑玉说。这四个人再加上陆春赵九,就是她最核心的团队了。没有这些人,她根本办不成这些事。
宋闻道:“能为都督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梁阑玉笑道:“行了宋大郎,别说场面话了,显生分。”这句话也是在说,面前的这四个都是她心腹,都属于自己人的范畴了。
梁阑玉又说:“我想送你们点东西,有缺的么?”
四人互相看来看去,谁都不先说话。
“想要什么就说,金的银的玉的都行。”
最终是阿夏先鼓起勇气,凑到梁阑玉耳边小声问:“都督,我想要那只群鸟朝凤金步摇,可以么?”
之所以要悄悄说,因为她也不知道梁阑玉到底肯赏他们什么价值的物件。倘或梁阑玉嫌她要得太贵,悄悄拒绝了,她也没那么丢人。
南北朝的手工业已经非常发达,很多工艺品做得精美绝伦。而且这个时期正是民族大融合大碰撞的时期,东西方的文化、技艺互相交流,令艺术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梁阑玉出身权贵之家,自然拥有不少的奢靡华丽的首饰。
其实在建康同等出身的女子里,梁阑玉的首饰已经算比较少的了,毕竟她是武人,很少把心思花在梳妆打扮上。她首饰里一大半是母亲留下给她的,一小半是各种各样人送的。出建康时她把东西全带出来了,毕竟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总不能留给蔡四儿吧?
以前阿夏做婢女的时候,最喜欢的工作就是帮梁阑玉收拾首饰盒、擦擦灰之类的,那些漂亮的东西只要看几眼心情就能好上一天。那支华丽的金步摇是她最最喜欢的。
梁阑玉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件儿。那步摇确实很漂亮,不过戴上很碍事也是真的,所以在她自己这儿只有收藏的价值,送给阿夏,还更物尽其用。
于是梁阑玉爽快答应:“可以。回头上我这儿来领。”
阿夏喜不自禁。
有阿夏开了这个头,阿秋也向梁阑玉讨了一套金镶玛瑙的项链耳环。宋家兄弟仍然想不出究竟要什么,梁阑玉索性自己做主,赐他们兄弟一人一条镶金皮制的蹀躞。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斥候小队立下如此大功,这点赏赐肯定是不够的。
梁阑玉又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放到桌上,向前推了推——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四人都不知道她这是何意,茫然地看着她,没有人伸手去接。
梁阑玉道:“看看吧,这是和你们有关的。”
最终是宋愈先伸了手,将信纸取出。另外三人纷纷凑上来一起看。
看了没几行,四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宋闻猛地抬头看向梁阑玉!
梁阑玉只是微笑。
前阵子王华同意叛变后,为了让杜暖烟安心,梁阑玉决定先实现对杜暖烟的部分承诺,于是她就给左民部写了封信,要求他们将杜暖烟登记为良籍。有了良籍后,杜暖烟便可用她自己的身份买田买地、干些经营了。
既然都给杜暖烟办了,那再捎上宋家兄弟和阿夏阿秋四人不也是顺便的事吗?于是梁阑玉把他们四人的身份信息也一并寄过去,让左民部一起登记。
现在她给四人看的,正是左民部完成工作后给她的回信。
“都、都督帮我们脱籍了?!”宋闻磕磕巴巴差点咬了舌头。这是他梦里都在想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而宋愈则似呆住了一般,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封信,恨不能把信纸看穿。
“是的,你们现在是自由身了。”梁阑玉道,“我给你们的身份是兖州侨民,且是我的属官,因此你们无需担心赋税徭役之事。”
当年先帝发家所用的北府兵主要构成是徐、青、兖三州的流民,因此先帝登基后,就下令免除了三州的徭役。实际上青、兖二州眼下都不在南齐的手中,而在北燕手中。所以南齐境内的青、兖州人都是北方逃来的侨民,反而成了特权阶级。
其实这项老爹留下的政策云秦一直都想废除,只是苦于各方面的阻力而尚未成功。既然政策还有,那梁阑玉当然要给自家心腹弄个最好的。
宋闻激动得热泪盈眶,翻身跪下:“谢都督,谢都督!”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宋愈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放回桌上,深深看了梁阑玉一眼,亦郑重地下拜。
梁阑玉忙阻止两兄弟磕头:“不必磕。你们只要记住,我答应你们的,绝不会短了你们。”
对于敌人,她可以不择手段,满口忽悠。但是对于自己人,她很重视一诺千金。如果她敷衍手下,那么手下也同样会敷衍她。她的诸多想法,又有谁能帮她实现呢?
宋家兄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阿夏、阿秋的情绪比他们更外放,两个姑娘看完信后便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快乐极了。
梁阑玉给了四人一些平复心情的时间,随后笑道:“你们这段时间也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宋大郎留下,其余人就先下去吧。”
另外三人领命,行礼后就出去了,屋里只留下宋闻一人。
宋闻有些茫然地看着梁阑玉,不知道梁阑玉留下他的目的是什么。
梁阑玉道:“宋大郎,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们家在南渡前挺富裕的。经过商么?”
宋闻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以前有八百亩地,是吃租子的。”
梁阑玉了然:原来是个小地主阶级。她又问:“那亲戚里呢?有经商的么?你见识过么?”
宋闻大概明白梁阑玉的意思了。他苦笑道:“都督,我南渡时也才十三四岁,小时候爹娘只让读书,不管旁的事,确实没见识过什么。”
梁阑玉抿了抿嘴唇。现在军权到手了,军田那里两月时限还没到,暂时还得等等。她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就想到了经商。
这个年代非但没有官员/军队不能经商的规定,恰恰相反,在这个门阀摄政的朝代,政治权利被豪族所垄断,而豪族就没有不经商的!别看眼下农业水平落后到连个水车都没造出来,但为了经商,南北朝已经能造出千乘大船,跟越南、朝鲜、日本甚至欧洲都有商业交流!
梁阑玉想经商,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当然是为了经济利益。她现在手里不缺钱,但钱如果只是放在那儿早晚会坐吃山空的。而且她想对军队进行改革,想养出更强大的军队,那这点钱就远远不够。
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她非常明白信息的重要性,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建康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先建立一支斥候小队。如果没有灵通的消息,她绝不可能那么快拿下军队。
但这年代没有互联网,如果她需要知道郁州以外的消息,她必须特意派人出去打听。那既然人都派出去了,不顺便干点什么也太浪费了吧?
——毫无疑问,经商是最好的选择。
之所以选中宋闻,是因为在她目前的核心团队里,宋闻是最合适的。他处事圆滑,能跟各种人打交道,而且他出身也不错,有一定的眼界。只可惜,他并没有相关的经验。
梁阑玉自己也没经验。这件事究竟该怎么起步·,让她有点犯难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谁?”梁阑玉问。
“都督。”是陆春的声音,“守门的来报,说府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梁阑玉想了想,并没有想起前几天有谁给她拜过贴。
陆春道:“听说是……潘十郎。”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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